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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章

  十天後,南津關道上,出現著一個衣衫檻樓的雄壯少年,背著一個大包裹,腰帶上插著兩尺餘長青布囊,露出長滿銹斑的劍鞘雲頭,看去十分窩囊,準是根垃圾堆中撿來的破鐵根,大概是用來唬狗的傢伙。日正當午,這雄壯的少年已屋宜昌府碼頭,冠玉也似的秀臉毫無汗跡,雙目不時流露閃閃寒芒。
  他就是剛下峽谷遠赴江西麻山的梅文俊。
  這次他拜別恨海狂人下山,首先他想到荊州長湖,找到義弟妹的祖父九現雲龍,但又覺得不妥,在荊門結義。不到一天,義弟妹便遭雙凶一霸的走狗們所害,九現雲龍又怎知結義之事。
  這一上門相認,準會地自討沒趣,自己這一身落魄裝束,不被人認為白癡才怪。
  記起這次沿江直下江西,正好途經安慶府,何不到潛山閻王谷一走,會一會雙凶之一的閻王爺主卜世昌?天假其便的話,或許可以先替義弟妹報仇呢!
  初生犢兒不怕虎,他竟不打聽打聽人家的底細,想到就作,決定在宜昌府乘船東下,先到潛山報仇?
  在宜昌府進入三峽的船支,天冷魚肚白就得啟旋,上航的船支,晚間絕不敢啟程。
  往下走的船支,除了客船外大多晚手間開航,因下游液航不禁,水面平緩。
  文俊身上只有一小錠白銀,僅重一兩。
  那時禁用金銀,必須至寶泉局兌換大明通行寶鈔,他可不管這等什麼續,照用不誤。
  一兩白銀只可兌錢千文,要乘船到安慶府,伙食費也不夠,間了好幾處,碰了一鼻子灰,搭貨船也沒人理他。
  那時,長江一帶的船伙們.全是粗胳膊大腦袋,拳頭上可以站人的哥兒們,氣焰不可一世囂張已極。
  一聽這破爛花子爺想以一兩銀子搭船下安慶,這玩笑可開得太大啦。要不是有人在旁勸架,差點兒方缽似的拳頭,將這臭小子砸扁。
  這時日正當中,只有裝貨的大型貨船,在作驗艙對艙的準備,有幾艘已陸續開入了。
  文俊連問了下幾艘船,受到船夫們的汕笑,差點挨了揍,心中早憋得火起。
  他半生都在逆境中打滾,三音妙尼和恨海狂人,灌輸了很多的人間仇恨給他,加上天生做骨,內蘊的仇恨之火,慢慢地湧上心頭,如火山之待爆發。
  只見他劍眉緊皺,玉面發青,眼中寒光時斂時張,泛上重重殺機。
  這時,他已走到甫碼頭邊般中,看準一艘大船大踏步走去。
  這船長有五六丈可載五百石以上,二三十名船夫正在收拾船艙堆物,大概已經上完貨。
  跳板旁站了兩個生意人,正和兩個敞開衣襟,滿臉黑毛的船夫嘻嘻哈中全地聊天,向船上各處腳踢於指他說笑。
  文俊大踏步走近,向四人拱拱手,臉上擠出一絲甜笑,訕訕他說:「諸位兄台請了,小可有事唐突。」四人止住嘻笑,大刺刺地脫斜了文俊一眼。兩船伙反手一插腰,其中之一嘿嘿冷笑道:「小子,有事麼,說啦!」
  文俊忍住了怒火,陪笑答話:「對不起,打攪!小可有事欲赴安慶府,特請諸位大哥,是否可以讓小可搭個便船,故而冒昧動問。」
  船夥計冷哼一聲說:「你倒問對了!,這船晚上直放金陵,正好在安慶停留一日,我問你,你付得起船資麼?」
  他紅著臉說:「小可只有白銀。」
  話未完,船夫已搶著說:「成,我正在找外快,就算白銀十兩吧,便宜得很。」
  「十兩?小可手頭桔據……」
  船夫凶狠狠地怒罵:「呸!想搭便船麼!瞧你這窮骨頭處境叫化,也敢前來討野火?滾你的蛋。」
  文俊仍忍住怒火,冷冷他說:「兄台未免太盛氣凌人,搭與不搭,悉從尊便,怎能開口損人呢?」
  船夫凶眼一睜,迫步兩步惡狠狠他說:「你還敢廢話?惹得老子火起,還得揍你呢!罵你算對你客氣,滾蛋!」
  文俊劍眉倏揚,厲聲說:「住口!你敢如此無禮,再罵一句試試?」
  另一船夫也火了,跨前兩步陰怪氣他說:「喝!你小子膽子可不小!到這兒教訓起爺們來啦!瞧你腰中插的破爛劍,相嚇唬爺們麼?揍你一耳光再說。」聲落手揚,一掌向文俊臉頰上打去。
  文俊忍無可忍,等對方掌到,猛地一翻腕,便扣住對方脈門喝聲「滾」信手一扔,船夫那龐大身軀,凌空向船上飛去,「蓬」一聲暴響,跌在前艙蓬頂端,骨碌碌滾落橫弦上,幸而橫牆板將他擋住,不然就得滾下江中去了。
  另一個船夫嚇得腿也軟了,張口狂叫道:「哥兒們下來,這小子打人哪!抄傢伙促住他。」
  那兩個生意人早就留走了,碼頭左右怕不有一兩百人,全都往這兒湧,喊打之聲不絕於耳。
  文俊憋了這半天,氣也受夠了,一不做二不休,一把扣住另一船夫肩井,面泛寒光、陰陰一笑,道:「你叫吧,把吃奶力氣都用上,叫!」
  那船夫焉能不叫,肩上那隻大手象煞一支燒紅的大火鉗.痛得他大汗如雨,殺豬般沒命地狂叫起來,翻著一雙白果眼拚命叫:「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文俊聲色懼他說:「爺爺也不成!」
  這時船上船下一陣大亂,三、五十個船夫紛紛抄木棍向下奔,岸上的夥計也向上圍,喝打之聲雷動。
  文俊冷哼一聲,暮地丟下那個傢伙,用左足踏住其胸,仰天發出一陣狂笑,聲入雲霄,直震得四周看熱鬧的人紛紛掩耳倒退。
  文俊面對洶湧而來的船夫,一字一吐他說:「你們這些不講理的狗東西,今天要讓你們走掉小爺今後不再殺人。」
  這三句話一出,可把眾人嚇了一大跳,聽口氣,這傢伙定然以殺人為業,不然怎出此言?不禁人人怯然卻步。
  文俊厲聲大喝:「你們快上,等什麼?」
  左掌向最近一名大漢一掌拍出,雙方相距不到八尺,那傢伙狂叫一聲,望後便倒,碰倒了身後的三名大漢,口中鮮血狂噴而出,立時人事不省,眾船夫全驚得有臉無人色,踉蹌後退。
  有兩個傢伙自恃有幾斤力氣,虎吼一聲,分左右向文俊搶到,兩條大木棍一左一右疾劈而下。
  文俊冷哼一聲,雙手向外一分一圈,兩根木棍入手,猛一振腕,喝聲:「撒手。」兩大漢真聽話,應聲棄棍,人也向後飛起丈餘,「叭叭」兩聲暈倒在地,頭破血流不起。
  文俊一步步向眾船夫走去,玉臉泛青,殺機湧現,陰冷冷地沉聲說:「這怪我不得,是你們找死,換了旁人,不是被你們打成肉醬麼?自作孽不可活,小爺今天成全你們。」
  說完,將兩很大木棍往地上一插,生硬無比的地面擋不住這粗木棍,入士四尺有餘。
  文俊面容肅殺,罩上一層寒霜,往前邁了三步。
  船夫面如死灰,一個個驚破了膽,張口結舌踉蹌後退不迭。
  四周圍觀的人,一見地上躺著三人,只道出了人命,紛紛戰抖著溜走一半,喝打的機伶鬼,早已溜之大吉。
  文俊一肚皮怨氣湧上心頭,正欲痛下殺手,猛聽身後入聲突起。有人高叫道:「兄弟,請手下留情!」
  文俊陰沉沉地轉過臉來,只見一個身穿對襟短衫,下著燈龍褲的三十餘歲雄壯大漢,正排開觀眾慌忙搶入,結實的臉孔,挺直的鼻樑,雙目有神倒也議表堂堂。
  他奔近文俊身側八尺,倏然止步,焦急地抱拳一禮道:「在下宜昌尤金海,請教老兄台尊號以便稱呼。」
  文俊冷哼一聲共道:「梅文俊」聲音冷似寒冰。
  尤金梅先是一怔,他想不到文俊會那麼冷漠和倔傲。但略揣度,便知其中原委,知道這小伙子正在氣頭上,這還算是客氣呢!
  尤金梅便賠笑道:「船夫們魯莽無知,尚望海涵,饒他們這一遭。兄弟這兒賠禮,懇請梅兄高抬貴手,」說罷,深深地一躬到底。
  文俊不為所動,仍冷冷他說:「你老兄話是不錯,假如在下手無縛雞之力,必然被他門活活打死,請教又該如何善後?」
  「殺人償命。國有王法。宜昌府自的官入出面,兄弟相信他們絕難逍遙法外。」
  文俊嘿嘿笑道:「尤兄高論,在下佩服得很,在下在一個時不辰之中,已領教貴府碼頭船夫的凌人氣焰,端的如狼似虎,八面威風,如宜昌府的官人們不是酒囊飯袋,何至坐令船夫們如此囂張呢?沒說的,在下今天得大開殺戒以做傚尤,站住!」
  最後這聲地斷喝,宛若晴天霹靂,原來船夫們見有人出來打圓場了,機伶鬼們便想抽身悄悄溜掉。
  文俊的耳目何等銳利,猛回頭厲聲將他們喝住。
  只嚇得船夫們膝蓋發軟,屁滾尿流,渾身不住打顫。
  尤金梅一看不對,忙賠笑道:「梅兄請息怒,常言道得好,救人一命,尚勝道七級俘屠,得饒人處且饒人,萬望老兄看兄弟薄面,留給他們一條自新之路。」說完,連連拱手。
  文俊仍寒著臉,但臉上煞氣已慢慢有緩,仍冷冷他說:「就看你老兄前面,就此了之。
  在下闖蕩江湖,萍蹤四海,下次說不定是重監貴府,閣下且傳言碼頭水旱朋友,如不悔改,日後撞在我手,休想活命。」不等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了。所經處行人紛紛讓路,他們的臉上佈滿了歡容,對文俊交相讚譽,認為大快人心。
  文俊毫無表情地向前走,想到宜昌城內暫住,沒走出南碼頭,忽聽身後有人叫道:「梅兄請留步。」
  文俊忽然轉身,只見三丈後緊跟著兩個倜儻少年郎,青色衣衫迎風飄拂,招扇兒輕搖,看年紀不過十七八年,恍若兩株臨風玉樹。
  兩人像貌相似,顯然是一雙兄弟,齒白唇紅,黑漆雙瞳,太陽穴微突,玉面上湧起甜笑,矮個兒比高個矮半頭,準是老弟,他的笑容有點俏皮,嘴角浮著兩個小酒渦,顯得小嘴兒更小了,秀眉與乃兄大小相同,又細又彎,大眼睛清澈如水,透出倔強又刁野的眼神。
  文俊暗喝一聲采,心說:「好俊逸的哥倆!」
  但他心頭怒火仍未全消,臉色不大好看,看著哥倆冷冷他說:「是你們叫我嗎?」
  大個兒笑道:「正是區區。」在文俊身前五尺外站住了。
  文俊漠然說:「敢情是看不順眼,想架樑子嗎?」
  小個兒小嘴一撅,哼了一聲又說:「你神氣什麼?幹嗎對我們橫眉豎眼?誰管那些蠢材的閒?好沒來由。」
  文俊沒好氣他說:「不管就好。」轉身就走。
  大個兒急叫:「梅兄何必生氣?請借一步說話。」
  文俊劍眉一豎,昂然道:「要說就請說,借一步大可不必,」雙手叉腰,卓然屹立。
  「哥哥,瞧他那人吃人的神氣,討厭死啦!」小個兒小嘴一撇,抬頭哼了一聲。
  「別惹他。免得自找沒趣,咱們走,了不起嗎?哼!」最後那句是說給文俊的,神情像是生氣,卻又笑容未退,笑渦更深,更甜。
  文俊心中一怔,心說:「邪門!這小後生的笑容怎麼不帶一點男人味?」他懶得答腔,冷哼一聲便待轉身。
  大個兒忙拱手為禮說:「梅兄在碼頭轉了一圈,覓船東下安慶,小生一直在兄台身後跟隨,本擬冒味敦請大駕至小生船上一敘,又恐兄台見疑相拒,固爾作難。小生兄弟有輕舟一艘,定明晨東下金陵,現泊南關左近,如梅名子不棄,將就移趾前往,不知兄台意下如何?」
  文俊猶未答話,小個兒卻意似不意地接口說:「哥哥,你這不是廢話嗎?你不看人家自命未嘉郭解之流,腰懸短劍,威風凜凜,還瞧得起我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嗎?再說,非親非故,不友不朋,不定人家還疑心我們有所圖謀呢,他敢答應才怪!」
  斜看了文俊一眼,似笑非笑地一抿嘴挑逗地問文俊道:「我說對了嗎?諒你也不敢答允。我們那艘輕舟是黑船,板刀面人肉餛樣樣俱全,多危險哪!」說完,惡作劇地一皺鼻,哼了一聲!
  文俊一身做骨,服軟不服硬,且涉世未深,不知江湖險惡,被小個兒一逼,不由火起,做然冷笑道:「賢昆仲倒像有心事似的,你道姓梅的弱事嗎?呸!」
  中指向大個兒一指,又說:「觀閣下目光隱神光,兩太陽穴微突,如在下雙目不盲,閣下定是位內外交修的名門高徒,梅某既敢闖蕩江湖,何俱鬼域伎倆?就隨賢昆仲前往何防?
  且打擾寶舟清啦!」
  小個兒撲啼一笑道:「大英雄,你不後悔?」
  文俊冷笑道:「只怕你得後悔,請拭目以待。」
  大個兒哈哈一笑,扒了個小兒一把,說:「別廢話啦,走吧!」
  向文俊伸手虛仲說:「梅兄請。」領先向南關走去。
  小個兒還回眸撲哧一笑,白了文俊一眼,文隨乃兄喬後在前領路。
  文俊心中又是一怔,暗說:「這小子調皮得很,準是個不安分人物,倒得小心應付他的惡作劇,不然恐怕吃不完兜著走。」
  距南關不到一里,因沿途行人大多,三人未便深談,南關左側泊了三十艘大船,客船通常不靠岸三十丈下旋,由小船迎送客人,沿碼頭泊了不少小艇,要上下非要被他們敲一記竹槓不可。」
  這時上下船的客人廖廖無幾,大個兒在碼頭一站,向文俊笑道:「梅兄請看,自左數第三艘有綠色窗簾的雙桅船,就是愚兄所有,也算是一艘遊艇。
  小個兒喜孜孜向江中舉手一招,稍後箭似駛來一艘梭形小艇,文俊向上掃了一眼,淡淡一笑問道:「賢昆仲台甫,可否見告?」
  大個兒答道:「小可姓韓,名文松,草字逸群,虛長十八春,舍弟文竅,年方二八,江西饒州人氏,但不知梅兄今年貴庚,至安慶有何貴幹?」
  在下虛度二八,至安慶訪友,打擾賢昆仲,心甚不安。
  文俊面無表情地回答,目光落在操舟大漢身上,艇小,快如脫箭,兩名大漢難壯已極,臂力甚是驚人。
  文藥朗笑道:「別說打擾,不怕我兄弟捉弄你嗎?」
  「就憑你那些操舟大漢嗎?」說著向小艇上一指。
  「他們不會慢待客人,只是船上的奧妙多著哩!」
  「火裡水裡,梅某又怕過誰來?」文俊撇撇嘴不屑地一笑。
  「你胡說什麼?」文松向乃弟笑喝。
  又叫文俊道:「梅兄堂堂一表,蓋世風華,舉止有名門風範,絕非落魄江湖之輩,因何落得如此狼狽?」
  文俊朗笑道:「狼狽?哈哈!闖蕩江湖,而又不偷不搶,此乃江湖朋友本色,何雲落魄」
  文松臉色一紅,這時小艇已靠岸,兩名大漢熟練地將船穩住。
  文松乘機伸手虛讓說:「梅兄請上。」
  文俊不客氣,大踏步而上,小艇輕輕向大船滑去。
  這是一艘華麗的輕舟,說大不大,說小不大,中間是客艙,最後是舵摟,艙分三進,前進是客庭的佈置,又有點像書房,琴棋書畫俱全,中間是座棋台,只是輔上織花台中作為小桌用,排著一個錦墩,倒也清雅也奇。
  艙面星散著十餘名精壯大漢,除了躬身迎接文松兄弟四名外,全叉著雙手,目光的的打量著文俊。
  文俊神態從容,昂然不懼。
  文松含笑迎客人艙,文俊也不多作客套,隨行而入。
  三入落坐華,內間裡環珮清響,出來了兩名丫環,一身短褂褲,眉目如畫,年在十三四之間,托著摟花朱漆茶盤兒,眉飛眼笑上前敬客,目光只在文俊身上轉,端的又俏又甜,看樣子也相當頑皮。
  文俊暗說:「到底是公子哥兒,看佈局和排場,真看不出是江湖人。」
  兩丫環一退,文松笑問道:「聽梅兄口音,似是本地人氏。剛才在碼頭得見梅兄顯露的驚世駭俗神功,小弟著實敬佩。定藝出名門,不知梅兄能將門派見告?」
  文俊怎敢將門派相告,其實也無甚可告,便含糊答道:「好叫韓兄見笑,在下祖藉襄陽。在敝鄉武館學了幾手莊稼把式,流落江湖混飯餬口。韓兄謬讚,實感汗顏。」
  「哥哥,何必和他文皺皺地胡扯,人家怎肯講實話呢?」
  文筠神秘莫測地一笑,又說:「瞧,大英雄連包裹也不敢卸,顯然有所疑嘛!」
  文俊卸下包裹,放在腳下,冷冷他說:「是否實話,各自心中有數,江湖忌諱大多,不須解說,更不用呈三代履歷。賢昆仲既允在下借寶舟一角不便,在下要是有所疑懼,也不會前來打擾了。千里水程,非旦夕可至,咱們用不著裝腔作勢,請韓兄指示宿處如何?」
  文松白了乃弟一眼,笑道:「舍弟少不更節,得罪之外,幸勿見罪,我兄弟原各佔一艙,如梅兄不嫌,就請中艙居住,幸勿見卻。」
  「在下放浪形骸已慣,就借船首艙可也。順風順流,艙面不需纜槳,不礙舟大哥們手腳。」
  文松急道:「四海之內,皆兄弟出,梅兄何似如此見外?日後傳出江湖,教文松何以作人?這斷不可為。」
  「人貴自知,江湖沒人管這麼多閒事,在下身喜獨宿,不敢打擾,並非見外,如韓兄不允,在下只好告辭。」
  文松知不好勉強道:「梅兄執意如此,小弟不敢相強,只是心中難安,大委屈客人,教人怨弟簡慢尤在其次
  「人各有志,行心有所安,豈怕蜚語流長?」文俊漠然說。
  正話間,下游兩艘大船,相距一里遠近,在中流冉冉而下。
  文松面向窗外,舉手連敲三下,前面應聲鑽出一名大漢,躬身行禮道:「公子爺有何吩咐?」
  「請稟知三伯,咱們馬上啟旋。快!」文松語氣急促,雙目緊跟著中流那兩艘大船,大漢兀自應去諾去了。
  文筠也轉首望去,神情緊張他說:「哥哥,那船首有一面小黑旗,莫非是他們找到靠山,引來了凶神惡……」
  文松哼了一聲,恨恨他說:「不錯三等閻王爺,召集黨羽的信號,這一來准有大麻煩二弟,事情棘手!」
  「要不是爺爺再三告誡,我非將它弄翻不可。」文竅咬牙切齒他說,似是氣憤填胸。
  文俊一聽「三等閻王爺」心中一動,他目功奇佳,在略一回首間,已看清後面那艘大船船首,插著一支小小三角黑旗,迎風飄揚。
  他心中暗道:「得來全不費工夫,想不到這兒可見到三等閻王令旗,且找機會試試閻工令主的走狗們,有些什麼出色能耐,看文松兄弟倆的神色,大概將和狗子們發生糾紛,何不先探他倆口風,打聽閻王谷的消息,日後潛入也穩當些。」
  便淡淡一笑,若無所事地問道:「韓兄所說閻工爺,定是指字內雙凶之一的卜世昌了。」
  文松星目放光,點頭說:「正是此人,這字內凶人諒梅兄知道得比我還多,真是人間罕見的凶神惡煞,罪大惡極,天柱峰南閻工谷,列為字內禁地,足以嚇破江湖人的虎膽,我兄弟恨無翻天地之能,不然早就殺上天住峰了。」
  「閻王令父子為惡江湖,天下共憤,難道江湖前輩們,就沒有一個人敢出來主持公道嗎?」
  文筠冷笑道:「公道?天那!江湖還有公道,奇聞!」
  「武林泰山北斗的少林派,後起的武當派,門下遍天下,人材輩出,難道他們就不管嗎?」
  文松無限感慨他說:「自本朝定鼎以來,少林日趨沒落,洪武七年下詔,禁止五歲以下兒童出家,違者首僧凌遲處,死,請問人材何來?武當派?不提也罷!雙凶一霸的走狗群中,就有武當弟子在內,其他門派閉門自保也還來不及,怎管閒事?」
  「這不是狐犬世界了嗎?」
  文松說:「誰說不是?雙凶中天,一霸河岳,端的可怕,就說稱名道姓吧,閻王令尊稱會主宇宙神龍大俠,就得叫一聲堡主,插翅虎尊他為一找霸倒不打緊,最好能稱他北斗公,因為他的表字就叫北斗,這三個宇內凶人,狐群狗黨滿天下,順之者生,逆之者死,要被他們聽到有人直呼他們的主子名號,就算是天大忌諱,非被追去性命不為,你說利害不利害?」
  文筠問文俊道:「目前天下有三大忌諱,你可知道?」
  「在下孤陋寡聞,願聽韓兄高論。」
  「第一忌管閒事。」
  文松接著又道:「第二是不得妄論江湖是非;第三就是不可直呼雙凶一霸名號。」
  「韓兄不但直呼其諱,更公然追蹤令主門下的行蹤,難道賢昆仲就不伯嗎?」文俊仍臉無表情地問。
  文筠變色而起,秀眉一豎,便待發作,這時,船已向下游駛去,距宜昌已有五六里,江風徐來,艙中暑氣全消,但文筠額際微顯汗跡,顯然有點激動。
  文松卻毫不在意,用臉色阻注乃弟發作,發出一聲哈哈朗笑,雙凶一霸雖徒眾滿天下,但武林中公道仍在,為了道義二字,拼頭顱灑熱血的奇士豪伙仍不乏人,文松雙目不盲,已看出梅兄氣字不凡,英風超絕,絕非雙凶一霸的狐群狗黨,而且,雙凶一霸門下,也絕不會像梅兄這般落魄。」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在下就曾目睹宇宙神龍身邊有兩個風華絕代的白衣少年,難道他們不是幫兇嗎?他想起石筆峰的慘變,不由暗自咬牙,但臉上仍無一絲表情。
  文松詫異地問:「宇宙神龍甚少在江湖現身,我兄弟更未親睹,梅兄難道曾與那魔頭照過面嗎?」
  「這事不說也罷,請教賢昆仲迫蹤令主門下的原因何在?」
  文松劍眉飛揚,豪邁他說:「最先那艘客船中,有一位江湖大名鼎鼎的鐐師名叫武陵大俠彭北奇,乃重慶府劍南鏢局的名鏢師,攜客小封刀歸隱武陵,三天前小弟舟泊菱懶,因老鏢師名重武林,一把紫金刀十分了得,狗賊們當時不敢撒野,想不到他們竟會召來閻王會的走狗,以三等閻王會召集黨羽,定是對付老鏢師無疑。假使這些狗東西做得太絕,沒話說,我兄弟就不怕惹火焚身,管定了這檔子事,梅兄認為恰當嗎?」
  文俊沒做聲,心中卻在暗暗思量,著實佩服這一雙兄弟的豪情和勇氣,暗地裡打定了主意,但他的俊臉上仍一無表情,僅用一雙神目凝視著文松,漠然地問:「韓兄的豪氣,在下佩服。請問府上會尊堂健在嗎?」
  「家父母仍然健全梅兄此問有何用意?」文松不解地問。
  文俊冷然一笑道:「用意倒沒有,惹火焚身,真是最恰當不過,在下如果與韓兄易地而處,可不願逞此匹夫之勇。」
  文筠摹地拍桌而起,氣虎虎地罵道:「怕死鬼!你說,誰是匹夫?你是說個明白!」
  文俊仍漠然他說:「是否匹夫,目前難以遂下定論,這是比喻,聽不順耳就別聽,反下這事與梅某無關,找我生氣等於白廢,哼!」
  文筠大怒道,「你敢指著和尚禿驢,未免欺人太甚,你要怕死,也用不著如此無禮。」
  文俊天生做骨,受不了撩拔,也倏然站起,冷冷他說:「別不知好歹,梅某一片好心,你倒變成了驢肝肺,下和你說轉身提起包裹,大踏步也艙。
  文松忙挽留說:「梅兄請留步,咱們這個暫且不談,免傷和氣,問不坐下談些江湖見聞,以消長夜?」
  艾俊在船頭轉首說:「在下奔走數天,己感疲憊,尚須休息,少陪!」說完,逕自走了,留下艙中兄弟倆面面相覷。
  一天中,文俊始終沒進艙門,丫環送去的酒菜,都被他打了回去,文鬆去找他,他不理不睬坐在船頭艙板上打坐調息,閉目垂眉,寶像莊嚴,文筠去找他,他更不理睬。
  黃昏時分,船抵宜都江面,這一帶仍是山區,汪流湍下瀉,前後一里餘,共有二幾十艘船隻向下急駛,先前兩艘大船並不在宜都靠岸停泊,直至天色盡黑,船近枝江,方緩緩下帆,船速銳減。
  文俊直率拒絕韓文松兄弟的酒飯,自己在船頭解開包裹,取出鹿脯,自個兒自得其樂大嚼。
  兩船果在枝江碼頭停泊,客船客人上下完後,在距碼頭十丈處下錨,文松的船和賊船在先後泊了。
  碼頭上燈球火把照耀,小舟穿梭往來不絕。
  文松的大船卻靜悄悄的,只有兩盞氣死風燈高高掛掛在桅端和後艙,賊船上也是如此,三者之間,相距約有十餘丈。
  文俊早有打算,在板上躺了個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其實他卻在暗地裡按九如心法行動,旦夕不懈,進境十分神速,已經不需使用九式,真氣亦可收發由心了。
  文松不知內情,數次踱近他身畔,只道他果然疲憊。大睡不醒,怎何似算是江湖人呢?
  四更初,賊船上艙一燈豆,人影晃動,語聲隱隱,船頭凝立著一名玄衣大漢,單刀隱入肘後,不時向岸上探首凝望,似有所待。船首三角黑旗旁,三枝粗如雞卵的大香,發出三點紅色光芒,已經燒掉三分之二了。
  就在大漢扭頭向岸上瞧的瞬間,一條黑影自外側舷板下倏地翻了下來,只一閃,便隱入艙頂斜擱著帆卷裡,在黑影翻上處,舷板上隱著一個人影,身材矮小,隱在舷板下絲毫不露出形跡。
  在另一側舷板下,也隱著一個人影,渾身光赤,帖在中艙外側舷板下,像只壁虎,也像個幽靈。
  艙中一燈如豆,坐了八名橫眉豎目的中年大漢,似在計議大事,一個個長像獰惡無比。
  靠窗口那獰惡大漢,猛地用右拳「啪」一聲拍在左掌心,咬著牙,焦急他說:「怪事!
  會旗和信香插了一天在半夜,還沒見人到來,難道江面就沒一個兄弟經歷過麼?枝江的人到那兒去了?」
  另一個眉心有道刀痕的大漢,滿臉不愉他說:「大哥,明天可到洞庭,這段水面不是咱們的勢力範圍,再等不到幫手,說不定會讓老賊逃脫,不如早些下手,我不信憑咱們八條蛟龍,就收拾不了那老不死,等什麼?明天在江面下手,弄翻它在水中,送他入水晶宮去。」
  「是啊!」
  另一個叫道:「死幾十條人命算什麼?弄翻他,一個不留,免得日後傳出江湖,給咱們添麻煩。」
  大哥沉吟半響,頓著腳說:「就這麼辦,再不下手,日後傳出江湖,八蛟龍的萬兒算砸啦!這兒到江口約有五十里,事不宜遲,明天切記下手要快,先捉老賊再鑿船,一個不留,沉船方休手!」
  人影頃刻散去,一一進入艙內,赤身人影悄然投入江流,水面毫無異狀,艙頂上的人影也從藏身處隱去,和嬌小的身影沒入水中不見。
  不久,文松的艙門悄悄地推開,一身雪白儒衫飄飄,他信步踱到文俊睡下處,看文俊睡得十分香甜,搖搖頭又悄然入艙去了。
  他可沒注意文俊身上的上衣是披上的,更未注文俊的髮結微閃水光。
  翌晨,賊船揚帆去了,破曉時客船方行啟旋,文松的船也在客船後一里左右跟上。
  文松兄弟倆身穿了青綢水褲,外面套了白緞子團花披風。掩住腰中的短傢伙。
  文鬆手中玩弄著一技兩尺四寸長晶寶玉笛,文筠則在披內內隱了一把長劍裹在肋下,兩入在船頭,神色凜然陪文俊聊天,小桌旁一名僕女和一名俏婢在擺設菜點果品。
  文俊仍是一身花子樣襤樓的衣衫,迎著朝陽,玉面上英風勃發,這時船已下去二幾十里,船輕水急,快如奔馬,江風自側面徐徐而來,令人心神為之一爽。
  文俊目眺遠處急下的客船,距先打開出的賊船已是不遠,便有意又似無意向文松淡淡一笑問道:「韓兄儲上在都陽湖畔,請問令尊在江湖作何生意?」
  「家父在部陽頗有微名,率弟子捕魚為業,與江湖極少往來,梅兄若途經翻陽湖畔,務請移玉饒州府金鯉湖。小弟當倒履相迎,憚得恭聆教益。」
  「這麼說來,韓兄並不算江湖人啦!」
  文俊抓住主題問,神色已不像剛才緊張,微笑道:「算起來雖不算江湖人,但小弟學書無成,學武倒有興趣,平日在五湖四海走走,結交朋友遊山玩水以廣見聞。江湖中朋友拾愛,送了小弟一個綽號。」
  頓了一頓,將玉笛信手一揚,頓時八音俱起,他微微一笑,又道:「因小弟愛好音律,就戲呼為玉笛書生,捨……舍弟也有個綽號,叫做伽藍龍……」
  文筠搶著說:「伽藍龍子,你可知道其義何在?」
  文俊心裡暗笑,中口卻一本正經地「枷藍有兩個解釋,一是寺廟之別稱,意為比丘之園;禪語為憎伽藍,一是佛教護法神名,該神有十八名之多,名之為護法可也。至於龍子,韓兄水上功夫定然了得,此解釋是否恰當,尚請指教。」
  文筠心中大樂,撲哧一笑道:「正是水上護法之意,梅……梅兄端的高明。」
  文俊不由一怔,暗說:「這哥兒的娘娘腔笑容要不得,就憑他這嫩藕也似的脆筋骨,風吹也自難檔,也敢稱水上護法,大言不慚,見鬼!」
  同時也感到奇怪,昨日言詞衝突時,這哥兒氣得臉紅耳赤。想要拚命,今天又怎眉花眼笑忘掉了呢?這傢伙準是個樂天派小糊塗蛋。」
  他口裡可沒說,臉無表情他說:「萬一賢昆仲與閻工會結怨,雙凶一霸毗眶必報,賢昆腫扣心自問,是否有保全身家性命之道?願聞高論。」
  文松劍眉一皺,正色說:「見死不救,何以為人?義之所在,不問其他,韓文松雖粉身碎骨也得先將賊子們收拾下再說。」
  文俊冷然一笑,一撇嘴哼了一聲說:「螳臂當車,你這一著太不夠高明,小不忍則亂大謀,令尊也將因你此舉含恨九泉,陷親於厄,罪大惡極,你簡直是愚蠢妄動。」
  文松怔了一怔,冷汗直流,楞住了,做聲不得。
  文筠像個被踩著尾巴的小貓,勃然大怒,激動地罵道,「你這小……小賊,怎敢出口傷人?你敢說我兄弟必定會栽在他們手上?你教訓誰?」
  文俊不悄地冷哼一聲,傲然他說:「就教訓你也不為過。
  文筠忍無可忍,搶前兩步,右手倏出,快如閃電向文俊腕上扣去,文俊又哼了一聲,時向下一沉,猛向上一翻,反將文筠的脈門扣住了,兩人一交手,奇快無比。
  文俊扣住文筠脈門,只覺他皮膚嫩滑,柔若無骨,脈息細沉,不由心中一凜,急向前一送。放開虎掌。
  文筠被他一推一送間,虎掌按在腹側,巨大的潛力將她推出五尺外,她只覺身如觸電流,臉上紅似塗丹,慌不迭將手藏在身後,怒吼道:「你……你這人好不……粗手粗……」
  說這兒突然住口,垂下頭,連耳根也紅了。
  這時,賊船已到江口,下了半帆,正在等後面的客船跟上。
  這裡是江水分流處,江心現出一座大島,把遼闊的江面分成兩片,下水航道在左面,三條船相距一里之遙,看看將要靠近。
  文俊知道賊人已準備動手,便突起發難,並指直取身畔的文松,文松被文俊嚴詞所責,正委決不下,心中大亂,良知與現實正在天人交戰之間,連乃弟與文俊動手。也不渾如未覺。文俊突施急擊,想得到定然要糟,章門穴一麻,乖乖翻身栽倒。
  文俊指出如,身形又撲向文筠。
  僕婦和丫環一聲尖叫,打破了不少茶具,也把文筠驚醒,他驚叫:「你……你是閻王爪,」同時一掌拍出。
  「住口!」
  文俊已不客他往下說,展開八形身法中的,『蛇纏滑」在掌影中一閃而進,右手突出一招「靈蛇繞樹」欺身急挽,左手如勾直取對方期空穴。
  文筠未料他來得那麼快,急身右一閃,驚怒之下,急出一招「如封似閉」想架開文俊的奇招。豈知文俊身形一扭一滑,已經欺近身前,右手微招,文筠雙手恰將右臂上下搭實,只覺搭在鋼鐵上,力道全用不上。
  同一瞬間,文俊的左指自上而下一穿,不偏不倚就點在期門穴上,文竅應指便倒。
  文俊點中文筠乳下期門穴,心中又是一震,暗說:「這小子也練過真氣閉穴,手腕柔若無骨,穴上肌肉又厚又滑,顯然甚具火候,可惜手腳差。」
  這時,所有船夥計已經各持刀槍,呼喝著趕到,三人交手不過是瞬間之事,夥計們發覺時,文松兄弟已被制住了,救應實在來不及了。
  文俊近看眾人,暮地大喝道,「汝等主人多管閒事,自取滅門之禍,梅某並無惡意,一個時辰穴道自解,快將船往右面水道開,左面有閻王會的手下殺人沉船,要命的依我所勸行事。」
  聲落,人已抓起包裹騰身躍起三丈,以「九天鷹翔」身法掠向船頭,落在後面拖著的梭形小艇上,手一指纜繩俱斷,抓起槳一劃一蕩,小舟快如脫玄之箭,向下游飛去。
  眾船夫將信將疑,但今天要和閻王會的走狗決鬥他們是知道的,小主人既被文俊制住,蛇無頭不行,只好七手八腳將他兄弟抬入艙中,向右面水道駛去。
  文俊奪得小舟,他生長在保康河畔,水上能耐自不等閒,小舟在他手中十分靈活,臂力又驚人,端的又快又急,片刻便下去百餘丈。
  賊船和客船已齊頭並進,相距不足三丈,猛聽賊船上發出一陣鑼鼓,接著又是一聲狂嘯,三條人影飛鳥似地掠上客船。
  客船上的風帆向下一滑,船上頃刻人聲鼎沸。
  文俊心中大急,雙手一用勁,小舟突然向前飛射,百十丈距離一衝便到。
  兩下裡一接觸,賊船上一陣梆子響,弓玄狂鳴,箭如飛星而至。好文俊,一聲長嘯,騰身而起,箭雨四散紛飛,他以,「九天鷹翔身法」向客船掠去。
  客船上鬼哭神嚎,亂成一片,船頭上一把紫金刀,拚鬥四把分水刺,勁風怒吼,勢均力敵。
  文俊一上船,另四名大漢也同時搶到,正欲搶入艙中,文俊已迎面截住了,他無名火直衝頂門,半空裡大吼道:「擋我者死也!」人隨聲到,凌空向四大漢撲下。
  他怕賊人搶入艙中,老弱婦孺定遭荼毒,狂怒之下。顧不得恨海狂人的叮嚀,天殘劍掙然出鞘,以雷霆萬鈞之勢,急掠而下,一招,「狂隼撲雀」向四大漢飛灑而去。
  四大漢連人也未看清,勁風已是著體,前兩名向後一仰身,分水刺「舉火撩天」向上一揚臨危自救。
  文俊已存心斃敵,豈讓他們如意?
  劍出「狂龍攪海」百十道劍向下急灑「掙掙」兩聲清脆的金鐵鳴響處,兩把分水刺飛三丈外落入江心,兩顆斗大的人頭跌落艙面。
  文俊手下絕情,八形法中的「猛虎出洞」向另兩名大漢撲去。
  兩大漢驚得魄飛天外,剛一照面就被人家宰掉兩名,怎得不驚?驚叫一聲,同時一挫身,兩把分水刺一上一下扎出。
  文俊一聲貴陽市,右手劍不一絞,乘隙而入,身仍僕進,劍尖端正正刺入大漢心窩,左手「金豹露爪」一揚一搭,抓住陣把分水刺。
  那大漢驚得臉如死灰,用力一奪並未奪出,急忙丟掉分水刺,雙足一瞪,向江心縱退,正要入江逃命。
  文俊一聲狂笑,如影附形跟蹤掠出,他是一個「快」字!不到一丈便已追及,右足向下端正中大漢前胸,他自己雙臂一抖,「蒼鷹迴翔」反向後倒飛,仍然回到船上。
  船首四把分水刺纏住在一把紫金刀,誰也佔不了便宜,文俊眨眼收拾了四名,另四名心膽俱裂。
  只聽文俊大吼道:「八蚊龍已死其四,你們認命啦!」
  聲出入到,狂風似的掠入鬥場,迎面一名大漢大吼一聲,一刺扎到。
  文俊意在速戰速決,架開分水刺欺身搶入敵懷左掌快如閃電貼在那人前胸,內勁驟吐,一聲悶哼,那傢伙內臟俱裂屍身向另一大漢彈去,那大漢剛剛讓開,卻被紫金刀一閃而至,攔腰將兩人分成四截。
  剩下兩名蚊龍知道大事不好!叫聲「放線」兩人一左一右翻身落水,逕自逃命去了。
  客船帆索已被人砍斷,船夥計躲在艙中死也不敢出來,只能任由大船順水漂流,半盞茶時,已經相去二十里之遙。
  賊船以全速揚帆遠駛,突然艙中奔出一個氣急敗壞的大漢,他脫口叫道,「大事不好,船底被人鑿破無數大洞,無法搶救,快!快放小艇逃命。」船上頃刻大亂。
  有人去解後面拖著的兩艘小艇,摹地一聲水響,一艘小艇突然翻身,左艙板「咯」一聲四分五裂。而另一艘小艇中,卓立著一個身穿破衣的雄壯少年,渾身仍在淌水,玉臉上陰沉沉地,手中倒提著一把分水刺.正是文俊。
  他隨手一揮分水刺,纜繩倏斷,眼望恐怖萬分的船上賊人,冷冷一哼,架起雙槳如飛而去。
  走不到三五里,他扭頭一看,江水湍急,賊船已經無影無蹤,只有一些小黑點在波濤上飄蕩著,客船還在六七里後江心打旋。
  他冷笑一聲,自言自語他說:「一個不留,沉船方休,你們是自食其果,可惜我得找尋逆來小舟,不然休息有人活命!哼」雙手一緊,小船快逾飛夭,向下游疾射。
  已時止,到了荊州江面,只見遠遠有有一小舟遂水面上,速度奇快。船上有兩個細小人影。他目力只奇佳,已看出正是自己從韓氏兄弟處奪來的小舟,人影也正是文松兄弟倆,正向上逆水追來。
  不久,雙方相距百十丈,兄弟倆已看清小舟上的文俊。
  文筠氣虎虎地站至船首,玉臉上紅似西天晚霞,但臉脹決不是盛容怒色。他用劍向文俊一指尖聲喝道:「你……你這賊!乘人不備突下毒手,姑……少爺給你拼了!」
  文俊寒著臉,將小船向左一擺,哼了一聲,說:「武陵大俠豪發未傷,八蚊龍全軍盡沒,屍沉江底,告訴你,閻王會必不肯甘休!有種的盡可能到江湖上宣揚,承認是你們所為,在下可不願引火燒身,惹不起雙凶一霸,少和我囉唆!
  兩船相距三丈外,將要交錯而過,文俊猛地丟下雙槳,凌空縱起,以「餓鷹捕免」身法向文筠撲來。
  文松在船後急叫「梅兄請勿誤會!且聽……」
  聲未落,文筠已一招「笑指天南」向文俊劈面點出,輕飄飄地毫無勁道。
  文俊淡淡一笑,身形突向左滑出近尺,長劍落空,他已閃電似的向下疾落,右手扣住文筠右上臂向懷裡一帶,左手已將艙面上自己的包裹挽住,雙足一點艙面,放了文筠,身形向後倒飛。
  這時,小舟已遠飄出十丈外去,文俊半空中使出「蒼鷹翻雲」身法,將身形轉正,將包裹掛在頸下,落在四丈外江面,手腳運足神功,向水面疾拍,「呼拍」一聲,身形倏起近丈,以飛隼投林」身法向小舟俯衝而下,距小舟有兩丈餘,足一沾水面身形再起,箭似撲入船中。
  文筠被文俊握住右臂挽入懷中,又羞又急,「哇」一聲尖叫,丟掉劍,以手掩面,像是哭了。
  直待文俊「咦」了聲驚叫,才放開手,正好看見文俊用「飛隼投林」身法衝向小舟,並兩次縱起,這凌波飛翔之法,把兄弟倆都驚住了,文筠不但沒哭,反倒笑啦!
  文俊一上船,抓起雙槳扭頭叫道:「這東面乃是非之地,快走!用不著你們麻煩,滅門之禍犯不著招惹,青山不改,後會有期。」雙手一用勁,小舟如飛而去,瞬間便遠出二十丈。
  文筠急叫:「哥哥,快追!」
  等文松將舟轉過來,文俊已遠出七八十丈外去了,文松道:「妹妹,算啦,追也是白費勁,你不看他小舟的去勢嗎,宛如破空飛去,分明他正以內功御舟,人家太過高明,迫不上的,再說,他那一身藝業,既不願留,豈是你我所能留得住的?
  又隱含深意嘻嘻一笑道:「就算追上了,你還是找他拚命,我何苦來呢?」說完,又是一笑。
  文筠臉泛朝霞,淬了她一口,說:「你胡說,誰給他……他那蠢………蠢……拚命啦?
  粗手粗腳要吃人似的,我才犯不著和他動手,不管,快追。」
  文松笑道:「誰教你扮著個公子爺呀!怎能怪人家粗手粗腳,這次沒點你的穴道,人家手下留情,你還不領情麼?」說罷,哈哈一笑。
  文筠羞得轉過身過,嗅得「你再胡說,回家我稟告爹爹,哎呀!糟!他不在太平口靠岸,順江而下啦,看來他不想乘我們的大船了,唉!」
  文俊有了自己的小船,雖看見文松兄弟的大船泊在太平口,也不願打擾他倆,反正順江而下,小舟比大船還來得更快些。而且,文筠那小伙子有點娘娘腔,脾氣又執扭得很,何必和她生氣。
  他雙手一加勁,悄然滑過太平口。
  這一帶江面雖仍在群山形成的平原裡奔流,但水勢已稍弱,遠離太平口,已不見後面有船追來,他放了心,便扶住一支槳權作舵用,在後艙坐下,解開包裹取出肉餅充飢。
  他那包裹裡全是熟肉餅,別無長物,預計在十天半月內,絕不憊缺,所以他不急於趕路,想起剛才那陣斯殺,不由心中暗笑,他想:「閻王會徒子徒孫滿天下,原來都是膿包,看來閻王會也沒什麼了不起,這次到閻王爺,非鬧他個天翻地覆不可。」由於他這一大意輕敵,險些掉小命。
  第三天午後,酷陽似火,晴空萬里。
  小舟輕輕滑過螺山。這一一段水面因上游有洞庭湖調節水量,顯得特別平緩。他懶得動槳,任由小舟順流飄下。前後二十里江面一望無際,三五帆影點綴其間,這一葉小舟悄悄下滑,令人看了即生無限的寂寞和蒼茫之感。
  這一帶正是漢未三國交戰之所,由此至赤壁古戰場已是不遠。
  文俊正怡然脫掉破上衣,露出上身白玉似的突起的肌肉,手扶槳柄,躺在後艙閉目養神。
  猛聽右岸傳來一凌厲的長嘯,相距二里左右,入耳十分清晰,接著傳來數聲慘入,似是臨死哀鳴。
  他耳目之聽有異常人,聞聲暮動心腸,心說:「岸上定然發生慘事,莫不是那些武林敗類在殺人為樂麼?這事我得管!」想管就管,抓起船槳雙手一緊,舟箭似向右岸衝去,片刻便到了岸邊。
  這是一處平原,幕阜山餘脈遠存百里外,村落星羅棋布,茂林修竹與金黃色的稻田相同,舉目只能看出一兩里遠近。
  文俊泊舟是一個小蘆蕩,岸上景物無法入目,他心中焦急,也不管將小舟擱在泥沼裡,上衣也沒這穿,抓住天殘劍別在腰間,由蘆葦頂端飛出,向嘯聲處急撲,迅如星火,快似流夭劃空。
  越過兩道矮林,和百十畝稻田,迎面是一座翠竹環繞的莊園,真怪!這一帶的村落,通常三五百戶聚居,但這所莊園卻只有十來戶人家,顯得孤零零地,臨江這一面,有一座出入棚門鬧得緊緊地,裡面傳出輕微的哀號的呻吟,令人心弦大震,這聲音太慘了。
  文俊渾身熱血沸騰,猛撲棚門。
  他一到,棚門突然向內拉開,出現一個白髮蒼蒼的老怪物,這個人穿兩截灰色對襟勁裝,背後斜插長劍。臉上皺紋密佈,陰沉沉邪惡的山羊眼令人望而生悸,勾鼻,大嘴,尖額,山羊鬍,陰陽怪氣地迎門而立,沖文俊冷哼了一聲,陰沉沉他說:「那條線上的?休淌這趟渾水。」
  文俊身形倏止,也陰冷冷他說:「見者有份,你管我是線上還是線下的,讓路!」
  老怪物短白眉扔一揚,厲聲罵道:「小狗!卅年來敢在鐵鷹爪老人家面前無禮的,以你這小狗為第一人,通名上來,老夫要剝你的皮,」說完,跨出莊門,一步步向文俊走來。
  文俊氣往上衝,老怪說要剝他的皮,教他如何能忍?虎目怒睜,也厲聲說:「小爺愛管不平,你這老怪人狂妄得可以,我得卸你的狗爪,通名上來。」
  鐵鷹爪獰笑道:「連我老人家的名號你也弄不清楚。憑這你就該死,老夫周家湘,你準備到閻王爺處告狀就是:「說完又欺近數步,雙方距離已拉近至五尺。
  文俊屹立如山,一面凝神戒備,一面說道:「名不見經傳,口氣卻唬人,你在這兒有什麼勾當?說!」
  鐵鷹爪怒叫道:「勾當!滾你娘的蛋!處治判徒,用不著你這小狗關心,連你算上,拿命來吧!」右手五指如箕,一招「白猿探爪」迎腦抓到。
  文俊到底江湖經驗太差,一中的處治叛徒,便不想管這檔閒事,不再追究原因,爪到,他一閃一滑,人已脫出影外,冷冷他說:「既呈處治叛徒,小爺不管這事,別張牙舞爪,小個走了就是。」
  鐵鷹爪一招走空、惱羞成怒說:「小狗,你說得輕鬆!說來說來,說走便走,你道令主座下人物這樣不中用嗎?要走也成,留下腦袋便可。」
  文俊本已轉身,一聽「令主」二這了,倏然回頭,虎目中神光閃閃,寒著臉冷冷地主道:「又是閻王令的走狗,怪不得你敢如此放肆,留下你的狗頭,小爺也不會饒你,」聲落,雙手箕張,「餓虎撲羊」向前猛撲,急似驚雷,快如奔電。
  鐵鷹爪不知利害,冷哼一聲,雙手屈起如鉤,猛向外翻,要抓文俊雙手。
  八形身法中,先出形,再由敵人的化解招式中,突變殺招,假使對方身形一動,攻勢即綿綿而出。
  文俊雙手倏沉,向上反拍,雙足急似奔雷,左掃右喘,向鐵鷹爪胸前和肋下攻到,他的膽可不小!
  鐵鷹爪吃了一驚,沒料到小伙子在這接觸的瞬間,突然中途變招,險些著了道兒,總算詭秘,他雙手一收,雙足疾點倏然暴退,豈知虎撲身法正是手足齊用的殺著,文俊已如影附形跟蹤追擊得鐵鷹爪手忙腳亂,倉卒間攻出五爪踢出三腳,退避丈餘外才穩定身形。
  鐵鷹爪一時大意,幾乎失手,憋得怒火如焚,心中凜然一震,他知道小伙子身形怪異,招式詭秘,巧打絕佔不了便宜,他要畢生功力硬拚,局勢一穩,暮地大吼一聲,一掌猛然拍出,左手五指微屈,一晃一伸之間,幻化出十餘爪影,一招「雲龍現爪」,向文俊胸腹抓去。
  文俊,錯步旋身,不接爪接掌,突然一掌拍出,「拍」一聲暴響,內功接實,兩人同時疾退三步,兩人相距不到五尺,這種以內力硬拚的比鬥,觸之下優劣立判,文俊毫無異態,鐵鷹爪卻胸色鐵青。
  文俊不讓他緩過氣來,說:「再拼一掌試試吧!」
  雙手提到胸前,一挫身,突向前一撲,看他緩慢;其實,真力貫於雙臂,這是「瘋熊博虎」有過有攻的殺著。
  鐵鷹爪怎肯示弱?喝聲:「來得好!」也一挫身形,一招「推山塞海」向前迎去,「蓬」一聲悶響鐵鷹爪蹬蹬蹬連退五六步,臉色死灰,文俊上身晃了幾晃,他只是覺得雙掌被鐵鷹爪五指掃過有點灼熱而已。遂叫道:「老東西,再來兩爪,小爺看你到底是鐵還是泥。」聲落,人撲出勢如瘋虎。
  鐵鷹爪驚得屁滾尿滾,他那鐵爪可以抓石成粉,在那招「推山塞海」將和對方雙掌接觸時,向下一抓,只覺對手雙掌堅如金剛,一股渾雄力道直衝內腑,震得他五臟翻騰,胸前作惡,顯然內臟受傷,文俊再一攻撲,他可心驚膽跳,顧不得丟人現眼,發出一聲長嘯,扭頭便跑。
  文俊既和他是閻王令的走狗,怎肯罷休,叫道:「要逃麼?今天別想!」閃電似跟蹤而入,一進棚門,迎面是兩問倉房,青石雨道繞房右盤左旋,不能不隨房舍施轉,鐵鷹爪輕功已臻上乘,三轉兩轉便脫出文俊掌指所及範圍。
  文俊心中大急,腳一加勁便拉近了五尺,鐵鷹爪轉過一座屋角,見前面站著兩名持刀大漢,急叫道:「孩兒們快上,擒住他!」話沒完,他已逃過另一屋角去了。
  兩大漢一頭霧水,正想發問,文俊已經到了,他已聽清鐵鷹爪的話,知道這些傢伙都是閻王令黨羽,先下手下為強,這時已經沒有理可主進,不等兩名大漢分清面目,他已手下絕情,兩聲慘號過後,一名大漢腦骨盡裂。另一名連人帶刀撞在牆上,腦袋砸個稀爛。
  文俊斃了兩大漢,鐵鷹爪已經逃得無影無蹤,他不管東南西北,向裡面闖,拐個兩個屋角眼前一亮,曬場上的慘象,令他毛骨驚然,玉面勃然變色,氣湧如山。
  曬場不大,約有兩畝見方,一條小徑直抵正南莊門,北首是一所大院,兩旁是稍矮的房屋,大院門打大開,有兩勁裝大漢神色緊張地橫刀戒備,曬場的景象,令人不忍卒睹。
  靠南一連躺著八個身無寸縷的壯年男女屍體,渾身血肉模糊,近西面是四個男女老人屍體,腦袋跌在三尺外瓜棚下,東西是九個男女娃兒屍身,天靈蓋被鈍器拍碎,腦漿流了一地,中間是兩條橙,一根木柱,地下鮮血還未疑結,腥紅觸目,橙上是兩具鮮紅的屍骸,血漿佈滿全身仍在緩緩下滴,木柱頂端的掛鈞上,垂著兩掛紅色奇物,頂端是兩束頭髮,那正是兩具剝下來的入皮。
  血腥中人欲嘔,慘象淒絕人襄,饒你是鐵石心腸,也痛的心酸。
  文俊只覺得頭皮發炸,怒火直衝頂門!仰天發出一聲悲嘯,形如狂獅。
  兩人漢剛才接到鷹爪的警訊,正凝神戒備,文俊怒極了猛撲,兩人大吃一驚,同時大吼一聲掄刀劈面便砍。
  文俊怒急攻心,快似電光石火,一滑一扭便搶近兩人身前,雙手一翻,猛地一把抓住兩大漢的手腕,「當當」兩響,單刀墜地,隨即怒吼道:「天理難容,你們也得死!」
  身形一旋,兩大漢成一左一右二翅,砰砰兩聲悶響,院門大兩大的下身截斷,肚腸四方飛濺,又慣下石級,兩截上身也了肉餅。
  文俊扔撣屍駭,向裡急奔,轉過屏風,正好與大廳下搶出的六名凶人相遇,在院裡狹路相逢。
  領先的是一個身材奇偉,握著一條烏光閃閃粗大鋼鞭的獰猙惡在漢,兩人一照面,大漢倏然止步,厲叫道:「什麼人,令主的家事誰敢過問?你想怎樣?」
  文俊粗野地嗅目大吼道:「滾你娘的家事!曬場的男女老少是你們所殺麼!可還我一個公道!」
  大漢凶睛怒突,乾指破口大罵:「小狗住了!大谷大爺面前,你敢狂吠討公道,殺幾個人算得了什麼?用得著大驚小怪,連你也算上。」鋼鞭一場,正待進步出招。
  「且慢!」大廳內傳出一聲叱喝,踱出兩個高大人影。
  大漢連忙收鞭,躬身行禮說:「是!」退到一旁。
  文俊將天殘劍改插在肋下腰帶,一面打量來人。
  先頭那位年在四十上下,高大雄壯,三角臉,朝天鼻,吊蟲眉,雙耳招風,一雙眼深陷在眼,發出閃閃綠光,嘴突牙張,留了幾根鼠鬚,端的獰惡已極。身穿青緞子緊身功裝,足踏薄底快靴,腰下懸著一把似劍非劍,寬僅三寸的奇異兵刃。負著手大刺刺地走也階來。
  文俊隨恨海狂人苦練了一年,對武林各門兵刃和奇門怪藝,都有相當的認識,見了這種兵刃,心中一驚,暗說:「這是塞外門兵刃抑魂十八武,我得當心。」
  綠眼人喝住自稱谷大爺的大漢,一面走一面打量文俊,在文俊身前一丈站定,突然點頭嘿嘿一笑,扭頭向一同出來的鐵鷹爪問道:「周兄所說,莫非是這小子?」
  鐵鷹爪躬身恭恭敬敬地答道:「正是這小子,在下無能,抵擋不住,請歐爺原諒!」
  「小子!」
  綠眼人問文俊,聲調冷冷冰冰地毫無人氣,道:「你知道你做了些什麼事?你出道有多久了?」
  文俊聲色俱厲他說:「用不著問這些,隻身你討公道,曬鼓場的屍駭,他們所犯何罪呢?你們還有人性麼?」
  「小伙子,你真是孤陋寡聞,誰不知令主在江湖的規矩,這莊中的兩個叛徒,一年前還是令主的臂膀,想不到竟膽大包天,擅離閻王谷,洩露谷中機密,按谷規自該剝皮示眾,你還是少管閒事。」
  文俊嘿嘿冷笑道:「原來如此,二三十條人命犯了你們的谷規?連老婦稚子俱遭荼毒,閣下可算得天下僅有的狠人,簡直行如禽獸,閻王谷的人不遭天報,實出人意表。」
  「更狠的人你還沒見過呢!」
  綠此人大笑不已,聲如鳥啼,又道:「我綠眼鬼主歐天報還算第三流的狠人,你總有一天知道那一二流的名手的,我看你人才一表,武功也不錯,目下閻王谷正欲招攬天下豪傑共商大舉,爭霸武林,如能隨我晉見令主,自有你的好處,你意下如何?」
  文俊怒極反笑,哈哈之聲直透雲霄,笑完,說道:「姓歐的,你要小爺像你一般殺人剝皮?你簡直白作夢,哈哈!」
  綠眼鬼怒叫道:「住口!江湖中綠眼鬼的名號一定已驚天動地,你這小畜生敢在我眼前口出不遜,已是該剝皮示眾,今天要不投本谷效力,你將死於葬身之地!」
  文俊詭秘地笑道:「要答允效力並不難,只怕有人不答應。」
  「誰?說出來!」
  文俊用手一指自己,厲聲說:「我,今天我先替三十條人命報仇。」聲落人閃,猛撲向綠眼鬼王。
  一旁的鐵鷹爪和便鞭的谷大爺兩旁突出,一鞭兩爪向前一進。
  文俊看院中地方太小,動起手來對自己頗為不利,他這首先搶攻,招式並非實招,而是以進為退之計,鞭爪未到,他已身形暴嫁,奇快絕倫,恰好兩側搶撲的接個正著,他恨上心頭,出手不留餘情,兩聲慘叫一起,兩具屍駭向綠眼鬼飛到,他已經掠出大門去了。
  文俊一到曬場,背後的綠眼鬼王也到了。
  文俊氣沖牛斗,聲齒叫到:「畜生們!一報還一報,你們也得死!」迎著縱來的綠眼鬼兒出一招「撼山攪海」拍出兩掌踢出三腳。
  「你是腔恫人?嫌命長嗎?」
  綠眼鬼王大吼,雙掌上按下拂,輕描淡寫便化去這招腔恫派金剛掌的絕掌。
  「你管不著,看招!」左掌斜折,右掌一旋一按,攻出一招,「伏虎降龍」內勁虎虎生寒。
  「少林的菩提掌!你是何人弟子?」綠眼鬼駭然驚叫,斜飄三尺,一掌斜切文俊右時。
  「如來佛的弟子,專攻你這惡鬼!」
  一面說,又一招「慈航普渡」雙掌先後斜掠而下,猛攻肋下和丹田,看似緩慢,其實快極,真力直貫指稍,也是少林家數。
  菩提掌又名降魔掌,乃少林無上絕學,其掌法並無關聯,而是少林所修的菩提神功,方是關鍵所在,功力已登堂人室的少林僧人,籍掌法發出神功,暗勁所至,可化石成粉,外人稱菩提掌霸道神奇,其實大謬。
  綠眼鬼乃閻王谷中有數高手之一,江湖中大名鼎鼎。出名心狠手辣,端的凶名,他起初一見文俊使出菩提掌。本來心裡凜然,故不敢正面化招,只有僅訪出手,侍文俊連攻兩招功力不足,無法傷敵,綠眼鬼心中大定,便放膽搶攻。
  他閃開「慈航普渡」摹地大吼:「小狗不從,等會兒教你粉身碎骨。」狂怒之下,攻出兩記殺著「手揮五弦」「五丁開山」立將文俊迫退三步,一揮一拍之下,罡風迸發,令人肌膚若裂,端的利害。
  文俊看這惡鬼所發勁道兇猛已極。罡風直迫膚髮,知道自己內力不如人,硬拚準得吃虧,便展開八形身法中的「蛇纏滑」與鬼王周旋,扭閃擰滑快如電閃,以柔道配合搶攻,好幾次迫近鬼王身畔。
  可惜綠眼鬼王實在了得,在刻不容發中出招自救,三個照面過去,各自二十招以上。
  綠眼鬼王打出真火,乘文俊「雙盤手」一招未撤之隙,猛一挫腰,雙掌先分而後俞,「雙撞掌,』疾拍,將文俊罩在掌形內,真力疾吐。
  好文俊,一招「天王托搭」向上一蹬,人已伏下貼地而行,鬼王的掌風掠背而過,八形身法中的「虎尾剪徑」唉出,雙手著地,雙足急掃敵腿。
  綠眼鬼王一擊未中,身形橫飄五尺,躲過下盤致命一掌,薑是老的辣,他已猜到文俊雙足掃出後,必無法變招,在側轉的同時,掃掌全力向後猛揮。
  「蓮」一聲大震,只打得三合土的地南碎泥四濺,震了個徑尺大坑,深有八寸。這一掌要讓他擊實,不成肉餅才怪。
  八形身法每出一式,皆是攻擊的前奏,一半便變殺招,綠眼鬼那知其中奧秘?他掌勁剛出,文俊已手足齊進,身形凌空平升五尺,半空中一扭身,一掌拍出,直取綠眼鬼肩腫,內勁席捲而至。
  綠眼鬼吃了一驚,倉促間收掌向上反拍,餘勁盡吐,「拍」一聲巨響,勁道相接,他這一掌只有六成餘勁,比文俊全力一擊不同,勁道一接,身形踉蹌退後三四步。
  文俊究竟年歲太輕,功力相去太遠,竟被震飛丈外,但毫未受傷,身形剛落地,恰好背部全露在一名大漢腳
  這傢伙鬼迷心竅,晦氣星照命,只道有便宜可乘,一聲不吭,一刀扎向文俊產背心。
  文俊經恨海狂人一年陶冶,培養出超人的機智和魄力,臨敵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眾人的一言一行全都瞞不了他的耳目,那鬼迷心竅的倒霉鬼動手偷擊,怎能夠呢?身形只一扭,大漢鋼刀落空,身子向前衝進兩步,背部倒暴露在文俊眼前。
  文俊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按在他的背上勁道驟吐,大漢悶聲哼一聲,心脈立被震碎,屍身向前飛出丈外,「叭嚙」一聲,鳴呼上西天了!
  這不過是泛眼間事,等眾人驚覺時,文俊已形如瘋虎,向綠眼鬼撲去,綠眼鬼倉促中接了文俊一掌,震得真氣浮動,他心中駭然,也赫然震怒。心想:這小畜生,不但內功修為不錯,且身法詭異,快逾飄風,滑溜如蛇,假以時日,非栽到他手中不可。看來不用絕技,實不易取他的性命。
  念茲,恨上心頭,吸及一口長氣,雙掌運神功,提至胸前,掌心向下,從側方看去,可以看到他的掌緣其黑如墨,掌背筋肉不住抽搐顫動,他的鬼臉上也泛上殺機。
  這傢伙出身涼州,有一半西域人血統,練就奇毒無比的黑沙毒掌,還有每發心令人驚心動魄的淬毒懾魄漂。
  這兩種東西,平時他極少使用,出手但取人命,江湖人談之色變,而且他是閻王令的走狗,等閒人絕不敢招惹他,他那外門兵刃抱魄十八式,也有過人之處,所以在閻王令眼中,他算是個得力助手。
  文俊在前急撲之瞬間,已看出他掌綠發黑,和臉上獰惡的神色,心中暮地一動,暗說:
  「這惡鬼練了黑沙掌,可能浸有奇毒,我得小心了,且先逗他出手瞧瞧。」
  撲到的速度奇快,在綠眼鬼王六尺遠,突然一扭腰,雙足一盤一點,像條繞樹靈蛇,由綠眼鬼王身側閃電似掠過,一陣奇勁而略帶辛辣的掌風,在分身側一湧而過。
  原來綠眼鬼王等文俊撲身前六尺,突一翻腕,緩緩地拍出兩掌,他的功力己登堂入室,別說被掌打實,沾上掌風也吃不消。
  黑沙掌本身毒性劇烈,但這傢伙用奇毒的毒汁浸過雙掌,用藥物和內力迫聚膚內,只消一用勁,以內力將氣迫出,中者無救,屍身變黑,逐漸毒爛。
  假使讓他的雙掌沾上,別說毒汁,就他那三十年的掌上渾雄內勁,也足以令對方內腑盡裂,筋骨粉碎。
  文俊雖知黑掌的竅門,卻不知綠眼鬼王的掌上另有鬼怪,他智慧過人,不敢輕進,在千鈞一髮中,突用蛇纏滑身法避開一擊。
  綠眼鬼王心中大駭,暗說:「這小子身法詭異莫測,竟能在直撲之下,突然折向而行,留在江湖中將是一大禍害,饒他不得。」
  便向鐵鷹爪一打手式,突然四周內勁怒吼,一劍一鞭四把鋼刀繞著文俊急急遊走,將他困在中間。
  綠眼鬼王嘿嘿獰笑,一步步走近,陰沉沉他說:「小狗,你別打算逃跑,今天你死定了,明年今日是你的週年忌日。」
  身形向左一晃,左掌倏出,暮地一掌劈出,幻成十餘隻漆黑掌影,直攻文俊胸腹。
  文俊仍不敢硬接,「拂雲手」閃電似的劃出,身形左閃,攻向綠眼鬼王腕脈。
  就在他身形暴閃的同時,猛聽身後勁風烈烈,響起一聲暴喝:「此路不通,退回去!」
  文俊聞聲知警,撤招旋身,猛地「虎尾腳」疾掃身後。「呼」一聲響,鋼鞭掠頂而過,接著一聲慘吼,谷大爺雙腳齊膝折斷,望後便倒。
  文俊一腳得手,突覺腦後生風,他聽覺靈敏,猛地晃肩放身,一掌斜切而下。身後正是綠眼鬼王。
  「撲」一聲悶響,兩人小臂相交,文俊的左胸已按上了一隻黑色巨掌,要躲已經不及了。
  綠眼鬼一招得手,真力驟吐。文俊「嗯」了一聲,身形暴退近丈,胸前粉紅色的肌膚,現出一隻黑色掌印,他未穿上衣,看得十分清晰。
  綠眼鬼心中狂喜,他狂喜著跟蹤追撲,說:「小子中了我的黑沙毒掌,你死定啦!」伸手便抓。
  文俊挨了一掌,只覺胸口以甜,眼前發黑,有點暈眩之感,心中暗叫:「完了!」
  可是他天生奇材,體內玉漿所洗的筋骨不同凡俗。這一掌如換了旁人,早已筋骨碎裂,但他仍然靈智未失,真力未損,求生的本能魂著他,怒吼一聲,一閃身,將他身後撲到的一名大漢扣住肋下,五指深入內腑,喝聲:「不見得!」劈面向撲到的綠眼鬼王扔去。
  人一扔出,身形拔起三丈,於空中展「蒼鷹回雲」身法,折轉身形向屋頂掠出,快如流星移位,一閃即沒。
  他這半空中折向飛翔的絕頂輕功,把在場的惡賊驚得呆住了,直等到他身形消失,眾賊方如夢初醒。
  鐵鷹爪叫道:「歐爺,快追!」
  綠眼鬼王丟下同伴屍身,喝道:「人家去遠啦!追也沒用,這小子的身法怪異,端的可怕,挨了我一起重手。仍能輕易脫身,假以時日,恐怕武林中能制他的人寥寥可數。」
  「咱們不將他除去,不等於放虎歸山,日後……」
  綠眼鬼不悅地問:「你不信歐某的掌力?」
  「家湘不敢。」
  綠眼鬼王冷冷他說:「諒你也不敢,他挨了一掌,功力再高明也挨不過半個時辰,就算江湖醫聖未死,也救不了他的小命,咱們走。」
  文俊穿房越房而走,心中暗暗叫苦,他只覺得胸前作惡,頭腦昏沉。其實這都是他心中鬧鬼,被「毒掌」兩字震駭得六神無主。
  由綠眼鬼所佩的拘魄令,他想起恨海狂人所提到的「腐屍毒功」綠眼鬼王定是塞外人,手上有腐屍毒不是奇事,所以他感到心中絕望。
  他的筋骨被玉漿浸潤.九如心法又替他易筋洗髓,本來百毒不侵,一年前峽谷歷險,千年巴蛇毒涎也未將他毒問。可見腐屍毒對他並未發生作用,但他心中一絕望,而且在最遷怒之下抓破一名大漢胸肋,並將他扔出阻住綠眼光上妄動無名。
  在脫身逃走時又施展。『蒼鷹回雲」身法,以致妄用精力,掌毒乘譏內侵,尤其心中絕望一事,最為武家所忌,心神一懈,萬念俱灰,神難也難挽回心死之人。
  幸而他到底是有基的奇人智並未盡失,不敢走原路奔回小舟中,往南疾走十餘里,方繞道返回泊舟之地。半盞茶時分,掌毒對他的侵擊還無大礙。
  這時他已力盡筋疲,奔馳了二十餘里,只感一渾身發軟,腐屍毒已節節內侵。
  左胸有四條主要經脈,即手太陰肺經,足大陰脾經,足厥陰肝經和手厥服心包絡經,距心定最近,他感到左半身漸漸麻木不靈。
  由岸上到擱在淺泥中的小舟,有三丈之遙,還得縱高丈餘。方能超越密麻麻的蘆葦,他已經力道盡失,漸人昏迷之境,本能地吸入一口長氣,拼全力向前縱出。
  「膨」一聲摔在小舟中,他眼前一黑,噴出一口鮮血,立即失去知覺。小舟被奇大的力道一震,突向外一聳,直飄出兩三丈,滑出沼澤,慢慢順水向下游漂去。
  不久,距岸愈來愈遠,江面廣闊,這一葉小舟誰也未加注意。直至紅日西斜,倦鳥歸林,小舟漂近陸溪口,尤其被人發覺。
  在太平口,韓文松兄妹登上大船,文筠小姑娘的一顆芳心,已被那冷做而俠骨慈心的文俊所吸住,無盡的情思,已追隨那逝去的小舟,再也無法自拔了。
  他隨乃兄邀游四海,舉目江湖,人海滔滔,就找不出一個超絕環字意氣相投的意中人。
  小姑娘芳齡二八啦,再找不到婆家,說不定得做老處女了。
  大明婚律,十四歲就可以結婚,永樂帝和徐皇后大婚,皇后也只十五歲,武林人物大多晚婚,但極少超過二九年華。
  在這宜昌府,小姑娘看著文俊,檻樓的衣衫,拖不住他那絕世的風華那一身天生做骨,合了小姑娘的心意,可惜她那時易鋇而妝,未引起文俊的注意,遺憾而至。
  她的性情也夠高做,而且眼高於頂,這也是才藝雙絕的女兒們的通病,無可厚非。
  她的想法很天真,只許自己高做,卻不願人家也高做,她想折服文俊那高不可攀的凌人傲氣,以便叫他乖乖就範,所以處處故意用言語相激。豈和文俊不吃她的釣餌,毫不相讓,教她無所施其技,反而漸漸地敲開了她的心扉。
  在江口兩入一交手,文俊這木頭人糊塗蛋,不知他是女兒身,點了她的乳下期門穴,還道她內功到家,可以用真氣閉穴呢!真是糊塗得可以。
  期門穴在直乳二肋端一寸五分,豈是男人隨便動的?
  可把她氣得要找文俊拚命,其實拚命是假,那一點嘛,可把她的心扉點開了,要找文俊親近是真。
  一個時辰後,兄妹倆的穴道自解,小妞兒便撤起賴來,迫著文松非將文俊找到不可。文松無法,只得將船向下游劃,在宛如以西十里左右,果然找到文俊所乘的小船。
  這小船本是他個自己的,一看便知,船無人,只有文俊所留的小包裹。
  兄弟倆大驚失色,只道文俊有變,小姑娘更是心如火烙,跳入船中要獨自到上游一探究竟,文松吩咐家丁將船泊在太平口等待,兄妹倆鼓舟上航,果然遇上了。
  小姑娘,看文俊無恙,心中大喜,老毛病又來啦!裝腔作勢要找文俊的麻煩。不想文俊的藝業比她高名得太多,她又無心為敵,只不過虛應故事而已,不然文俊也不會那麼容易搶入艙中。
  他那五靈之掌搭在她的玉臂上,四個指尖一拂之下,恰好在她的玉乳旁掠過,一挽之下,小姑娘如觸電流,渾身發軟,倒在他懷中,一陣無可抗拒的男性體氣,董得她像一跤跌在雲端裡。
  文俊可像個木頭人,搶了包裹,一走了之。
  她又羞又急,六神無主,追之不及,只好懊悔地返回太平口。她愈想愈不是味,神魂顛倒,坐立不安。
  文松更是感激,要不是文俊及時出手阻攔,自己冒昧和八蛟龍為敵,說不定人未救得反而惹下滅門之禍。
  小姑娘實在耐不住精神上折磨,催著哥哥不分晝夜向安慶急趕。
  文俊舟過石門後,即徐徐放舟下浮,故雙方相距百十里而已,誰也未料到又能碰頭。
  落日餘輝灑在江面,水天一片橙紅,兄妹倆站在船頭,默然相對,船近陸溪,江心出現一座小島,船向左面水道一瀉而下。
  小姑娘仍是束髮儒衫,黛眉深鎖,英風心失,顯得心事重重,用纖纖玉手輕扶船舷,星目緩緩掠過江面。
  突然,她若有所見,神色緊張地脫口驚呼道:「哥哥!快瞧,江心那隻小船看去無人,像是他的小艇。」——
  赤雷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