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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鶴唳猿啼

  突然。
  一道藍光,挾著一陣尖銳破風聲,由左側廂房內閃電般飛來,直奔說話店伙的面門。
  天麟冷哼一聲,手中折扇,迎著藍光,輕輕一敲。
  嗡的一聲,一把尖刀幻起無數旋轉光圈,直向店後飛去。
  店伙一定神,哇的一聲嗥叫,兩手抱頭,如飛跑去。
  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小子,不留下命來想跑嗎?」
  喝聲中,一道黑影,由廂房門內,飛身而出,疾向逃走的店伙撲去。
  天麟一看勃然大怒,正待出手。
  驀地,哎喲一聲,由院中唯一的大樹上,倏然掉下一道人影,手腳朝天,背向地面,直向飛撲店伙的黑影跌下,快如隕星,奇速無比。
  飛撲的黑影,似乎也看到由樹上墜下一道人影,但要想閃躲,已閃躲不及。
  砰的一聲,兩道人影俱都跌在地上。
  天麟定腈一看,由樹上跌下來的人影,竟是一個又矮又瘦,衣破面垢,年約八旬的髒老花子。
  老花子身下,正壓著一個黑衣背刀的大漢。
  天麟看了,不覺笑了。
  只見老花子壓在黑衣大漢的身上,似無意實有意地一陣手舞足蹈,亂打亂踢,口中並連聲高嚷:「嚇死我老花子了,嚇死我老花子了!」
  身下黑衣背刀大漢,只被打得齜牙咧嘴,兩眼上翻,雖然張大了嘴巴,但卻出聲不得。
  突然,左側廂房內,又縱出一個持鞭大漢,一聲不響,直向老花子撲去。
  天麟看出老花子是個風塵人物,因此也懶得出手多事。
  持鞭大漢來至老花子跟前,驟然一聲暴喝,飛起一腿,直踢老花子的左肋。
  老花子哎呀一聲,手腳慌亂,順勢向外一滾,已將身下大漢,翻在自已身上。
  緊接著,一聲殺豬般的嗥叫,發自背刀大漢之口,持鞭大漢正好踢在那個背刀大漢的背上。
  背刀大漢被這一踢,週身酸麻驟失,竟然手腳靈活,發聲自如。
  老花子慌慌張張爬起,兩眼望著大樹,臉上仍有餘悸,口中訥訥地說:「好大的兩條黑蛇……」
  老花子的話聲才落,院中暴起一陣哈哈笑聲。
  天麟遊目一看,每個房門,窗前,竟站滿了看熱鬧的人。
  這時,持鞭大漢一臉羞愧,已將背刀大漢由地上扶起來。
  於是,羞怒交加,一聲狂吼,疾舞平中鋼鞭,向著老花子當頭劈下,鞭勢兇猛,凌厲無匹。
  老花子看了,尖聲驚叫,大喊救命,身形踉蹌,手足無措,左邊一擺,右邊一晃,竟輕而易舉地躲過這凌厲的一擊。
  持鞭大漢不禁愕了。
  背刀大漢知道老花子是一個扎手人物,於是忍著全身酸痛,對持鞭大漢,大聲說:「烏尾蛇,我們走!」
  說著,勉力一長身形,縱身飛上屋面。
  持鞭大漢烏尾蛇冷哼一聲,色厲內荏地喝聲說:「臭花子,你別臭美,下次遇到大爺,定要打斷你的兩腿。」
  說完,未待老花子回話,早已縱上房面,一晃身,頓時不見。
  老花子搖了搖頭,瞪了天麟一眼,齜牙一樂,轉身走了。
  天麟看得一愕,摸不清老花子是何路數,對他的搖頭、瞪眼、一齜牙,也不知是何用意。
  回房倒在床上,心中思潮起伏,原想利用藍鳳幫的無邊人力尋著杜冰,由於對藍鳳幫的聲譽起了懷疑,因此,這一念頭,頓時打消了。
  但他仍決心去大荊山,至少應該前去踐約,為疤面人完結與藍鳳幫間的那段過節。
  第二天,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天麟急馬馳出李家集,直向西北奔去。
  片刻,已馳進一座廣大樹林,樹大干粗、枝葉遮天,林內落葉盈尺,灰暗如暮,陰涼似水。
  因此,放馬緩馳。
  驀地,嘩啦一聲,前面積葉中突然立起一人。
  寶馬驊騮一聲驚嘶,前蹄高舉,人形而立。
  天麟頓吃一驚,一收馬韁,馬身一旋,雙蹄落地,定睛一看,正是昨夜店中的髒老花子。
  髒老花子一翻環眼,一搖蓬頭,老氣橫秋地說:「嗯,你小子的騎術,還算可以,否則,這下定要跌個四腳朝天。」
  天麟知老花子誠心阻路,再看了他那付倚老賣老的神色,心中不禁有氣,知道不給他一些顏色看,他不會輕易讓路,於是沉聲問:「你這老花子,為何在此無端攔路?」
  老花子一搖三擺,向前走了幾步,不答反問:「你小子可是去大荊山?」
  天麟見老花子一口一個小子,心中不禁有些光火,於是忿然點點頭,說:「不錯。」
  老花子面色一沉,又問:「可是前去拜山?」
  天麟心中頓感不耐,立即大聲說:「拜山不拜山與你何干?」
  老花子縱聲一笑,傲然沉聲說:「要想去大荊山不難,但必須經過老花子把守的這座樹林關!」
  天麟見老花子無理取鬧,不禁勃然大怨,一聲暴喝,騰空離馬,衣袖一展,飄身落地,身法美妙,利落已極。
  老花子看了,雙目冷電一閃,面色倏然微變,不禁脫口喝了聲「好」。
  天麟心中一動,暗說;「老花子莫非有意試試我的武功?」
  如此一想,頓時心平氣和,老花子雖是一番好意,但總有一絲恃技逞強之嫌,於是暴喝一聲說:「既然如此,在下就出手打『關』了!」
  喝聲方落,右掌已閃電劈出。
  老花子嘿嘿一笑,方自應了一聲好,一股銳嘯狂飄,勢如山崩,挾著滾滾枯枝敗葉,已襲到身前。
  於是,一聲暴喝,右掌立即猛立迎出。
  砰然一聲,勁風激盪,枝葉飛空,兩人衣袂飄飄,俱都屹立不動。
  老花子一瞪眼,一聲怒喝:「小子,再接我老花子一掌……」
  說著,急上三步,兩臂微圈,雙掌相並,同時推出。
  一陣排山倒海的勁風,挾著驚濤駭浪之勢,直向天麟捲來。
  衛天麟縱聲一笑,跨步閃身,一聲暴喝,雙掌已閃電迎出。
  轟隆一聲大響。
  聲震四野,沙石橫飛。
  樹枝搖動,枯葉彌空。
  久久,空中才落下一陣葉雨,林間仍蕩著嗡嗡之聲。
  寶馬早嚇得跑到數丈以外,兩耳高豎,眼露驚急,不停地昂首長嘯。
  天麟與老花子之間的地上,光滑如洗,枝葉全無。
  老花子退後了五步,衛天麟身形搖動,仍立原處。
  兩人這一對掌,功力立判。
  老花子雙眼一瞪,蓬髮俱豎,一聲厲喝:「好小子,有你的,再接老花子一招『萬花迎佛』……」
  喝聲未畢,雙掌疾揮,幻起無數掌花,直向天麟前胸罩來。
  天麟無心再與老花子纏鬥,於是,身形一閃,已至老花子身後,正待出掌。
  老花子一聲怪叫,一個閃電翻身,無數掌花再度向著天麟罩來。
  天麟心頭一驚,一聲暴喝,上身疾晃,雙掌倏分,出手如電,一招「赤手縛龍」已將老花子的雙腕扣住。
  緊接著,雙手一鬆,閃電暴退兩丈。
  老花子愣了,兩眼一直盯著天麟,一雙污垢油手,仍作著前撲之勢。
  天麟微微一笑,說:「你這座樹林關,在下是否可以過去?」
  老花子理也不理,口中訥訥自語,兩手上下緩動,正回憶著天麟施展的那招『赤手縛龍」。
  天麟見老花子嗜武如命,如癡如醉,不知要參悟到什麼時候,於是大聲說:「我再演一次給你看!」
  說著,立展身手,將精奧絕倫的「赤手縛龍」,又演了一遍。
  老花子看了,欣喜如狂,暴跳數丈,幾至樹林頂端,身在空中,哈哈一笑,再看天麟,已飛身落在馬上。
  於是,一挺腰身,閃電下洩,雙腳落地,天麟寶馬已在十丈以外,慌急之下,大聲高呼:
  「小兄弟請留下名來,老花子早已無名,人稱馬二便是我!」
  天麟心頭一震,馬二正是當今丐幫長老之一,無怪功力如此深厚。
  於是,轉背揮手,大聲說:「晚輩衛天麟,因急事在身,不克久停,方才失禮處,請老前輩多多包涵!」
  老花子馬二似乎想起什麼,立即又大聲說,「經過大荊山,要特別注意藍鳳幫黑旗壇的人物。」
  「老前輩,謝謝您,晚輩知道了。」
  林空傳來衛天麟的爽朗聲音,遠處仍響著雨點似的蹄聲,但老花子已看不到天麟的馬影。
  衛天麟出了茂林,眼前頓時一亮,放眼一看,大荊山果然遙遙在望。
  遙見山勢雄偉,峰巒連綿,白雲悠悠,一片蒼鬱,四座巍峨絕峰,直上雲端。
  天麟一聲吆喝,驊騮放蹄如飛,速度驟然加快。
  正午時分,已達山前。
  天麟找一有泉有草之地,坐下休息,馬進水草,人進乾糧。
  之後,上馬前馳,直向山區深處奔去。
  山路寬大,似經人工修築,路面光滑,上有不少馬蹄痕跡。
  沿道前進,蒼松翠竹,古木參天,雜石猙獰,愈走愈險。
  驀地,一枝響箭帶起一陣尖哨,直射半空。
  天麟立即慢馬緩轡,繼續前進。
  這時,前面進路當中已立著數名橫刀灰衣大漢,個個身材魁梧,顯得威猛至極。
  天麟一面前進,一面朗聲說:「在下衛天麟,專程前來拜會貴幫幫主。」
  其中一名年齡較長大漢,上下望了天麟一眼,臉上立即現出一片驚喜,高聲說:「衛小俠可曾帶著本幫至高信符麗鳳玉珮?」
  天麟微微一笑,立由懷中取出藍天麗鳳贈的玉珮,持在手中,遙示中年大漢。
  所有大漢一見玉珮,立即收刀躬身,同時恭聲說:「請衛小俠入山。」
  說著,閃身路側,肅容而立。
  天麟微笑頷首,策馬前進,中年大漢,騎上那大漢牽過來的一匹大馬,緊跟天麟馬後前進。
  撲啦一聲飛禽振翅聲,一道白影,直上半空。
  天麟仰首一看,見是一隻全身通白的迅鴿,尾部帶有一支胡哨發出嗚嗚之聲,直向四座絕峰之間飛去。
  中年大漢立即解釋說:「這是前哨訊鴿,飛回總壇內三堂執事堂主處,報知衛小俠已經入山。」
  天麟微微點首表示領會,並策馬逐漸加快,遊目四顧,但見暗樁哨卡,遍佈虯籐怪石之間,不由心中一凜,心想藍鳳幫戒備如此森嚴,飛鳥難越,如非藍天麗鳳親約自己前來,要想自己深夜闖入總壇而不被發現,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心念間已通過第二道哨卡,接著,登上一座橫嶺,嶺上竟有不少男女正在耕壇農忙,男人一律灰衣勁裝,婦女俱是雜色便服。
  一收馬韁,驊騮昂首一聲長嘶,聲震谷峰,直上蒼穹。
  天麟遊目一看,嶺上、谷中立起無數男女人影,俱都停止工作,循聲望來。
  嶺上遍植穀類,谷中,儘是水田,一片油綠,充滿了農野氣象。
  天麟看罷,心中對藍天麗鳳不禁泛起一絲欽佩,以一個女兒之身,竟能開闢出如此一塊世外樂土,統領近萬英豪,勢力遍及大江南北,雄心之壯,實不亞於鬚眉。
  於是轉首對身後大漢,問:「大頭目,嶺上谷中這些人,可是幫中弟兄?」
  中年大漢從座位上起來欠身恭聲說:「俱是本幫白旗壇下的弟兄和家屬。」
  天麟微一頷首,繼續前進,每過一道哨卡,必然放出一隻訊鴿。
  這時,越過一座松林,前面現出兩座矮峰,兩峰之間,用巨木築起一道寨牆,一座高大巍峨的門樓,雄立中間。
  一面紅旗,上銹綵鳳,迎風招展,高懸樓上。
  中年大漢一指前面木寨說:「小俠,前面即是紅旗分寨。」
  說著,一抖馬韁,當先馳至寨前,高聲與寨門上的弟兄答話。
  寨樓上,一陣騷動,人影亂閃,立即連放出三隻訊鴿,帶起一陣嗚嗚胡哨聲,直向總壇飛去。
  突然。
  咚咚咚咚。
  一陣如雷的鼓聲,在寨中響起,聲震山野,群峰回應。
  緊接著,一聲吆喝,寨門緩緩打開,兩扇高大寨門,發出一陣沉重的吱吱呀呀聲。
  寨門一開,衛天麟的眼睛,倏然一亮。
  只見寨內,一片火紅,數十匹紅色健馬上,坐著數十個鮮紅勁裝的少女,個個柳眉杏眼,嬌美如花。
  數十健馬,並成四路,靜靜站立,當先一匹高大紅馬上,是一個紅緞勁裝,背插雙劍,身披紅緞大披風的少女。
  背劍紅衣少女年約二十二,柳眉、鳳目、瓊鼻、櫻口、粉面嫩白,腮如桃花,端坐馬上,蘊藏著一絲英氣。
  鼓聲驟停,號角齊鳴,數十紅馬,開始移動,向著寨外迎來。
  天麟看了這種歡迎場面,心情不禁微微激動,中年大漢早已走進寨中。
  赤火驊騮一見數十紅馬,兩耳高豎,馬鬃豎立,昂首發-出一聲震耳長嘶。
  數十紅馬聽了驊騮的嘶聲,俱都豎耳驚目,連連低嘶,有些畏縮不前。
  馬上紅裝少女,來至寨外,距天麟三丈之處,舉起右手,所有紅馬俱都停止,無數亮晶晶的眼睛,一齊望著英挺俊逸的衛天麟。
  衛天麟只覺眼前,寒星閃閃,香風陣陣,恰似一片紅火。
  馬上紅裝少女美艷如花的粉臉上,綻唇微笑,行禮嬌聲說:「本壇紅旗壇主雙劍追魂蒲翠萍,謹代表本幫幫主恭迎衛小俠入山。」
  衛天麟心頭一震,沒想到馬上紅衣少女,竟是藍鳳幫的首席壇主,聽了雙劍追魂四字,頓覺面前少女是個難惹人物。
  於是,俊面含笑,抱拳和聲說:「在下衛天麟,冒昧登山,怎敢勞蒲壇主暨諸位姊妹遠迎,在下就此馬上謝過。」
  說畢,抱拳高舉平肩,連點數點。
  馬上數十紅衣少女,頓時揚唇綻笑,露出似玉貝齒,宛如一朵盛開的春花。
  雙劍追魂蒲翠萍立即笑著說:「小俠不必過謙,幫主終日盼望小俠前來,五壇弟兄,眾家姊妹,無不欲一瞻小俠丰采。」
  接著,又嬌聲說了聲「請」,自己撥馬立在一側。
  身後數十紅馬,紛紛馭至路邊,中間立即讓出一條近丈通道。
  天麟微一頷首,策馬前進,紅旗壇主蒲翠萍,立即驅馬,並肩而行。
  雙馬一動,寨頭之上,頓時鼓聲大振,號角齊鳴。
  天麟坐在馬上,看了這種聲勢,心情奮張,俊面耀光,兩側近百寒星閃爍不停,香風四溢。
  寶馬驊騮,昂首闊步,雙耳扇動,低嘶連聲,顯得格外神駿。
  兩側數十少女,兩眼俱都注視著幫主的貴賓,只見這位年輕貴賓,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粉藍儒巾,乳黃長衫,上繡無數折扇,隱隱發亮,年齡看來,最多只有二十歲。
  手持描金折扇,跨騎火紅大馬,金鞍銀鐙,黃絲轡韁,端坐馬上,恍如玉樹臨風,瀟灑儒雅中又透著無限威凌。
  數十少女,俱都看得面泛桃花,芳心怦動。
  衛天麟、蒲翠萍,兩馬過後,數十少女立即策馬緊隨。
  進得寨門,兩側仍有近百佩刀勁裝大漢,俱都扶刀肅立。
  天麟策馬前進,連連頷首為禮。
  通過歡迎行列,天鱗放眼四顧,右邊一片櫛比房屋,俱都依山建築,左面遠處木捨散佈,想是家屬住區,不少兒童站在捨前,舉手歡呼。
  天麟看得高興,也向著一群兒童頻頻揮手。
  就在這時,絕峰中,倏然響起三聲震山撼峰的洪鐘聲,聲如悶雷,直上霄漢。
  雙劍追魂蒲翠萍立即對天麟,說:「小俠,幫主已下令召集三堂五壇首領及所屬香主,要前來迎接小俠了。」
  衛天麟心頭大驚,急聲說:「貴幫主為何要如此勞師動眾?我們盡快迎了上去,免得他們迎來。」
  蒲翠萍微點螓首,悅聲應好,輕催坐馬,舉手前揮,身後數十少女,俱都揮鞭打馬催騎馳前。
  頓時,馬嘶連聲,蹄奔如雨,聲勢浩蕩,塵土彌空。
  數十紅色大馬,狂奔如飛,挾著叫聲,恰似一條山中紅龍,逕向四座絕峰間馳去。
  天麟坐在飛馳的寶馬上,放眼前望,四座絕峰,高聳入雲,兩側山巖陡削,矗立千尋,山路盤繞,愈走愈高愈險峻。
  漸漸,雲霧繚繞,濃蔭蔽天,峰上,鶴唳猿啼,谷中,巨流驚濤。
  驀地,前道雲霧瀰漫中,一匹健馬,飛馳而來,宛如脫弦之箭。
  天麟看了,暗讚此人騎術高強。
  雙方相對疾馳,那匹飛馬,眨眼之間,已不足一里了。
  天麟定睛一看,只見馬上伏著一人,身材似乎不高,轉瞬再一細看,不禁笑了。
  來人正是頭大身小,掌劍難傷,練有一身橫練功夫的宋大憨。
  宋大憨也看到了天麟,立即伸直上身,高聲大呼。
  「公子老弟……」宋大憨的呼聲未落,赤火驊騮倏然發出一聲震耳驚嘶。
  那匹飛馳而來的健馬,驚得驟剎衝勢,雙蹄倏然立起。
  宋大憨騎術本不高明,加之正在高興忘形之際,坐馬如此一剎一立,頓時鬧了個手忙腳亂,哎呀一聲,撲通一聲,翻身跌下馬來,一屁股坐在地上。
  數十紅衣少女,頓時暴起一聲驚啊。
  這時,天麟和紅旗壇主蒲翠萍,以及數十紅衣少女,已來至宋大憨的身前,紛紛剎馬停止。
  宋大憨一搖大腦袋,一眨鵝卵眼,驀地跳了起來,兩手一揉屁股,立即對天麟嚷著說:
  「公子老弟,快快快,幫主已率領三堂五壇十二香主前來接你了。」
  說話之時,搖頭擠眼,手舞足蹈,全身亂晃。
  數十少女,看了宋大憨的滑稽相,俱在馬上嘻嘻哈哈地笑了。
  紅旗壇主蒲翠萍,立即轉首,雙目威凌地望了一眼,眾女立即垂首寂靜下來。
  天麟強忍笑容,雙拳一抱,說:「有勞宋大俠遠騎相迎,心甚感激,現在就請上馬吧!」
  宋大憨見天麟一口一個大俠,只樂得心花怒放,頭重腳輕,連聲嘿嘿,搖著大頭去找坐馬,還好,那匹健馬,仍在不遠處未跑。
  於是,一長身形,飛身縱上馬鞍,撥轉馬頭,跟在天麟左邊前馳。
  這時,太陽將落西山,抹抹彩霞佈滿半天,火紅夕陽,射在緩飄繚繞的薄雲淡霧中,幻起五顏十色的綺麗光彩。
  轉過一個峰角,前面是一座廣大山谷,四座絕峰矗立四方,雄峙拱圍。
  一道高約數丈的寨牆,俱用巨木依著山勢,盤繞建成,箭樓林立,寨門巍峨,氣勢雄偉已極。
  這時,寨內蹄聲如雨,馬嘶連聲,塵土飛揚,直上半空。
  接著,寨門大開,飛出一隊人馬,竟有百數十騎之多。
  天麟還未細看,宋大憨又高聲嚷著說:「公子老弟快看,麗鳳幫主已率隊來迎接你了。」
  天麟定睛一看,當先一匹如雪白馬上,坐著一個全身金衣亮裝,肩披錦花大披風的女子。
  細看之下,正是藍鳳幫主藍天麗鳳水如心。
  天麟雙腳一夾馬腹,驊騮長嘶一聲,放蹄如飛,宛如一縷紅煙向前射去。
  藍天麗鳳也放馬疾馳而來。
  雙方相對疾馳,眨眼即至,各自一收轡韁,飛身下馬落地。
  天麟急呼一聲「姊姊」,飛身掠至藍天麗鳳身前。
  藍天麗鳳心情激動,鳳目中隱閃淚光,情不自禁地握住天麟的兩手,輕輕呼了聲「麟弟弟」。
  天麟看了藍天麗鳳的嬌靨一眼,不禁呆了,輕輕撤出雙手,訥訥地問:「姊姊病了嗎?
  為何如此憔悴?」
  藍天麗鳳含淚微笑,柔聲說:「弟弟一來,姊姊的病就好了。」
  衛天麟心頭一震,已聽出藍天麗鳳的話中含意,立即暗暗警告自己,務須冷靜,再不要墜入情淵中。
  於是,立即扯開話題說:「姊姊幫務繁重,日理萬機,務須保重身體才好。」
  藍天麗鳳深情地望了天麟一眼,轉首一看,兩端人馬,已在十丈以外停止前進,總壇出迎人馬,俱在總寨門前擺好隊形。
  天麟看了,心中有些不安地說:「姊姊何必勞動各壇英雄出迎,令小弟心中不安極了。」
  藍天麗鳳嫵媚一笑,輕聲說:「弟弟上馬,他們已在等你入寨了。」
  天麟輕聲應是,兩人同時上馬,並肩前進。
  宋大憨、蒲翠萍,以及數十位紅裝少女,俱都快馬疾馳追了上來,緩緩地跟在馬後。
  天麟細著前面,馬列整齊,寂靜無聲,當前三匹高頭大馬上,正坐著內三堂的三位堂主。
  右邊一人,白髮蒼蒼,短鬚短髮,兩眼炯炯有神,正是打了自己一梭的陰陽子母梭李沛然。
  中間一人,身穿黑袍,花白鬍鬚,飄散胸前,這人是在靜安寺欲與自己一拚的冀察無敵費庭法。
  左邊一人,身穿黃衫,手拿鐵骨折扇,年約三旬,面白如玉,一雙朗目,精光閃閃,看來氣度不凡。
  三人靜坐馬上,冷冷地望著天麟,神色深沉,沒有一絲笑容,似乎對天麟的入山,並不甚表歡迎。
  天麟微微一笑也沒放在心上。
  再往後看,馬上坐著四隊衣色不一的幫眾,有灰、有藍、有黑、有黃,俱是一律勁裝,身背兵刃。
  每隊之前,四匹高頭大馬上,前一後三,俱都坐著四個衣色相同的勁裝大漢,威風凜凜,各佩兵刃,想是其餘四旗壇主和十二香主。
  天麟正在打量前面情勢之際。
  驀地,子母梭李沛然右手突地高高一舉,近百幫眾,立即暴起一陣如雷歡呼,聲震谷峰,直上蒼穹。
  緊接著,鼓聲大振,號角齊鳴,無數沖天火炮,轟轟隆隆,此起彼落,震耳欲聾。
  天麟心情雖仍有些激動,但由於看了三個堂主的嘴臉,內心鎮靜了不少。
  走到列隊之前,雙手抱拳,俊面含笑,經過李沛然時,特地問聲:「李堂主好。」
  李沛然也含笑抱拳,問了聲:「衛小俠好。」
  經過黑旗壇前時,天麟劍眉一豎,俊面倏然微變,在黑衣隊前高頭大馬上,正坐著鐵掌震江南張道天。
  張道天身材矮小,顎下仍留著山羊小鬍子,這時已換上一身黑色勁裝。
  當天麟經過他面前時,看到天麟神色一變,老臉上也不禁有些愕然,立即向著天麟頷首一笑。
  衛天麟頓時驚覺自己失態,立時收斂心神,也向張道天微笑頷首。
  進入寨門,紅日已沒,薄霧漸濃,兩側如鱗瓦房,排列整齊,井然有序,已有不少處燃上燭火。
  藍天麗鳳雖是未講話,始終精神興奮,面綻嬌笑,掩不住內心的極端欣喜。
  天麟回頭一望,身後緊跟三堂堂主和宋大憨,五旗壇主俱在各隊隊前,大隊人馬,浩浩蕩蕩,聲勢雄壯已極。
  穿過一片天然樹林,即是一片廣大較技場,兩側刀槍如林,有箭靶有馬壕,中間有一大廳,建築甚是雄偉。
  大廳兩側,火把高燃,全插通明,數十幫眾,徒手侍立廳前。
  到達廳前,藍天麗鳳一打手勢,與天麟同時下馬,徒手侍立幫眾,立即過來兩人,將馬接過拉走。
  衛天麟登上九級廳階,轉身一看,只見三位堂主,五旗壇主,以及所有馬隊,俱都肅立廳前。
  藍天麗鳳眼含微笑,光艷照人,但眉宇間仍透著一絲威凌,鳳目一掃廳前,立即對天麟說:「弟弟,你有話對各壇弟兄說嗎?」
  天麟立即微笑頷首,向前兩步,雙拳一抱,說:「在下衛天麟冒昧登山,驚動諸位遠騎相迎,內心深感不安,就此當面謝過。」
  天麟說話聲音雖然不高,但全場幫眾俱能清晰入耳。
  三位堂主、五旗壇主,走在最前,並未注意有何異處,但藍天麗鳳看了最後一列馬上幾人的神色,心頭不禁一震,立即以驚異的目光望了天麟一眼,芳心不禁欣喜若狂。
  於是,面對幫眾,立即朗聲說:「衛小俠今日蒞臨總壇,為本幫有史以來的第一位嘉賓,本幫禮應盡歡三天,各旗大頭目以上人員,參加總壇議事廳上的盛宴接風,參加歡迎行列的弟兄,就在此觀武廳歡筵。五旗未參加的弟兄,各賞美酒百壇,現在人馬解散。」
  藍天麗鳳話聲一落,全場頓時暴起一陣如雷歡呼,聲震廳瓦,馬嘶連連。
  在這種令人血脈賁張的情況之下,幫主一雙威凌的目光下,三堂堂主,也不得不面露笑容,隨眾振臂一呼了。
  衛天麟心情激動,熱血翻騰,感激地望了藍天麗鳳一眼。
  藍天麗鳳伸手肅客,兩人並肩向廳後走去,三堂、五壇、十二香主俱都翻身下馬,緊隨身後,宋大憨這時已不知溜向何處。
  越過觀武廳,竟是一條高出地面的石鋪大道,直達二十丈外的一座雄偉石堡。
  堡門高大,牆約三丈,儘是巨石砌成。
  進入石堡,另是一稽景象,精舍紅牆,綠瓦畫梁,小閣大樓,高聳林立,燈火棋布,光亮耀天。
  轉過兩個獨院,便是一道長廊,走至長廊盡頭,天麟的眼睛,不禁一亮。
  眼前數丈以外,又是一座氣勢巍峨,建築雄傳的九階大廳。
  廳上宮燈羅布,光明宛如白晝,酒筵早已齊備,竟有十數桌之多。
  廳的兩側,有幫眾、有侍女,分別侍立。
  天麟與藍天麗鳳登上廳階,進入廳內,在正中第一桌上就坐,內三堂主,五旗壇主,左右相陪。
  其餘十二香主,各旗大頭目,也各自紛紛入席,除了輕微的腳步聲,廳內再聽不到到其他聲音。
  藍天麗鳳見眾人落座後,立即起身與天麟介紹。
  天麟和三位堂主、五旗壇主,俱都同時起身。
  藍天麗鳳面含微笑,-指李沛然,說:「這位是陰陽子母梭李堂主,你們在客棧內已經見過。」
  天麟與李沛然,相正微笑頷首。
  藍天麗鳳一指黑袍老者,又說:「這位是冀察無敵費堂主,身經百戰,善用雙戟,為人淳厚剛直。」
  天麟立即抱拳笑聲說:「久仰!久仰!」
  藍天麗鳳介紹到第三堂主時,聲調特別加重,說:「這位是幻雲鐵扇黃仲華黃堂主,黃堂主手中一柄寒鐵折扇,使得出神入化,鮮逢敵手,弟弟也是用扇之人,今後有機會,應當多向黃堂主請益。」
  幻雲鐵扇黃仲華,神色極為深沉,聽了幫主的讚美,頓時眉梢上挑,目露神光,微笑恭聲說:「幫主過獎了。」
  說著,望了天麟掛在肩扣上的描金龍鳳折扇一眼。
  天麟看了,立即微笑抱拳說:「今後尚請黃堂主多多賜教。」
  黃仲華也謙虛地說:「不敢,不敢,有機會當與小俠相互磋磨。」
  藍天麗鳳介紹到雙劍追魂蒲翠萍,粉面上立即掠過一絲光彩,極為愉快地笑著說:「弟弟,蒲壇主的響萬兒,你可知道?」
  天麟立即點首笑答:「小弟已經知道了。」
  藍天麗鳳又幽默地笑著說:「知道我便不說了,不過這位姊姊你可千萬開罪不得。」
  說著,竟然笑了,全廳也同時掀起一片歡愉笑聲。
  天麟也風趣地笑著說:「小弟定謹記在心裡。」
  蒲翠萍被說得粉面泛紅,嬌如桃花,立即含笑輕聲說:「幫主取笑了!」
  說著,秀目輕瞄了天麟一眼。
  天麟看得怦然一動,立即移轉視線看著下面一人。
  藍天麗鳳繼續往下介紹。
  黃旗壇主是個身材修長,年約四十的中年人,長眉細目,人稱病秦瓊馮桂泰,善用雙戟,令人一望,即知是個正直人物。
  藍旗壇主,相貌威猛,身軀魁梧,一臉落腮虯髯,人呼開天斧賀熊,看來極為憨厚。
  白旗壇主,白淨面龐,不到四旬,五綹黑髯,飄散胸前,人稱「神雕手」鄭少巨,乍看之下,不像是個習武之人。
  介紹到黑旗壇主鐵掌震江南時,藍天麗鳳笑了,於是,對天麟說:「這位就是發現西天魔琴得主銀釵聖女的張壇主,人稱鐵掌震江南,雙掌一推,力可開碑碎石。」
  鐵掌振江南張道天,聽幫主如此介紹,全身不禁一顫。
  藍天麗鳳又繼續說:「張壇主與疤面人大戰數百合,曾一掌擊傷疤面人,當場倒地吐血。」
  衛天麟心中好笑,面現驚容,立即連聲說:「張壇主兩手果是一雙鐵掌、今後張壇主的萬兒,應該改為鐵掌震武林才是。」
  張道天一聽,正中下懷,連聲嘿嘿乾笑,兩眼閃閃有神,遊目四座,傲態畢露。
  藍天麗鳳介紹完畢,立即朗聲說:「歡筵開始!」
  話聲甫落,人影晃動,幫眾端菜,痛飲乾杯,好不熱鬧。
  天麟由於滿腹心事,酒到必干,藍天麗鳳芳心喜極,也飲了不少,三堂五壇,除了蒲翠萍,俱是海量。
  尤其幻雲鐵扇黃仲華更是不言不笑地大喝悶酒,只有李沛然深知他的心事。
  黃仲華一表人材,武功出眾,一直單戀幫主,只因藍天麗鳳雄主事業,一向不談兒女私情。
  內三堂主,雖對幫主接近機會較多,但除幫務機要外,他事一概不談,是以弄得黃仲華滿腔熱情,無處傾吐。
  如今,半路殺出個衛天麟,眼看幫主,面綻嬌笑,容顏映輝,坐在「弟弟」身邊,如沐春風。
  這令他看在眼裡,怎不憂心如焚。
  就在酒意正酣,餘興猶濃之際。
  驀地。
  左面一桌上,突然站起一個身穿黑衣勁裝,似是香主身份的人。
  天麟眼快,早已看到,只見那人鼠耳猴腮,鷹鼻尖嘴,年約三十餘歲。
  那人站起,立即抱拳大聲說:「啟稟幫主,衛小俠來山,本幫盡歡三天,實是一件喜事,耳聞衛小俠與黃堂主俱是用扇高手,明日何不較技場一展身手,也好讓五壇弟兄一瞻絕學。」
  此話一出,全廳頓時靜得鴉雀無聲。
  藍天麗鳳勃然大怒,倏然立起,一聲厲叱:「張壇主,廢了他!」
  說話之間,柳眉豎立,鳳目射電,面色蒼白如紙,眉間隱現殺機。
  張道天怎敢怠慢,倏然起立,躬身應是,轉身急步,逕向發話的香主走去。
  衛天麟心頭閃電掠過丐幫長老馬二的那句話,心中一動,暗說:這中間莫非另有文章?
  於是立即大聲說:「張壇主請慢!」
  張道天立即站住,轉身望著藍天麗鳳,似乎在等幫主的第二道命令。
  藍天麗鳳見天麟阻止,自是不便再催張道天下手。
  這時,天麟已有八分醉意,兩眼望著張道天,毅然說:「我贊成他的意見。」
  藍天麗鳳芳心大急,立即出聲阻止,說:「弟弟……」
  天麟立即插嘴說:「我意已決,姊姊不要再阻止了,這樣也許會更熱鬧些。」
  說著,又轉向幻雲鐵扇黃仲華,說:「黃堂主認為如何?」
  天麟如此一問,正合黃仲華心意,於是,立即含笑說:「既然衛小俠決意如此,在下屆時也不得不獻醜了。」
  說著,望了藍天麗鳳一眼,嘴角掠過一絲含意頗深的微笑。
  藍天麗鳳雖知衛天麟是魔扇儒俠的徒弟,但他的武功究竟如何,她是一絲也不知道,在她認為天麟初入江湖,對敵經驗必然欠缺,怎鬥得過身經百戰的黃仲華。再說雙方動手過招,死傷在所難免,這更令她焦心不止。
  李沛然早已洞悉幫主的心事,於是微微一笑,說:「幫主不必憂心,明日衛小俠與黃堂主折扇對演,旨在觀摩,雙方點到為止,請幫主放心發令吧!」
  藍天麗鳳望了李沛然一眼,沉思半晌,毅然朗聲說:「明日午前,衛小俠與黃堂主在較技場折扇對演,五旗弟兄除值巡人員外,一律到場參觀,各區家屬例外准許進入較技場。」
  說著,看了仍立在那裡的張道天一眼,沉聲說;「你的下屬香主竟敢宴前冒昧發言,足見你平素疏於約束,此次姑且當眾面斥一次,下次再犯,定然重責不貸。」
  張道天垂首躬身,連連稱是,發言香主早嚇得面色如土,渾身直抖。
  天麟乘機望了藍天麗鳳一眼,心頭不禁猛地一震,只見她粉面帶煞,冷電閃閃,令人望之,凜然不可侵犯。
  再看全廳人眾,鴉雀無聲,個個神色凝重,有不少黑衣勁裝大漢的額角上,已滲出了細細汗水。
  驀聞身邊藍天麗鳳又朗聲說:「歡筵繼續!」
  聲音中仍充滿了忿怒。
  廳內頓時又恢復了剛才的熱鬧。
  由於天麟明日要與黃堂主比武,藍天麗鳳一直心緒不寧,悶悶不樂。
  因此,盛宴進行到二更剛過,便已宣佈散席,有不少貪酒的大頭目,暗中埋怨那個黑衣香主多嘴。
  天麟與藍天麗鳳,兩人跟在四個持燈侍女之後,三位堂主跟在天麟身後,出了大廳,即是一道長廊。
  少頃來至一座精舍獨院,院外有不少背劍的紅衣少女,有明立,有暗隱,這座小院戒備竟然如此森嚴。
  天麟正自不解,驀聞身後三位堂主齊聲說:「幫主晚安,衛小俠晚安!」
  天麟聽得一愕,立即轉身茫然不解地說:「時刻尚早,三位何不進內小談片刻?」
  三位堂主知衛天麟不知這座精舍獨院,是幫主一人專住,數年來全幫男性,上自堂主,下至頭目,無一人踏進此院一步。
  於是,三人同時一笑,齊聲說:「小俠旅途勞頓,應該及早休息才是。」
  衛天麟仍想挽留,已聽身側的藍天麗鳳說:「明日何人執事?」
  冀察無敵費庭法,立即恭身說:「卑職執事!」
  藍天麗鳳心中怒氣似仍未消,粉臉上仍無一絲笑意,微一點頭說:「明日辰時以前,請將較技場佈置完畢。」
  費庭法立即恭聲應是,三人目送幫主和天麟進入院中,才轉身走去。
  天麟與藍天麗鳳,越過了一座小廳,便是一個數丈見方的精緻大庭,地面光華如洗。
  正中大室,左右廂房,廊前懸燈,室內燃燭,光亮通明,宛如白晝。
  天麟被引進右側廂房,入室淡香撲鼻,壁懸古畫,桌亮鑒人,五支巨燭高燃台上,窗前尚置有數株艷麗的盆花。
  再看內室,廣床錦被,粉帳羅幃。
  天麟自幼隨伴母親飄風女俠隱居深山,勤練絕藝,苦讀詩書,暇時聽山泉奔瀉,觀溪中水流,何曾見過如此堂皇豪華的設置。
  但他看了這些,既不驚奇,也不羨慕。
  兩人分別就座,侍女立即送上兩杯香茗。
  天麟端杯輕飲,抬眼一看藍天麗鳳,心頭不禁一震,見她黛眉深鎖,神色憂悶,方才粉面上的威凌英氣,剎時消失了。
  於是關切地問:「姊姊是否酒飲多了?」
  藍天麗鳳黯然望了天麟一眼,問:「弟弟,你為何竟輕易答應與黃堂主較技?」
  天麟淡漠一笑說:「如我不答應,不但有失姊姊的體面,我想還是會有其他更多花樣出來。」
  藍天麗鳳愕然急聲問:「弟弟此話何意?」
  天麟不答反問:「姊姊,李家集是哪一壇的控制區?是否屬於黑旗壇?」
  可能由於分舵過多,地名又小,藍天麗鳳竟沒有答出來,略一沉思說:「弟弟為何問起此事?」
  天麟因為初到,自是不便直說,於是緩聲問:「姊姊是否經常派一兩位堂主,赴各地巡視督察過?」
  藍天麗鳳心思剔透玲瓏,怎能聽不出天麟的話意,但仍有些不解地問:「難道在外幫眾,有什麼不法行為?」
  說話之間,秀眉飛挑目射xx精光,粉面上充滿了煞氣,於是又補充說:「本幫規律一向極嚴,並訂有十二條重律,犯者殺無赦……」
  天麟未待藍天麗鳳說完,立即說:「姊姊不必多疑,我認為如此一個龐大組織,其中不免有不屑之徒,如能勤於督察,對幫譽不無益處!」
  藍天麗鳳知道再問,天麟也不會說出什麼,於是連點螓首,說:「弟弟說的極是,今後姊姊定當注意。」
  說著一頓,立起身來,又說:「弟弟今日旅途辛苦,明日還要比武,必須有充沛精力,就請早些休息吧!」
  天麟連聲應是,一直送到室外。
  藍天麗鳳走後,天麟立即熄掉室內所有燭光,片刻之後,院中宮燈盡熄,一片如銀月華,立由窗外瀉了進來。
  天麟倒身床上,思潮起伏,輾轉難以入睡,於是翻身下床,緩步走出室外。
  大庭燈光盡熄,正中上房依然燭光明亮,廊上仍立著幾個侍女,見天麟出來,俱都微微躬身。
  天麟微笑頷首,沿廊信步漫走,繞過上房,竟是一片小小花園,園雖不大,奇花甚多。
  仰望夜空,藍天銀月,光華如水,幾點暗淡小星,遠綴天邊。
  矗立四周的四座絕峰,高可接天,清晰可見,雲霧皆無,遠處陣陣松濤,隆隆瀑聲,隱約傳來。
  驀地,一道亮影,由正面峰腰上,閃電瀉下,疾如隕星。
  天麟看得心頭一震,心中直呼:這人好俊的輕功。
  繼而一想,是誰如此大膽,竟敢身穿亮服,在警衛森嚴,樁卡密佈的藍鳳幫總壇重地,閃電飛馳,如入無人之境?
  心念間,不禁有些生氣,於是身形騰空而起,一躍數丈,雙袖向後一掠,身形直向亮影閃電迎去。
  花園暗影中,頓時暴起數聲嬌呼:「衛小俠不要出去……」
  呼聲未落,天麟身形已至數丈以外。
  天麟盡展輕功,閃電飛馳,在皎潔的月光下,寶衫反光,宛如一道掠地銀練,愈遠看得愈寬大,愈真切。
  頓時,四野暴起一陣吆喝吶喊。
  緊接著,鑼聲大振,號角狂吹,火把高燃,光亮沖天,飛弩響箭,紛紛射來。
  天麟看得大驚,知是自己的長衫反光太強,因而被遍佈的暗樁發現,但令他非常不解的是,前面飛來的亮影,他們為何沒有看見?
  心念間,前面亮影已越過一片松林,看來不足半里了。
  突然。
  四周暴起一聲震天狂喊:「幫主來了……」
  這聲狂喊,尤為驚人,聲震夜空,入耳欲聾,無數火把,瘋狂搖晃,濃煙彌空,星月無光。
  天麟轉首後看,哪有藍天麗鳳的影子。
  正在這時,前面傳來一聲嬌呼:「弟弟出來何事?」
  天麟回頭一看,由峰上飛來的亮影,竟是藍天麗鳳,於是雙袖一抖,身形立停,高聲笑著說:「原來是姊姊你!」
  藍天麗鳳立定身形,先對天麟的長衫看了一眼,即對逐漸湧來的幫眾朗聲說:「我與衛小俠在此,爾等不必過來,各速退回原位。」
  說罷一頓,又對天麟急聲說:「弟弟,我們走。」
  說著,竟挽起天麟的左手,向前馳去。
  飛馳中,天麟遊目再看四野,聲息全無,火把盡熄,一切又歸於平靜,只有夜空中,仍飄蕩著方纔的吶喊聲。
  來至花園,飛身落下,幾個飄身,已至天麟室內,接著急步進來兩名侍女,送來香茗,並將桌上巨燭燃上。
  藍天麗鳳坐在椅上,神色忿然地說:「真想不到,他們要你與黃堂主比扇,竟是張道天的陰謀。」
  天麟一絲也不覺驚奇,笑一笑說:「我當時即已料到這中間……」
  藍天麗鳳未待天麟說完,立即忿然說:「既然明知,為何還要答應?」
  她由於過分關心天麟的安危,不想話音中竟充滿了斥責的口吻,但她立時驚覺,於是又和聲關切地說:「明天比扇之時,你要特別注意黃仲華扇骨中的三稜釘,一經發射,百發百中,無一倖免。」
  天麟連連點頭,並感激地望了藍天麗鳳一眼,說:「是的,姊姊,我知道。」
  藍天麗鳳喟然一歎,說:「俗語說名利害人,確實不假,想不到張道天自詡鐵掌無敵,久已覬覦堂主之職。上次因靜安寺凶僧在本幫轄區內,作惡多端,我親自率內三堂主,前去剪除,回到總壇,張道天聽李堂主說我認識了一個用扇的弟弟,不久即要前來總壇。
  張道天認為機會難得,立即唆使心腹,席前發言,借一睹絕學為詞,求你與黃堂主比扇。
  張道天認為黃仲華敗了,自覺無顏在此,必負氣出走,如你受了黃仲華的三稜釘,我勢必不會放過黃仲華,黃仲華仍無法在此存身,這遺出的堂主一職,便非他莫屬了,這種一石兩鳥的詭計,不謂不毒。」
  天麟有些不解地問:「這些話姊姊由何處聽來?」
  藍天麗鳳忿然說:「聽了你的一番問話,令我頗多懷疑,即至第四絕峰黑旗壇,想詢問一下張道天,最近外間形情,怪得很,他竟不在壇中。
  我巡至半峰,聽到兩個香主正談此事,因室中無光,我無法看清是誰,其中一人,可能正是席前發話的香主。」
  天麟心中一動,暗說:我何不也趁機至張道天處探查一下,看看還有什麼陰謀。於是問:
  「姊姊,黑旗壇是在你方才瀉下的那座高峰上嗎?」
  藍天麗鳳點點頭說:「是的,本幫黃、藍、白、黑四壇在四座高峰上,紅旗與總壇位在谷中。」
  天麟看了藍天麗鳳一眼,很想知道她對這件事如何處置,即問:「姊姊對張道天這件事,預定如何處置?」
  藍天麗鳳黛眉微豎,眼神一閃說:「明天在你與黃仲華比扇之後,我即當場將張道天擊斃!」
  天麟搖搖頭,說:「這樣不好!」
  藍天麗鳳微哼一聲,繼續說:「還有黃仲華也一併驅逐出山!」
  天麟聽得一驚,急問:「姊姊,這又是為什麼?況且小弟明日比扇並不一定落敗,即使輸招,也是常事,姊姊身為一幫之主,心胸如此狹窄,如何服眾?」
  藍天麗鳳知天麟誤會了,但這件事又不便直說,只急得櫻唇牽動數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