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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這時,朝霞雖然射進谷內,但谷內的晨霧仍未完全散去,是以,不至石坊前,塚前情形
  無法看得清楚。
  向前欺進間,又聽那內力充沛的老人,歡聲說:「姑娘,您看,這三個小黑點的奧秘在
  這裡!」
  黃劍雲一聽,迅速掩至石坊下,藉著石柱向內一看,面色立變。
  只見荒塚的左右及遠近,竟然搭有五座高大帳幕,而且塚後遠處的兩座帳幕內,尚有明
  亮的燈光未熄。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著實吃了一驚,顯然,對方進駐「仙狐谷」已不止一日了。
  隨著那陣蒼勁的說話聲,由塚後急步走出一個方面大嘴,霜眉銀髯,身著一襲紫緞錦袍
  的魁偉老人來。錦袍老人,神情興奮,手中似是拿著什麼,正急步走向塚前的丈二巨碑。
  緊接著,塚後又走出兩個勁衣中年和三名華衣侍女,簇擁著一位一身鮮紅,背插寶劍的
  少女來。
  黃劍雲看得心頭猛然一震,紅衣少女除了缺少一件短劍氅外,嬌軀,容貌,幾乎與湯麗
  珠相仿無二。唯一不同之處,就是她的紅衣,蓬鬆而具有毛絨質的彈性,在朝陽的照射下,
  不時閃爍著金沙般的毫光。這個紅衣少女的年齡,似乎要此湯麗珠大一兩歲,而香頰也較豐
  滿,在神情上看,似乎也不太好惹。
  打量未完,身後風聲颯然,同時響起「追風虎」的驚異聲音,悄聲說:「少爺,您看可
  是湯麗珠湯姑娘?」
  黃劍雲對「追風虎」貿然過來,驟然一驚,心知要糟,再想阻止已來不及了!
  果然,「追風虎」的話聲甫落,荒塚前的紅衣少女,突然威凌的舉日望來,同時厲聲叱
  問道:「什麼人?」人字出口,玉腕已揚,一道電掣銀光,挾著一陣尖銳厲嘯,直向黃劍雲
  和「追風虎」兩人隱身的石柱射來。
  黃劍雲看得心中一驚,他不但驚於紅衣少女的腕勁和功力,更擔心射來的銀光會擊中石
  柱,石坊上岌岌欲墜的巨石勢必傾倒下來。
  驚急間,不敢過分施展功力,以免影響稍時設計取回小錦囊,是以,一俟銀光射至,左
  掌略微一「引」,銀光擦柱飛過,錚然一聲,帶起數點耀眼火花。
  黃劍雲趁機回頭,凝目一看,發現那道銀光暗器,竟是一柄長約四寸,寬約三分的雪亮
  銀簪。
  就在這時,石坊對面的石柱前,人影一連數閃,紅衣少女,錦袍老人和另一名淡青勁裝
  的中年人,已立在對面的石柱前。
  「追風虎」見對面紅衣少女並不是湯麗珠,心中十分後悔,同時驚覺以自己的輕身功夫,
  略微一動,即被對方發現,足見紅衣少女的功力不凡。
  這時,「金眼雕」,「穿雲劍」,以及「百步神彈」,俱都滿面怒容的走過來,依序立在黃
  劍雲身後。
  紅衣少女,以澄澈如水的雙目,刻意的打量了一陣黃劍雲,嬌靨上神色數變,最後,哂
  然一笑,嬌聲問:「看樣子,你年紀青青的,身後就跟了四個老僕,八成就是自稱武林第一
  世家的黃府少主人了?」
  黃劍雲知道紅衣少女自恃技高,沒有將他和「穿雲劍」四人看在眼內,是以,正待說什
  麼,「百步神彈」已嗔目怒聲說:「什麼叫『自稱』武林第一世家?堂堂『太華黃府』,譽滿
  天下,誰人不知,何人不曉?」
  紅衣少女一聽,嬌靨倏沉,立即望著「百步神彈」,嗔聲問:「你是什麼人?要你多嘴?」
  「百步神彈」怒聲回答說:「老夫是什麼人,你沒權過問,你率領婢僕,侵入黃府屬地
  『仙狐谷』,老夫就有權將你們攆出去。」
  紅衣少女一聽,氣得美麗嬌靨,立變青白,不由望著先後馳來的四個侍女和另一灰衣勁
  裝中年人,沉聲命令說:「余宗旺,你去摑他幾個耳光,教訓他幾句,要他以後不要多嘴。」
  灰衣中年人余宗旺,抱拳躬身,恭聲說:「弟子遵命!」
  「百步神彈」一聽,氣得仰天一聲厲笑,說:「老夫闖蕩江湖數十年,還沒有人敢說摑
  老夫幾個耳光,現在老夫倒要看看你們是怎麼個摑法。」說話之間,飛身就待縱過去。
  黃劍雲覺得紅衣少女的功力驚人,她手下的隨員,武功自然也不弱,在未明對方來歷前,
  最好不要動手,是以和聲阻止說:「謝老伯且慢!」
  「百步神彈」雖然滿腹怒火,但卻不敢違拗黃劍雲的命令,只得將作勢縱出的身形剎住。
  紅衣少女一見,立即譏聲說:「堂堂少主人,竟呼老僕為老伯,我長了二十歲,還沒聽
  說過!」
  怒氣沖沖的「百步神彈」,正待罵紅衣少女「少見多怪,沒見識」,黃劍雲已心平氣和的
  淡淡一笑說:「這四位老伯均是先祖父昔年的得力臂助,與先父情如手足,並非寒舍家僕!」
  紅衣少女依舊櫻唇哂笑,譏聲說:「有這麼一位禮賢下士的少主人,難怪他們樂意為你
  賣命,拚死拚活……」
  黃劍雲很想知道對方的來歷,是以未待紅衣少女說完,首先自我介紹說:「在下黃劍雲
  乃天涯三老『彩眉叟』的獨孫,衡山大劍客『逸塵仙長』的弟子,根據姑娘的驚人絕技,想
  必都是師門有淵源的友人,敢問姑娘的芳名及尊師何人?」
  紅衣少女見問,嬌靨突然一沉,正待說什麼,立在一側的錦袍老人已哂然一笑,傲然沉
  聲說:「我家姑娘向來不答覆任何人師承門派和姓名,但是如果你勝了我家姑娘的劍法和暗
  器,我家姑娘自會告訴你!」
  黃劍雲見自己報出了家世姓名和師門,對方非但不答,反而出言刁難,因而斷定對方即
  使不是仇家,也不會是與師門有淵源的友人。是以,淡淡一笑,鎮定的說:「既然不回答,
  也就作罷,但是,你們未得本人允許,擅自進入本府墓地,不知意欲何為?」
  紅衣少女一聽,毫無忌憚的傲然回答說:「我們是來掘寶?」
  黃劍雲冷冷一笑說:「姑娘率婢攜僕,前來仙狐谷,挖掘我們黃家祖墳,尚且自稱是掘
  寶,難道姑娘不覺得臉熱嗎?」
  紅衣少女一聽,頓時大怒,立即叱聲說:「住口,本姑娘奉師命前來,按圖挖掘,『仙狐
  谷』既是你們黃府的墓地,為何寶圖在本姑娘的手裡?」
  黃劍雲心中雖然冒火,但表面依然神色自若,這時一聽「寶圖」,靈智不由一動,立即
  淡淡一笑,說:「姑娘說得不錯,但在下指的是墓地,僅指中央的青塚,並未包括整個仙狐
  谷,如果寶藏不在青塚附近,則任由姑娘挖掘,在下絕不干涉。」
  「穿雲劍」四人見黃劍雲一味與對方虛於委蛇,而不動手搶奪,知道黃劍雲必已想好了
  應付之策,是以雖然個個滿腹怒火,也不得不耐心的等著。
  四人心念間,紅衣少女已發出一陣冷冷嬌笑,但是,錦袍老人卻怒聲說:「你休要絆嘴
  繞舌,實話告訴你說,本圖所要挖的寶,就在青塚內。」
  黃劍雲一聽,佯裝鎮定的一笑,說:「本府世居太華山,擁有兩府八大莊院,富雖不足
  以敵國,但價值連城的古玩珍寶,則毫不遜於帝宮內苑,如果人人繪一張『仙狐谷』的地形
  圖,豈不人人可以前來挖墓盜寶?……」
  話未說完,紅衣少女已厲聲怒叱說:「閉嘴,本姑娘的寶圖,乃家師與師叔,在一處深
  山中撿獲,保藏已有十多年,直到目前雲遊此山,方始發現此谷與寶圖上的形勢,極為吻合,
  才特命本姑娘來此挖掘……」
  黃劍雲佯裝一驚,不由迷惑不解的說:「果真有這等事?」
  紅衣少女立即怒聲說:「本姑娘的話,你竟敢不信?」
  黃劍雲蹙眉解釋說:「不是在下不信,而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俗話說,『名器珍寶,有
  德者居之』,你們果真有先聖前賢的藏珍寶圖,而又與青塚完全吻合,在下自然無話可說。」
  紅衣少女一聽,立即望著錦袍老人,理直氣壯的命令吩咐說:「駱偉剛,把寶圖拿出來
  給他們看看。」
  錦袍老人霜眉微蹙,神色遲疑,正待說什麼,紅衣少女己再度厲聲命令說:「我要你給
  他看看我們的寶圖,你聽到了沒有?有本姑娘守在你身邊,難道還怕他們過來奪走不成?」
  錦袍老人嚇得趕緊應了聲是,只得將手中握著的一個金緞小錦囊和一張四寸見方的皮
  紙,舉在胸前,向著黃劍雲展示。
  立在黃劍雲身後的「追風虎」和「穿雲劍」四人一見小錦囊,目光同時一亮,立即齊聲
  急呼:「少爺那就是……」
  對方錦袍老人一聽,頓時驚覺不妙,心中暗呼一聲不好,正待收起錦囊皮圖,但已遲了!
  因為就在「追風虎」四人急呼的同時,黃劍雲早已蓄滿功力的右掌,揚腕一招,錦囊和皮圖,
  已如飛射進了黃劍雲的掌心中。
  錦袍老人震驚間,大喝一聲,隨著飛去的錦囊皮圖之後,飛身前撲,右掌一式「力劈三
  關」,猛向黃劍雲的面門劈去。
  紅衣少女又驚又怒,一聲嬌叱,疾翻玉腕,寒光如電一閃,一柄冷芒四射的燦銀劍已撤
  出鞘外。緊接著,一式「梅花三弄」,劍尖綻出三朵銀花,也逕向黃劍雲的咽喉和左右「乳
  根穴」刺去。
  「穿雲劍」四人一見,哪敢怠慢,大喝一聲,飛身迎出,以大力金剛指獨步武林的「金
  眼雕」獨迎錦袍老人,「穿雲劍」,「追風虎」,以及「百步神彈」三人,則同時迎向紅衣少女。
  對方另兩名中年人一見,急忙一定心神,也怒喝一聲,縱身而起,飛身而出,分別去迎
  擊「穿雲劍」和「追風虎」!
  雙方電光石火般的一接觸,強弱已分,勝負立判。
  迎擊錦袍老人的「金眼雕」,蓬的一聲,雙掌接觸,兩人同時悶哼一聲,各自退後三步,
  功力在伯仲之間。
  「穿雲劍」和青衣中年人,四掌翻飛,打作一團,而「追風虎」則被另一灰衣中年人逼
  得左騰右挪,有些手忙腳亂。
  膂力驚人,擅開百石鐵胎弓的「百步神彈」謝富安,仗著一身「金鐘罩鐵布衫」,橫臂
  格封,伸手去奪紅衣少女的燦銀劍。但,紅衣少女身法輕靈,劍術驚人,不但沒有奪下銀劍,
  反而在三五個照面之間,渾身衣褲被掃下幾大塊,露出黑毛茸茸的堅胸和鐵臂來。
  黃劍雲收回小錦囊,心情寬定,望著場中激烈搏鬥的眾人,大喝一聲:「諸位住手!」
  這聲大喝,運功而發,宛如平地暴起的春雷,雙方聞聲,紛紛暴退,同時停下手來。
  紅衣少女嬌靨鐵青,首先橫劍一指黃劍雲,嗔目怒聲說:「黃劍雲,看你長得英挺俊拔,
  儀表非凡,原來卻是一個笑面機詐之徒,難怪我師父和師叔恨透了你們太華黃府的人,果然
  都是些強奪豪掠之輩。」
  黃劍雲毫不生氣,淡淡一笑說:「令師和令師叔,如此痛恨我們太華黃府的人,不知為
  了何事?敢問令師和令師叔的尊姓台甫,或道號法名是怎麼稱呼!」
  紅衣少女怒哼一聲,傲然怒聲說:「他們都是世外高人,久已不履江湖,說出來你也不
  知道!」
  黃劍雲秀眉一蹙,佯裝迷惑的說:「方纔姑娘還說令師和令師叔直到日前才雲遊到此間
  尋覓寶藏,怎能說久已不履江湖?……」
  紅衣少女一聽「尋覓寶藏」,頓時想起那張寶圖,加之想到回去無法向師父交代,芳心
  又急又怒,不由厲叱一聲:「如簧之舌,哪個和你絆嘴,快還我的寶圖來。」來字出口,飛身
  前撲,長劍幻起無數銀鋒,再向黃劍雲刺去。
  黃劍雲身形一閃,同時大喝一聲:「姑娘且慢動手!」大喝聲中,極神妙的閃開了,而且
  奇快的身法,尚曾繞過紅衣少女的背後。
  紅衣少女看得大驚失色,一聲嬌呼,倉猝後退,同時有些色厲內荏的怒聲說:「黃劍雲,
  你如果不交還寶圖,本姑娘勢必要和你動手,而且不死不休!」
  黃劍雲收斂笑容,正色沉聲說:「那是當然,如果姑娘對在下的問題,避不答覆,莫說
  寶圖你們休想奪走,就是你們八人也休想離開仙狐谷一步。」
  另一個灰衣勁裝的中年人,想是自恃武功不俗,方才又將「追風虎」打得左閃右移,因
  而濃眉一軒,傲然怒聲說:「姓黃的小子,你不要妄自誇口,自以為了不起,須知雙拳難敵
  四手,我們的人多,真正打起來,你們決討不了便宜,哼,就憑你身後的四條老狗……」
  黃劍雲一聽,頓時大怒,不由怒聲說:「口出不遜,就該打嘴!」嘴字出口,右掌已翻,
  「叭」的一聲脆響,對方灰衣勁裝中年人,一聲悶哼,身形踉蹌,急忙拿樁立穩,目閃驚急,
  東張西望,尚不知被誰打了一個耳光。
  這一記「乾坤金髯掌」,不但震住了紅衣少女等人,就是「穿雲劍」「金眼雕」以及「追
  風虎」四人也驚呆了。
  黃劍雲冷冷一笑,繼續望著紅衣少女,說:「在下有幾個問題請姑娘答覆……」
  話未說完,紅衣少女己怒哼一聲,嗔目怒聲說:「本姑娘認為可以答覆而願意答覆的問
  題,自然回答你!」說話時雖然聲色俱厲,但在措詞上,則較前緩和多了。
  黃劍雲冷冷一笑問:「請問姑娘何時拜在令師座前學藝?」
  紅衣少女見問,凝霜的嬌靨上,立現哀愁之色,略微沉吟,但仍沉聲說:「我自有記憶
  以來,便隨家師學藝了!」
  黃劍雲一聽,斷定紅衣少女即使不是被檢來的棄嬰,也是襁褓中便喪了父母的孤兒,也
  許和他的過境相同,不禁生起一絲同情和憐憫。就因為這一絲同情心,她才僥倖保全了生命。
  心念間,黃劍雲不由刻意的看了一眼紅衣少女,微一頷首,淡然一笑說:「姑娘稚年習
  武,至少十五年寒暑,想必盡得尊師與令師叔的真傳,難怪姑娘的劍術已達純青火候!」
  紅衣少女被方纔那句話,突然陷入孤苦的身世中,情緒哀傷,加之被劍雲閃輝的秀日,
  刻意的看了一眼,心情也不禁有些迷亂,這時再聽了劍雲的誇讚,雖然明知不實,心坎裡依
  然感到甜甜的,但她在表面上,卻仍沉聲說:「有問題你就快問,本姑娘無心聽你的虛偽奉
  承!」
  黃劍雲淡然一笑,微一頷首說:「請問姑娘平素可曾聽尊師與令師叔談過這個『小錦囊』
  和『寶圖』的事?」
  紅衣少女黛眉一蹙,略微沉吟,但卻沉聲說:「尊長議事,怎可注意內容……」
  黃劍雲知道紅衣少女不便說從沒聽過,是以,繼續含笑問:「請問姑娘,尊師與令師叔,
  何以如此痛恨我們太華黃府的人?」
  紅衣少女一聽,立即恨聲說:「因為你們蠻橫霸道,恃技欺人……」
  黃劍雲立即逼問了一句:「誰?」
  紅衣少女毫不遲疑的怒聲說:「你的祖父黃天石!」
  黃劍雲秀眉一軒,也突然怒聲問:「這話是誰說的?」
  紅衣少女理直氣壯的說:「家師與師叔,兩位老人家難道還會說假話?」
  黃劍雲一聽,不由朗聲哈哈一笑說:「尊師與令師叔談論事情時,足見姑娘確曾注意偷
  聽,既能聽到痛恨的原因,焉能不知許多年前即已檢得小錦囊的事情?其次是,既然隱瞞姑
  娘在先,何必又令姑娘掘寶於後?姑娘請靜心想一想,這話是否有些矛盾?」
  紅衣少女一聽,頓時嬌靨通紅,立即羞惱成怒,剔眉怒叱說:「本姑娘懶得與你絆嘴,
  快將寶圖還我!」嬌叱聲中,虛作聲勢,振劍就待撲出!
  黃劍雲一見,立即軒眉一聲大喝:「住手,要想索回寶圖,快去請尊師與令師叔親自來
  取,如果再要無理糾纏,立即要爾等濺血此地!」
  紅衣少女想到回去無法向師父交待,不由焦急怒聲說:「本姑娘失掉寶圖,同樣是死,
  與其回去受死,不如拚死在此地!」
  黃劍雲冷冷一笑,說:「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將爾等強留在此地了……」
  紅衣少女怒哼一聲,正待揮劍一拼,身後的錦袍老人,突然急聲阻止說:「姑娘,以老
  奴之見,不如先回江南,待找到仙師後,再來索圖不遲!」
  紅衣少女自知功力較之黃劍雲遠遜多多,略微一沉,才毅然頷首,沉聲說:「好,我們
  走!」說罷,轉身就待奔向谷口。
  「金眼雕」和「百步神彈」一見,身形一閃,立即攔住去路,同時怒聲說:「不報告出
  你的師承姓名,走得了嗎?」
  紅衣少女黛眉一剔,緊咬玉齒,嬌靨上立透殺機,正待厲聲喝叱,黃劍雲已望著「金眼
  雕」兩人,鎮定的說:「兩位老伯,讓他們去吧!」
  「百步神彈」卻望著黃劍雲,沉聲:「少爺,她還沒說出她師父是誰呢!」
  黃劍雲尚未回答,「穿雲劍」已提示說:「三弟,還用問嗎?不是東西『二怪』,就是南
  北『二妖』,要不就是『魔尼』和『鬼女』……」
  話未說完,紅衣少女已嗔目斥聲說:「什麼魔尼鬼女?『西天聖母』和『天池仙姑』!」
  黃劍雲奪回寶圖,無心再和紅衣少女嚕嗦,即使紅衣少女不說師父是誰,她此番回去,
  也會將她們引來。這時紅衣少女既然說出師父是「缺唇魔尼」和「祁連鬼女」,立即向著「百
  步神彈」兩人揮了一個「讓路」手勢。
  「百步神彈」和「金眼雕」一見,只得迅即閃開了。
  紅衣少女一見,立即望著黃劍雲,切齒恨聲說:「黃劍雲,不出一二個月,本姑娘必來
  取你項上的人頭!」說罷,沉聲喝了聲「走」,率領著錦袍老人和侍女等人,逕向谷口如飛馳
  去。
  黃劍雲望著紅衣少女飛馳離去的背影,淡然一笑,沒有再說什麼,立即察看手中的「小
  錦囊」和皮圖。
  「穿雲劍」和「追風虎」四人,也立即圍了過來。
  「金眼雕」一見小錦囊上的珊瑚扣完整如初,面色不由一變,立即震驚的說:「那老尼
  婆的功力果然高絕,竟然以真力將珊瑚扣軟化而不破裂!」
  黃劍雲關心的不是「魔尼」的功力,而是小錦囊內除了皮圖之外還有什麼,是以,將皮
  圖捲起,依然放進小錦囊內,望著「追風虎」四人,和聲問:「四位老伯看看,與原先的形
  狀可有兩樣?」
  「追風虎」首先用手指捏了捏,肯定的說:「沒有兩樣!」依次,「穿雲劍」,「金眼雕」,
  以及「百步神彈」,俱都說與原先並無兩樣。
  黃劍雲會意的點點頭說:「所謂開啟寶藏的『寶匙』,可能就是這張皮圖了。」說著,又
  將皮圖取出來,交給「穿雲劍」四人同看。
  「穿雲劍」四人一看,八道霜眉俱都蹙在了一起。只見皮圖上,竟是用火香燒成的一幅
  形象圓。最高處,是一橫三個黑香點,中央是一個甩無數香點連成的圓圈,最下面是個三豎
  平頭的「山」字。
  「穿雲劍」四人看了,都有些莫名其妙,紛紛茫然望著黃劍雲,不解的問:「少爺,您
  可看出圖中的意思?」
  黃劍雲微一頷首說:「小侄根據祖父老人家選在秋分的黎明交付這張圖,而又規定在荒
  塚之前,小侄斷定絕對與荒塚有關,現在我們先至塚前看看,再計議爾後如何作!」
  「穿雲劍」四人頷首應是,即和黃劍雲沿著方形怪石,逕向荒塚前縱去。
  這時,五人的想法各自不同,而感受也完全不一,但他們唯一相同的感受是找回小錦囊
  後的興奮與高興。
  黃劍雲一心想著如何進入荒塚,找到祖父「彩眉叟」為他遺留下來的曠古凌今的絕學秘
  笈。至於「穿雲劍」與「追風虎」的不忠欺主,以及險些鑄成大錯的罪行,他已不願再去想
  它了。當然,這中間固然與他振興「武林第一世家」的聲望,尚需藉重他們有關,但任玉蓉
  與鍾老太太也是原因之一。他不能嚴懲自己未來的岳父,而破壞了祖父生前為他文定的婚姻,
  事實上,任玉蓉即使答應和他成婚,婚後的日子也不會快樂。尤其是終日念佛的鍾老夫人,
  風燭殘年,已沒有多少年好活了,他怎麼忍心再讓這位心地善良的老太太,在垂暮之年,承
  受丈夫不忠於主人的打擊?何況她對他黃劍雲,尚有將近兩年的保姆之情。
  「穿雲劍」的想法是他冤枉了「追風虎」,因為他一直認為小錦囊仍在「追風虎」的身
  上。如今,小錦囊已收回,而且是在「缺唇魔尼」的女弟子手裡收回,這可證實「魔尼」早
  已在暗中窺伺,而趁機在岩石下撿走了小錦囊。至於那個迷香小玉兔,如果不是「缺唇魔尼」
  有意嫁禍,將小玉兔又放回被薰暈的「追風虎」身邊,就是蔣沖能在慌急間將小玉兔遺失在
  現場。
  而「金眼雕」和「百步神彈」更是暗自慚愧,不該認定「追風虎」監守自盜,不但前去
  「佛坪山莊」暗探,還當面詰問責難。當然,兩人都不知道那夜發生以綠字彈射擊的事,「金
  眼雕」既不知那夜射擊他的暗器是亮銀彈,而「百步神彈」也不知道黃劍雲在何處將那顆綠
  字銀彈檢來,因而,這件事在兩人的心中便永遠成了個謎。
  只有「追風虎」一個人,暗自慚愧,自覺罪大惡極,因為這件小錦囊被劫的事,完全是
  由他一人製造而起。
  五人心念間,已如飛馳至荒塚前,黃劍雲這時才發覺正中甬道和左右怪石之間的慘白骨
  髏,俱都不見了,想是被紅衣少女等人清除了。
  到達帳幕簾口,探首向內一看,裡面不但有套頭絨被,且有一張小几和軟床,足證紅衣
  少女和錦袍老人,決心在谷中作長期尋找皮圖上秘密的打算,不找到絕不休止。
  正打量間,驀聞「追風虎」驚異的急聲說:「少爺請看!」
  黃劍雲聞聲轉頭,這才發現石塚後面的荒草都被拔光了,露出了圍繞石塚四周寬約兩丈
  方圓的鋼板。
  「百步神彈」首先忿忿的說:「結伙盜墓,硬說是掘寶,那妮子真是不知害臊!」
  黃劍雲無心聽「百步神彈」發牢騷,他望著那些錚錚的鋼板,這才想起何以不准攜帶兵
  器的原因,是以,恍然說:「這些鋼鐵,想必是磁鐵,所以祖父警告我們不可攜帶兵器前來。」
  「百步神彈」一聽,也以恍然的口吻,忿聲說:「可是那個妮子的肩後為何背有長劍?」
  黃劍雲毫不遲疑的正色說:「那必是一柄銀鋼合鑄的斑銀劍,否則,絕無法在此塚方圓
  十丈以內施展!」
  「穿雲劍」四人一聽,紛紛頷首說有理。
  「追風虎」急步走至荒塚前,用力一連踩了兩腳,磁鐵下果然彭彭迴響,嗡嗡之聲,歷
  久不絕,望著黃劍雲,恭聲說:「少爺請聽,這下面是空的!」
  黃劍雲點點頭,解釋說:「目前最急要的是如何進入塚內!」說罷,舉目一看巨碑雲頭,
  心中靈智一動,頓時想起他那天早晨發現碑頭與一般碑頭相異之處,因而回顧「穿雲劍」四
  人,興奮的問:「四位老伯請看,這座巨碑頭可有特殊之處?」
  話聲甫落,「金眼雕」首先回答說:「回稟少爺,這座碑頭在本山區中,尚有相同的幾座,
  不過在此地卻與老主人的遺圖相吻合,恰是一個『山』字。」
  「追風虎」也已發現,立即急聲說:「待老奴將上面的松針鳥糞除去。」去字出口,騰身
  縱至碑頭上,就用皮底快靴,連踢帶跺,迅即現出一個形如三座尖峰的鬼頭來。
  黃劍雲一看,立即回顧「穿雲劍」三人說:「碑頭已與圖上的『山』字相符,中央的圓
  圈,自然就是石塚,現在我們只要找到圖上三個黑點的代表,就可得到進入石塚的答案了。」
  「百步神彈」一聽,立即仰首望著碑頭上的「追風虎」,自作聰明的問:「喂,鍾八弟,
  你看看石塚上可有三個黑點,或者三個黑洞?……」
  話未說完,黃劍雲已糾正說:「不可能在石塚頂上,如果入口在石塚頂上,圖上的三個
  黑點,便應在圓圈的中央。」
  「百步神彈」的老臉一紅,說:「那咱們到塚後去看。」
  於是,「穿雲劍」三人跟著黃劍雲逕向塚後走去,但是立在碑頭上的「追風虎」卻迷惑
  的說:「塚後沒有三點平行的東西,都是些怪石雜樹。」
  黃劍雲繞至塚後一看,果然,不但沒有平行的三個物體,就是平行的三株樹木也未發現。
  正在蹙眉沉思,身後碑頭上的「追風虎」,突然凌空一躍,直飛過來,寬大身影,恰好
  閃過黃劍雲的面前。
  黃劍雲心中靈智一動,急忙回頭,發現碑頭的三叉正射在石塚頂緣上。
  再看朝陽,已升至谷口以左的矮峰之上。
  於是計算一下時刻,如果在旭日剛剛爬上橫嶺的時候,巨碑的陰影,必是恰好越過石塚
  上方,延伸至塚後亂石之中。
  繼而凝神一看,秀目倏然一亮,緊接著,身形騰空而起,逕向七八丈外的一座畸形大石
  撲去
  「穿雲劍」四人一見,知有發現,也紛紛起身跟在黃劍雲身後。
  到達畸形大石前,黃劍雲迅即由地上取起一根枯萎松枝,用勁磨擦石面上的灰綠石苔。
  「穿雲劍」和「追風虎」等人,發現這座大石畸形怪狀,既不方也不圓,唯一不同之處,
  就是所有亂石之中,正好位在巨碑和石塚的垂直線上。
  四人心念未畢,畸形怪石上,已被黃劍雲磨擦的現出三個碗大圓圈,在苔漬下看得格外
  清楚。
  「穿雲劍」四人見三個圓圈,不但間隔相等,而且,在高低不平的石面上,卻保持著水
  平。
  「百步神彈」個性粗豪,立即興奮的說:「少爺,入口可能就在石下了!」
  「金眼雕」自然也極興奮,因而風趣的笑著說:「三哥,您不覺得這話說得多餘了嗎?」
  「百步神彈」聽得一愣,立即迷惑的問:「為什麼?」
  "穿雲劍"立即搶先笑著說:"如果不在石下,少爺會用枯枝擦這座怪石嗎?"
  「金眼雕」等人一聽,俱都哈哈笑了,「百步神彈」謝富安的老臉一紅,但也風趣的自
  我解嘲說:「我這是貨真價實的『馬後炮』!」
  黃劍雲見大家高興,也愉快的一笑,說:「現在將石掀開一看就知道了!」
  「穿雲劍」四人一看,畸形怪石至少一千五百斤以上,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這份力量,但
  又不願提議一同掀。
  黃劍雲看在眼內,立即鎮定的說:「讓小侄試試!」說罷,繞石慢步,察看石下是否暗中
  另有機樞。
  「穿雲劍」四人面色一變,不由相互看了一眼,顯然都有些懷疑黃劍雲是否有這份雄厚
  功力?
  黃劍雲自然也沒有把握,他只是起領導作用,如果他一人掀不起怪石,再令「穿雲劍」
  四人同掀,如此便不會損及他們的自尊。
  於是,繞至怪石一處有插手的裂隙處,雙手插入裂隙內,運集功力,大喝一聲,略提雙
  臂,怪石應聲而起!
  「穿雲劍」四人一見,先是一呆,接著,由衷的脫口喝了一聲采。
  怪石一起,立有一道強勁的陰風由石下噴出來。
  黃劍雲一見陰風,斷定石下果是入口,精神一振,猛的鼓腹挺身,雙臂奮力一抬,「轟」
  的一聲,怪石應聲滾至一側。
  頓時,枯草濺飛,陣陣陰風,逕由石下不足三尺的方形石洞中噴射出來。
  「穿雲劍」和「追風虎」四人一見,精神大振,齊聲歡呼說:「少爺不但機智絕倫,神
  力尤為驚人,入口果然就在這裡……」
  話未說完,黃劍雲已一面蹙眉望著方洞裡面,一面向著神情興奮的「金眼雕」四人,緩
  緩擺動著手勢。
  「追風虎」四人一看,笑容立斂,看了黃劍雲的手勢,顯然是要四人先別高興。於是,
  四人定睛一看,這才發現洞內一道跡滿灰塵的石級,向下延伸的方向,恰恰與石塚相反,石
  塚在東,而石級伸向西邊。
  「百步神彈」一定神,立即豪氣的說:「讓老奴下去看看!」
  黃劍雲依然望著洞內,但卻伸手一攔,說:「兩位老伯隨小侄下去,兩位老伯守在上面!」
  如此一說,四人都不動了,靜等黃劍雲指名差遺,尤其「追風虎」更是特別注意黃劍
  雲是否仍按年齡為序?
  豈知,黃劍雲毫不遲疑的一指「百步神彈」和「金眼雕」,說:「謝老伯和趙老伯隨小侄
  下去,任老伯和鍾老伯請留在上面!」
  「追風虎」一聽,心悅誠服,即與「穿雲劍」同時應了聲是。
  黃劍雲不再遲疑,沿著石級,當先向洞下走去。
  洞中黑暗,冷氣森森,充滿了恐怖氣氛。
  走下十數級,地勢突變平坦,但仍有些徐徐下傾。
  黃劍雲舉目一看,秀目不由一亮,腳步立時加快,同時對身後的「金眼雕」和「百步神
  彈」兩人,急聲說:「兩位老伯請看!」
  「百步神彈」和「金眼雕」一看,只見逐漸增寬的洞勢盡頭,現出一片微弱光亮,看來
  是那麼深遠。
  兩人看罷,「金眼雕」首先壓低聲音說:「少爺,那裡可能就是寶庫了!」
  黃劍雲也不知地下究竟是什麼,是以,不便回答,直向光亮處走去。
  到達近前一看,那片光亮竟是用明珠嵌在石壁上的七個大如蜜桃般的楷字。七個楷字是
  「非童身者進入死」,同時,就在七個明珠大字的下面,有一個形如古井的無階深洞,強勁
  的陰寒冷風,就在洞中升上來。
  回頭再看「金眼雕」和「百步神彈」,俱都立在身後發呆,顯然是看了壁上的警告,嚇
  愣了。
  但是黃劍雲卻不以為然,他認為這是祖父當年為防「八人金剛」私自解開小錦囊,暗中
  找出地道入口,以備藉此收嚇阻之用。當然,他認為祖父「彩眉叟」,並不希望有「八大金
  剛」中的人跟隨他下去,也是原因之一,因而望著「金眼雕」兩人,謙和的說:「兩位老伯
  就請留在此地為小侄接應……」
  話未說完,「百步神彈」已不安的說:「老奴兩人怎放心少爺一人下去?」
  黃劍雲莞爾一笑,說:「兩位老伯請放心,以小侄目下的功力,自保尚可有餘。」
  「金眼雕」和「百步神彈」一聽,頓時想起黃劍雲的神奇武功和驚人的神力,因而兩人
  同時應了聲是。
  黃劍雲不再遲疑,略微看了一眼漆黑的洞底,身形一閃,提氣飄降下去。
  下降五六丈即達洞底,只見西和北南三面,均有洞道,唯正東朝西的一面是一座合閉的
  石門,陰冷強勁的寒風,逕由三面洞道中吹來,直升洞上,愈增風勢。
  黃劍雲一推石門,門內未閂,不太費力的推開了。
  舉目一看,門內一片光華,一道深約六七丈的長廊,左右各有六座石門,型式相同,大
  小一致,在長廊的盡頭,同樣嵌著兩行明珠大字。
  黃劍雲謹懼的走進門內,發現門內雖然陰森寒冷,但已沒有刺骨砭膚的強勁冷風,顯然
  石門內,並無通向外面的另外出口。
  經過左右兩側的石門時,發現門內深淺不一,但寬度相同,左右也各有一座單扇石門,
  每座門楣上,分別嵌有不同顏色的寶石,顯然另有用意。
  到達長廊盡頭的石壁及幕前,凝目一看,心頭不由一震,只見石壁上面嵌有兩行明珠,
  共分十字:」進入古墓前,先看皮圖後。」
  黃劍雲看罷,急忙取出皮圖,翻過背面一看,秀日倏然一亮
  只見皮圖後面,竟有數以百計,大如針尖的磷光點,在壁上明珠寶石的毫光映照下,閃
  爍著綠光,圖形清晰可見。
  黃劍雲有了這一發現,頓時恍然大悟,「枯竹老人」和「金髯翁」兩人說的「墓地圖」,
  可能就是這張皮圖了。同時,他也斷定這座荒塚的下面,就是祖父「彩眉叟」他自己發現的
  百年安息之所。
  細看皮圖,發現在右側第三座石門前,有一個明顯箭標,而逢雙門即向右,三門即向左,
  幾乎要經過數十道石門,方能到達中央的圓形圖。
  黃劍雲看罷,再不遲疑,沿著皮圖指示的箭標,逕向深處走去,同時,他暗暗決定,拜
  過祖父的靈體後,第一件事是將困在隙洞中,奄奄一息的「金髯翁」和「枯竹老人」引回墓
  地來。
  心念間,不覺前面已現出一座裝有特大獸鍰的兩階大石門,由於兩壁呈內彎弧形,斷定
  已到了中央的圓塚。
  據「枯竹老人」說,墓中有銅棺三口,中央的一口,自然應該是祖父「彩眉叟」,想到
  即將叩拜祖父的靈體,心中立時升起一陣慼然激動。在他的記憶中,除了師父「逸塵仙長」
  平素對他的描述外,他對孩提時代的祖父容貌,印象極為模糊。
  他首先整理一下儒巾和長衫,接著,靜慮誠心,恭謹的走上門階,雙掌分貼兩門,同時,
  恭聲說:「爺爺,不孝孫兒來了!」
  話未說完,雙目已湧滿了熱淚。同時,雙臂用力,徐徐緩推,兩扇石門,極沉重的分開
  了,發出艱澀刺耳的「吱輒」之聲。
  石門剛剛推開一道寬縫,一蓬耀眼紅光,挾著刺膚砭骨的寒飆,逕由門內撲出來,黃劍
  雲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冷戰。
  隨著石門的開大,在數丈方圓的大圓塚內,中央平台上,並行停放著三口大銅棺,每口
  棺頭前,均有一張漢玉香案。
  圓塚高約三丈,頂上中央嵌著數顆鮮紅寶石,奇大如盤,在寶石光輝的照耀下,每座棺
  頭前的靈牌字跡,俱都清晰認可。
  正中棺材的靈脾上,果然寫著「黃天石之靈位」。
  黃劍雲一見,急行數步,「咚」的一聲跪在香案前的蒲團上,仰面望著靈牌,放聲哭述
  說:「爺爺,雲兒已藝滿歸來,小錦囊也失而復得,特來叩拜爺爺英靈,並祈保佑雲兒,諸
  事順利,重振太華黃府門聲!」恭聲述罷,伏身四叩,接著,深揖立起身來。
  於是,遊目左右,發現右邊棺前的靈牌上寫著「湯宏仁之靈位」,左邊棺前的靈牌上則
  寫著「李煥章之靈位」。
  由於他知道「金髯翁」和「枯竹老人」俱都困在「華壽山莊」後的山澗隙洞中,是以沒
  有過去叩拜。
  再看台上每具棺頭的蓋頂上,均放有一個金漆小匣,他斷定那裡面可能就是「天涯三老」
  各人仗以成名的絕學秘笈了。
  於是,他首先登上台階,輕步走向祖父「彩眉叟」的中央銅棺一側,雙手正待去捧起棺
  頭上的金漆小匣,心頭一震,剛剛伸出去的雙手,倏然又收回來。因為他發現棺蓋的中央上
  方,嵌著一方水晶石板,露出一個肩項以上的蒼發銀髯人頭,而且,極為清晰。
  黃劍雲心情激動,渾身微抖,熱淚再度奪眶而出,他知道,這就是他一直夢想一瞻遺容
  的祖父黃石天。
  細看棺內老人,神態安詳,雙目合閉,蒼發、銀髯、霜眉挺鼻,雖然已是皮包著骨頭,
  仍能看出租父是位身軀修偉儀態威武的老人。
  黃劍雲曾聽師父「逸塵仙長」說,祖父的雙眉有數種不同顏色,這時在塚頂鮮紅的寶光
  映耀下,已看不清楚了。
  他一面流淚,一面不停的低聲呼著「爺爺」,他原本希望祖父像「金髯翁」兩人一樣仍
  活著,雖然奄奄一息也好,但是,棺內的祖父,確已斷氣多年了。
  他雖然依戀的望著祖父的遺容不想離開,但他卻知道,他在古墓中,絕對不能停留的太
  久,因為守候在上面的「金眼雕」四人,極可能擔心他出了意外而冒險下來。
  是以,急忙拭乾了眼淚,雙手將金漆小匣捧過來,輕步退至台下香案前,雙膝跪在蒲團
  上,啟開小匣一看,在一本黃絹薄書上,尚放著數張白綾素箋。
  黃劍雲看得心中一驚,因為上面開頭的第一句話就是「劍雲孫兒親覽」,顯然,這幾張
  素箋是祖父在氣絕前,特為他寫的遺言。
  繼續往下看,是:「汝已藝滿歸來,對余親授之秘宗吐納,已有了十六年的火候,恰是
  練習余絕學之一『反震罡氣』的奠基時期,其次是余仗以稱雄武林的『飛雲袖』。
  左右兩棺內,即『金髯翁』與『枯竹老人』兩位老前輩的遺體,棺上小匣內,即兩人獨
  步江湖的絕學秘笈,應盡速習成,俾去黃山『應龍谷』之用……」
  黃劍雲看至此處,秀眉不由一蹙,他不知道祖父「彩眉叟」,為何要他前去黃山「應龍
  谷」?
  心念間,繼續往下讀:「應龍谷,位於黃山天都峰之右,內有一座『幻宮』,暮現而朝沒,
  雖曰幻宮,而實有其地,汝應即刻前去,不得片刻停留,至於『反震罡氣』,可於途中練習。
  謹記:『反震罡氣』未習成前,絕對禁止進入『幻宮』一步,切不可冒險輕試,因為『幻
  宮』內冰魄寒飆,無罡氣護身,遇者瞬息即死,雖童子之身亦無法抗拒。
  荒塚入口處之警語,並非戲言,但非指此塚內而是指『幻宮』也,此刻汝能拜讀此箋,
  足證汝尚是童子之身,否則,汝必不敢來此,余在入口之警告,意即在此……」
  黃劍雲看至此處,內心不禁一陣慚愧,方才進入井洞之時,尚以為入口警告,是祖父為
  了阻止「穿雲劍」等人同來而設。
  心念完畢,繼續閱讀:「其次,假設你此刻是冒險進入古墓,意指你已非童子之身,余
  鄭重警告你,雖習成『反震罡氣』,亦不可再去『應龍谷』,須知祖父之死,即因冒險進入『幻
  宮』以圖僥倖之故,余為保密計,故偽稱較技負傷而死,實則並無此事……」
  黃劍雲看至此處,方始恍然大悟,祖父之死,原來是因為冒險進入「幻宮」碰上冰魄寒
  飆之故。
  「幻官乃上古軒轅黃帝之武庫,寶藏豐富,汝去時可取武學各書,切忌擅動珍物,據雲,
  扶保黃帝大破蚩尤之『飛翅應龍』,蟄伏該谷,護衛武庫,此雖系傳說,但不可不信,匣內
  有『幻宮』圖一幅,去時可按圖進入……」
  黃劍雲看至此處,立即翻至最後一頁,果然有一幅似綢非綢,似絹非絹的詳細地形圖。
  正待仔細一看,地道中,驀然傳來一聲隱約可聞,極為微弱的呼喊聲:「少爺」黃劍雲
  心中一驚,知道「百步神彈」四人在為他的安全擔心了,斷定如果再不上去,他們極可能會
  冒險下來。
  驚急間:只得將以下數頁素箋,匆匆翻閱了一個大概,大都是闡述「反震罡氣」和「飛
  雲袖」的練習秘訣,和「金髯翁」的乾坤掌,與「枯竹老人」冠宇指的練習要領和方法。
  黃劍雲將素箋秘笈及「幻宮圖」,謹慎的放入懷內,金漆小匣,就放在香案的中央,於
  是,叩頭起身,再向「金髯翁」的棺前走去。
  為了爭取時間,加之棺內無人,逕至棺側,伸手就拿棺蓋上的小匣。伸手一拿,面色大
  變,脫口一聲輕啊,驚得急步退下階來。
  因為他看到水晶板下,赫然有一個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的老人躺在裡面。
  由於黃劍雲知道「金髯翁」被困在山澗隙洞內,在心理上,早已認定棺是空的,這時乍
  然發現棺內有人,不但嚇了一跳,也大感意外!於是,急忙定一定心神,再度走至棺側,低
  頭一看,不錯,正是在山澗隙洞中見到的「金髯翁」湯爺爺。
  只昆「金髯翁」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皮肉尚未完全枯乾,而且,水晶板上不但有水氣,
  在「金髯翁」的鬚髮上,尚有凝結的細小水珠。
  黃劍雲看了這情形,斷定「金髯翁」返回棺內就是這兩三天的事,也許氣絕不久,至於
  「金髯翁」是怎樣回來的,他已無暇去揣測了。他雙手捧過棺頭上的金漆小匣,啟開一看,
  裡面是一本綠綾作皮的薄書,上面六個金字是「乾坤掌訣記實」。
  翻開綾皮一看,第一頁上記載的,正是「乾坤掌」的「震」字訣,與「金髯翁」在隙洞
  中口授的一字不差。
  黃劍雲無暇多看,匆匆拿起小匣,又急步繞至「枯竹老人」的棺側,采首向棺內一看,
  「枯竹老人」也赫然躺在棺內,情形與「金髯翁」一樣,也氣絕多時了。
  捧過棺頭上的金漆小匣啟開一看,裡面是一本灰絹薄書,上面有五個燙金隸字「冠宇神
  指錄」。黃劍雲不必再看秘笈內容,其必然與「枯竹老人」在隙洞中口授的相同。
  由於洞道內不時傳來「百步神彈」四人的呼喊,只得匆匆將兩本秘笈藏入懷內,將兩個
  空匣分別放在香案上。最後,將皮圖重新裝入小錦囊,放進祖父「彩眉叟」的空匣內,如此,
  除他黃劍雲外,任何人休想闖進古墓來。
  將「小錦囊」放妥,依序為三老叩頭,輕巧的將石門掩好,沿著來時的門徑,飛身向井
  洞出口處奔去。
  左彎右轉,一陣疾馳,瞬間已到了井洞下,抬頭向上一看,正有一點火光在上面向下照
  耀,「穿雲劍」四人向下察看的面孔,也可清晰看見,因而朗聲說:「四位老伯請讓開,小侄
  要上來了!」
  正圍在井洞口上焦急不安的「穿雲劍」四人一聽,不由同時歡聲說:「少爺出來了!」歡
  呼聲中,紛紛退後一步。
  就在四人後退的同時,人影一閃,風聲颯然,黃劍雲已飛身縱了上來。
  「追風虎」四人一見,幾乎是同時急聲問:「少爺怎樣?」問話之間,八道目光同時打
  量黃劍雲的兩手和身上,看看帶了些什麼上來。
  黃劍雲見守在外面的「追風虎」和「穿雲劍」都離開了洞口,深怕發生意外,因而一揮
  手勢,急聲說:「我們到外面談!」說罷,一人在前,首先向洞口縱去。
  到達洞外一看,艷陽照眼,一片藍天,時間已近正午了。身後人影閃處,「穿雲劍」四
  人,也相繼縱出洞來。
  黃劍雲立即指著畸形怪石說:「請四位老伯先將石覆上。」
  「穿雲劍」四人恭聲應是,合力將怪石掀起,「轟」然一聲,將洞口覆死了,在塵煙激
  蕩中,石下洞中發出一陣歷久不絕的嗡嗡回聲。
  黃劍雲一俟「穿雲劍」四人將怪石覆好,立即指著七八丈外的石塚,黯然說:「四位老
  伯可知道這座石塚下安葬的是什麼人?」
  「穿雲劍」和「追風虎」,以及「金眼雕」三人聽得心中一驚,恍然似有所悟,正待說
  什麼,「百步神彈」已搶先說:「十六七年前,老奴隨著老主人來過此地,也曾察看前面墓碑
  上的字跡,但因年代已久,字跡模糊,已看不出是誰了!」
  黃劍雲黯然一歎,戚聲說:「就是祖父老人家……」
  「穿雲劍」四人雖然也曾連想到,但卻不敢確定,如今經黃劍雲證實,四人不由虎目湧
  淚,面向石塚,屈膝跪在地上,同時,垂首黯然悼念他們追隨多年的老主人。
  秀目滴淚的黃劍雲,見四人垂首,默默不語,有的緩緩搖頭歎息,有的痛心疾首,顯然
  都在慚愧,尤其是「追風虎」為甚。
  黃劍雲深怕進入黃山「應龍谷」與時間或季節有關,因為祖父的留言上「即刻前去黃山」
  是根據秋分那天而言,是以望著「穿雲劍」四人,寬聲說:「四位老伯不必悲傷,既然已知
  祖父安息在塚內,今後每逢節期或忌辰之日,我們不要忘了掃墓祭祀,老人家英靈有知,亦
  當含笑泉下了。」
  「百步神彈」首先抬起淚痕斑斑的老臉,恨聲說:「少爺,老奴等人一直沒忘與老主人
  報仇,但是,老奴等人均非湯李兩家的對手,現在少爺藝游回府……」
  黃劍雲一聽,急忙解釋說:「謝老伯說錯了,祖父之死,根本與較技無關……」
  「穿雲劍」三人一聽,也同時抬起頭來,驚異的望著黃劍雲。
  黃劍雲繼續說:「我們與湯李兩家,不但沒仇沒恨,而且還有極深厚而永恆的友誼關
  系……」
  「百步神彈」一直夢想著有一天能夠大鬧陵山「鳳凰谷」,因而沉聲問:「老奴不明白少
  爺的意思!」
  黃劍雲立即解釋說:「祖父武功蓋世,且有「反震罡氣」護身,湯李兩位老前輩雖然合
  力圍攻,亦難勝他老人家一招半式……」
  「百步神彈」立即不解問:「那麼老主人為何謝世?」
  黃劍雲黯然一歎,說:「他老人家就是遇到了冰魄寒飆!」
  四人同時一驚,「金眼雕」自語似的對黃劍雲,說:「可是老主人具有雄厚的『反震罡
  氣』……」
  話未說完,黃劍雲已黯然搖搖頭,說:「但他老人家已不是童子之身了!」
  「穿雲劍」四人一聽,心頭同時一震,想到方才在井洞口上,萬幸沒有下去,否則,四
  人勢必寒氣攻心而死。
  黃劍雲不便說得十分清楚,因而立即改變話題說:「現在小侄必須即時趕往黃山應龍谷,
  辦理祖父生前未完成的一件大事。」
  「追風虎」四人知道黃劍雲已在古墓中看到老主人親留的遺囑,四人自然不敢問前去黃
  山辦什麼事。如果能讓四人知道,早在十五年前便對他們八人交代了。但是,「百步神彈」
  仍忍不住問:「可要老奴四人跟隨前去?」
  黃雲劍毫不遲疑的正色說:「事情雖然重大,但小侄一人足可勝任,而且,『八大莊院』
  也需要老伯照顧,尤其晨間又開罪了『魔尼』和『鬼女』!」
  「穿雲劍」首先不以為然的說:「老奴認為『魔尼』和『鬼女』,必有更急要之事,羈在
  別處而無法分身,否則,她兩人撿到小錦囊後,便不至交給她的女徒來辦理此事。」
  「追風虎」也在一旁附和說:「任大哥說得極有道理,以老奴看,至少三個月內,『魔尼』
  和『鬼女』無法抽身趕來此地,再說,黃山自古為武林奇人息隱之區,少爺一人前去……」
  黃雲劍知道「穿雲劍」四人久居太華,靜極思動,都想隨他前去,而且,對「魔尼」和
  「鬼女」的近況,判斷的也有道理,他自是不便再拒絕他們前去。但是,進入「幻宮」的事,
  仍不宜告知四人,於是計算一下可能需要的日期,只得頷首說:「既然如此,四位老伯即刻
  回府,準備一些日用物品,並將莊務交待清楚,『恩平山莊』最好仍由大春兄負責……」
  話未說完,「穿雲劍」已著慚憤憤的說:「劉掌院昨夜私下對老奴說,那奴才騎了一匹花
  馬,早已逃走了。」
  黃雲劍惋惜的歎息說:「大春兄的性情太剛強了,既然如此,就暫命劉掌院負責也好,
  四位老伯立即將莊務交待清楚,再靜觀一二日,即可前去黃山『應龍谷』等候小侄!」說此
  一頓,突然肅容鄭重的說:「四位老伯到達『應龍谷』口,無論夜晚或白晝,絕對禁止擅入
  谷口一步,否則,不但誤了我們振興黃府的重任,而且四位老伯都有生命之憂!」
  「穿雲劍」一聽黃劍雲允許他們前去,俱都暗自高興,這時見黃劍雲鄭重叮囑,同時應
  了聲是。
  黃劍雲見四人神色無異,於是催促說:「現在我們走吧!」說罷,即和「穿雲劍」四人,
  飛身馳出仙狐谷,逕向寄放馬匹的松林前馳去。
  進入松林深處,五匹健馬,正在自由的啃嚼松子,一見黃劍雲五人馳來,同時發出一聲
  歡嘶。
  黃劍雲自己由樹上解下黃驃馬,再度叮囑說:「四位老伯回去後,不宜對別人談起前去
  黃山的事,現在我們就此分手,『應龍谷』口再會了。」說罷,飛身縱落鞍上。
  「穿雲劍」一直希望能盡快為愛女完成大禮,以便住進黃府,統理「八大山莊」和太華
  山區,因而又關切的問:「少爺不先回府歇息一日?明晨啟程也不太遲……」
  黃劍雲立即正色解釋說:「這件事祖父原令小侄於秋分那天即時趕往『應龍谷』,如今延
  誤了這多時日,有無重大變化,尚不得而知,絕對不能再延遲了。」
  「穿雲劍」四人一聽,同時抱拳躬身說:「既然如此,恕老奴等不遠送了。屆時老奴等
  在『應龍谷』口恭候!」
  黃劍雲頷首應喏,拱手還禮,一撥馬頭,如飛衝出松林,直向山外如飛馳去。
  經過數里崎嶇小徑,即是環繞半山通向「八大莊院」的寬大山道,出了南山口,眼前一
  座大鎮,正是來時宿店的」福星鎮」。
  一見福星鎮,頓時想起位於南街口的「宏安老店」,他明明知道「千面神嫗」和李嫂曉
  燕等人早已離去,但他仍決心進店打尖,趁機問一問她們離去的情形。
  心念間,黃馬驃一聲長嘶,已衝進了鎮口內。街上行人稀少,同來時一樣的冷清。
  到達「宏安老店」門前,勒韁縱下馬來,坐在店門下正感無聊的兩個店伙,立即含笑迎
  出來。
  兩個店伙見黃劍雲有些面熟,斷定是位老客人,但他們已想不起何時來過,因為黃劍雲
  和李嫂曉燕宿店時,是扮成一位蓄有短鬚的中年書生。
  一個店伙拉馬,一個店伙將黃劍雲引進靠近店門的一間明亮房內,因為午間客人多半打
  尖,極少有人宿店。
  黃劍雲隨意要了一些飯菜,即向店伙和聲問:「前些日子有一位持籐杖的老先生和一對
  中年男女與一位少爺,住在貴店的後面獨院裡……」
  話未說完,店伙已恍然含笑恭聲說:「小爺問的原來是那位老爺子呀,他們第二天絕早
  入山進香,直到深夜才匆匆回來……」
  黃劍雲佯裝驚異的「噢」了一聲,不解的問:「為何很晚才回來?」
  店伙見黃劍雲問起偽裝持杖老人的「千面神嫗」等人,頓時想起那位與黃劍雲衣著相同
  的中年文士,因而不敢胡謅亂扯,只是狡猾的搖頭笑一笑,說:「為什麼小的就不知道了!」
  黃劍雲知道這些店伙,眼睛最尖銳,頭腦最靈活,不露出一點關係,他們決不肯實說,
  因而秀眉一蹙,關切的問:「那位老爺子離去時,有沒有交待什麼話或者轉告什麼人?」
  店伙含笑搖頭,說:「沒有交代,不過私下裡曾為什麼事爭執,也許是要等那位大爺回
  來再啟程,而那位老爺子不肯……」
  黃劍雲一聽,立即解釋說:「那位大爺就是在下的家兄!」
  店伙一聽,深信不疑,立即以恍然的口吻,笑聲奉承說:「這樣說就沒錯了,小爺和那
  位大爺的相貌極為相似,一看就知道是親兄弟,小爺的嘴上就是缺少那麼一點鬍子!」
  黃劍雲聽得心頭一震,深怕店伙看出那天的破綻,因而改口問:「那天他們爭執的時候,
  說了些什麼?」
  店伙世故的搖搖頭說:「客人談話,小的怎敢偷聽!」
  黃劍雲知道店伙不見紅,絕不會說實話,只得毫不在意的說:「因為他們與家兄鬧意氣,
  現在我就是前去與他們和解,如果你能告訴我一些他們鬧氣的癥結,也就是幫助了我!」說
  著,順手取出一塊重約二兩的碎銀,抖手丟給店伙,繼續說:「這個拿去給你喝茶!」
  店伙見一塊亮銀投到面前,慌得雙手將碎銀接住,暗中一掂量,不由卑恭諂媚的笑了,
  同時,佯裝為難的笑著說:「不是小的不說,而是小的在送酒茶時,經過院中,無心的聽了
  幾句,如果說的不完全,反而誤了小爺您的大事。」
  黃劍雲佯裝毫不在意的淡淡一笑說:「你說說看,說得不全也沒關係!」
  店伙連連頷首應是,佯裝想了一想,才以不敢肯定的口吻說:「小的去時,好像有位姑
  娘在哭,那位大奶奶在寬聲勸慰說:「小姐的苦心,黃相公終有一天會知道的,現在難過也
  沒有用,以後,總有和黃相公見面的時候……」
  那位小姐哭著說:「李嫂,你看出他那幅鐵青的臉,心眼兒裡哪還有我紀曉燕?」
  那位大奶奶又說:「這不能怪黃相公絕情,『神嫗』老人家如果不以『陰司秀才』扇中的
  毒箭射他,他也不會那麼絕決……」
  那位小姐突然停止哭聲,驚異的問:「咦,李嫂,你看他的武功那等雄厚,在盤蛇嶺較
  技時,何必再用智取?」
  那位大奶奶想了想,遲疑的說:「也許黃相公怕傷了『神嫗』老人家的顏面吧……」
  店伙說至此處,突然含笑搖頭,說:「由於小的已到了廳上,以下的話,小的就聽不清
  了。」
  黃劍雲覺得就這幾句話已聽出個大概了,其他已無再知道的必要,是以,揮揮手,店伙
  躬身退了出去。
  根據店伙偷聽到的對話,再與那夜李嫂為曉燕的委屈辯白,曉燕冒充他黃劍雲前去找「百
  步神彈」,可能真的另有苦衷!
  雖然曉燕是別有苦衷,但是她的師父「千面神嫗」卻已萌貪婪之念和殺他之心,已是毫
  無置疑的事。想到「千面神嫗」背後暗擲的那支毒箭,心中仍在生氣,但他也代「追風虎」
  僥倖保住了一條老命。若非「千面神嫗」暗中將「陰司秀才」扇中的機簧毒箭事先撤出來,
  那夜在「華壽山莊」莊後,以扇擲中「追風虎」的小腿,毒箭勢必震動機簧射出,在那等境
  況下,焉有「追風虎」的命在?
  黃劍雲在前思後想的心情下,匆匆吃完了午飯,一俟黃驃喂足了草料,逕自走出店來。
  認鐙上馬,放蹄馳出南街,望著兩側行樹茂盛的太華古道,頓時想起同車而來的曉燕和李嫂。
  曉燕容貌端端,慧質蘭心,外柔內剛,善用智謀,與那位活潑艷美,刁鑽潑辣的湯麗珠,
  個性完全兩轍。李嫂為人淳厚,對他黃劍雲一路上盡心伺候,格外關注,對促進他與曉燕間
  的情感,倒真的費了一番心思,根據她辦事的勤快,顯然是一位難得的幹練婦人。
  心念間,黃驃已奔至官道前,在這一剎那,黃劍雲突然將自己的心思,由曉燕和李嫂的
  身邊拉回現實來,在目前重任壓肩之下,他無法再去想紀曉燕。如今,去黃山要奔正東,而
  終南山卻在西南,今後是否有機會再見到李嫂和曉燕,只有看命中是否還有那份機緣了。
  奔上通向正東的寬大官道,立即在黃驃的後股上加上一鞭,一聲長嘶,馬速度頓時加快,
  直奔豫南。
  黃劍雲沿途疾馳,晚宿而絕早上路,因為他也顧忌「穿雲劍」和「追風虎」四人星夜兼
  程,先他到達而無法進入「應龍谷」。
  但在他急急趕路之間,除了積極學習祖父仗以成名的兩項絕技外,並細心計劃如何進入
  應龍谷,如何尋著師父,以及如何重振黃府的聲譽,但是,只要腦子一靜下來,他總要想起
  紀曉燕、湯麗珠、與他那位尚不知芳名的綠衣小師妹。但是,每當他思維縈繞之際,只要他
  的未婚嬌妻任玉蓉的倩影在他的腦海裡一出現,其他美麗的影子立時模糊了,而他的內心也
  湧起一絲歉意和不安。
  就在這等心情下,他飛馬離開了豫境,直奔江南。
  一入皖境,即聽到酒樓茶肆間,盛傳著「蓬萊二仙」在點蒼山大設香壇,廣攬天下英雄
  好漢的傳言。
  黃劍雲知道昔年被「天涯三老」逐出中原的有「南北二妖」,「東西兩怪」,以及「魔尼」
  與「鬼女」等人,至於現在點蒼山設壇的「蓬萊二仙」是何許人,他卻沒聽說過。
  細察江湖上,平靜如前,並沒有發現武林人物增多或各派遺出偵察的高手,也未聞各派
  有什麼動靜,顯然都在靜觀其變。同時,在酒樓茶肆間,也未聞有人談論恩師「逸塵仙長」
  和師伯「法空大師」的行蹤,顯然這兩位老人家,也是在暗中進行。根據目前情形看,平靜
  了近二十年的武林,可能又要掀起一場風波和紛爭。
  由於有了這一想法,更感到進入「幻宮」的重要,而且愈快愈好。於是,他一面催馬趕
  路,一面心習「三老」的威名絕技,飛袖、神功,和掌指,以及「逸塵仙長」獨步武林的劍
  術。
  這天上午,天氣晴朗,寒風徐徐,黃劍雲已飛馬馳抵長江北岸的安慶渡口,立即僱船渡
  江。
  一到長江南岸,景象炯然不同,非但沒有積雪寒風,而且到處松綠竹青,尤其,道上行
  人匆匆,多著新衣。
  前進十數里,黃劍雲漸漸發覺情形有異,所有行人車馬,大都同一方向,而且喧嚷叫囂,
  有說有笑!
  凝神一聽行人的高聲談論,這才知道以大南湖為中心的周圍各鄉鎮,要在今明後三天內,
  舉行十年一度的祭祖「南湖娘娘」迎神大會。據說,今夜和明天,最為熱鬧,沿湖各鄉鎮不
  但殺豬宰羊,大筵賓客,到夜晚尚在湖上,打鼓打鑼,比賽花燈花船。
  黃劍雲聽罷,心中暗暗焦急,深怕身邊行人擁擠,而延誤了時日,但是,再想改道前進,
  已經太遲了。
  心念間,雖然不時催促座馬,但是,中午以後,各方湧到的食客和趕會的人,已是摩肩
  接踵,道為之塞,黃劍雲只得耐住性子,挾在車馬人轎中,蠕蠕緩行。
  黃劍雲衣著儒雅,胯騎駿馬,一雙秀目,清澈如水,兩道秀眉,清細入鬢,雖然傅粉般
  的俊面上,掛有風塵,但仍掩不住他那挺拔飄逸的風采。因而,惹得擠在附近前進的青年們,
  顧影自慚,轎內的小姐們,隔簾偷看,那些跟在轎外的俏麗丫頭們,更是秀目盈盈,默默含
  情,綻著微笑看個不停。
  黃劍雲正值焦急無法趕路之際,那有閒情去看周近情形,只是不停催馬,在車馬行人空
  隙間向前擠進。直到紅日偏西,才到達一座樹木茂盛,房星櫛比的大鎮前。
  就在這時,身後遠處,隱隱傳來一陣如雷蹄聲和馬嘶,喧雜歡笑的人聲,也隨著逐漸接
  近的蹄聲馬嘶而寂靜。
  黃劍雲循聲回頭一看,兩道秀眉頓時蹙在了一起。只見身後一里以外的田野間,塵煙飛
  騰,蹄聲隆隆,近二十匹快馬,靠著路邊,踏著冬季農物,狂馳如飛,肆無忌憚。
  隨著群馬的飛馳,塵煙淹沒了官道上的車馬人群,鐵蹄過處,泥土四濺,禾苗紛飛,整
  片的田攏,頓時面目全非。
  路上的車馬人群中,雖然也有不少武林人物,卻未見有人對這種肆意跋扈,目無餘子的
  狂妄行為加以干預,甚而無人敢慍容怒目。那些前去參加迎神賽會的普通商旅百姓,更是個
  個變顏變色,俱都噤若寒蟬,唯恐惹上麻煩。
  黃劍雲雖然心中不滿,但他趕路心切,尤其他已決定明天傍晚趕達黃山,更不願因懲治
  這些狂妄之徒而延誤了時間。
  就在他思索打量的一瞬間,飛馳而來的馬群已馳至不遠。
  黃劍雲定睛再看,目光倏然一亮,秀眉立軒。原來當前並騎飛馳的三馬上,正是終南山
  下酒棚遇見的「黔道三傑」「飛天豹」、「騰山彪」與「鬧海蛟」。
  身穿紫緞勁衣紫大氅,坐騎紅馬,上繡飛豹的「飛天豹」居中,左是黑衣黑氅,坐騎黑
  馬,上繡凸睛彪的「騰山彪」,右邊則是綠衣綠氅,坐騎青馬,上繡青鱗蛟的「鬧海蛟」。跟
  在三人身後的二十幾名隨員,俱是身軀高大的彪形壯漢,個個挺胸吸肚,軒眉瞪眼,一臉的
  傲態,神氣活現。由於彼等的馬匹遜於「黔道三傑」,是以不停的揮鞭打著馬匹,因而,馬
  嘶連聲,震耳驚人,愈增飛馳聲勢。
  黃劍雲打量未完,「黔道三傑」已馳至路邊的中間,為了避免與三人的目光照面,立即
  將頭回過來,目視正前。
  但是,由於黃劍雲的座馬神駿高大,雕花金鞍,加之高出其他車馬,目標極為明顯,立
  即被老三「鬧海蛟」發現。
  「鬧海蛟」一見黃劍雲,目光一亮,脫口朗聲說:「大哥二哥決看,我們又碰到了那小
  子!」說話之間,猛在馬股上抽了一鞭,逕向黃劍雲的馬前截來。
  官道上車馬乘轎紛紛停止,行人驚得慌惶奔至路下的農田,前頭的加速步子前進,後面
  的停步後退不敢上來,情形頓時大亂。
  黃劍雲一見,心中更加懊惱,越心急趕路,越碰上麻煩。這時「鬧海蛟」飛馬截在馬前,
  只得勒韁停馬等待。
  「飛天豹」和「騰山彪」這時也撥馬奔了過來,二十幾名彪形壯漢,更是煞有介事,一
  陣吆喝,飛馬將黃劍雲圍在核心。
  黃劍雲遊目一看,發現前面的行人車馬,急急離去,後面的行人繞道,車馬則不敢向前,
  因而望著勒住座馬的「飛天豹」淡淡的問:「閣下三人將在下截住,有何貴幹?」說話之間,
  發現「飛天豹」的臉上有一道鞭痕,「騰山彪」的黑臉,添了不少白疤,顯然,都是湯麗珠
  的傑作。
  打量間,「飛天豹」已傲然沉聲說:「我們兄弟三人想和你談談!」
  黃劍雲微一頷首,毫不為意的說:「很好,我們那邊談!」說罷,策馬進入道下的農田,
  逕向七八丈外的一片礫沙荒地前走去。
  如此一來,「黔道三傑」威風遜色,傲態自減,只得尷尬的跟在馬後,而那些狐假虎威
  的彪形大漢,因為無法使狠發橫,頓時威風大減,驅馬跟在後面。
  道上行人見彪形大漢們閃開了官道,紛紛謹慎的繼續走向鎮前,但是,其中不少人卻為
  黃劍雲暗捏一把冷汗,一些趕會的武林人物,則大都停下來觀看。
  黃劍雲到達荒地上,立即撥馬回頭,注定並騎而立的「黔道三傑」,淡淡的問:「在下急
  事在身,不克久停,三位有話就請決說吧!」
  「騰山彪」首先恨聲說:「你有什麼急事?還不是急著去找那姓湯的妮子!」
  黃劍雲明明知道「騰山彪」說的是湯麗珠,但卻故意秀眉一蹙,佯裝不知的搖搖頭,淡
  淡的說:「在下不知閣下的意思……」
  話未說完,「鬧海蛟」已大喝一聲:「閉嘴,你小子少在三爺面前支唔……」
  黃劍雲仍記得在酒棚中,「鬧海蛟」曾經向他攻擊的事,這時再聽他出口不遜,立即使
  面一沉,同時怒聲說:「請你放尊重些,須知在下對你們三人的問話大可不理,何況在下根
  本不認識你們三位是誰……」
  話未說完,「騰山彪」已氣得轉首望著暗察黃劍雲神色的「飛天豹」,怒聲說:「大哥,
  你聽,這小子說話好氣人,他居然膽敢說不知咱們兄弟三人是誰?」
  「飛天豹」年齡較長,閱歷也多,他們「黔道三傑」所到之處,無一不懼讓三分,退避
  三捨,而唯獨這個黃衫駿馬少年,非但對他們三人毫無懼意,而且氣定神閒,設非大有來歷
  的人物,便是初出茅廬的小犢,在沒問清底細前,不易莽撞行事。心念之間,已向「騰山彪」
  和「鬧海蛟」兩人作了一個「稍待」手勢,注定黃劍雲,以盤詰的口吻問:「我們兄弟三人,
  曾與閣下在終南酒棚會過一面,不能說彼此不知是誰……」
  黃劍雲立即插言問:「閣下可知在下是誰?」
  「飛天豹」被問得一愣,面現羞惱之色,頓時無言答對,但他卻強詞說:「自然是湯姑
  娘的親戚或友人!」
  黃劍雲淡然搖頭說:「非常抱歉,如果當時你們不呼她湯麗珠,在下根本不知她是誰!」
  個性粗暴的「騰山彪」一聽,立即望著「飛天豹」嚷著說:「大哥,這簡直是胡說八道,
  如果他們不認識,誰敢和那妮子坐在一起?」
  黃劍雲冷冷一笑說:「這有何稀奇,大家都是進餐休息,何況同桌的尚有另外兩人……」
  「鬧海蛟」突然怒聲說:「你和湯麗珠既然不相識,當時她為何保護你?」
  黃劍雲佯裝輕鬆的一攤手說:「也許那位姑娘,基於俠義心腸,怕你們傷了我這手無縛
  雞之力的書生吧!」
  「飛天豹」一直細心靜觀黃劍雲的言談與神色,他發現黃劍雲的太陽穴既不凸起,目光
  也沒有威凌眼神,但他斷定絕不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極可能是一個身懷絕學,藏而
  不露的高手。他遇見的書生很多,尤其像黃劍雲這般年紀的,勿論如何也沒有如此大的膽氣
  和鎮定功夫。由於有了這一想法,立即望著「騰山彪」和「鬧海蛟」,和聲說:「二弟三弟,
  既然他不認識,讓他走吧!」
  黃劍雲一聽,不待「騰山彪」兩人有何表示,撥馬就走。
  「騰山彪」一見,不由得恨恨的大聲警告說:「告訴你小子,你少打歪念頭,湯麗珠早
  晚是我大哥的人!」
  黃劍雲聞聲轉首,故意風趣的淡然一笑,說:「若是那位湯姑娘親自找到在下頭上來,
  在下也不便將那麼藝艷雙絕的姑娘拒之千里呀……」
  話未說完,「騰山彪」已猛催馬腹,震耳一聲大喝:「小輩站住!」
  「飛天豹」聽了黃劍雲的話,心中雖然不是滋味,但他愈加驚覺黃劍雲必然大有來路,
  因而脫口急聲阻止說:「二弟回來!」
  「騰山彪」一聽,只得硬將前衝的馬勢勒隹!
  就在這時,數十丈外的官道人群中,突然一聲烈馬怒嘶,一團紅雲,飛射而出,奔下官
  道,疾馳而來,馬速奇快。
  黃劍雲回頭一看,心中一驚,暗呼糟糕,一聲低喝,猛催座馬,黃驃昂首一聲長嘶,放
  蹄如飛,直向鎮前馳去。因為飛馬而至的,正是一身猩紅勁衣短劍氅,刁鑽潑辣,明艷嬌美
  的湯麗珠。
  湯麗珠乍然發現「黔道三傑」圍著黃劍雲,真是又驚又喜,這時見黃劍雲突然放馬馳去,
  不由急得連聲嬌呼:「黃家哥哥等一等,黃家哥哥等一等!」
  「黔道三傑」一聽親熱的「黃家哥哥」,俱都勃然大怒,同時大喝一聲,一揮手勢,率
  領著二十幾名彪形大漢,縱馬向黃劍雲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