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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須彌十三式

  一陣晨風吹過,但見他微微動了一動,又清醒過來。
  他知道這是自己最為緊要關頭,立刻咬牙瞪目,強忍著最大的艱苦,拼著所有的力量,向懷中摸去。
  終於,從懷中摸出一個金光閃閃,瑞氣縈繞的金色礦石,這曠石形如鴨蛋,但光滑、溫潤,猶有過之。
  這金色礦石,名為「萬年黃精」,專解任何奇毒,故此石一出,立刻一股清新之氣,撲入鼻中,沁涼而溫潤,頓時精神一振,頭腦亦為之一清。
  岳騰盡量呼吸著這種甘涼之氣,並暗運功力將體內之毒,向外慢慢逼出去,自然,經過一番艱苦的掙扎,約有頓飯工夫,所中之毒,業已盡數化去。
  毒雖已解,但傷勢仍然如故,不過,這不要緊,只要一周天的時間,他自信定能將傷勢療好一半,如能繼續運功療傷,自會全愈。
  當他正要坐起,運功療傷之際,忽聞兩人談話之聲,由遠而近,漸漸向自己這裡走來。
  岳騰一聽,就猛然一驚,暗道:糟糕!這兩個老怪一來,自己定難僥倖。
  原來,來人正是華山二怪,洩機禪師與千手羽士。
  岳騰正在心急當兒,卻聽千手羽士來道:「師兄,實在太累了,我們坐坐再走吧。」
  洩機禪師道:「好吧!」
  於是兩人就在一塊大青石上坐了下來,與岳騰相距最多只有丈餘,致使岳騰伏臥草中,連大氣也不敢出。
  幸喜這是一大片草叢,而且草深及人,岳騰只要小心一點,二怪就難以發現。
  這當兒,忽聽千手羽士說道:「師兄,我們可能真的被那丫頭騙啦,這張地圖想必也是假的,要不然……」
  洩機禪師接口哈哈笑道:「我早就說過,師弟,你現在才知道哇,你要曉得,白柳山莊,近幾年來,全靠那丫頭撐持門面,你以為她是個簡單的麼?」
  岳騰聽得暗暗皺眉,心說:聽他倆口氣,好像是在說冷姊姊,但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麼?
  突聽千手羽士又道:「師兄,你說,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洩機禪師略一沉吟,方道:「不要緊,我們盡量不要深入,以免被那丫頭一網打盡。」
  「那怎麼行?」千手羽士道:「不深入,怎麼得得到寶。」
  洩機禪師乾笑兩聲道:「我們就不得寶,看看也好啊。」忽又改變語氣,嘿嘿笑道:「只要我們保持實力,說不定到最後還可撿點便宜。」
  岳騰暗道:看這老怪當真是精。唉!可惜自己已經負傷,要不然現在就把他倆制伏,看你還撿什麼便宜。
  又聽千手羽士說道:「師兄,你還說哩,上次我們已經得到手的寶劍,結果,卻又被一滌生那老鬼搶走。」
  洩機禪師歎了口氣,道:「唉!那有什麼辦法,當今江湖之中,誰也精不過我,唯獨一滌生那個老鬼,偏偏吃定了我,真是一人服一人,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略頓,忽又提高聲音說道:「我們還是快走吧,你看左邊山腰不是天龍教的人麼。」
  岳騰暗暗側頭望去,只見左邊那座山腰,有七八個勁裝大漢,在向山裡疾奔而去,那樣子的確是天龍教人。
  耳際間卻又響起洩機禪師的聲音道:「師弟,千萬注意,我們不要過份深入,否則……」
  聲音漸去漸遠,最後終不可聞。
  這時,岳騰才知道一滌生那個細長包袱,原來就是那柄太阿劍,但不知那老兒,是怎麼在這老怪手中弄去的。心說:真是一個比一個精。
  他料想那兩怪已經去了很遠,於是掙扎坐了起來。
  他剛一坐起,就覺得前面山上有人,於是從草叢中輕輕探頭望去。
  當他年來人,就幾乎叫出聲來。
  原來,是銀扇書生黃琦,帶著五個勁裝大漢,正在山上向下四周打量,似在量度地形,山勢。
  岳騰自與黃琦別後,就時常在想念著他,如今這一乍然看見,怎叫岳騰不欣喜若狂。
  他正要張口叫聲黃兄,忽然轉而一想,如今自己是負傷之人,假若叫他,豈不有求人庇護之嫌,故忍而未叫。
  自然,他不知道,就在自己這一轉念之間,已經歷了一次生死大劫。
  岳騰凝目望去,但見黃琦從懷中摸出一張地圖,一面仔細端詳,一面笑道:「這張地圖,是從那丫頭的頭巾之中得來的,想必不會有假。」
  略頓,又聽他繼續說道:「走,我們就從前面左側峽谷進山,沿途及加小心……」
  話聲未完,幾人已瘋奔疾馳而去。
  岳騰見黃琦等人去後,觸景生情,輕歎一聲道:「唉!我還是趕快運功療傷吧,到時候也許還可助他一臂之力……」
  驀聞身後有衣服飄風之聲,他剛剛轉過頭去,卻昕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咦!是你。」
  來人竟是玉蜻蜓冷翠薇,岳騰笑道:「冷姊姊,你也來啦。」
  冷翠薇緊幾步,蹲在岳騰面前,點頭笑道:「你怎麼就在這裡療傷,要是被人發現,那還得了。」
  岳騰低低一歎,道:「唉!小弟走到這裡,實在走不動啦,就是被人發現,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玉蜻蜓一手將他摟入懷中,一手為他輕拍著身上泥土,柔聲問道:「現在怎麼樣?好些了嗎?」
  那種款款深情,關懷蜜意,岳騰心中大為感激與溫暖,當下揚眉一笑,道:「嗨!黑水惡龍的五毒掌,當真厲害得緊,小弟若是以後再遇見他,非要一掌將他活活劈死不可,這次小弟總算是死裡逃生,現在毒力盡除,傷勢卻仍然如故。」
  冷翠薇柔聲說道:「那你就應該好好運功療傷呀……」
  岳騰接口說道:「小弟正準備運功療傷,忽然來了幾批夜行人,都從我身側不遠奔過,幸喜他們都沒發現到我。」
  驀然想起一事,又發話問道:「冷姊姊,聽他們談話,好像都是你引來的,是嗎?」
  冷翠薇點頭微笑的嗯了一聲,岳騰又道:「那你為什麼要把他們引來呢?」
  冷翠薇蛾眉微皺,苦笑道:「騰弟弟,你現在重傷未癒,還是少管這些事吧。」
  岳騰往後一靠,倚偎在她香肩之上,輕聲說道:「唉!你好像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似的……」
  冷翠薇哀歎一聲,道:「唉!江湖險詐,步步陷阱,處處殺機,騰弟弟,你是初走江湖,自然不知,其實,我也只是為了自衛,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好啦。」
  此時,天色逐漸大明,一陣晨風吹過,岳騰因重傷未癒,身體虛弱,不禁頓感寒意,微微發抖,於是,冷翠薇雙臂一環,將他抱得更緊。
  岳騰但覺蘭香撲鼻,軟平溫香,睜眼一瞧,自己額際,正好觸著他粉嫩的腮邊,不由心神一醉,緩緩閉上雙目,享受這美好的一刻。
  兩人雖然同行許久,但從沒有像現在這般接近過,耳鬢廝磨,氣息交融,連彼此的心跳,亦感到甚為清楚。
  一個是出名的江湖美女,一個是渾金璞玉的曠代少俠,而且兩人又同行這久,早已互相心許,只不過由於禮教,及各人的師承門戶的聲譽著想,致未再進一步。
  如今,由於機緣巧合,迫使兩人愈加接近,致使兩人久抑的情懷,得以舒暢,各人內心的提防,亦跟著崩潰。終於,兩人四唇相貼的緊緊擁吻起來。
  時間像在漸漸凝結,空間也似在慢慢緊縮,這世上的一世,兩人都不復記憶,至於其他的事事物物,更是多餘,唯有傳情的擁吻,才是真實的存在。兩人盡情的吻著拚命的擠肩,彷彿都想將自己的身體擠入對方的生命中去,再讓彼此的每一個細胞,都互相交融、互相融化、互相凝結、互相……
  的確,不論古往今來的帝王將相,或是絕代聖哲,千古英豪,以及富甲天下的巨賈,都不足以驚訝,亦不值得誇耀,唯有與自己心愛而又被愛的人兒的擁吻,才是最為光輝燦爛的一刻,也才是最為充實,而又最為滿足的人生。
  吻著,吻著,不覺已經天色大白,但兩人仍就沉醉在一個甜蜜的美夢裡……
  許久,一陣晨風吹過,兩人清醒過來,各人均有覺不好意思的俊臉通紅,互相款款深情的凝視著。
  這雖是四月初旬,但中條山中的凌晨,仍是寒意襲人,冷翠薇側頭四顧,見後側十餘丈處,有個小小巖洞,足呆容身,於是對岳騰輕聲笑道:「騰弟弟,你去在那洞中運功療傷,我在洞外為你護法,好嗎?」
  岳騰點頭一笑,意欲掙扎站起來,只因他負傷太重,掙扎兩次,仍然站立不起。
  冷翠薇道:「還是我抱你去好啦。」
  因為是自負重任,另有要事之人,一時心急,所以抱起岳騰以後,不禁緊走幾步。
  但聞岳騰輕叫一聲:「哎喲!」於是她又慢了下來,道:「呀!該死,我忘了你是負了傷的,竟走得這麼快,痛嗎?」
  岳騰微微一笑道:「不要緊!」
  冷翠薇心知他是在強忍創痛,柔聲說道:「我要抱著你慢慢地走過去。」
  因此,這雖是一段極短的路程,卻走了兩倍以上的時間。
  這座巖洞,的確又小又淺,僅可容納一人躲避風雨。
  當剛把岳騰靠壁放下,忽聽身後喝叱連聲,連忙轉身一看,見對面山腰的晨霧之中,閃電竄出兩個人來。
  岳騰最先看清,驚道:
  「啊!那是華山二怪……」
  但聞清叱聲中,從晨霧裡又奔來一個人來。
  此人身形瘦小,滿頭白髮,一身青衣,像是位年老婆婆,手握一根枴杖,向華山二怪緊追不捨。
  這老婆婆的武功,甚是了得,幾個縱躍,已追上兩怪,手中枴杖一掄,幻起一輪杖影,直向兩怪當頭罩落。
  突聽洩機禪師高聲喊道:
  「鐵拐銀婆,你真要打麼?」話聲之中,二怪已被圈入一團杖影之中。
  岳騰正在暗中稱讚那老婆婆武功之際,冷翠薇卻忽然驚道:「啊!那是我奶媽,騰弟弟,我去幫奶媽把華山二怪收拾之後,再來為你護法……」
  話聲未了,白影幌處,已經掠下山去。
  冷翠薇去後,岳騰若有所失,自感身淒涼,不由歎道:
  「唉!岳騰啊,岳騰,想你下山之時,是何等雄心壯志,那知如今欲要托庇於人。」
  他一面悲歎,一面不經意的向後緩靠去……
  誰料,這麼一座小小洞穴,居然還另有機關,他這一靠之際,後面石壁欲猝然開啟,於是重心頓失,人也跟著直往下落。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伸手向兩側抓去,但連抓幾下,什麼敢沒抓住,身形仍在繼續下落。
  這像是個無底的深淵,永無止境,但聞耳邊風聲呼呼,下落之勢更猛、更快,而且愈是下落,光線愈暗,不禁大為驚慌。
  心說:完了!完了!這次真是完了。
  忽然,猛的一震,渾身疼痛如裂,兩眼金星直冒,人也跟著昏死過去。
  不知又過了多少時光,他終於又清醒過來,伸手一摸,只覺下面軟綿綿的,映著微弱的光線細看,但覺觸手處細毛茸茸、柔柔鬆鬆,想了半天,才曉得自己是掉在一個猿窩之中,不禁淒然一笑。
  這像是間石室,僅兩丈方圓,自已卻仰臥在石室的正中,右側有一道矮小的石門,大概是進出之用。
  上面只有微弱的光線瀉入,但仰首望去,不啻是千尋百丈,任憑輕功再高之人,也無法一躍而上。
  他雖是傷上加傷,但能不死,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既然未死,就得設法活得好些,所以,他洒然一笑,暗道:這真是運功療傷的最好之處,於是掙扎坐起,慢慢運起功來。
  他所習大般若禪功,乃佛門正宗上乘心法,只要一靜下心來,就可由渾轉虛,而進放無為無相的忘我之境。
  他盡心盡力的凝聚一口真氣,循徑百穴,遵歷紫府,再轉十二重樓,而使之重歸氣海。
  約有頓飯工夫,他已運功一周,臉色漸漸紅潤起來,兩眼神光湛然,傷勢已經好了許多,但若要完全療愈,則必需再有一對天的時間。
  此時,洞內異常陰暗,想必已經入夜,又饑又渴,真是極不好過,所幸他經過一陣調息以後,功力恢復甚多,洞中景物,仍然可見。
  他正準備再行運功治療一番,忽然想起,此室乃是有主之地,若是此室主人這時歸來,自己重傷未癒,豈不活活被它抓死。
  想到這裡,不由突地打一寒噤,冒出一身冷汗。
  於是,他立刻跨出那道矮小石門,門外是一條筆直的隧道,即順著隧道向前走去。
  這隧道像是天生,又似是人工造成,寬約丈許,兩壁光華如鏡,岳騰用手一摸,冰冷透骨,暗道一聲:好冷!連忙收回手來。
  凝目望去,前面不遠自尊,似有塊廣大的平地,又像是隧道的盡頭,於是他迅速向前走去,意欲看個清楚。
  當他來到那塊平地,就不由驚得連退數步,原來這塊平地的四周,卻另有著七個完全相同的隧道口,加上自己來的這條,正好八個。
  八個石門,八個隧道,而又完全相同,顯然,這是暗含八卦方位,寓有奇門生剋之妙。
  他雖知八卦奇門,隱有無窮玄機,一步不慎,就可能身陷陣中,而遭慘禍,但他不悉破解之法,因而只有空自著急。
  他繞身巡視各條隧道口,希望能找到出路,可是找了半天,不但未找出個所以然來,而且連先前來時的那條隧道,也無法分辨出來了。
  他愈看愈是惶恐,既不敢然而出,又不能長困於此,真不知要走那條隧道才好。
  這時,從這塊平地的四周,漸漸升起一層寒霧,慢慢,充塞全洞,而且也愈來愈冷,最後終於使他蹲下身去,縮成一團,上下牙關緊錯,抖聲泣道:「好冷呀!好冷。」
  自然,他更不知道,現在他所立之地,乃是八卦陣的「天眼」位置,這「天眼」之位最為利害,子午兩個時辰,都得霍然下陷,午時,烈焰熊熊,金剛即熔;子時,則寒氣騰騰,立結堅水。
  如今是寒霧升起,逐漸增濃,即是子時快到,「天眼」即將下陷之兆,而他仍然團蹲此地,怎不危險萬分。
  寒霧愈來愈濃,各隧道口亦即將封閉,其寒冷之氣,也越來越甚。
  這當兒,忽聞陣陣猿啼,聲聲傳來。
  岳騰也因而忽生奇想,暗道:我不如去找那些猿猴打上一架,暖和暖和,縱被它們活活抓死,也比凍死在這裡強些。
  此時,寒霧太濃,他已看不清那條隧道,僅憑記憶所及,身形一躍,已投入一條隧道之中。
  當他剛一投入隧道,身後傳來一身震巨響,回頭一看,只見雲霧蒸騰,寒氣襲人。
  自然,他尚不知「天眼」之位,如今業已下陷。
  先前他在「天眼」之位,奇寒難忍,如今投身於隧道之中,卻是溫暖如春,所以,他不由暗暗想道:想不到這裡竟是這麼溫暖,我為何早不過來。
  可是,接著而來的問題,如今他只有這一條隧道可走了,再無選擇餘地,但不知這條隧道,是通向主門,抑是死門,或者是景、休、傷等門呢?
  這時他顧不得這許多,不論是死是活,只有全憑運氣了,於是順著這條隧道向前走去。
  走了十多丈遠,這條隧道忽然向右轉去。
  當他一走到轉角之處,突聞呼嚕呼嚕之聲大作,這使他頗為猶豫,不知前面究竟是什麼東西?
  如今他重傷未癒,不能運功對敵,雖然是一隻毒蛇野獸,他也無法抗衡,所以就在轉角之處,一面休息,一面猜想,卻又一面考慮……
  最後,由那轉角之處,悄悄探出頭來,向前望去。
  原來前面又是一條筆直的隧道,中途卻什麼也沒有,於是小心翼翼的又向前走去。
  但那呼嚕呼嚕之聲,越來越響,似乎就在前面不,所以,他走得更加小心。
  約只有走了七八丈左右,已來到一間石室門外。
  這間石室,由於是在隧道的中途,所以先前不曾察覺,岳騰下意識的側頭,不由大吃一驚,愕然怯步。
  因為這石室之內,到處白骨森森,磷火閃閃,聚散不一,最裡面靠壁之處,有一張石榻,榻上坐著一位鬢髮盤結的高大老人。
  這老人一襲青衫,盤膝而坐,由於白髮白鬚相互糾結,所以使人無法看清面貌,但雙眼精芒閃閃,直同兩股流光冷電,顯見功力高不可測。
  岳騰注目一瞧,原來這老人肩上,有根兒壁粗的鐵鏈,另一頭扣在老人身後的石壁之上,許是被人鎖在這裡。
  石榻的左側,有座丹爐,此時丹爐正緊,只見爐中烈焰熊熊,綠火閃閃。
  一隻青毛大猿,背著自己,正在爐前,手拉風箱,催火上騰而那時嚕呼嚕之聲,即是因風箱抽送而發。
  這老人因被鐵鏈鎖著,岳騰倒並不畏懼,他所擔心的,是怕驚動那只青毛大猿,所以,他不敢在此久看,悄悄繼續向前走去。
  驀聞一聲猿吼,接著黑雲當空,兜頭撲下。
  原來,就是那只青毛大猿,業已凌空攻來。
  岳騰心知自己重傷未癒,不敢發掌硬抗,只得施展出師門的特有身法,一記「分光錯影」,閃讓開去。
  他雖是閃開了大猿的撲擊,但卻被大猿逼入石室之中,變成了猿在門口,而岳騰反在室內,處境更糟。
  當岳騰使出那步「分光錯影」之際,那位靠壁而坐的老人,突然睜開眼來,身形猛震,精眸電閃,神情甚為激動。
  岳騰因在專心對付這只青色的大猿,故對老人激動神情,絲毫不覺。
  這隻大猿,似是久經訓練,彷彿心知岳騰立身之處,離門太近,如果一撲不中,就會被岳騰逃出去,所以它像是決不輕易再撲,只是非常謹慎的,向岳騰慢慢逼去。
  岳騰見它這般小心,亦不敢冒然奪門而逃,只得往後一步一步退去。
  如此,人獸之間,互相凝神戒備,彼此注視,倒也相映成趣。
  不久,岳騰已退到石室正中,距離前面石門已有七八丈左右。那只青毛大猿,見岳騰這麼怕它,似是甚為得意一樣,望著岳騰嗤牙一笑。
  岳騰尚未思及它這是何意,卻見它又猛撲而來。
  忽急之間,兩腳乍展,一步「玄霧飛花」,好險!好險!僅毫釐之差,堪堪閃過。
  當岳騰這步「玄霧飛花」使出,身後那位高大老人,更加驚震,面上神情也更加激動,自然,岳騰仍是不覺。
  他因兩次閃避,耗力不少,因而創傷復發,胸腑之間,又在隱隱作痛;所幸,這時他距門邊只有五步之遠,而那隻大猿亦落室內,看樣子只要強忍創痛,再閃讓一次,就可奪門而逃。
  那只青毛大猿,接連兩次都未撲中,似是大感訝異,不由偏頭對岳騰仔細打量起來,那樣兒真有些滑稽可笑,可是岳騰卻絲毫不敢大意,仍是俊目炯炯地注視著它。
  半晌,但聞它怒吼一聲,凌空疾撲而來……
  岳騰見它來勢勁疾,銳不可當,連忙身形電閃,一步「虛空設幻」,奪門而出。
  他雖已搶出門檻,但卻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
  驀聞身後一聲沉喝:「回來!」
  接著,一股龐大吸力,裹著自己身形,凌空倒射,尚未落地,他已失去知覺,昏死過去。
  原來,當他剛要脫身之際,那位白鬚白髮的老者,再也忍耐不住,翻腕虛空一抓,已將岳騰抓來,放在腳前。
  但見他在岳騰身上一陣亂摸,結果摸出那顆金礦石——萬年黃精。
  這老人恁的奇怪,當他一見到萬年黃精,其激動之情,較前更加厲害,最後,他一面將那萬年黃精左看右看,一面欣喜若狂的哈哈大笑道:「是它!是它!真的是它!我終於又見到它啦,哈……」
  他將那金色礦石把玩一陣以後,又低頭看看岳騰,接著又在岳騰身上摸了起來,許是岳騰負傷太重,所以他摸了一陣以後,仰首一聲輕歎。
  他像是在考慮一件困難之事,半晌沉思不語。
  許久,他似是作了個最大的決定,從懷中摸出一個白玉小瓶,慢慢傾倒起來。
  瓶中之藥,大概極為珍貴,所以他傾倒得非常細心謹慎,可是,全部倒出,也只有兩粒黃豆大的紅色丹丸。
  他將這紅色丹丸,給岳騰餵了一粒,另一粒仍然放入瓶中,揣回懷內。接著,就在岳騰渾身推按起來,顯然,他不惜耗費了本身功力,在為岳騰運功療傷。
  可能岳騰的傷勢的確太重,連老人這種功力深厚之人,也弄得汗流浹背,鬢髮結珠,足有頓飯工夫,方才停手,緊跟著又點了岳騰睡穴而罷。
  許是他為岳騰運功療傷之際,消耗功力甚巨,所以他一罷手,就閉目垂眉,自行運起功來。
  這老人功力,高不可測,浩瀚如海,在他自行運動之下,即散發出縷縷輕煙淡霧,漸漸地過膝繞體,繼而四散開去,並且逐漸變濃。
  又不知過了多少時光,岳騰才漸漸睡醒過來,睜眼一瞧。
  觸目儘是白雲裊裊,濃霧重重,不知置身何處,於是本能的運功提氣,向四周注目望去。
  然而他這一提氣運功,卻又令他不禁愕然一驚。
  原來他在這一提氣之下,不但覺得百脈暢達,真氣無阻,所負重傷已完全康復;而且本身內力,亦似較前愈加充沛。
  此時他傷好功進,兩眼湛湛如電,透過層層濃霧,直達四壁,方知自己仍在洞內石室之中,並未移換位置。
  但當他回視背後,見那位鬚髮盤結的老人,在閉目運功之時,才曉得自己傷復功進,全是這老人所賜。
  同時也才知道這些白煙重霧,乃是老人運功時,所發出的熱氣聚成,故不禁大吃一驚,暗道:這老人功力怎的忒高?
  要知武林中一般高手運功,最多只能做到輕煙繞體,白霧過膝,但這老人竟能凝煙成霧,而且充塞全洞,怎不令他大為駭然。
  驀地,心頭一亮,暗道:據恩師說,舉世之上,只有將迦羅禪功,練到極處之人,方能有此境界,難道此人也會迦羅禪功不成。
  岳騰注目一瞧老人,只見他白髮垂地,長眉撩臉,再加上滿臉銀鬚,使人根本無法看清他面上皮肉。
  但從外面輪廓看來,即知此人決非邪魔兇惡之輩,可是,不知是誰將他鎖在這裡。
  他既已看清仍然是石室之中,於是倏然站了起來。
  想起自己平白受人之惠,心中愧感交集,有些難安,最後,只得以無限誠意的,對著老人深深一揖,他自覺進洞的時間不短故此一揖,本含有午之意,但當他正要離去時,心中又霍的一動,暗道:看這老人運功,正在緊要之際,我何不就在此為他護法,待他運功完畢以後,我再走不遲。
  立即轉身,向前疾跨二步,立身於濃煙重霧之中,雙目炯炯,凝視洞口,橫掌待發。
  他是極力忠厚之人,而又是一身傲骨,本不願受惠於人,但如今已成事實,他只希望在為老人護法之中,略盡心力,以彌補內心不安之情。
  所以他倒是極為認真,如果此時縱是那只青毛大猿無端闖來,他也會一掌把它活活劈死。
  約有頓飯功夫,煙霧漸漸散去,最後消於無形,但洞中仍極幽暗,只見白骨骷髏,聚散不一,令人觸目心驚。
  忽聞身後老人嘻嘻笑道:「小哥兒,難為你啦,快請過來,與老夫一談。」
  岳騰聞聲回步,上前躬身一揖,道:「晚輩岳騰,承老前輩援手救助,恩同再造,實叫晚輩感激不盡。」
  他因不知老人是邪是正?不敢冒然下拜,故只一揖而罷。
  老人忽然一陣哈哈狂笑,道:「小哥兒,別太過謙,老夫雖為你療好傷勢,助長內力,但老夫也沒有平白施惠……」
  說話之間,從懷中摸出那金色礦石,又復笑道:「彼此算來,兩不欠情。」
  岳騰心頭一震,劍眉連軒,不由向前欺進一步。
  但感到有股無形氣牆,擋住自己欺進之勢,又不禁微微皺眉,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躊躇之際,老人卻又哈哈笑道:「小哥兒,別如此小器,老夫決不會要你這寶物,只不過想問你幾句話,希望你能據實回答。」
  岳騰暗暗忖道:以此人身份來說,自是不低,看他那把年紀,決不會說話不算,而且他對我又有恩於前,怎麼好意思出手硬搶,何況,他功力這麼深厚,縱然是搶也是一定搶不過他。
  想到這裡,心神反定,微微笑道:「不知老前輩要問什麼?只要晚輩所知,定當據實奉告,不過……」
  他本想說對方不該如此挾恩圖報,但覺不安,故未說出口來。
  老人早識岳騰資質奇佳,根骨特厚,對他來歷也猜出八成以上,所以才不惜耗費本身功力,為他療傷增力。
  現見他昂立面前,年僅十八九歲,兩劍眉入鬢,鳳目重瞳,玉貌丰神,英氣勃勃,不由更加喜愛。暗道:就是自己當年行道江湖之時,也沒有這般俊朗瓊姿,奪人英風,確是一位鮮見奇材。
  當下略一沉思,嘻嘻笑道:「難昨小哥兒這般推誠相見,現在先將此寶奉還……」
  插手之間,就將那顆金色礦石拋出,並又繼道:「只要小哥兒所答之話,對上老夫胃口,說不定老夫還另有重謝。」岳騰接寶在手,隨即揣入懷中,對老人這種坦蕩胸襟,干霄豪氣,大為敬佩連忙又是躬身道:「老前輩對在下已是恩重義濃,足令晚輩永生難忘,豈敢再妄想厚賜,就請老前輩問好啦,晚輩定當奉告。」
  老人閉目一陣沉思,似在思索問話之詞,又像是在強忍內心激動情緒。才頃,才聽他緩緩問道:「小哥兒,你這寶物是從何處得來?」岳騰照實答道:「此寶乃是晚輩恩師所賜。」老人像是觸電般的一陣痙攣,面上也露出激動神色。岳騰雙眉微蹙,茫然不知何故。
  許久,才見老人激動之情,慢慢平靜下去。
  老人又沉聲問道:「那麼小哥兒尊師是誰?上下二字如何稱呼?」
  岳騰怔了一怔,面現難色,歉然說道:「這個……這個……」
  他因不便說出恩師法號,所以這個半天,仍然這個不出所以然來。
  老人先前神情,仍是激動,但聽岳騰連聲這個,忽地兩眼神光暴射,炯炯生威,沉聲喝道:「小哥兒,快些照實說來,別再這般吱唔其詞,要知老夫可不是輕易受騙之人。」
  岳騰一見老人眼神,就不禁一震,微微笑道:「因晚輩下山之時,恩師再三嚴令,不准說出他老人家法號,還請老前輩鑒諒才好。」
  老人聽岳騰話後,微帶怒容的神情,才稍稍緩和下來,而變為無限憐愛的光輝,對岳騰處境,似是極為同情,最後,低下頭去,黯然一陣長歎。
  岳騰不知老人在這瞬息之間,竟會有這麼多的奇妙複雜的表情,心中甚是納悶。
  忽又見老人緩緩抬頭,低聲問道:「那麼,小哥兒,你可否將所習武功,告訴老夫?」
  這次,老人眼神不但毫無半點懾人之威,反而還充滿著無限祈求之意,令人頻生同情之心。
  岳騰暗道:對啊!恩師雖不准我說出他老人家法號,但未限制我說出所習武功,看老人這麼可憐,我何妨就告訴他吧,只要他真是極有身份的人,從我所習武功中,自不難猜出我恩師是誰了。
  這樣,自己既未違背師令,而又讓他獲得滿意的答案,豈不兩全其美。
  念頭打定,當下微微一笑,道:「晚輩恩師乃是一代天嬌,千古絕才,胸羅萬象,技擬天人,只是晚輩資質愚劣,僅不過得到他老人家千分之一二而已,說來真是慚愧得很。」
  略頓,又道:「至於晚輩所習功力,乃是大般若禪功,而晚輩所習的技擊之術,則是恩師幼年時,仗以成名的三陽神掌,和遁影九式身法……」
  話未說完,忽覺右腕脈門一緊,低頭看來,已被老人緊緊握住。
  原來他這時豪氣縱橫,只顧侃侃而言,沒有注意老人激動神情,致被老人一把握住,方自驚得一愕。
  但見老人並無惡意,也就未予掙扎。
  老人神情近是激動得非常厲害,雙手微抖,渾身一陣搖晃,彷彿坐枕難穩。
  岳騰不禁大為驚奇,正欲動問,忽見老人又漸漸平靜下來,最後,卻幽幽一聲長歎。
  這聲長歎,是哀婉淒苦,一時之間,悲涼氣氛,溢滿全洞,任何人聽了,也會一掬同情之淚。
  岳騰乃是極為厚道之人,見此情景亦不禁深深一歎。
  一歎剛罷,又聽老人低聲問道:「小哥兒,當你下山尊師賜你此寶之時,可有什麼話對你交待沒有?」
  說罷,精眸電閃,忽放豪光,靜待看岳騰的回答,似乎岳騰這次答話,對他極為重要一般。
  岳騰不悉老人心意,只是照實的搖搖頭道:
  「晚輩下山之時,恩師除了訓令晚輩行道江湖,鋤奸伐惡,扶持正義以外,就未再說什麼。」
  突然之間,老人眼中神光盡斂,一片失神之情,直同大海落日,極為悲壯的慢慢低下頭去。
  岳騰見後甚是不忍,而又有些茫然不解,幾次想問,又怕為他撩起更多傷心之事,因而只得作罷。
  少頃,忽見老人又抬起頭來,低低問道:
  「小哥兒,難道那個老化子,也沒說什麼話麼?」
  岳騰猛然一怔,皺眉暗道:他怎麼知道我還有一位名叫八荒神丐的化子叔叔,當下仍搖頭道:「也沒有啊!」
  老人身形突震,像是已經徹底失望,而又低下頭去。
  突地,岳騰驀然想起下山時,恩師和化子叔叔,兩人神情似是也很激動,而後來又在下山途中,二老分別又從後面趕來,暗中告訴自己之話,不由心中一動,暗道:兩位老人家所說的話,莫非與此人有關,我何不探探他的口氣,也許從中有所發現哩。
  主意打定,乾咳一聲,笑道:
  「啟稟老前輩,晚輩恩師賜我寶物時,他老人家雖無話交待,但以晚輩看來,當時他老人家神情之間,似是甚為激動,就連化子叔叔也是一樣,不過,他倆都是欲說又止,晚輩卻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老人突然精神一振,雙目閃光,似乎又有一線希望,神情之間,甚為高興,又拉著自己急促問道:
  「此話當真,小哥兒,你可不能騙我。」
  岳騰頷首笑道:
  「晚輩從不打狂,豈敢騙老前輩。」
  老人愈加高興,眼中神光再現,先前那種淒涼悲傷之情,早已盡消,代之而起的則是嘻嘻笑聲,彷彿片刻之間,就已年青許多。
  岳騰料想不到自己幾句話,對老人竟有這麼大影響。
  思忖之間,但見老人抬起頭來,又道:
  「小哥兒,如果你所說是真,那就請你發個誓,來,讓老夫聽聽。」
  岳騰料想不到這老人性情,竟是這麼古怪,實在難纏,不由皺了皺眉,有些啼笑皆非,但想到老人對自己有恩,同時又見他如此悲傷淒涼,心中大是不忍,於是暗道:發誓就發誓吧,反正我所說的是事實。
  想罷,略整衣襟,舉起手來道:
  「在下岳騰,適才對這位老前輩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一字虛言,定不容於天地之間,過往游神共鑒。」
  老人一陣哈哈狂笑,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小哥兒,真難為您啦。」
  岳騰見他這般狂笑,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心本不悅,但聽他話中之意,對自己有份感激之情,就一笑而罷。
  此時老人高興得簡直無法形容,比先前看見金色礦石——萬年黃精時,還要喜上幾分。
  岳騰驀然想起一事,問道:
  「剛才老前輩曾提及晚輩那位化子叔叔,想來和你必是多年故交,但不知老前輩高姓大名?可否賜告?」
  老人又有些激動,微帶怒言的歎口氣道:
  「那化子可惡之極,想他早已把老夫忘記,我若出洞以後,最先找他算帳。」
  岳騰隨口安慰道:
  「他老人家決沒有忘記老前輩,尚希望前輩不要誤會才好。」
  老人低低一聲冷笑道:
  「小哥兒,你這話可是當真?」
  岳騰深知八荒神丐平素為人,一向豪氣干雲,最重情義,故毅然答道:「當然!」
  老人又是一聲冷笑,道:
  「那你娃娃再發個誓來,讓我聽聽好麼?」
  岳騰聽得一愣,暗道:此人怎麼這樣喜歡發誓?
  先前岳騰是因為自己所說,完全屬實,再則也是同情老人之心,所以才發下誓來,以慰老人內心疾痛。
  但這次他卻大感為難,一則因為他是隨口說出,再則他不知這老人究竟是正是邪?更不曉得與化子叔叔交請如何?所以不敢冒然發誓。
  可是,如不發誓,又不免有欺人之嫌,故面現難色,弄得極是尷尬。
  這當兒,忽然老人嘻嘻笑道:
  「本來此問,已出老夫對你所詢範圍,那麼這誓你就不發也罷。」
  岳騰心下略寬,俊臉微紅,但他心知道老人極是難纏,暗想:與他談些這些,那一定是談不過他,我不如岔開話題與他談點別的。
  但想了半天,仍不知談什麼好,不由尷尬一笑。
  頓覺心頭一亮,想起下山途中,恩師隨後追來,對自己所說之話,我何不就探他一探。
  於是,赧然一笑,道:
  「請問老前輩剛才所行,可是迦羅禪功麼?」
  老人微睜雙目,鼻中輕哼一聲,算是默認。
  岳騰淡淡一笑,又道:
  「既是迦羅禪功,那麼晚輩請教一個問題,老前輩是否可以賜告?」
  這老人許是位武功迷,一聽別人與他討論武學,頓時兩眼一亮,精神大振,興致橫生,哈哈笑道:
  「小哥兒,別的不敢說,唯獨對迦羅禪功,老夫自信已經窮極奧秘,洞悉全微,不知小哥兒有何難解之處,不妨儘管提出,老夫定能為你釋疑。」
  岳騰暗道一聲,好狂!旋即含笑問道:
  「請問老前輩,那迦羅禪功最後一段:『天心如禪,道心即神,禪因慧生,神以靈明,慧者先知,靈者先覺,先知先覺,唯吾迦羅,得識迦羅,大乘乃臻。』究竟作何解釋?老前輩敬請賜教。」
  老人先是冷笑一聲,但接著卻又是一驚,雙目連皺,沉思不語。
  皆因岳騰所問,題面雖似簡單,但仔細想來,內容卻極深奧複雜,致使老人一時之間,難以答得出來。
  老人低頭沉思,愈想愈覺這問題磅礡無邊,深遽莫測,想著想著,頭上已在連冒熱氣,微現汗意。
  這老人當年行道江湖,曾叱吒風雲,縱橫一生,不論文采武功,兩皆超人一等,黑白兩道,誰不敬畏三分;那知歸隱數十年後的今天,竟被這麼一位後生難到,怎不令他情急心驚,重將岳騰看了一眼。
  老人面上雖然微帶愧色,但他畢竟是久經世故之人,仍然靜心定神,細思解答之法,後來竟將迦羅真經,默默背誦起來。
  他對迦羅真經記得甚熟,逐字逐句的背誦,片刻之間,就將全部經文,默念完畢。
  雖然仍未找著適當答案,但他腦中靈光連閃,忽隱忽現,但覺得那種博大精深,千頭萬緒之中,仍有脈絡可尋,紋路可理。
  他總希望能抓住那靈光一閃之機,而能綠理全奧,攝獲通盤,從那磅礡無邊無際之中,抽出絲來,可是,腦中靈光,每每一閃即逝,任他費盡心力,也無法將它抓住。
  就是由於腦中靈光時隱時現,忽閃忽滅,而問題也欲在解不解之間,致使他倍耗功力大受煎熬,但他的功力,卻於這時也在加速增進,突飛猛進。
  要知迦羅禪功,乃佛門正宗上乘心法,修為這種功力,就是要從思維中,方能得到道行,多一分思維,就長一份功力,思維愈深,則思維愈高,這正與儒家思想中的定、靜、安、慮、得,有異曲同工之妙。如今,他這般苦心孤詣,深思熟慮,對於他本身功力,自是大為精進。
  此時他非常明白,只要能將一問題思透,自己對這佛門上乘正宗心法,就真的洞悉全奧,而臻大乘之境了。
  所以,他這時不但鬚髮結珠,而且青衣盡已濕透。
  岳騰見老人眼中神光,忽閃忽暗,心知他對此一問題,已到了將解不解之際,連忙遵照恩師所示,笑道:「老前輩可否將這經文,倒背一遍試試。」
  老人眼中神光一閃,旋又緩緩閉上,按照岳騰所說,將迦羅真經,又由尾至頭倒著背誦起來。
  他這一倒背經文,腦中靈光,愈加閃得厲害,心知已到了緊要關頭之際,於是暗將經文愈背愈快。
  背著,背著,腦中靈光已不再閃,而像結成了一個火球般的,照得自己靈台通明,心湖如鏡,對於全篇要義,已霍然貫通,而達到大乘之境。
  他這一領悟,不由得心頭大喜,接著又是一陣哈哈狂笑,直笑得地動壁搖,碎石蓬飛。
  俄兒,笑聲突斂,靜容說道:「小哥兒此問,的確難答,經老夫再三考慮,僅得四句可解,那就是:『慧向意誠,靈向心動,先覺者心之體也,先知者心之用也。』小哥兒,老夫答得可算對麼?」
  岳騰點了點頭,笑道:「對啦!對啦!老前輩答得一點沒錯。」
  老人雙目一亮,又沉聲說道:「據老夫所知,這迦羅禪功,決非一般功力可比,潛修此種功力,必需從思維之中,乃能得到道行,看小哥兒年紀輕輕,怎會對這種禪功,有如此進境?」
  岳騰躬身一揖,道:「晚輩對迦羅禪功,根本尚未入門,豈敢妄談進境二字,只不過晚輩於下山途中,恩師由後追來,特別授向此問,」略頓,道:「當時他老人家告訴晚輩若有人能答得此問,就請此人速往泰山,與他老人家會晤,他老人家願交這個朋友……」
  忽見老人身軀微抖,精目睇眺,情緒又復激動起來。
  接著仰首一陣長笑,但笑聲未落,卻又變成哭聲,而且淚珠成串,滂沱而下。岳騰怔了一怔,暗道:他怎麼又哭啦哩!
  此時,老人淚流滿須,聲聲哭道:「恩師呀!恩師,原來這是你老人家一番苦心,有意成全於我,你老人家對我之恩,真比天高地厚……」
  他聲聲哭來,句句血淚,真是大為傷心,致使岳騰內心難忍,星目一眨,滿腔熱淚,順腮而下。
  岳騰雖是在一灑同情之淚,但內心卻大為驚異,暗道:他怎麼也喊起師父來了,他自己就這麼老,那麼他的師父,真不知老成什麼樣子。
  少頃,老人哭聲方止,含笑問道:「小哥兒,你可曾聽人說過三十年前,武林中有位東嶽狂生凌霄劍客,這個人麼?」
  岳騰點點頭道:「晚輩曾聽人說過,此人還是宇內四奇之首哩。」
  老人得意一笑,又道:「這東嶽狂生凌宵劍客,小兄弟是否想與他一見?」
  岳騰朗笑道:「這種蓋代奇人,晚輩自然極欲拜見,但不知……」
  老人哈哈一笑,接口說道:「此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話聲未了,伸手就向臉上一摸。
  岳騰頓覺兩眼一亮,忽然面前出現一位天庭飽滿,地角豐隆,黑髮短鬚,約有五十餘歲的清瘦老者。
  岳騰微微一怔,仔細看來,只覺這老人相貌堂堂,神情氣朗,甚是慈祥,但鳳目不怒而威,又令人頻生敬仰之心。
  只見他手中拿著一張白髮曳長,鬚髮般結的人皮面具,對著自己盈盈含笑,閃閃眸目之中,卻流露著無限親切之情。
  老人威儀,似是天生,致使岳騰不禁肅然起敬,連忙拜了下去,並道:「原來老前輩就是……」
  老人左手一伸,挽住岳騰下拜之勢,含笑說道:「小師弟,你別再喊我老前輩了,因為你那師尊,也就是愚師兄的授業恩師,從現在起,你就喊我師兄好啦。」
  岳騰猛然一振,驚道:「什麼!你是我師兄?」
  東嶽狂生凌宵劍客,點頭笑道:
  「正是!小師弟,你覺得很奇怪麼,其實,不但你不知道,就是武林之中,又有幾人曉得我東嶽狂生就是……就是……他老人家的門下哩。」
  他原想說出恩師名號,但思起恩師再三訓誡之言,故又只得作罷。
  岳騰仍是半信半疑,楞怔的望著老人出神。
  少頃,東嶽狂生長歎一聲,道:
  「唉!這話說來太長,待愚兄慢慢講給你聽吧。」
  岳騰一聲不語,靜待老人講他這番經過。
  老人閉目一陣沉思,似在考慮如何把話去繁就簡,而作長話短說。
  ※※※
  許久,方見東嶽狂生凌宵劍客,睜開眼來,慢慢講出一番經過。
  原來在三十多年前,凌霄劍客奉命下山之時,乃師因他生性驕狂,最易招惹麻煩,故再三訓誡於他絕不許他說出師承何人。
  那時凌霄劍客只不過二十出頭,雖不敢說盡得乃師心傳但不論文采武功,均可與武林中任何高手,一爭長短,同時,又兼他生得一表人才,稟性傲骨,就更加令他志大心雄,豪氣奪人。
  當他下山之時,正逢二聖、三妖、三奇、十魔當道,共被譽為武林中十八高人。
  凌霄劍客既然雄心勃勃,豪情萬丈,自然要找這些高人,一較勝負,後來在河南伏牛山的絕魂谷中,遇上十魔中的萬蛇尊者,兩人激鬥五百餘合,才贏了一招,把老魔一掌震傷而逃。
  三月以後又在黃河渡口,遇上烈火神君,兩人見面之下連拼四十八掌,拚鬥八百餘合,仍是不分勝負。
  結果,都因有要事在身,相約下次遇上再鬥。
  烈火神君在十魔之中,乃是極負盛名之人,平素驕世傲物,性如烈火,而又心狠手辣但為人卻在正邪之間。
  凌霄劍客一上手,居然能與他硬拚四十八掌,對拆八百餘招,而未落絲豪下風,實是難得。
  況且凌霄劍客那次因見烈火神君,手中並物兵刃,故也僅以師傳的三陽神掌,和遁影九式身法對敵,始終都沒使用那更俱威力的蒼冥神劍。
  自此以後,凌霄劍客聲名大噪,頭角嶄露,江湖傳言紛紛,其名望聲威,大有直追三奇之勢。
  直到有一日在川鄂交界之處,遇到名列三奇之一的白雲大師,一個詼諧成性,一個驕狂過人,是故一言不合,動起手來。
  到了千招以後,凌霄劍客以遁影九式身法,方克住白雲大師的純陽妙步,致使大和尚小挫而去。
  白雲大師既受小挫,卻激起三奇之一的另一高人,八荒神丐洪九公的不服之氣,便與凌霄劍客約鬥於桓山絕頂,那真是一場罕見罕聞的惡鬥,兩人先以掌法相拼,後又以兵刃力敵,激鬥兩天兩夜,拼了近三千絕招,仍是銖鎦並較,無分軒輊。
  後來兩人由於惺惺相惜,握手言歡,結為莫逆之交。
  自此以後,東湖上紛紛傳言,只知有一位英俊少年,為東嶽狂生凌宵劍客,被列為宇內四奇之一。
  那時其他三奇,最年輕的也有三十五六,唯凌霄劍客,僅只二十出頭,簡直像一陣旋風,刮遍大地,其名望聲威,竟相傳送。
  據云:有一次東嶽狂生凌宵劍客,被十魔之中的陰風鬼王,和天殘老邪,以及非十魔中的另一高手,招魂婆等三人圍攻。
  按說十魔武功,雖有高低,但差別甚微,尤其幾個中魔頭,其功力招法,與宇內四奇相較,並無差異,而凌霄劍客獨鬥三人,自是凶多吉少。
  結果,凌霄劍客大發神威,盡展絕學,雖然在重傷之下,仍能掌傷鬼王,劍劈閻婆;但他自己也傷得奄奄一息,幸得老化子八荒神丐及時趕到,才把天殘老邪趕跑。
  經過這番惡鬥以後,凌霄劍客隱隱乎即被人們,尊為宇內四奇之首,這名譽得來也真是不易哩。
  東嶽狂生凌宵劍客講到這裡,照理說應該是得意,高興,但他卻黯然輕歎一聲,道:
  「唉!可惜那時二聖、三妖,均在互相追逐,致使愚兄未能與他等一較勝負,直到現在,愚兄遠引以為憾,這只有留待以後再說了。」
  此人真狂妄得可以,這大把年紀,又在此困坐了三十年,而爭名好勝之心,猶未稍減,可見年輕之是該是何等驕狂了。
  岳騰卻在暗暗想道:他既是四奇之首凌霄劍客,而又是恩師之徒,可是誰又敢把他鎖在這裡呢?
  正欲以話相詢,卻聽東嶽狂生又道:
  「十魔中人,個個難纏,其中尤以天殘老邪最為狡黠,愚兄為了要報那次重傷之仇,追蹤老邪至疆藏一帶,幾次眼看就要得手,但又被老邪狡計兔脫,直到有一次在西藏的查羅勒湖附近,才把他制服。」
  「當愚兄正要一劍活活把他劈死,那知老邪毫無骨氣的跪地求饒,並願以一部曠世奇書,換他這條老命,愚兄點頭應允,接過書來一看,竟是一本迦羅真經,當時便饒了老賊,急急奔返中原。」
  講到這裡,忽見他精神一振,提高聲音說道:
  「那知我還未走出藏區,後面就一連追來十二個喇嘛僧人,雙方交談之下,方知天殘老邪,乘對方三位長老坐關之際,偷得這本迦羅真經,而施移禍江東之計,那時愚兄年僅二十五歲,好勝心重,雖知上了老賊大當,但那肯將書退還於人,於是就在克瑪爾草原上,展開一場血戰。
  喇嘛僧人的武功,別走蹊徑,另成一道,這些喇嘛僧人,雖然只是對方第三代弟子,但各人武功,個個不弱,人數既多,而又悍不畏死,經過一日一夜的苦鬥,雖被愚師兄劈了五個,重傷三人,但其餘四僧仍是猛攻不懈……。」
  這時,忽見他眼泛異彩,神色特異的又道:
  「正在愚師兄精疲力盡,自信必死之際,忽有人從空而降,那時我已力脫昏去,但此人卻身懷絕世奇學,一手抱著愚師兄,僅以一手對敵未及盞茶工夫,那四人喇嘛僧人,盡被誅絕在地,無一生還。」
  此時老人神采飛揚,眉聚喜氣,極為得意的笑道:
  「後來愚師兄就與那位高人,結伴同游,東返中原,那時,該是愚師兄,一生中最為快樂的時光了。」
  說到這裡,倏然住口,似在回憶那一段快樂往事。
  他雖未說出那位高人是誰,但只要稍有閱歷之人,就不難比他那異樣的神采之中,即知必是一位紅粉佳麗,巾幅奇英。
  許是這老人年輕之時,也曾有過一段綺麗韻事。
  可是,岳騰不但毫無江湖閱歷,而且渾金璞玉,那會對師兄這種異樣神色,加以注意。
  少頃,凌霄劍客又復說道:
  「愚師兄與那位高人分別以後,我就將書揣回東嶽,原以為定可討得恩師歡喜,那知卻被他老人家大罵一頓,並令愚兄立刻將書送還人,同時,聽恩師口氣,他老人家當時對迦羅禪功,已有小成。」
  「誰知恩師正在訓誨愚師兄之時,對方三大長老之一的獨尊喇嘛,帶領六個二代弟子,已來到咱們連雲洞外,恩師雖曾再三示意歉意,但均被對方拒絕,結果只有一戰。」
  凌霄劍客突然驚叫一聲,道:
  「嗨!喇嘛僧人的武學,端的不凡,尤其這獨尊喇嘛更是了得,一上手就以迷宗絕學,佔盡先機,把恩師他老人家迫得有守無攻,連連後退……」
  話聲到此戛然面止,接著又緩緩閉上雙目,但岳騰卻聽得正在興頭,不由急聲問道:
  「師兄,那一來怎麼樣啦?師兄,你快說啊。」
  東嶽狂生凌宵劍客,聽他對自己一連喊了兩聲師兄,心中甚為高興,當下撫鬚一笑道:「小師弟,你別急,初時他老人家只不過心存仁厚,自覺弟子理虧不忍下手,後來直到忍無可忍,方始還招,五百合後,就已扳回劣勢,再三百合,業已逐漸佔到上風,迫得對方有守無攻了……」
  岳騰才轉憂為喜,正要高興得發笑,忽見師兄神色黯然,一面低下頭去,一面繼續道:「恩師雖在逐漸佔到上風,可是,愚師兄則就慘啦,被對方六個二代弟子,逼得手忙腳亂,險象環生了。」
  「幸得老化子八荒神丐及時趕到。」凌宵劍客展顏笑道:「於是以二對六,又鬥了兩天兩夜,方把六個喇嘛弟子打發乾淨。」
  忽然他又抬起頭來哈哈一笑,面現得意之色,道:「打完以後,愚師兄雖被累得精疲力竭,但老化子卻就更糟,渾身傷痕纍纍,血跡斑斑,負傷真是不輕;再後來,恩師將獨尊喇嘛一掌震傷,任其狼狽而去。」
  此人好勝之心,的確太重,說這些話時,極為得意,多少有點表示自己真不虧是四奇之首,是要比老化子稍強一些。
  岳騰聽後,不禁又微微皺了皺眉。
  俄兒,又見凌宵劍客笑容陡斂,得意之色倏變。黯然一聲長歎,顯得又極為悲傷淒涼起來,岳騰驚得一跳,又問道:「師兄,怎麼啦?」
  凌宵劍客方歎息一聲,又道:「唉!我們雖是打贏了,但恩師那柄蒼冥神劍,卻又被愚師兄在激鬥中折斷了,他老人家既氣我惹事生非,又心痛寶劍被折,於是一氣之下,就趕我下山,並申言永不認我為徒,唉!小師弟,你說糟是不糟?」卻接著又說道:「唉!後經愚師兄再三哀求,老化子也極力勸解,他老人家方略解初衷,言明愚師兄再見到這萬年黃精以後,方准我重旭他老人家門下。」
  說到這裡,他已是眼中蓄淚,又深深長歎一聲。
  岳騰方略有所悟,暗道:難怪恩師將此寶給我之時,老人家那麼激動呢。
  但他仍不知師兄是被何人鎖在這裡,正想發問,耳際又響起師兄的聲音,道:「愚師兄拜別恩師下山以後,為好好約束在下我這個性,所以就把自己鎖在這裡,一則誠心懺悔,再則也是想求得恩師回心轉意,允許我回山侍奉他老人家。」
  略頓,又道:「哪知他老人家心堅逾鐵,不但沒來命我返山,而且在最初幾年,老化子想使我們師徒重逢,曾幾次偷得那顆萬年黃精,卻每次又被他老人家中途奪回,直到第五年,愚師兄方開始潛修這迦羅禪功。」
  說話之間,從懷中摸出一個黃綾小包,不用打開,裡面必是那冊迦羅真經無疑。
  岳騰哦了一聲道:「哦!原來是這麼回事。」
  凌宵劍客劍客又繼續說道:「恩師已數十年未離開過東嶽,同時他老人家又無心再收門徒之心,所以,我以為這一生再也無法見到此寶了,想不到三十年後的今天,得遇小師弟來解脫我這苦難,實叫愚師兄感激不盡。」
  岳騰欠身,肅容道:「小弟幼年遭難,本是化子叔叔所救,後來化子叔叔再三要求恩師,才被他老人家收歸門下。看來化子叔叔是有意……」
  凌宵劍客接口笑道:「老化子對我雖然情義可感,但若非師弟這種奇資異質之人,恩師他老人家又怎麼會看得上哩,所以師弟對我,仍是有恩……」
  岳騰連忙躬身一揖,道:「師兄言重了實令小弟難安。」
  凌宵劍客見師弟惶恐難安之情,連忙改口說道:「不過,據師弟剛才問我那個問題看來,似乎是恩師有意安排,愚師兄若非在此靜坐三十年,怎麼會解得恩師所教你的那個問題,如此看來,恩師是有意成全我了。」
  他愈說愈是激動,最後終於感激得流下淚來。
  三十年,該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然而居然有人將這麼一段漫長的大好時光,在此幽黯的古洞中,寂寞的渡過,唉!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所以,岳騰一想到師兄在此靜坐三十年的寂寞之苦,也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但想到師兄於此靜坐之中,悟得了迦羅真經,亦是一大奇喜之事,故即含笑說道:「恭喜師兄,能悟得大乘心法,真是可喜,可賀。」
  說輕,又是躬身一揖,的確甚為虔誠。
  凌宵劍客目中斂淚收涕,只是微微一聲苦笑。
  岳騰心知在師兄這苦笑中,卻有著不計的心酸與委屈。
  許久,凌宵劍客又道:「愚師兄剛才為你療傷之時,業已試出,以你目前功力而論,較愚師兄初下山時,還要強過甚多,何況你又服過粒『一品香』,對功力自是大有進益……」
  岳騰甚是詫異接口問道:「師兄,什麼是『一品香』呀?」
  凌宵劍客頷首笑道:
  「那是一種武林聖藥,集天山雪蓮,何首烏,以及赤籐朱果等,諸多珍品調製而成,功能起死回生,練武之人吃了更是大有俾益。」
  略停又道:「這藥本名大還丹,因香味特濃,所以又叫做一品香,是愚兄年青時一位至交好友所賜……」
  一面又從懷中將那白玉小瓶出,遞向岳騰笑道:「這裡面原有兩粒,剛才因你負傷太重了,愚師兄餵了一粒給你,如今還有一粒,師弟你就帶在身邊,也許將來大有用處,就算是愚師兄的見面禮吧。」
  岳騰本想感謝一番,但聽師兄這麼說法,也就不客氣的收下,揣在懷中。
  但聽凌宵劍客以又歎了一口氣,道:「唉!因愚兄之過,折斷了那柄蒼冥神全,致今師弟未學得恩師那套,更具威力的劍法,所以愚兄對師弟抱歉之處極多……」
  岳騰連道:「哪裡,哪裡,師兄快別這樣說啦。」
  凌宵劍客略一沉思,又道:「這數十年來,想必恩師另有所創,也許因為你功力尚淺,致未教你,愚師兄在這三十年中,除了潛修禪功之外,並從迦羅真經中研創出一套掌法,名叫——須彌十三式……」
  忽然一陣哈哈狂笑,繼道:「愚兄我這須彌十三式的威力,自信比三陽神掌強過甚多?現在我以三日時光,將這套掌法的各種初步動作,傳授給你,以略補我對你歉疚之心,然後愚師兄當返東嶽,拜謁恩師他老人家去。」
  岳騰雖然暗中高興,但見他如此狂妄,對恩師的三陽神掌,竟也有貶謫之意,又不由劍眉微皺面現不悅。
  轉而一想,他既然名為狂生,這種情態自是難免。
  正思想問,忽見師兄身形微抖,一陣嘩啦,響折金斷鐵之聲,岳騰注目瞧來,只見師兄肩上那根粗逾兒臂的鐵練,早已寸寸斷落於地。
  師兄隨即站了起來,敞聲狂笑,聲臨巨雷,震得洞中回音激盪,兩耳亦嗡嗡作鳴。
  岳騰不禁倒抽一口冷氣,驚得一呆,暗道:「宇內四奇之名,果然不虛。」
  岳騰本就聰明過人,這須彌掌法,雖然奇奧難懂,變化萬千,但經師兄教過口訣,每一招再演過三次,他也就學得像個樣子了。
  凌宵劍客對這位小師弟,既感激又喜愛,而且內心又有幾分歉疚之情,故教得甚是認真,不厭其煩的為之解說、演練,與糾正。
  師兄兩人,在年齡上雖是差別甚大,但在情誼上,卻反而超過於一般同門之人,後來為岳騰情海翻浪之事,凌宵劍客不惜與兩聖為敵,與烈火神君大鬧翠雲宮等,此是後話,留待慢表。
  流光易逝,不知不覺已過去兩天,岳騰對須彌十三式,大致已學會,只不過尚不熟練,及未領悟到運用之妙而已。
  不過,僅只如此,他已覺得師兄所言不錯,在威猛上說,這套須彌掌法,的確比三陽神掌還強,但在靈巧與博大精深來說,卻又比三陽神掌稍遜。
  大致來說,須彌掌法適於遠攻,較耗功力。
  而三陽神掌,則適於近身肉搏,制敵於先。
  ※※※
  第三日清晨,時雖清晨,但洞中光線仍極為幽黯,使人對時間正確判斷。
  岳騰一覺睡醒不久,師兄弟兩人正在談話,忽聽洞外有人乾咳一聲,接著響起一陣哈哈狂笑。
  岳騰精神一振,對這笑聲似是甚熟,即向洞口望去。
  來人笑聲未歇,已在洞口現身,但來人剛一現身,忽聽師兄冷笑一聲,道:「二十多年來,你這老化子都不來看我一次,該打!」
  手腕一翻,振臂揮出一掌。
  一股強勁潛力,逼得岳騰往邊一閃,而那股萬鈞巨力,直向洞口湧去。
  只見來人舉臂一揚,碰然巨響,沙石橫飛,力浪急捲,直同一崩地裂,狂飆撼岳一般威力實在驚人。
  岳騰雖然站得尚遠,但也被這股浪波及,逼得幾個踉蹌,不自主轉了幾轉,方拿椿站住。
  岳騰正在踉蹌不穩之際,卻聽來人哈哈笑道:「哎唷!這二十年來,老化子自信不會偷懶,哪知你這狂生比老化子的進境還大。」
  岳騰聞聲知人,正要喊出聲來,卻聽師兄笑道:「彼此,彼此,這二十年來難道你當真把我忘啦。」
  此時力浪已斂,平靜如常,岳騰睜眼一隻見師兄面前站著一位蓬頭垢面,鬚髮如戟,身穿褐色長褂,但前胸背心,各有一大塊疤,手握一根朱紅色長杖,肩負一個純金葫蘆的高大化子。
  此人就是當年叱吒風雲,名馳八表,威振環宇的八荒神丐洪九公。
  二十多年前,洪九公本是丐幫十七代掌門,後來自與凌宵劍客以及乃師定交以後,再則由於疏懶成性,即將幫主之位讓與他人,成為野鶴閒雲之聲,逍遙林泉。
  八荒神丐洪九公,以一套降龍十八掌和二十四路伏獅棒,馳譽武林,縱橫江湖,傲岸偉立,睥睨人海,一生不曾心服於人,但自與東嶽狂生凌宵劍客結為知己以後,對凌宵劍客之師,則是大為敬重,而且心服。
  十餘年前,八荒神丐洪九公子江湖走動,適逢天殘老邪拐一幼童,約僅兩歲有餘,即將此童救下,因見這幼童資質奇佳,再三薦與凌宵劍客之師的門下,即是岳騰。
  岳騰一見是化子叔叔,心頭一陣高興,正要高聲呼叫,上前參拜,但聽八荒神丐握著師兄的手,笑道:
  「我老化子因聽老神仙說,怕擾你道心,所以沒來看你,哪知你這狂生,還那麼大的火氣,見面就打。」
  側頭看了岳騰一眼,又道:
  「神仙的武候神數,當真靈驗得緊,你們師兄弟,果然又見面啦。」
  凌宵劍客與岳騰,均知他所說的老神仙,是指自己恩師而言,故不禁相視一笑。
  岳騰又欲上前參拜見,驀見八荒神丐倏一驚,道:
  「狂生,快走,老神仙這在外面等你哩。」
  拉著凌宵劍客身形一幌,兩人都已出了洞口。
  岳騰料想不到,他倆竟是這麼匆忙,驚啊一聲,也跟著躍出石門。
  岳騰身法已經是算快得了,哪知待他躍至門口,只看兩人的衣角一飄,兩人已到了隧道的轉角之處,眨眼之間,又已不見。
  不禁心頭一急,猛吸一口真氣,奮力向前躍去。
  此時他大為情急,心知自己如果追不上化子叔叔,與師兄兩人,自己就定難出得這個是含八卦易理,五行生剋的巨洞,於是氣納丹田,用盡平生之力追去。
  岳騰邊跑邊急,累得滿頭大汗,饒是他已使出了全身之力,也始終只能看到兩人的一點衣角。
  如果稍一疏神,就連那點衣角也看不見了,故只得奮力急迫。
  尤其,在他沿途奔行之中,只見洞xx交錯,層出不窮,密如蛛網,更加使他暗暗心驚。
  幸喜,師兄與化子叔叔的衣角,始終均在前面時隱時現,只要全力追趕,尚不致失去方向與路徑。
  他本想隨師兄出洞口,將這暗含五行八封的怪洞,弄個清楚,哪知現在卻是這麼匆匆忙忙,糊里糊塗的隨影疾奔。
  三人身法,雖是快到極點,但這古洞卻甚為龐大,又兼轉彎抹角之處甚多,所以,足有頓飯工夫方跑出洞來。
  剛才在洞中,岳騰是恐怕失去師兄,和化子叔叔的人影以後,而自己無法出洞,所以才拚命狂奔。
  其實,他早已跑得渾身是汗,喘氣連連,如今這一出洞,叫他哪能不喜,同時精神一懈,鬆了口氣。
  哪知就在他心神一懈之際,師兄與化子叔叔兩人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他驚得啊了一聲,正欲縱身躍出,耳間忽然響起一個細小如蚊的,而又很清晰的聲音,道:
  「師弟,你仍去行道江湖,盼能好自為之,愚師兄與老化子,隨恩師回東嶽去……也。」
  岳騰心知這是師兄以「千里傳音」的上乘神功,來告訴自己,其實師兄等人,早已在數里之外,要追也來不及了。
  剛才在洞口中跑那一程,時間雖然不長,但因始終都是在全力奔馳,真比打一場惡架還累,於是暗暗想道:我不如在此休息一下,然後再尋路下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