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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誤會叢生

  仲春二月,繁花遍野,青山如黛,好一遍錦銹大地,此時,在太原城郊的山道之上,有一匹雪白駿馬,在緩緩而行,馬上坐的是一位輕裝少年,生得劍眉星目,俊朗丰神,英氣勃勃,一看就知道是一位身懷絕技之人。
  但這少年似是有著沉重的心事,只見他眉峰微皺,俊秀的臉上略帶蹙容,忽聞他輕歎一聲,道:「唉,這茫茫人海叫我到哪裡去找嘛?」
  聽他口氣,似在找人,但不知道他所找的是誰?
  這時夕陽已經西下,晚露輕飄,歸鴉陣陣,天色漸漸向晚,忽又聽他驚啊一聲,自言自語的說道:「不好,今夜恐怕又要錯過宿處啦,還是快點走吧!」
  當下兩腿一夾,直同一股流煙,疾馳而去,只見他縱馬疾馳,轉眼已來到一座林邊,果然,這少年的確是身懷絕技之人,一聽就知,前面林中有異,連忙勒韁停馬,凝神以俯,不一會兒,從林中踉踉蹌蹌奔出一位華服青年,這青年約二十四五,文士打扮,生得俊朗清逸,給人印象不錯,許是被敵人追得急了,才會如此猛奔,但從他那奔跑的身形看來,亦不失為一流高手,馬上少年正在皺眉猶豫之際,突然數聲沉喝,又從林中奔出七八個輕裝大漢,驀間為首那個大漢,厲聲喝道:「狗賊,快給老子躺下。」
  揚手處,兩點寒星,一取腦門,一取背心,向前面那青年閃電襲到,馬上少年暗道一聲:「糟糕。」正欲出手搶救,忽見那青年恍肩滑步,左讓盈尺,反臂一伸,已將兩枚暗器接住。
  馬上少年驚心方定,微微點頭,暗暗稱讚不己,可是,那青年許是本就負傷不輕,如今因接這暗器,腳下更見蹣跚,終於支持不住,一跌摔倒在地,後面那些大漢,見機不可失,一陣沉喝聲中,拳、掌、刀劍等,蜂踴而上。
  馬上少年本是俠義中人,豈能見死不救,立刻長嘯一聲,兩手微按馬鞍,身如脫弩之箭,掠空猛撲。
  但見他身在半空,左手虛空一抓,已將倒地青年攝入懷中,右臂向後一甩,鳶飛魚轉,身形極為美妙的,倏又翻回馬背,他這一出手之勢,就展出兩種絕藝,一是虛空攝人,一是凌空虛渡,若非功力特高之人,難以有此造詣。
  許是他這兩項絕藝,已將那七八個輕裝大漢鎮住,個個瞪目結舌,半晌講不出話來,這當兒,馬上少年才將那幾個大漢打量一眼:為首那人是個虯鬚大駐,第二個則是位黑白陰陽臉,第三個滿臉大麻,凹鼻缺唇,真是人見人厭,其餘幾個無用細表,個個面目猙獰,凶相畢露。
  正打量間,忽聽為首那個大漢,沉聲喝道:「何方小子膽敢橫樑子,趕快報上師承,萬兒,否則,就別怪咱們嶗山七煞,手下無情了。」
  馬上少年朗聲笑道:「管你什麼七煞八煞,爾等如此倚多為勝,又算哪門子英雄好漢?」隨即又冷笑一聲說道:「小爺姓岳我騰,今後如有任何過節,都由我岳某一人承擔,至於小爺師承,爾等根本就不配問,不說也罷。」
  為首那位大漢本是七煞之首,人稱虯鬚追魂孟全武,在當今武林中,亦算是小有名氣之人,他之所以報出嶗山七煞之名,本是相把對方鎮住,哪知馬上少年絲毫不為動容,似未將自己等人放在眼中,不由氣得咬牙瞪目,喝道:「好小子。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兄弟們上。」
  於是七煞昆仲,個個亮出兵刃,一陣沉喝聲中,直向馬上少年蜂踴而上,凶威氣勢,倒也不凡,馬上少年——岳騰,又復朗朗一聲長嘯,提韁催馬,猛衝過來,雙方距離既近,又都是在盛怒之下,自然一恍即到。
  七煞昆仲見對方來勢勁疾,銳不可當,於是人人凝神注視,引功待發,準備一擊而成,誰知,個個只覺眼前白影一閃,對方連人帶馬,早已越項而過,再欲攔截,已是不及。
  回頭看時,只見那少年一面縱馬疾馳,一面回頭對著自己等人搖手,且在朗聲笑道:「今天小爺救人要緊,不與你等計較,就此別過……」
  轉眼,奔入林中不見,不知怎麼,七煞昆仲身形,總是左搖右恍,站立不穩,彷彿有種無形巨力,在推搖自己身形而難以自制,直等岳騰遠去,幾人方拿椿站住,開始大家都覺得奇怪,後來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那少年——岳騰,在那輕描淡寫的搖手之間,致使幾個人站立不住,這一恍悟,個個不禁膽顫心驚,愕然不已,半晌,才聽虯鬚追魂孟全武輕歎一聲道:「唉,放眼當今武林,何來這等後輩?」
  那個黑白陰陽臉的大漢,突然驚道:「哎呀,莫非就是那小子來啦……」
  話聲未了,各人都被驚得連連退數步,一臉惶極之色,突聽那個滿臉大麻,凹鼻缺唇的大漢說道:「二哥說得正對,很可能是那小子找上門來啦,大哥,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報與堂主知道,也好有個準備。」
  接著,數聲沉喝,眾人閃幌而逝,山道上又恢復了原有的寧靜。
  少年岳騰,放馬奔了一程,方停下馬來,隨著又將那青年抱了下來,為他察看傷勢,但見那青年有些昏迷不醒,不禁有點兒驚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許久,才聽他自言自語道:「我何不以推宮活穴之法,為他治療一下試試……」
  於是,將那青年平放地上,自己立刻功行雙臂,在那青年身上推按起來,由於這是他初次救人,所以心情不免有些緊張。
  這是忽聞前面有個蒼老的聲音說道:「賊,賊,這年頭遍地是賊,偏偏有人要多管閒事。」岳騰驀聞人聲,心頭微驚,不由抬頭望去,此時雖是初更時分,但正值二月中旬,皓月皎皎,四周景物,仍然一覽無遺。
  只見從前面林中,踉踉蹌蹌走出一位瘦小老兒,這老兒生得甚是奇特,既矮又瘦,活像個三寸釘兒,手捧大紅葫蘆,一面嘻嘻傻笑,一面對嘴連傾,許是這老兒已經喝醉,要不然怎會如此步履不和穩,踉蹌連連。
  岳騰見只是這麼一位,毫不起眼的小老兒,自然寬心大放,旋又繼續俯首運功……那倒地青年,雖負重傷,但始終均不曾昏迷,如今聞聲知人,不禁心頭猛震暗道:糟糕,剛離虎口,又遇剋星,這老人一來自己是非糟不可。
  他雖是暗暗驚恐,但他一向城府甚深,心機,膽識,均屬過人,於是仍裝著昏迷不醒之狀,希望在這少年的庇護下,能僥倖逃出生天。
  岳騰是初走江湖,而又在抬頭望那老兒之際,故對青年這種偽裝,絲毫不覺,驀然,那老兒又是幾個踉蹌,已來到岳騰面前。
  將那大紅葫蘆對嘴連傾了幾大口嘻嘻笑道:「好酒哇,好酒,小娃娃,你要不要喝?」岳騰仰首望去,只見那老兒兩眼瞇成一條縫,望著自己嘻嘻傻笑,幾根微黃老鼠鬚,當真是醉態可掬滑稽突梯,逗人好笑得緊。
  也許真是好酒,立刻清香四溢,甘味橫生,連從不喝酒的岳騰,亦不禁連吞清水,但他畢竟只向老兒微笑的搖搖頭旋又繼續運功,驀地裡那老兒又是一個踉蹌,腳尖所向,正是倒地青年頭頂的百匯大穴。
  變起倉促,事生肘腋,怎叫岳騰不驚得一愕,「啊。」聲之中,伸手向青年頭頂百匯大穴護去,哪知老兒踢出去的腳尖原式不變,僅微微向上一翹,直向岳騰的丹田大穴。閃電踢來。
  這動作看似毫不經意,事出無心,而且老兒仍在醉眼迷糊,嘻嘻傻笑,但岳騰卻不由驚得猛震,一面氣納丹田,護著要穴,一面功行右臂,翻腕疾截,他這應變之勢,可謂神速至極,誰知老兒腳尖微偏,避過岳騰這掌疾截,轉向側擊,並道:「小娃娃,別怕,我只是搔搔你的癢兒。」
  果然,一股不輕不重的力道,正搔在他的笑腰穴上,害得岳騰不禁哈哈一笑,頓時俊臉微紅,好生尷尬,他自離師下山以來,何曾受人這般愚弄,氣憤之下,大聲喝道:「醉鬼,你……」
  但聞老兒接口笑道:「醉鬼又有什麼不好,我老兒只是酒醉心不醉,不像你這個糊塗娃兒,不分善惡,不辯黑白,枉行俠義。」
  話聲剛落,又將大紅葫蘆對嘴連傾起來,喝得咯咯有聲,至此,岳騰方知這老兒不是簡單人物,自然那種酒醉樣兒,也是佯裝。
  但他一則因年齡幼小,不解世故,再則又因生性倔強,總覺得被老兒無端戲弄,是件奇恥大辱之事,一時羞憤難忍,故對老兒話中之意,未於深思,立刻暴喝一聲,右臂倏翻,信手揮出一掌。
  別看他這一掌只是信手揮出,立刻勁風猛湧,力浪如潮,威力範圍足可廣及三丈,這老兒雖是武林名宿,但見岳騰這掌來勢,足可開山裂石,亦是不敢硬接,趕緊腳下一個踉蹌,方脫出岳騰掌力範圍以外,岳騰見自己一擊未中,正欲再行出手,哪知老兒已於嘻笑聲中,奔入林中去了,沒有再見人影。
  只因他初走江湖,毫無經驗,故對老兒剛才脫出他這一掌的身形步法,未予注意,致讓對方從容走脫。
  他正欲站起身來前去追趕,忽聽倒地青年長長吐了口氣,於是俯首問道:「兄台現在覺得好點了麼?」但見那華服青年倏然站起,對著自己拱手一揖道:「多承兄台相救,兄弟這廂有禮了。」
  岳騰連忙拱手答禮笑道:「不敢,不敢兄台太客氣了。」忽聞那華服青年又含笑問道:「請問兄台高姓大名,何方人氏?承蒙救援,恩同再造,實令兄弟感激不盡。」說要又是拱後一揖。
  此人本就生得懦雅俊逸雍容華貴,給人良好印象,而又如此謙遜多禮,和善可親,怎叫岳騰不暗生欽佩,當下含笑答道:「兄弟岳騰,乃金陵人氏,些許小事請兄台幸勿掛懷。」
  不知怎麼,當岳騰報出姓名藉貫之時,那青年如受重擊猛然一震,但此人的確機智得緊,連忙拱手笑道:「啊,原來是岳兄,失敬,失敬。」藉以掩飾自己震驚之態。
  岳騰初走江湖,經驗毫無,而又生性忠厚,胸無城府,自是未曾識破,當下亦拱手微笑問道:「轉教兄台大名……」那青年朗朗一笑道:「兄弟黃琦,乃西傾山流雲谷人氏,承江湖朋友們的台愛,送兄弟一個綽號為——銀扇書生。」
  說話之間,右手一幌,已從袖中抽出一把長約兩尺的鐵骨折扇,又復笑道:「這就是兄弟標誌,今後還希岳兄多多指教。」
  岳騰兩眼一亮笑道:「豈敢,豈敢,黃兄真是雅人連所使的兵器,都這麼高雅脫俗,實令兄弟好生敬佩。」
  銀扇書生黃琦,在報出自己名號之時,就全神注意岳騰的反應,他之所以從袖中抽出折扇,亦是有其深意。
  在他想來,當岳騰聽到流雲谷及自己名號之後,不是憤怒,定是震驚,哪知岳騰卻毫不動容。
  致使黃琦又暗暗想道:「近數十年來,我流雲谷威鎮一方,列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凡是江湖中人,都得敬畏三分,就以自己來說,誰不知道我黃少谷主——銀扇書生黃琦之名,怎麼這小子卻毫無所覺,看這小子年紀輕輕,身懷絕技,但不知是什麼來歷,我必須探他一探才是。」
  這些念頭,在他腦中一閃即定,當下哈哈笑道:「岳兄真會說笑,縱然兄弟有好雅之癖,但也不及兄台絕世風度。」
  接著,旋又肅容問道:「岳兄雖系金陵人氏,但不知伯父大人,上下二字如何稱呼?盼能賜告。」
  岳騰黠然地一歎道:「唉,兄弟命苦,兩歲之時即被歹徒拐騙離家,幾經轉輾,才被恩師民歸門下,如今算來離家已有一十六載,不但家父的名諱不知,就連雙親的容顏,亦不復記憶了。」
  說到後來,星目含淚,聲音亦漸漸悲涼。
  銀扇書生黃琦,聽岳騰說離家已有十六年驚心始定,但他是有心之人,當下婉言慰道:「岳兄且請寬懷,不是兄弟誇口,凡是江湖朋友,兄弟多半相識,今後尋訪伯父母之事包在兄弟身上。」
  岳騰大為感激,立即拱手一揖道:「多謝黃兄,兄弟這裡且先致謝了。」
  黃琦連忙拱手答禮,笑道:「不敢!不敢,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岳兄見外了。」
  仰首一看,見已近二更時分,隨又笑道:「此處離前面小鎮不遠,以兄弟愚見,咱們還是邊走邊談好啦……」
  於是兩人並肩而行,身後馬蹄亦噠噠有聲,但聞黃琦乾咳一聲道:「岳兄身懷絕藝,但不知令師是哪位前輩高人?」
  岳騰面有難色,歉然道:「兄弟下山之時,恩師再三嚴令,不准說出他老人家的法號,還望黃兄見諒才好。」
  黃琦洒然一笑道:「岳兄既然為師令所限,那麼不說也罷。」
  此人真機智得很,覺得既是探詢不出,乾脆不如洒然一笑的故示大方。
  岳騰似是忽然想起一事,問道:「不知黃兄何故輿嶗山七煞結下樑子?」
  黃琦一思忖,笑道:「兄弟也是路見不平,見嶗山七煞在追蹤一位女子,一時氣憤難忍,就與七煞交起手來,若非岳兄相助,兄弟必早遭了毒手。」
  岳騰劍眉微皺,問道:「那麼,那位姑娘,可是黃兄的同伴麼?」黃琦點頭笑道:「彼此確是世交……」
  此時,兩人已到了小鎮,並找了家客棧住下,一個是有心之人,一個則是玉璞未琢,燈下小酌,談興更濃,均有相見恨晚之意,但見岳騰肅然問道:「兄弟向黃兄打聽兩位武林中人物,不知黃兄是否願意見告?」
  黃琦頓時暗自緊張,但面上神色仍然鎮靜道:「不知岳兄說的是誰?兄弟是知無不言,請說吧。」
  岳騰方展言笑道:「兄弟所找的,就是神州二老,黃兄不知可否知道?」黃琦哈哈一笑,因他不知岳騰來意如何,究竟是找二老尋釁?抑是對方師門與二老有舊?故借這哈哈一笑之際,籌思對詞。
  岳騰見黃琦只是朗聲長笑,不由微微皺眉。
  正欲發問,忽聞黃琦笑聲突止,說道:「神州二老,名重武林,德沛宇內,誰人不知,哪個不曉,但不知岳兄要找二老做甚?可否告知兄弟?」
  在他想來,如果岳騰師門與二老有舊,那麼他這幾句話,正好派上用場,假如岳騰是要找二老尋釁,那麼他如此說法,亦可收激將之效。
  想不到此人雖然年紀輕輕,像貌堂堂,儒雅溫文,但心機卻是這般深沉,狡詐。
  但聞岳騰緩緩說道:「兄弟下山之時,曾聽恩師老人家說,方今之世,道消魔長,好人遭嫉,在黑白兩道之中,只有神州二老,最為正派。」
  略頓,又道:「所以恩師再三嚴令,其兄弟下山以後,一定要扶助神州二老,鋤奸伐惡,剷除武林中一切敗類,為人間伸張正義。」
  但見他侃侃言來,愈說愈是神威凜凜,大有頂天立地,氣吞河岳之勢。
  可是,在黃琦聽來,直同連中鐵錘,心中連連驚震,暗忖,這小子懷技而來,宛如雷霆驚天,若不設法早除,終必為我流雲谷之患。
  他雖這般想法,但他乃是城府極深之人,當下拇指一翹笑道:「岳兄凌志壯志,豪氣萬千,實叫兄弟衷心敬佩。」
  不待岳騰說話,又復說道:「當今武林局勢,正如令師所說,道消魔長,好人遭嫉,所以神州二老,如今已被敵人追得消聲匿跡……」
  岳騰大吃一驚,接口問道:「那麼敵人是誰?還希黃兄賜告才好。」
  說罷,星目凝光,注視黃琦,神情甚是緊張,激動。
  黃琦略為沉思一下,方道:「就是方今武林中新興的一派,名叫——天龍教。」
  岳騰驚道:「天龍教……」
  話聲未了,忽然身形往後一仰,人已掠窗而出。
  黃琦只覺眨眼之間,業已失去岳騰身形,正感奇怪之際,卻聽岳騰在屋上喝道:「鼠輩,敢爾!」話聲了處,人影已現。
  只見岳騰一手提著一人,從門外含笑走了進來。
  黃琦雖是出自名門,但何曾見過這般身手,僅於眨眼之間,就已由西窗而出,東門而進,不但在屋上繞了一圈,而且還將來犯賊人活捉,所以黃琦更加驚駭不已,暗道:這小子實在留他不得。
  思忖之間,岳騰將二賊往地上一擲,道:「黃兄,你看,這不是七煞中的人麼?」
  黃琦點點頭道:「正是七煞中的老五,鬼影子何仁與老六活無常姜青兩人。」
  岳騰又復問道:「請問黃兄,嶗山七煞,是屬於何門何派?」
  黃琦淡淡答道:「伊等就是天龍教下之人此地乃屬該教太原分堂管轄之地,所以伊等目前在太原分堂堂主,皓首蒼猿龐公毅帳下效勞。」
  岳騰略一沉思,對著兩人厲聲喝道:「本爺今夜還不想開殺戒。就借爾之口,傳與老賊龐公毅知曉,就是本他明晚與流雲谷黃少谷主,定當前來貴分堂,將今日之事作一一斷。」
  說話之間,左袖虛空一拂,已將二賊穴道解開。
  銀扇書生黃琦,暗中驚出一身冷汗,心想:糟糕!這小子冒冒失失,不懂江湖過門,自己本想激他前去送死,哪知反將自己捲入漩渦之中,因而暗暗著起急來。
  要知流雲谷雖是威鎮一方,名勝武林數十餘年,但對日漸生大的天龍教,亦是不敢正面為敵,是故暗暗自發愁。
  二賊亦算有種,穴道一解,即高聲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太原分堂全班人馬,明夜專候二位大駕,就此告辭。」
  話聲甫落,人影連閃,早已掠窗而去。
  待二賊去後,黃琦方皺眉說道:「據兄弟所知,天龍教的太原分堂,不啻是龍潭虎穴,該分堂堂主皓首蒼猿寵公毅,與師弟鐵臂金剛熊飛兩人,均是藝出點蒼,武林名宿,實在難以對付。」
  略頓,又道:「就以嶗山七煞來說,所煉的七煞陣勢,亦堪稱武林一絕,岳兄明夜真的要去麼?」
  岳騰點頭笑道:「黃兄放心,明晚前去,量他一處小小的太原分堂,還沒放在兄弟眼中,他又能把我們怎的?」
  黃琦暗道一聲:小子好狂,但旋又心頭一亮,突萌殺機,當下緩緩說道:「岳兄,常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但不知太原分堂內還有些什麼人物?」
  微停,又道:「據兄弟所知,天龍教的太原分堂,離此不遠,就在鎮西二十餘里的霸王莊上,唉!可惜兄弟重傷未癒,要不然咱們今夜……」
  話說到此,故意不再說下去。
  岳騰雖是渾金玉璞,不悉對方狡詐,但他卻又是冰雪聰明之人,當下接口說道:「依黃兄之意,可是希望兄弟今夜前去探探麼?」
  說話之間,已經倏然站了起來。
  黃琦暗自心喜,卻故意說道:「岳兄一人前去,叫兄弟如何放心得下。」
  岳騰莞爾笑道:「黃兄勿慮,且請寬心養息,不是兄弟誇口,一座小小分堂,豈能奈何兄弟,小弟去去就來。」
  話聲甫落,人影頓杳,其身法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待岳騰去,方聽黃琦哈哈大笑道:「天龍教的太原分堂,可算是藏龍臥虎之地,你小子前去,還不是白白送死。」
  這當兒,驀聞窗外一聲冷笑,黃琦連忙身形一閃,已當門而立,仰首望去,只見一條纖巧的白衣人影,劃空而過,直向星飛丸瀉,向鎮西馳去。
  黃琦冷笑一聲,暗道:「又是一個前往送死的人。」
  接著,但聞碰的一聲,房門已經關上。
  ※※※
  岳騰一陣疾奔,轉眼已來到霸王莊外。
  他隱身在一株高樹之上,凝目望去,只見屋宇連椽,櫛次比鱗,黑壓壓的一大片,雖說只是一所莊院,但規模範圍,決不亞於自己住宿的那座小鎮。
  所謂霸王莊,倒也名符其實。
  他在樹上看了許久,未莊內有半點動靜。
  他對於夜入宅之事,除了毫無經驗以外,再就是略帶歉疚,但如今既已來此,也只有硬著頭皮前進。
  許是皓首蒼猿的名氣太大,故莊內未曾設防,岳騰接連掠過三層院落,均未發現任何動靜,不禁暗暗心疑。
  抬頭望去,忽見前面屋中燈蠟輝煌,並隱隱有話聲傳出,只因距離太遠,聽得不太清楚。
  於是,身形乍展,眨眼之間,已來到那間屋外。
  他輕輕將紙窗弄了個小孔,然後用一隻眼睛向屋內窺去,但見上首坐著一人,銀鬚白髮,猴臉圈眼,精神奕奕,雖愈六旬,卻倍見威武。
  此人正是天龍教,太原分堂堂主皓首蒼猿寵公毅。
  左首一人,身軀碩大,臂粗如桶,頗為英猛,想必此人就是寵公毅的師弟,鐵臂金剛熊飛。
  其餘就是嶗山七煞,和一些英勇武士。
  這些人似是在討論什麼事情,故都在議論紛紛。
  但聞鐵臂金剛熊飛說道:「就算他是無影童子,在咱們太原分堂,也未必能討得好去,不要說賢昆仲的七煞陣,就以熊某這雙鐵臂,也足夠打發他了。」岳騰微微皺眉,正在思忖熊飛所說的無影童子是誰,驀見皓首蒼猿龐公毅,站了起來,一面端著茶杯來回踱步,一面冷笑說道:「不論那小子是誰,只要來此,老夫也要會會……」
  話聲未了,忽將茶杯反臂擲出,所襲部正是岳騰所視之小孔,並改口喝道:「何方鼠輩,敢來我霸王莊尋釁。」
  喝吼聲中,早已恍身外出。
  原來,老賊恁地狡詐,早知外面有人,故意不露聲色,卻借來回踱步的機會,已將部位拿準以後,方猝然施襲,而又是反臂擲杯,出人意外,故把岳騰嚇了一跳。
  幸喜岳騰所習大般若禪功,與眾不同,只有一動念之時,即可引發。
  岳騰引功一接,已將茶杯捏在手中,但覺掌心微微發熱,顯見老賊功力不弱,自己亦因而提高警覺。
  岳騰接杯以後,雙肩微恍,倏然飛身,宛如輕煙一縷,即躍登一株高樹之上,僅毫釐之差,未被老賊發現。
  他剛隱好身形,忽覺有一雙手腕,向自己左肩摟來。
  右腰穴上亦似有股勁力襲至,力道十足。
  他再怎麼也想不到這樹上,早就隱約有人,而且以此人身手來看,亦屬一流高手,尤其來的這麼無聲無息,更使他駭然驚震,正要運功相抗,耳際時卻有人低低笑道:「小娃娃,別怕,我老人家只是搔搔你的癢兒。」
  接著,各如電掣,一股力道正沖在自己笑腰穴上。
  他正要笑出聲來,卻被一雙手掌將自己的嘴唇捫住,耳邊那低笑之聲又道:「小娃娃,別作聲,那老怪可精明得緊哩。」
  岳騰回首一看,竟又是先前在途中,所遇見的那位瘦小老兒,不由氣得滿臉通紅。
  倏又星目含威,正想出手將老兒制伏,忽見老兒又在低低笑道:「小娃娃,別動,那老兒的名堂多得很,你看他又要玩花樣啦。」
  岳騰俯首望去,只見鐵臂金剛熊飛,與嶗山七煞等人,正在到處搜尋。
  唯有皓首蒼猿龐公毅,站在簷前石階之上,沉思不語,似在考慮對方隱身之處,那樣子甚是陰沉。
  略傾,突聞皓首蒼猿自言自語道:「莫非真是無影童子來了,要不然,怎麼這樣快就逃出莊去……」
  話聲未了,雙掌一揚,撒出兩大把鐵丸,直向岳騰隱身之處,疾射而來,但聞嘖嘖之聲,劃空飛來,在星月效逃之下,直同寒芒萬千。
  這些鐵丸,不但數量眾多,而且勁道十足。
  岳騰正欲施展移形換位身法,躲了開去,豈料身後老兒連聲道:「唉!完了!完了!這次我老兒是死定了……」
  語音淒厲,哀惋欲絕,令人慘不忍聞。
  岳騰雖對老兒恨極,但他畢竟是忠厚之人,而又是天生的俠義心腸,在此危機之下,豈能舍下老兒不顧。
  是故,又回頭向老兒望去,但見了正在嘻嘻笑道:「小娃娃,那老鬼的這玩藝兒,你抓到幾粒?」
  說話之間,兩袖微抖,從衣袖中抖出許多鐵丸來。
  這些鐵丸,不論大小,式樣,均與皓首蒼猿所發出來的奪命刺,一般無二,顯然是老兒適才從那些飛來的暗器中,接到之物。
  岳騰不禁心頭一震,方知這老兒的確不是簡單人物。自然,剛才那種悲涼歎息,也只是在戲弄自己。
  頓時又羞又氣,正要有所施為,卻聞下方有人喊道:「唐香主到!唐香主到!唐香主到!」
  這聲音不急不徐,似是訓練有素。
  而且,這些聲音,並非出自一人之口,像是由莊門外接遞傳來,連成一線,倒也甚是悅耳動聽。
  耳際間,卻又聞老兒嘻嘻笑道:「小娃娃你為何不趁他們走後,下去看看呢?」
  當下默運神功,在身外布了一層無形氣牆,他本就在老兒前方,故將老兒身形正好擋住。
  眨眼,那些鐵丸劃空飛來,但都在近身五寸之處,被自己所佈的那層無形氣牆,逼得斜飛而過。
  他深恐老兒有所損傷,不由回頭望去。
  但見老兒豎起兩根姆指,望著自己瞇眼裂嘴,嘻嘻傻笑道:「小娃娃,你的功力不錯啊,我老人家這條命,又算是揀回來了。」
  那樣兒滑稽突梯,毫無剛才那種憂傷之情。
  岳騰見後,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正想問他為何不逃。忽聽下面皓首蒼猿龐公毅道:「咦!難道那小子沒躲在這樹上麼?要不然,恁老夫這兩把奪命棗,最低也會把他逼出身來。」
  至此,岳騰方知皓首蒼猿並未發現,只是欲以這些暗器,想誘自己現出身形來而已。
  由此可見,這老賊確實狡詐百出。
  岳騰想到這裡,忽又心頭一亮,覺得身後老兒更不簡單,似乎,這老兒深悉皓首蒼猿心意,故以那種悲歎哀泣之聲,來穩住自己,以免墜入老賊圈套。
  假如真是這樣,那麼這老兒的狡詐,機智,更要超出皓首蒼猿之上。
  岳騰低頭下望,只見皓首蒼猿龐公毅,鐵臂金剛熊飛,以及嶗山七煞等人,都魚貫的走了出去。
  轉眼,走得一個不剩,大概是去接那位香主了。
  岳騰遭老兒連番戲弄,心中實在氣極,不由暗暗忖道:我何不將這醉鬼暫時制伏於此,讓他吃點苦頭,待我探清賊人以後,再來為他解穴。
  主意打定,準備出手,誰知回頭看時,那還有老兒的蹤影,頓時不禁驚愕得一楞,心說:這老兒當真是精。
  他雖是又驚又氣,但在他潛意識中,總覺得幸好那老兒不是壞人,對自己更無惡意,否則像剛才那麼毫無經驗冒冒失失的躍上樹來,定必要吃大虧。
  這樣一想,對老兒不禁有些感激,依念之情。
  驀見他身形微動,直同殞星飛瀉,輕輕飄落於地。
  跨步入室,放眼四顧,見是一座客廳佈置,桌椅茶几,均是上好木料製成,不僅雅致,而且古色古香。
  兩旁均有廂房,但均空寂無人。
  抬頭望去,堂上懸有一匾,龍飛鳳舞寫著三個大——議事廳,左面壁上,掛著一面大鏡,兩側各掛一幅字畫,右面壁上……
  正觀賞間,忽從前院傳來談笑之聲,大概是皓首蒼猿等人,已將客人迎了進來。
  接著,步履之聲,亦隱隱可聞。
  岳騰大為著急,不知躲到哪裡是好。
  談話之聲愈來愈近,他也是愈來愈加暗暗著急……
  這當兒,忽然迎面射來一物,岳騰右臂倏伸,已將此物接在手中,原來是一個紙團,連忙打開來看,只見上面歪歪斜斜寫著:「匾後可以藏身。」
  他心知這又是老兒所為,不禁暗自高興,泛起一聲低笑,一則他高興有了藏身去處,二則他笑老兒這歪歪斜斜幾個字,比自己好不了多少,可見老兒學識也不過如此。
  但此時已不容他多作猶豫,躍身直向匾後落去。
  他剛剛隱好身形,來人已到了簷前石階上之上。
  微一側身,無意間從左面壁上那面大鏡中,看見賊人魚貫而入。
  為首一人,身高體大,紅須紅袍,看來雖近六旬,雙目炯炯,威勢逼人,想必是此就是那位唐香主了。
  隨後,便是皓首蒼猿龐公毅,鐵臂金剛熊飛,以及嶗山七煞等人。
  再還有幾個身著紅色勁襲的帶刀大漢,岳騰先前沒有,大概這幾人,便是唐香主的隨身侍衛。
  此時屋外,戒備森嚴,與先前大不相同。
  想不到天龍教的一個小小香主出發巡,就有如此氣派,可見天龍教的氣焰之盛,的確不可輕視。
  但見群賊坐定以後,彼此寒暄問候一聲。
  岳騰方知那位紅袍老人,原來還是崆峒掌門,也是天龍教赤龍壇下的首席香主,名叫:雙掌追魂唐坤。
  此人既是崆峒一派掌門,竟願屈就一名香主,由此可見天龍教的勢大氣雄,該是何等了得。
  少頃,忽聞雙掌追魂唐坤說道:「最近那無影童子又挑了本教兩處分堂,連以前算上,一共已經是七處了。」
  鐵臂金剛熊飛問道:「那無影童子究竟姓啥名誰?何人門下呢?」
  但聞唐坤歎了口氣道:「唉!說來真是慚愧,也是本教一大恥辱,至今仍未摸清那小子來歷,不過,那小子也太狠毒,凡他所挑之分堂,均未留下一個活口。」
  此言一出,室內所有的人,都不由猛然一驚,
  就連岳騰也不禁心頭一寒,暗覺此人下手的確太毒,
  這時,忽然走地一個青衣人,道:「啟稟堂主,酒菜俱已齊備。」
  皓首蒼猿接口說道:「就拿來這裡,以便咱們邊吃邊談好啦。」
  那人回首一陣吆喝,接著人影穿穿梭,步履嘈雜,須臾之間,桌上已擺滿了美酒佳宴,熱氣騰騰。
  群賊重新坐定,鐵臂金剛又道:「請問唐兄,對無影童子之事,總壇方面有何對策?」
  雙掌追魂唐坤放低聲音道:「為那無影童子,和神州兩個老鬼,本教在五大壇主及兩大護法,均已出動,而且各司專現,身負重任。」
  皓首蒼猿龐公毅驚道:「啊!神州兩個老鬼又現身啦?」
  雙掌追魂點點頭道:「目前連接各地飛鴿傳書,偉雲純陽子那老鬼,又在安徽境內現身,而一滌生那老鬼,卻又在這一帶出現。」
  接著便將總壇所採之一切措施,又詳細講述一番。
  原來,天龍教如今已派黃龍壇壇主,混世孽龍金龍鼎全,與青龍壇主,飛天神龍雲中行兩人,逆江而上,迎戰無彰童子,最好將其擒獲。
  大壇主——赤龍壇壇主,虯髯蒼龍鮑金城,率領該教兩大護法,龜背人張天、火蓮姬范麗,以及各壇香主,則趕往安徽境內,捕捉純陽子。
  又派烏龍壇主,黑水惡龍董武,帶領關東四惡等人,前來山西太原一帶擒擎一滌生,最後並道:
  「在下唐某等人,全是這一路的前輩,奉總壇壇主之命,前來知會貴分堂,一旦發現一滌生那老小子,就立即通報,並希望各位全力以赴。」
  皓首蒼猿與鐵臂金剛,齊聲說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總壇如此措施,甚為得當,我等自是萬分佩服。」
  接著,廳內歡笑之聲,不絕於耳。
  岳騰隱身匾後,聽得清楚,暗覺天龍教如是佈置,神州二老更是危在旦夕,這叫他怎不大吃一驚。
  誰知他這一驚之下,此匾卻發出一聲輕微震響。
  響聲雖微,但廳內群賊個個好手,人人不弱,因此,廳內立刻靜寂無聲,似以凝勁引功,暗中戒備。
  空氣頓形緊張,殺機瀰漫,劍鋒峭抖。
  所幸群賊雖知有異,但尚未發現岳騰隱身之處。
  可是,岳騰卻因毫無經驗,不知鎮靜從容之妙,一見群賊如此凝神戒備,亦立即引功待發,隨時應變。
  哪知,他這一默引神功,此匾卻震聲更大。
  驀見雙掌追魂唐坤,翻身兩掌,遙空劈出,頓時勁風四竄,力浪如潮,湧起如山風暴。
  接著轟的一聲,匾已破碎如削,碎片紛飛,濺起的塵埃如霧,連整棟屋子也像在微微搖幌,震顫。
  所謂雙掌追魂,的確名不虛傳。
  所幸,就在雙掌追魂翻身出手之際,岳騰頓身形,已在群賊面前一閃而出。
  大家只覺得眼前一幌,再想阻截已是不及。
  群賊雖不及出手阻攔,但個個均非浪得虛名之輩,全都跟著幌身出外,來在簷前院中。
  大家仰首一看,只見前面屋上,秀立著一位英俊少年,衣袂飄飄,宛如玉樹臨風,一觸眼就令人頻頻心跳。
  這少年忒也膽大,面對這多賊人,似是毫無懼色。
  突聞鐵臂金剛熊飛,厲聲喝道:「你小子就是最近江湖傳言的無影童子嗎?」
  岳騰在屋上冷笑一聲道,
  「在下雖非無影童子,但自信比他毫不遜色。」
  剛才他那種身法,早將群賊鎮住,都疑是無影童子找上門來,現在他已親口否認,致使群賊膽氣一壯。
  七煞中的霹靂火趙倫,個性最燥,當下沉聲喝道:「小子別狂……」
  騰身而起,掠空撲去,威勢倒也不錯。
  誰知,僅躍至半空,已如斷線之鳶,翻身下墜,而且口不能言。
  其餘六煞大感詫異,覺得以趙倫的身手,這兩丈高的屋簷,不難一躍而上,怎麼今夜卻這麼不濟。
  其實他們哪裡知道,在趙倫剛要躍上屋面之際,岳騰輕描淡寫的舉手撫額,暗中已拂中趙倫幾處大穴。
  只因他這撫額之舉,太以輕巧平常,故其餘六煞看不出來。
  可是,雙掌追魂唐坤,皓首蒼猿龐公毅兩人,究屬個中老手,早已窺悉端倪,於是兩人同時幌肩滑,已將趙倫凌空接住,同時又反臂一拋,丟向鐵臂金剛熊飛。
  兩人似是心意相通,接人拋人,都是同時而為,不僅輕描淡寫,而且乾脆利落,舉止優美,富有韻致。
  至此,岳騰方知所長武林高手,不僅要武功出眾,而且機智、見識、以及應變能力,都得超人一等。
  這當兒,忽然廳內燈光下人影一幌,倏然現出一個人來,岳騰注目望去,只見又是那位小老兒。
  但見那老兒高處席上,右手執杯,左手抓肉,大嚼大飲起來。
  因為院中群賊,都是面對岳騰,背向屋內,故都不會發現老兒,但岳騰則是因在對面屋上,故對老兒行動,全部看得清清楚楚。
  那老兒恁也滑稽可笑,不僅吃像難看,並時而向自己舉杯遙敬,致使岳騰啼笑皆非。
  岳騰是對老兒無甚好感,但處此情形之下,只不便將老兒行藏揭破,可是,那老兒彷彿就是睦中了自己老實可靠欺,所以處處都佔了自己便宜。
  想到這裡,岳騰不由輕輕的冷哼一聲。
  忽聞兩聲長笑,雙掌追魂與皓首蒼猿兩人,直同叢葦驚鴻,衝霄而起,拔飛五丈餘高,直向自己掠空撲來。
  岳騰見二人聯袂撲到,連忙戒備,蓄勢待發,並準備故技重施,一舉而將兩個老賊制伏。
  豈料兩賊剛要撲近的身形,卻又猝然斜飛出去,落腳處已在三丈以外,而非自己拂袖掃穴的威力範圍之內。
  岳騰雖被兩個老賊,一左一右的夾在中間,但他並無半點怯意,只是擔心二賊這一上來,會發現廳內老兒,故不禁頭望去。
  但見廳內杳無一人,那老兒不知何時已經離去,不由暗道:「那老兒真是精得要命,今後真要小心他些。」
  這時,卻聽皓首蒼猿說道:「小娃娃,今夜來本莊作甚麼?你如果說得清,道得明,就放你回去,要不然麼……」
  這老賊像是自持身份,下面的話不願再說出口。
  岳騰側頭問道:「要不然,你又怎地?」
  忽聞鐵臂金剛接口喝道:「要不然就把你小子留下。」
  人隨聲起,半空中兩個疾翻,已從岳騰頭頂掠過。
  好快的身法,話完人落,正在岳騰身後三丈之處。
  岳騰閃目一瞧見三個老賊,成丁字形的將自己圍住,而嶗山七煞,又從側目屋上,迂迴跑來,在鐵臂金剛身,布成第二道防線。
  再向四周環顧,屋上屋下的帶刀大漢,不下數十餘人,而且這些人都是一條心,一個目的,就是要把自己硬生生的留下。
  此時夜空朗朗,萬星爍爍,大地卻像死一般的寂靜。
  但在這寂靜的後面,卻是殺機瀰漫,危機四伏。
  岳騰雖處險地,但其鎮靜這態,足使群賊暗暗心寒。
  的確,僅憑這種膽識,就足以先聲奪人。
  雙掌追魂與皓首蒼猿兩人,均是盛名之人,闖蕩江湖數十餘年,何曾見過這等後輩,所以兩人心中都猜不透面前這小子,究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抑是真的藝高人膽大呢?
  群賊都在暗暗猜疑,岳騰卻仍是旁若無人的顧盼生威,似乎根本未將眾人放在眼中。
  略傾,忽聽鐵臂金剛喝道:「小子,別如此大模大樣,今夜你是萬萬回不去了。」
  岳騰仰望夜空,但見天際斜月,緩緩划動,似乎梭行有聲,估計時辰,已是四更將盡。
  於是回過頭來,冷笑一聲道:「本爺愛來則來,要走就走,爾等又敢如此……」
  突然,身形乍展,快如電掣,左袖一拂,直向皓首蒼猿的肩井,璇璣,丹田,三處大穴凝功掃去。
  右手一揚,與鐵臂金剛硬對一掌。
  驀聞身後勁風颯然,連忙左手趁那收招之勢,反臂拂出,所襲部位正是雙掌追魂的期門、志堂、開元等三處大穴,跟著,腳下一個倒趕千層流,人已滑出七丈以外。
  他這一招兩式,連襲三大高手,果真快到極點,妙到毫顛,真使人難以相信,縱觀天下那有這種高手。
  三個老賊想不到,面前小子不動則已,一動就這般快速,簡直使人雙目不及交睫,均被弄得手忙腳亂。
  各人閃過對方一擊以後,再欲還手,別人已到了七丈以外,這叫三個老賊怎不暗吃一驚,惶恐不已。
  鐵臂金剛適才與岳騰對那一掌,震得手臂發麻,故此大為不服,正欲再撲上,卻聞朗朗一聲長笑,宛如鳳噦龍吟,直上雲霄。
  接著人隨聲起,從七煞頭頂一掠而過。
  半空中兩腳交互前踏,施展出凌空虛渡的絕頂輕功,落腳處卻在莊前一株古松之上。
  再一彈身,已杳不可見,僅從夜空中傳來朗朗的笑聲,道:「今夜本爺不予計較,且等明晚再來領教。」
  雙掌追魂與皓首蒼猿兩人,畢竟是久享盛名之人,當下各自氣納丹口,回聲說道:「小英雄明夜請早,霸王莊全班人馬,恭候大駕光臨。」
  聲若寵鐘,足可遠傳數里,震得七煞等人耳鼓嗡嗡作鳴……
  ※※※
  岳騰走出霸王莊以後,天色,忽然漸漸暗了下來,原來已近黎明的黑暗時分
  正奔行間,忽見前面有個人影,在緩緩而行。
  因天色甚暗,而且距離又遠,故無法看清,於是,加快腳程,緊走一陣,終於他已看清,但他一看清此人,就不禁暗暗心煩,面色微慍,原來那人又是那位瘦小老兒。
  他極不願意再與老兒見面,所以腳下也就慢了下來。
  他這一慢,本是想與老兒距離拉遠,誰知那老兒倒在林邊的石上坐了下來,像是在專門等候著自己一般。
  此路乃是必經之地,除非自己不想回店,否則,就非經過老兒那裡不可。
  他略一躊躇,暗想:如果認真打起來,我怕他幹嘛,隨又繼續向前走去,當他來到老兒面前,只側頭向老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但見老兒手中拿著一隻雞腿,在細細啃食,抬頭望見自己嘻嘻笑道:「我老人家就只偷得這麼一隻雞腿,難道你娃娃還想搶了去不成?好吧!拿去!」
  話聲之中,將那根啃得點肉無存的雞骨,閃電擲出,所襲部位,正是岳騰的丹田大穴。
  雙方近在咫尺,而又驀然施襲,岳騰再怎麼也想不到他會來這一手,匆急之間,搶掌下截。
  可是,那根雞骨在近身五寸之時,半空中一斤個鬥,轉向側擊,向岳騰笑腰穴上襲去。
  岳騰冷笑中,右掌變截為推,只見那根雞骨快如電光石火,反向老兒笑腰穴上飛來,勁疾之勢,令人匪夷所思。
  但聞一陣笑聲,敲個正著,老兒不禁嘻嘻一笑。
  老兒以笑養笑,順口笑道:「你娃娃當真厲害,一點也不吃虧。」
  岳騰劍眉一揚,正要再行出手,卻聽老兒又道:「小娃娃,別忙打,你看那邊又有人來啦。」
  岳騰側身望去,見半里之外,有個白衣人影,疾奔疾馳而來,不由暗暗想到:我得趕快將這老兒制伏,要不然他來了幫手,越添麻煩。
  念頭打定,回頭再看,哪還有老兒身影,許是早已逃入林中去了。
  他連番遭老兒戲弄,實在氣憤不過,卻以又莫可奈何。
  這當兒,忽聞身後有個清脆悅耳的聲音道:「讓路啊!我要過去嘛。」
  岳騰轉過身來,頓時驚得一呆。
  原來,在他方前站著的,竟是一位千嬌百媚的白衣少女,這白衣少女的確是美,黛黑星目,纖濃中度,再加上一襲白衣,更顯得清麗脫俗,風姿綽約。
  那少女乍見岳騰,亦為岳騰的絕世丰神所懾,驚得芬心卜卜連跳……
  但見岳騰這般傻愣的望著自己,儘管她內心高興,但面上卻要裝作矜持,因而嬌聲叱道:「叫你讓路,難道你沒有聽到?半夜三更,攔住一個女子的去路,看你就不是好人。」
  嗨!這妞兒好蠻,出口就這麼傷人。
  岳騰面色微慍,劍眉連挑,但他畢竟是忠厚之人,轉而一想,覺得自己的確是不對,不應該站在路中,使別過去不得。
  隨即向旁一側,讓出路來,卻仍有些餘怒未息哼了一聲。
  那白衣少女珊珊走了兩步,已來到岳騰的跟前,望著岳騰櫻唇微撇,小鼻往上一翹,道:「哼!你哼個什麼勁兒,像你這般個性,在江湖上行走,遲早必定要吃大虧,那天把小命混掉了,都還不知道哩。」
  語意雖屬不善,但聲音卻是悅耳已極,說罷,才又緩緩向前走去。
  岳騰平白受她一番教訓,自覺是一種莫大的侮辱,一股憤怒之氣,直衝上來,不由向前跨一步。
  但又想道:好男不跟女鬥,我何必與她一般見識。
  轉眼,那白衣少女已走出十餘丈,岳騰忽然想到一事,連忙緊走了幾步,高聲說道:「姑娘,慢!」
  那少女霍然轉身,皓腕一翻,疾向肩頭劍柄抓來,並叱一聲道:「怎麼?你想打架?」
  岳騰雙手一拱,連聲笑道:「不敢!不敢……」
  那少女收手作罷,道:「哼!量你也不敢!」
  岳騰微微皺眉,問道:「請問姑娘是否走失同伴?」
  那少女略一沉吟,星目眨了眨,道:「對啊!他在何處?快帶我去見他。」
  「那就姑娘隨在下來吧。」岳騰身子一側,已閃在少女前面,大步而去。
  岳騰自知纏她不過,故一路上都不敢與她攀談,就連回頭看她一眼,也怕引起她的誤會,而招來一場沒趣。
  但在他心中卻不停的想道:「看這女子亦必是出自名門,嬌寵已慣,與黃琦兩人,倒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此時雀聲四起,天色漸明,充滿著清新的甘涼之氣。
  未幾,兩人已奔回店中,岳騰正要上前叩門,忽然,其門不叩自開,門沿佇立一人,正是銀扇書生黃琦。
  黃琦驟見岳騰,不由驚得一怔,暗道:怎麼這小子又活著跑回來啦?莫非他沒去霸王莊麼?
  忽聽岳騰含笑說道:「黃兄,兄弟將你那位同伴找回來了,你們且先見過。」
  黃琦朗聲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這裡又遇到冷姑娘,請進,請進。」
  邊說邊讓,肅客入內。
  那白衣少女,一面珊珊直進屋來,一面笑道:「黃少谷主,的確英名不虛,居然在嶗山七煞圍攻之中,仍能從容而出,足見高明。」
  黃琦聽她明捧暗刺,當下哈哈大笑道:「彼此,彼此,倒是冷姑娘的聰明才智,更叫兄弟甚是心折理。」
  兩人話中之意,針鋒相對,互含譏諷。
  不過,岳騰因不初江湖,而又生性忠厚直爽,還以為他倆人是在互相客氣哩。
  少頃,忽見黃琦正容說道:「岳兄,來,我替你引見,引見,這位是柳州白柳山莊的冷姑娘,不要說白柳山近數十年來威鎮一方,列為四大世家之一,就是冷姑娘自己,在江湖上的英名,亦是不虛,只要一提起,玉蜻蜓冷翠薇,誰不敬畏三分。」
  岳騰微一拱手,輕輕笑道:「冷姑娘,今後請多指教。」
  黃琦旋又將岳騰向玉蜻蜓冷翠薇介紹一番。
  冷翠薇亦斂衽為禮,喊了聲:「岳相公。」
  雙方四目相觸,各人心中均微微一震,彼此均為對方的豐儀所懾,但,這也只是瞬間兒的事。
  各人重新坐定之後,冷翠薇向黃琦笑道:「今夜前往太原分堂赴約之事,自己再也無法籌思脫身之計了。」
  思忖之間,忽然心頭一亮,當下哈哈大笑道:「好說!好說!」
  略頓,又道:「不過西谷,南莊,在武林四大門派之中,素稱友善,對於今夜赴約之事,想必冷姑娘亦不會置身事外吧。」
  此人當真是詐,談笑之間,竟然欲拖人下水。
  玉蜻蜓冷翠薇一沉思,隨即嬌笑說道:「那是當然,你我兩派,雖然歷來恩怨參半,但這次身臨強敵,而你黃少谷主既有求於我,那麼就暫拋前嫌,助你一臂之力好啦。」
  話鋒銳利,詞意凌人,連岳騰聽得都不禁微微眉皺。
  可是,銀扇書生黃琦,仍是坦然如故,毫不動容,致使岳騰暗暗讚道:黃兄的修養,當真是好。
  忽聽玉蜻蜓冷翠薇又道:「不過明人不說暗話,今夜咱們三人雖是聯手拒敵,但彼此圖各有所長。」
  略停了一停,又道:「岳相公是志在闖名立萬,共同少谷主則是報昨日之仇,至於我麼?二位請先猜上一猜。」
  黃琦眨了眨眼,心想:傳聞這丫頭最是難纏,看來當真不假,其心機巧智,既較自己猶有過之。
  岳騰對她本略有好感,現見她如此故弄玄虛,心頭又立覺不悅,當下劍皺微眉,並沉聲說道:「兄弟倒不是為了闖名立萬,冷姑娘既是另有所圖,那麼就請直說好啦。」
  冷翠薇一陣咯咯嬌笑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大的所圖,只不過聽人傳說,那皓首蒼猿龐公毅,有一把切金斷玉的武林名劍……」
  黃琦接口笑道:「冷姑娘莫非是要那柄太阿劍麼,這個使得,兄弟不會使劍,要之無用,至於岳兄,想秘你不會計較。」
  岳騰慨然笑道:「既然如此,兄弟定當姑娘為奪來。」
  話一出口,就深深的後悔,不該說出一個奪字。
  同時,他自己知道是為了什麼,竟這樣一口承諾起來,彷彿這是應該,且是必然之事。
  冷翠薇回頭望著他咯咯笑道:「那我就先謝謝你啦。」
  這姑娘本就麗質天生,美艷絕倫,再加上這回眸一笑,更正艷光照人,風情萬種,致使岳騰微微一怔。
  忽聽黃琦蕭然問道:「岳兄昨夜所探,不知太原分堂還有些什麼人物?」
  此時房門一開,店小二已將酒菜送了進來,三人重新坐定以後,岳騰將昨夜經過仔細說出。
  不過,他卻將那酒醉老兒的事,隱而沒說。
  黃琦與冷翠薇兩人,聽岳騰慢慢道來,都不由心神連震,暗中驚駭,心說不知這小究竟是什麼來歷,竟具有這種神功絕藝。
  兩人雖是暗中駭然,但各人均是出自名門,而且又都被譽為當今武林中的後起之秀,是故兩人表面上,仍是依然如故,談笑自若。
  接著,三人又談了些其他之事。
  岳騰本想向他詢問無影童子是誰,但轉而一想,既然天龍教人都不知道,料想他兩料不必不知,故未予發問。
  不過,岳騰從他兩說話之中,都有點發現,那就是黃琦與冷翠薇兩人,似乎都在是中攻計,各逞心機,根本不是自己原來所想像的一對璧人。
  以他原來所想,覺得這兩人均是身出名門,且又是世交,再則又均被譽為後起之秀,不論身份,地位,才貌,都可說是天造地設的的一對。
  哪知,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幸喜他兩言詞之間,均只限於含沙射影,暗藏譏諷,而各人神色仍是談自苦,並未發生爭執,否則,自己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其實,他哪裡知道,黃琦與冷翠薇兩人,彼此在談笑之間,均互有發現,而且各人都已立下殺念。
  儘管兩人心懷不惻,但表面上仍是敵愾同仇。
  好在兩人功力相若,而心機又復相等,故仍能暫時維持合作之態,不過,兩人都有意或無意間,爭取岳騰,利用岳騰,而岳騰自己卻全然不覺。
  想不到岳騰剛一涉足江湖,就捲入這種勾心斗解的漩渦之中,這是他始料所不及的哩。
  其實,他現在還不知道所處的險境,是如此的凶險,艱難,傍觀之人均曾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
  真是時光如流,轉眼即是初更時分。
  誰知,此時卻下起了霏霏細雨起來……
  天空烏雲密佈,星月無光,四野黝黑一片更兼濛濛細雨,益增其悲驚之氣。
  這當兒卻有三條人影,捷逾飛鳥,直向鎮西霸王莊劃空而去,不用猜,這三人即是黃琦、岳騰、冷翠薇。
  霎時之間,三人已來到霸王莊外,又在昨夜岳騰隱身的那株高樹之上,隱住身形。
  三人舉目一望,只見黑壓壓的一大片,卻無燈火。
  今夜,太原分堂大敵當前,皓首蒼猿龐公毅、雙掌追魂唐坤等人,豈有不知,怎會這麼毫無動靜。
  夜色沉沉,四野寂寂,更兼霏霏細雨,陣陣夜風,越顯得霸王莊內鬼氣森森。
  這逼人的氣勢,愈使人感到殺機重重,凶危四伏。
  黃琦與冷翠薇兩人,早被這種險惡的氣氛,壓迫得略有退意,只因兩人均為自己的門派的聲音著想,誰都不好意思先行說出口來。
  誰有岳騰,敵人愈是如此沉靜,能愈能激起他的萬丈豪情,及凌雲壯志。
  當下暗暗想道:縱令你這裡是刀山劍樹,本爺今夜也要闖你一闖。
  主意寧定,回頭對兩人低說道:「兄弟在前開路,兩位緊隨兄弟而行,以免兄弟一時不周。」
  縱身一躍,直向第一層屋宇掠去。
  銀扇書生黃琦,與玉蜻蜓冷翠薇兩人,亦緊隨而上,只因天色太暗,兩人所視,最多僅及四丈遠處。
  可是岳騰,則因功力深厚,足可見及十餘丈,是故,兩人均不約而同的向岳騰望去。
  但見岳騰雙目炯炯,神光湛然,注視於一株高樹之上。
  原來,岳騰已發現那樹上是影幢幢,心中正在猜疑突然,從幾人身側六七丈之遠處,飛起一枚石塊,直向那樹上擲去。
  接著,數百黑點應擊而起,由那高樹之上,帶著呱呱之聲,向岳騰三人掠空而來。
  這驟然之變,直把三人嚇了一跳。
  岳騰連忙跨前一步,攔在兩人前面,默運神功,蓄勢待發。
  銀扇書生黃琦,亦將折扇操在手中,玉蜻蜓冷翠薇,也拔出肩頭長劍,大家都在準備應變。
  一時之間,如臨大敵,各人都是心弦滿張。
  哪知,這數百黑點,卻是一群受驚麻雀,於三人頭頂劃空而過,振翅疾飛,轉眼消逝於黑茫茫的夜空。
  各人只是虛驚一場,都不由相顧一笑。
  但不知是何人如缺德,所以岳騰向右側發石之處,仔細看去,可是,望了大半天,卻未發現任何人影。
  耳際間卻飄來一個如蚊的嘻笑之聲,道:「你娃娃的膽識,當真不錯,叫我老兒好生佩服。」
  岳騰一聽這聲音,就不由輕輕的冷哼一聲……
  就在這時,忽然有三條人影,一前兩後,由三人左側四丈遠處,而且一閃即逝,所去方向,正是霸王莊的後院。
  這三條人影,因距離較近,不但岳騰看到,就連黃冷二人,亦有所覺,所以,玉蜻蜓冷翠薇不由輕咦一聲。
  岳騰劍眉微皺道:「二位注意,今夜進莊之人不少,最低也有三撥人以上,還是由兄弟在前開路……」
  話聲甫落,三人已騰身而起,向前躍起。
  原以為步步陷阱,重重殺機,哪知一路行來,輕輕巧巧,極為順利,未及盞茶工夫,已來到岳騰昨夜與人交手的那座屋面之上。
  三人剛一站住身形,猝然燈火齊明,整個莊內照得如同晝一般,就連下面那座小院之中,也有數十隻火炬,正熊熊燃燒。
  四周高樓之上,更是風燈林立,數不勝計。
  這排場,這氣勢,這驟然的巨變,使黃琦與冷翠薇兩人,驚得面色微變,舉止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岳騰正要發語,忽聞皓首蒼猿哈哈一笑道:「小英雄真是信人,老夫等人候之久矣。」
  話聲起處,由側面屋內走出一批人來,正是皓首蒼猿龐公毅、雙掌追魂唐坤、鐵臂金剛熊飛,以及嶗山七煞,和一些紅衣勁裝大漢。
  人人都是疾服勁裝,除了唐坤與熊飛兩人以外,其餘之人,全都帶有兵刃,就連皓首蒼猿也背了柄三尺長劍,僅從特製的劍柄來道,就知道是一柄武林名劍。
  劍柄明珠閃爍,紅穗飄飛,使人頻生貪婪之念。
  但聞皓首蒼猿又復朗聲笑道:「想不到黃凰起,冷孟雄,各人均有這等佳兒佳女,真叫老夫好生羨慕。」
  玉蜻蜓冷翠薇鼻兒一翹,輕輕的冷哼一聲。
  黃琦則雙手一拱,道:「老前輩請了,昨日晚輩路過於此,被前輩屬下嶗山七煞,圍攻……」
  皓首蒼猿龐公毅,接口笑道:「難道爾等今夜是來討還公道的麼?」
  岳騰最看不慣他這種以老賣老的,大模大樣的態度,故接口喝道:「是又怎樣?」
  忽然腳尖一挑,踢起一塊瓦片,伸頭接住,向後院一株高樹之上,振臂擲去。
  由於他動作太過突然,所以在場之人全都生疑,並同時向他所擊之處仰首望去。
  但聞拍的一聲,一根高枝已被擊斷。
  接著從那兩根樹枝之上,忽然掉下兩個人來。
  可是這兩個人倒也矯健得緊,半空之中,撐腰抖臂,又復翻到另一根樹枝上去,乾脆俐落,也是一流身手。
  就在這眨眼之間,岳騰已看清兩人身形,乃是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皓首蒼猿眼最尖,當下哈哈大笑道:
  「我道是誰,是華山掌門洩機禪師和師弟千手羽士兩人,二位大駕既臨敝莊,何不下來一見。」
  「龐堂主,好說!好說!頃聞貴分堂今夜大敵當前,洒家師兄弟特來觀摩,觀摩,看貴分堂將是如何退敵?」
  人隨聲起,忽從高樹之上,飛下兩個人來,亦落在屋面之上,與岳騰等人相距,僅六七丈左右。
  岳騰閃目一瞧,見一個矮胖身形,卻是一個老頭和尚,觀長相生得甚是疵猥,獐頭鼠耳,而且很矮,乍看之下,有點像那位瘦小老兒,只不過身形略胖,而且是個光頭,其實所謂胖,也只是由於身材太矮而已。
  另一位,則是又高又瘦,卻是道家裝束。
  這兩人一來,都是負手而立,神情極為優閒,那樣兒的確只是來前參觀而已。
  岳騰因不知二人來歷,故側頭向黃琦望去。
  卻聽黃琦悄悄說道:
  「這二人就是著名難纏的華山二怪,矮的是洩機禪師,瘦高的是千手羽士,這兩人實在難纏得緊,凡是任何場合,只要他兩人一插上手,就得撿點便宜才走,岳兄,我們今夜還是多加小心才是。」
  黃琦話雖如此,但他卻在暗暗高興,心說:我倒要看看,今夜究竟是誰人吃虧。
  想不到此人相像堂堂,卻是幸災樂禍的肖小之人。
  冷翠薇一見二怪,即怒目橫視,神情似是相當激動。
  岳騰因在聽黃琦說話,故未注意到她激動之情。
  這時,忽聽洩機禪師驚啊一聲,道:
  「啊!原來西谷、南莊,今夜聯手對付太原分堂,唔!這台戲一定是熱鬧得很,洒家師兄弟倒是不得不瞧。」
  皓首蒼猿龐公毅哈哈大笑道:
  「禪師真要瞧麼,那麼,剛才那飛石擊鳥的滋味如何?」
  洩機禪師面不改色,嘿嘿笑道:
  「龐堂主,你別想使壞,妄想挑撥,洒家師兄可不是輕易上當之人……」
  話聲未了,突聞一個冷冷的聲音接道:
  「老夫就看不慣那些既怕打架,而又想撿便宜的人小。」
  接著,聲起人現,一條龐大灰影,凌空疾降,來勢頗為威猛。
  倏間已在岳騰三人,與華山二怪之間現身。
  岳騰乍見來人,不由驚得一眺,暗道:此人像貌,好生冷酷。
  原來,來人是一副馬臉吊眉,鷹鼻鷂眼,毫無任何表情,年約五十餘歲,一身青色長衫,使人覺得冷氣森森。
  而且身軀碩大,比常人高出一頭,更令人頻添畏懼之心。
  忽聞皓首蒼猿在下面院中說道:「原來是晉北濮二堡主,不知二堡主今夜駕臨敝分堂,有何賜教?」
  那人當真陰沉得緊,從上向下冷冷一瞥,算是作答,面上神情仍是冷漠如故。
  黃琦與冷翠薇兩人,聽皓首蒼猿話後,方驀然想起一個人,但一想起此人,又都不由驚得連退數步。
  原來此人是晉北濮家堡的二堡主,鐵指仙翁濮瀛洲。
  要知晉北濮家堡,近二十年來在南莊,北堡,西谷等四大門派之中,算是最為逞強行惡,橫行霸道,其兇惡強悍之名,較其餘三派猶有過之。
  是故黃琦與冷翠薇兩人,怎不聞之心驚,愕然怯步。
  自然,黃琦又將來人身世,悄聲告訴岳騰。
  岳騰也是大感詫異,心想:怎麼今夜自己第一次出手,所遇之人均是這和厲害,彷彿每個人都頗有來頭。
  思忖之際,卻見鐵指仙翁一到自己面前,問道:「你小子是否就是最近江湖傳言的無影童子?」
  話聲冷冷,語音冰涼,使人聽後有些毛骨悚然。
  岳騰搖頭笑道:「在下岳騰,並非無影童子。」
  鐵指仙翁濮瀛洲,面上閃過一抹失望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