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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日記中的秘密

  黃泥路上,兩旁樹木疏落,一乘有篷的雙馬套車飛馳而過,
  車上不時傳來小孩的哭聲。
  皇甫雪頭戴草帽策韁駕車,心頭如車子般一樣顛簸起伏。
  不知怎樣他頗同情郭小娥,無論她殺鐵凌威的動機是什麼,
  起碼她對他的那份感情還是執誠的,即使她沒有名份,但她似乎毫無怨言,假如有怨那也只是怨自己遲了一步,她認識鐵凌威之時,他已使君有婦。
  皇甫雪腦海再一陣思索,鐵凌威與梅傲霜已結合了六年,
  但郭小娥與他來往絕不超過五年!
  也許男女間的感情有時也不能計較太多,像郭小娥她雖沒有名份,可是她不也是頗為滿足的嗎?
  在生難作連理枝,為鬼豈非可作比翼鳥?——
  否則郭小娥臨死之前為何露出微笑?
  皇甫雪決定偷偷把郭小娥的屍體葬在鐵凌威墓的比鄰。
  到了鎮江已是立秋的翌日,天氣仍是秋老虎的凌厲,卻帶著點肅殺,樹梢上的老葉有的已經開始枯黃了。
  皇甫雪的收穫使得沈神通及李鷹手下為之雀躍不已,並且發出信鴿把派出去的人手召集回來。
  李鷹把石一平召來,讓他看過郭小娥的屍體,便準備向梅傲霜索取酬金,可是石一平稟告他道:「梅副堂主去了皖西,尚未回來,在下回去之後再請求鄭香主派人去皖西稟告。」
  李鷹心頭一動,訝道:「鄭總香主是誰?怎地老夫未有過耳聞?」
  石一平苦笑道:「他是副堂主新近委任的。」
  沈神通也是一奇。「梅傲霜將他越級提升?」
  「不是!」石一平道:「副堂主在外面請他回來的,現時因為副堂主不在總舵,所以暫時由他主持總舵一切,將來如果有事,兩位可以直接找他。」
  李鷹沉吟了一陣子道:「梅傲霜總共舉薦了多少個人人貴堂?」
  「總共六個,一個是負責漢口江北總分舵的韋香主,一個是巡堂的章香主負責各地分舵的聯絡及監督,一個是作在下副手的白耀日,一個是林舵主,一個是許舵主,另一個就是鄒總香主了呀!」
  「他們是在何時入堂的?」
  「有先有後,不過鄒香主及林舵主卻是在鐵堂主死後才來的。」
  「你清楚他們的底細麼?」李鷹接問一句。
  石一平訝道:「神捕因何對他們感興趣?」
  李鷹笑而不答。
  石一平道:「在下回去之後設法打探一下,如果有了資料才向神捕稟告!」
  他又苦笑了一下,道:「在下怕不能願,因為在下日益不受重視,手下又很多是鄭總香主及白耀日推薦人堂的心腹,處處受制肘,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待本堂與巨鯊幫火並之後,在下便打算引退了!」
  端木盛插口道:「石香主正在盛年何必如此消極!嗯,姚百變已在這裡,他想和你單獨談談未知石香主意下如何?」
  石一平喜道:「我也有這想法,煩請端木英雄引見!」
  「可以,不過這件事情請石香主不要瀉露出來。」
  「這個自然,各位但請放心。」
  「請石香主跟我進房與他相見。」
  當石一平從房中出來之時,臉上滿有狐疑及優傷之色,他匆匆丟了幾句門面話便辭別。
  郭小娥被悄悄葬在鐵凌威墳墓之旁。
  過了五六天梅傲霜尚未把酬金送來,李鷹打算把蕭穆留下,自己帶雲飛煙及顧思南回江北,在他來說這件案子應該已結束,起碼姚百變已付給他二萬兩酬金,即使梅傲霜的酬金收不到,他也不會白費氣力了。
  這天早上他剛把主意告訴蕭穆時,雲飛煙突然自樓下廂房走了上來,她走得很急,以致木梯咚咚咚地響著。
  李鷹眉頭一皺,他一向很討厭手下辦事毛燥,剎那臉色迅速一沉。「煙兒,什麼事使你不能鎮定。」
  雲飛煙指一指手中的一本手抄冊子道:「叔叔,你看這裡,這是郭小娥寫的日記,我剛看到的。」
  李鷹心頭一動,伸手自雲飛煙手中接了過來。
  這一頁是這樣寫的。
  「春日三月,鶯飛草長,風光明媚,該是個郊遊的好日子,不過為了凌威的話,我還是深居簡出,每日讀書練武解悶,四年的刻板生活使人難以忍受,不過一想起凌威對我的體貼及恩愛,又使人充滿生機。
  「晚上凌威又自地道出來與我相會,他今天不知怎地竟然一再需索,梅花三弄之後,身心俱倦,昏昏欲睡,不料凌威竟然向我求討一包『九天仙樂』的毒藥,這種毒藥服了絕無痛苦,可是死亡極速。
  「我心中十分驚奇急問原因,他說姚百變及莫朝天礙手礙腳想把他倆除去,凌威志氣很大,他立志要獨自一人雄霸長江,如今基礎漸穩,自然容不得二個拜把弟分享成就。
  「我雖然覺得他對兄弟心狠手辣,可是回心一想姚、莫兩位-死,凌威將需一段時間來補充實力,那麼明春進擊巨鯊幫的行動將會押後,表哥對我雖然無禮,可是姨丈及姨母對我卻恩情深重,我不能為巨鯊幫盡力,若然能推遲危機的來臨也算是略盡一點心意了。
  「所以我就把一包『九天仙樂』交給他,凌威臨行時又討了-包解藥,說是他將先服了解藥後邀把弟共飲,這樣才不致引人思疑,『九天仙樂』死狀如同熟睡,我心驚彼城府之深,機心之密,一夜難以人眠。」
  李鷹看到這此,證時了自己早先的推測,鐵凌威本就有剷除姚百變及莫朝天之心,由於莫朝天對他的愚忠,他表面上拉攏他與不羈的姚百變對,使大江堂幫眾對他沒有好感,如此即使他死了眾人也不會同情死者。
  結果莫朝天也死了,反而姚百變僥倖逃得一命。
  李鷹急急翻過另外一頁,這是第二天的事。
  「昨夜難以人眠,今晨醒來有點頭痛,宵來不斷思索凌威欲行之事,姚、莫兩位若死,我豈非間接殺人,凌威若跟表哥火拚,我又將處於何等地位?」
  再下去連續幾天都未提及此事,李鷹略看即過,翻了幾頁目光立即一盛。
  劈頭第一句便吸引他。
  「今晚凌威謂他的計劃這幾天要實行了,他已傳召兩個拜把弟回總舵,我內心更加火煎,日夕難熬良心的譴責,凌威回去後我亦決定明日暫且離開此地,我的確需要冷靜一下使情緒平復點。
  「我的決定剛才沒有告訴凌威,也難待他再來,無計可施之下,只好留字告訴他了。」
  「我特地將金釵壓在留字之上,凌威自然知道是我寫的。」
  日記至此寫畢,李鷹看完閉目瞑思一陣,他決定再留下來,使他留下來的理由是他從日誌看出一個重大的疑點。
  假如日記中所述全是真實的,那麼這案件就得重查。
  假如鐵凌威既有「九天仙樂」的解藥,為何還會毒死?
  理由可能有兩個,第一個是他臨時忘記事先服解藥。
  第二個理由是那壺酒在鐵凌威下了「九天仙藥」之毒,另一種毒藥仍能致他於死命。
  這兩個理由以第二個的可能性最大。
  但假設郭小娥日記記錄不真實,而她給鐵凌威的解藥又是假的,那麼鐵凌威仍然是死於「九天仙藥」之上,也即是說經於郭小娥手中。
  假如這個假設才符合事實,毒殺鐵凌威及莫朝天的兇手又是誰?
  李鷹沉忖了一陣便吩咐顧思南去把沈神通請來商量。
  沈神通這兩癸正在衙門辦事。
  不一會沈神通便放下一切趕了回來,他一口氣把李鷹指給他看的郭小娥的日記看遍。
  他看了之後,跟李鷹一樣泛起了那個疑問,這個發現使他震驚,假如日記所載是事實,則郭小娥便死得冤枉而自己與李鷹亦成了罪人,他決定把案子弄得一清二楚以免失職。
  他不去想那個疑點,先將這件案子由頭到尾細想一遍。
  讓他倆懷疑郭小娥是殺人兇手的有幾個線索及推論。
  第一是那個繭字,繭與娥本就有關係,何況郭小娥的住所有對「春蠶到時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干」的對聯,這已證實鐵凌威的字跡。
  似乎鐵凌威也是懷疑毒殺他的人就是郭小娥。
  第二點,秋菊被人毒殺在郭小娥家。
  第三點是郭小娥跟鐵凌威的關係。
  第四點是李鷹從地道爬出井口後,內院分明有燈光,可是一瞬間便熄去,似乎郭小娥發現東窗事發而逸去。
  沈神通仍不斷思索,此刻他倆的手下都聞訊集中在一起。
  雲飛煙簡略把郭小娥日記的記載轉述了一次,眾人聽過後都是心頭大震,覺得案件頗有可疑的。
  皇甫雪想了一想,開口道:「屬下亦是懷疑郭小娥不是殺人兇手,這不是指她在臨死說自己冤枉這句話,而是……」
  李鷹及沈神通都從沉思中清醒過來,不約而同轉首望著他。
  皇甫雪嚥了一口口水才續道:「從郭小娥對待霍震雷兒子的態度上證明她絕非是個絕情寡義的女人,否則她大可以藉那小孩的生命而逃脫。」
  雲飛煙道:「正因為她有情有義,所以鐵凌威向她索取毒藥她不忍拒絕,但又受不起良心的煎熬,這種人我也是不相信她能狠心毒死自己的情人。」
  李鷹沉聲道:「但可能她日記所說根本是假的,說得嚴重一點,她是在製造假證據用以欺騙懷疑她的人!」
  雲飛煙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端木盛脫口道:「我們目前最重要的事是想辦法來證明日記的真假,起碼也得證明其中一部分的真假!」
  顧思南道:「郭小娥已經死了,還有誰能來證明她的話的真假。」
  蕭穆接道:「有,石一平可以證明鐵凌威是不是死於『九天仙樂』之下!」
  風火輪亦道:「屬下明天立即趕去白紗鋪查詢郭小娥搬去該地的日期,便能證明郭小娥是不是在鐵凌威死去之前便離開鎮江!」.
  李鷹及沈神通雙雙露出默許及讚許的目光。
  沈神通道:「皇甫雪你去把石一平找來。」
  李鷹看一看天色,道:「且慢,待吃了晚飯才走,我也得再研究一下才好調查。」他揚一揚手中的日記。
  顧思南剛出去一會,便又回來,原來他在不遠處碰到石一平了。
  石一平本就要來找他們。
  當他上了樓,見廳裡黑壓壓坐滿了人,甚至連姚百變也坐在一起,不覺一怔。
  沈神通叫風火輪倒了一杯茶給他,問道:「石香主,你來得正巧,我正有話問你,鐵堂主及莫朝天死時可有什麼特別之處?」
  石一平心中大為詫異,卻沒有表示出來。「鐵堂主臉上青青黑黑,鼻孔流血,臉上肌肉扭曲似乎十分痛苦,莫堂主雖然也是滿面黑氣,但臉上卻頗安詳!」
  李鷹仔細一想,猛地打了一下大腿,道:「這是因為莫朝天體內另有『九天仙藥』的毒素的關係,而鐵凌威因為服了解藥所以死前痛苦,咦,他的死狀倒與秋菊相同,難道他們同是中了相同的毒藥,只不知兇手是否同是一人。」
  石一平脫口道:「李神捕說得不錯,鐵堂主的死狀果與秋菊相同,兇手當然是同為郭小娥一人了,這還有什麼值得懷疑的?」
  李鷹笑而不答。
  沈神通道:「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再過一段日子可能會有重大的發現,那時才告訴你也未遲呀!」
  石一平滿腹狐疑,他是個很仔細的人心想他們既然不說,也就不好詢問。
  李鷹道:「上次托石香主調查的事情進行得怎樣?」
  石一平歎了一口氣,喟然道:「在下處處受制肘,加上他們又絕對不談往事,調查到的十分有限!」
  沈神通道:「梅傲霜是不是巫山派的弟子?」
  「是,這事江湖上同道都已知道!」
  李鷹接道:「請石香主把所調查到的說出來。」
  「是。」石一平咳了一聲,道:「聽說鄭總香主跟敝副堂主有同門之誼,而在下有次亦見到他施展巫山派的身法,自路北堂夫婦死後,巫山派日漸式微,近年來已沒有人想學巫山派的武功了,看來鄭香主是巫山派弟子已沒疑問。」
  李鷹露出讚許的神色,石一平精神一振。
  「韋香主是蜀北的一個沒落官家之後,他的武功很雜,看來跟過不少武師學藝,但似是走內家路子,武功跟在下大概在伯仲之間,至於章香主輕功頗佳,他是嶺南『飛鷹』周老爺子的傳人。這人能說會道,處事頗圓滑,因此擔巡堂香主倒頗稱職,梅副堂主推薦人堂的人以他最得手下敬佩。」
  李鷹等人仍等他說下去。
  石一平苦笑一聲道:「在下只能調查到這些!」
  姚百變突然罵道:「他媽的!那婆娘反客為主,這下子大江堂豈非成了她的私人產業了!」
  石一平再次苦笑,此時他對姚百變早巳敵意全消,聞言接口道:「可惜屬下自身處境已頗難堪,不能使二堂主重回堂中主持大計。」
  姚百變露出深遂的目光,沉聲道:「終有一日姚某還會重回大江堂,告訴那些好兄弟,姚某必定痛改前非,竭立重振大江堂的聲威,制倒巨鯊幫,穩定基業。」
  石一平肅然起敬,忙道:「在下願為二堂主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姚百變十分激動,握住他雙臂,道:「姚某現在只剩下石兄弟一人了,這些日子你一切要小心,真的待不下去,就暫時離開,目前他們勢大,你單人匹馬難以拒抗。」
  石一平身子顫動,流下兩行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