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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瞞天過海

  安邑城北關外的大街後街內,一座古老的宅院門前,空場上高搭著三座神壇,請來了三班僧道尼,大舉法事,香煙繚繞,紙灰飛揚,宅內尚不時傳出喪家的啼哭聲!
  大門重新油漆過,分別貼有喪制白紙,前簷懸著一對雪白的藍字大紗燈,酉時不到,已經燃亮起來。
  威遠鏢局的馬車,在辛不畏的駕馭下,也就在這個時候趕到了後街口。
  坐在車轅上的辛不畏,一看三座神壇席棚內,誦經朗唱,法器叮噹,隨著暮風,香煙紙灰飛揚,尚有一位披麻帶孝的青年,捧香跪在三座神壇的中央,頓時愣了!
  他根據義父宮自豪接到丐幫的消息通報說,京師『威遠鏢局』總鏢頭於化龍保的這趟漂,可能與『靖王府』的失寶有關。
  他奉命下山,偵辦這件托鏢疑案,並順便找義父當年的幾個仇家,邀他們一同赴約,了斷他們老一輩一筆十八年前的一段未了仇嫌。
  當他接獲通報,下山就遇到了於化龍的鏢車,沒想到在,『九曲谷』遲到一步,縹車上的女屍已經被『如玉山莊』五惡煞中的一人劫走了。
  當時他曾準備將女屍劫回來,但於化龍以他們父女負傷中毒為理由,堅持活人重要,至於女屍丟失,他願以合約規定賠錢。
  他覺得理由牽強,斷定珍寶可能夾在棺木內,但他放進車伕屍體時,也曾暗敲棺木,確是實心,因而決心以來安邑辦事為由,跟同駕馬車前來,以觀究竟。
  尤其在風陵渡口,於化龍本人既負傷,鏢也丟失的情形下,依然花了百多兩銀子買路錢,更令他懷疑,斷定這口棺材一定有玄機。
  如今,看了眼前情景,才知大謬不然,他的判斷完全錯誤,鏢主喪家正準備迎接靈樞到達,超度發喪,安葬祖墳的大法事。
  辛不畏越想越懊惱,覺得這一趟真是冤枉跑了!
  回頭看看車後馬上的於化龍,神情凝重,兼而有幾分迷惑。
  再看於美蘭,神情感傷,暗透幽怨,兩道柳眉緊緊的鎖在一起,幾天下來,明媚艷麗的面龐已樵粹了不少!
  辛不畏何嘗不知道,這都是他害的,因為,自從渡過了黃河,除非必要,他很少理他們父女。
  他辛不畏是有靈性有感情的人,並非看不出於美蘭的心意,只是他有他的苦衷,又何必誤人害己呢!
  就在他心念問,驀聞神壇前有人高呼道:「靈樞到了,靈樞到了!」
  如此一吆喝,法器大盛,誦經之聲也突然高了許多。
  喪家宅門大開,哭聲震耳,跟著擁出二三十名披麻帶孝的男女來。
  馬車到達三座神壇前,辛不畏下了車,順手將長鞭插在車轅上,拿起『天雷劍』,轉首望若拉馬走過來的於化龍。
  於化龍一面將馬緒交給辛不畏,一面低聲道:「請少俠和小女先到對街房簷下等一會兒,讓老朽來割鏢!」
  辛不畏聽得劍眉一蹙,不由在心裡說:
  「你的鏢已丟了,你拿什麼來割鏢?」
  他心中雖然如此講,但仍接過馬疆,拉著馬走向了對街。
  於美蘭雖然滿腹的幽怨,但她也有女孩子的矜持,自尊,和傲氣,辛不畏不先說話,她也對辛不畏不睬不理,默默的拉馬跟在他的身後。
  辛不畏和於美蘭走至對街牆根下,回身一看,只見對街空城上的三座神壇內,分別走出來三班僧道尼,各穿法衣,手持法器,高唱著佛經,逞自將馬車的前三面團團圍祝就這由馬車走到對街牆根下的工夫,不知何時,一個身穿孝衣的老人,已站在馬車轅側,正和於化龍低聲交談。
  辛不畏很想看個清楚,但偏偏十數尼姑將這一面擋拴。
  所幸尼姑們身材矮小,仍能看到於化龍和那位老人的肩部和頭顱。
  只見於化龍說了幾句話後,立即將車簾掀開一半,似是要那位老人察看刀痕斑斑的棺材,證實女屍確巳被搶走了。
  那位帶孝老人,一面會意的點著頭,一面以炯炯的目光望著車內,根據他的目光角度,顯然在注視棺頭的下部。
  近三十名披麻帶孝的男女,正跪在車前大哭,加上三班僧經的誦經法器聲,辛不畏即使凝神屏息,功集耳鼓,也聽不,見於化龍和那老人在說些什麼。
  最後,竟是那位老人向著於化龍微一頷首,接著肅手指了指街口,顯然是示意於化龍可以走了。
  果然,只見於化龍滿面含笑,謙恭的一抱拳,不知道他說了句什麼話,轉身繞過一群尼姑身後,逕向這面走來。
  於化龍一到近前,立即望著辛不畏和於美蘭,有些興奮難抑的說:「好啦,我們找家酒樓,痛痛快快的喝它幾杯,這趟鏢總算沒有砸了咱們『威遠鏢局』的招牌!」
  辛不畏立即冷冷的問:
  「老英雄是說,女屍丟了,鏢主也不追究了?」
  於化龍神色微微一變,強自一笑道:
  「丟了鏢人家哪能不追究了,只是長安方面的鏢主要等明天才到……」辛不畏更覺得有些不合情理,因而淡然問:「這麼說,事情還沒有解決了?」
  於化龍臉上已沒有了笑意,急忙正色道:「當然還沒有解決!」
  辛不畏立即淡然道:
  「這種酒我沒有心情喝,我要去辦事去了,再見!」
  說罷一拱手,轉身就走。
  於化龍急忙歉聲道:
  「辛少俠,這一路多虧了你……」
  辛不畏身形不停,僅側身揮了揮手,繼續向前走去。
  於化龍身形一閃,立即擋在了辛不畏的前頭,急忙在手中一卷銀票中抽了一張「京師通寶錢莊」的銀票正色急聲道:「辛少俠,這二千兩銀票,不成敬意,萬望少俠能夠收下……」辛不畏看也不看銀票上的面額,立即冷冷一笑道:「你這是給的救命的錢,還是我賣命的錢?」
  於化龍苦笑一笑道:
  「隨便少俠你怎麼說,總之,老朽是出自一片誠心誠意!」
  辛不畏雖然對於龍過分圓滑感到不滿,但想到他幹的是刀口上舔血賣命的生意,環境所迫,也是情非得已。
  因而,淡然道:
  「謝啦,我單身匹馬,生活簡樸,一年也花不了幾兩銀子,我身上帶這麼多銀子,反而是個累贅!」
  說罷閃身,大步向前走去!
  於化龍一見,不由急聲道:
  「辛小俠……」
  但是,傷感幽怨的於美蘭,卻突然的憤聲道:「你的馬!」
  辛不畏頭也不回,淡然道:
  「它看我走遠了,自會追了來……」
  果然,話未說完,銀鬃白馬一聲低嘶,掙脫於美蘭的手直向辛不畏奔去。
  於美蘭一看,珠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脫口戚聲道:「你走!最好走得遠遠的,我永遠不願再看到你!」
  辛不畏聽了心中一陣慼然,他幾乎忍不住停下身來說明,他的苦衷。
  但是他知道,只要他稍微有一點兒感情流露出來,後果必然不可收拾,那時不但自己要受到義父的嚴厲喝斥,也很可能害了於美蘭一輩子!
  是以,他聽了於美蘭的悲切戚呼,反而一長身形,飛身縱落在馬鞍上,一催馬腹,白馬放蹄如飛,直向正北街口馳去。
  於美蘭再也忍不住伏在老爹的臂上哭了,同時哭聲道:「人,生性薄情,連他的馬也這等冷酷……」於化龍目旋淚光,黯然歎了口氣道:「你看他殺人時,有如殺羊殺豬,將來他必走上他義父『龍形劍客』的後路,他這樣決絕而去,對你來說,未必不是福!」
  於美蘭聽得修然抬頭,仰起淚痕斑斑的嬌靨,希冀的問:「爹,您認為他是為了這個!」
  於化龍知道愛女還不死心,只得黯然一歎道:「孩子,咱們先找一個客棧住下來,爹會好好把利害關係為你分析分析!」
  說話之間,攬著於美蘭逢向北關城門口走去。
  前進中回頭再看,辛不畏早巳沒有了蹤影!
  辛不畏飛馬向北疾馳,就在剛要馳出街口的同時,果然發現街口有一家小客棧,飛身下馬,拉馬走進了店內。
  一個店伙聞聲由賬房裡奔出來,立即滿面堆笑的歡聲道:「爺,您可是要住店?」
  辛不畏先看了一眼燈光昏暗的賬房內,沉聲問:「有上房嗎?」
  店伙趕緊哈腰道:
  「有有,請隨小的來!」
  說話之間,已將辛不畏手中的銀鬃馬接了過去。
  辛不畏「噢」了一聲,吩咐道:
  「給它餵上好的草料!」
  店伙急忙道:
  「爺您放心,小店雖然沒有馬棚,但就在您的房外上料,咱們雙方都可以隨時照顧!
  辛不畏聽得了暨了蹙眉頭,他又得了一次經驗,有馬匹就不能選小店。
  進人上房一看,還算潔靜。
  店伙將馬匹拴在門外,先端了一盆洗臉水來,燃上燈,再去忙著卸馬鞍,一等辛不畏淨完了面,再問辛不畏喝什麼酒,吃什麼飯。
  辛不畏見整座小店裡冷冷清清,好像就他這麼一個客人,而店伙似乎也只有這一位,沒看到第二人。
  但他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住下來,再說,人多雜亂口才也會吵得人心煩。
  他的腦海裡仍浮著於美蘭幽怨哀愁的影子,耳鼓裡仍索繞著於美蘭的淒聲呼喚,他更想著這次奉命出來查鏢而一無所獲。
  他實在需要這麼一個岑寂定靜的地方,來讓他好好的思考思考,因為,於化龍交鏢的結果太不合情理了。
  首先,在他的想像中,對方喪家聽說屍體已被別人劫走了,必然會圍住於化龍大吵大鬧,並要於化龍把屍體找回來不可!
  可是,事情大出他辛不畏意料之外,那個帶孝老人,很可能是那家的管家或老僕,竟然看了看棺材,揮了揮手而沒事了。
  據於化龍說,要等明天鏢主趕來後再行解決,這很可能是於化龍的一面之詞。
  其次,於化龍手中的一卷銀票,很可能是喪家付給他們父女的鏢銀。
  如果是於化龍準備贈給他辛不畏的,於化龍應該在今天中午到達南關進店打尖休息時,就該表示出來,用不著在當時那等情形下,匆匆扯出一卷銀票,撿一張給他。
  再說,保鏢出外,是需要多帶買路銀子,但也用不著帶那麼大面額的銀票,而且又帶的那麼多!
  因而,他的假設是,這趟鏢仍關係著『靖王府』的失寶,而真正的關鍵在棺材上,而無關那具劫走的女人屍體。
  由於有了這一想法,辛不畏突然想到了那個帶孝老人的目光,他的目光是注視在棺頭的下部,而並不是刀痕斑斑的棺蓋。
  現在他完全明白了,如果陰謀將王府失寶偷運出來,珍寶很可能就藏在棺材的下面。
  那個帶孝老人,其實就是代表鏢主接鏢的人,由於發現棺材下方保持守好無缺,才將鏢銀付紿於化龍,並放他們父女上路。
  一想通了這一點,辛不畏不由懊惱焦急地從椅上站起來。
  也就在他站起來的同時,裹然發現了個小花子在店門前,一閃進人了賬房內!
  辛不畏心中一動,斷定這小花子很可能是跟蹤他前來,或是來探他落腳行蹤的。
  正待飛身縱出去,捉住那個小花子問一同,恰好店伙已端著酒菜走來。
  辛不畏一等店伙將酒菜擺好,故意漫不經心的說:「裡邊那家辦喪事,好大的排場!」
  店伙一笑道:
  「人家有錢嘛,您沒看到?和尚老道尼姑子就請了幾十個!」
  辛不畏一面拿起酒壺來斟酒,一面道:
  「高搭三座神壇,請了那麼多和尚道士尼姑,當然是有錢的富戶,去世的恐怕是他們的老爺或主母吧!」
  店伙搖頭一笑道:
  「這就不太清楚了!」
  正待舉杯飲酒的辛不畏聽得一愣,不由驚異的問:「你們是多年的街坊鄰居,他們死了人,你們會不知!」
  店伙再度搖頭一笑道:
  「小的真的不知,他們好像是最近幾天才回來的!」
  辛不畏更是大感意外的「噢?」了一聲,道:「你說,他們原本不住在此地?」
  店伙見辛不畏特別注意街裡面舉行喪禮的事,因而立時提高了警惕,為了避免惹禍上身,只得再度搖頭含笑道:「這就不大清楚了!」
  辛不畏原就心裡不快,這時見店伙再度搖頭說不知,突然升起一股怒火,不由放下酒杯,沉聲道:「你方纔還說他們最近幾天才到,為什麼說不太清楚?」
  店伙見辛不畏發了脾氣,不由緊張的哈腰堆笑,低聲道:「爺,您先別生氣,小的告訴您,那原本是一座鬼宅,銀少有人敢搬進去住!」
  辛不畏再度大感意外的「噢?」了一聲,問:「這麼說,裡面很少有人住了?」
  店伙正色的搖頭道:
  「回稟爺,小的半真不知道,不過,爺如果真想知道的清楚些,小的可以給您找一個人來問一問!
  辛不畏急忙問:「那人是誰?」
  店伙恭聲道:
  「丐幫的人大概都知道!」
  辛不畏知道店伙怕負責任,因而頷首道:「好,那就請你馬上找一位丐幫的弟兄來,我也正有事要找他們!」
  店伙卻為難的說:
  「回稟爺,恐怕沒有那麼快!」
  辛不畏舉一指店門,道:
  「方纔不是還有一個小花子進入賬房嗎?」
  店伙回頭看了一眼賬房後,才「哦」了一聲道:「那是前來收剩菜的小花子,小的這就去看看他走了沒有?」
  說罷哈腰,轉身走了出去。
  辛不畏愣愣的望著走去的店伙,酒菜一口也吃不下了,他原來準備三更過後再去探一探那座古老內宅的情形,如今他必須馬上採取行動才好。
  心念已定,勉強吃了些飯萊,立即提劍走出房來。
  這時天色已完全暗下來,街裡面的三班法事似乎也停止,因為已聽不到叮叮噹噹的法器聲和誦經聲!
  辛不畏剛到賬房門口,裡面的店伙已聞聲出來、店伙一見辛不畏手提寶劍,立即含笑問:「爺您要出去?」
  辛不畏微一頷首,反而關切的問:
  「我托你辦的事呢?」
  店伙急忙道:
  「小的已叫他去請他們的桿兒頭去了!」
  辛不畏會意的說了聲好,繼續道:
  「我出去一下辦件事,很快就回來,如果那位桿頭兒先到了,請他等我一會兒!」
  店伙趕緊恭聲應了個是。
  辛不畏走出店門,只見街上一片昏暗,但方纔辦喪事的空場上仍有燈光,同時傳來隱約可聞的淡活聲。
  於是,再不遲疑,提著『天雷劍』,大步走去。
  隨著他的大步前進,發現空場上尚有二十人之多,但是那些舉行法事的道尼巳不見了,留下的人正在折卸席棚,搬移桌凳。
  再看門樓下,那兩盞白紗藍字紗燈,依然大放光明。
  辛不畏看得心中一動,這才想起要看紗燈上的字跡。
  凝目一看,令他非常失望,因為紗燈上一邊寫著『極樂坊』,另一邊則寫著『駕返瑤池』,根本沒有寫著姓氏或某府。
  辛不畏一看這情形,愈力斷定這是一樁音運珍寶的大陰謀,這套『瞞天過海』的手法,於化龍父女必然知情。
  心念間,立時加快了腳步,直奔空場上的那群人。
  一到近前,發現古老的宅門大開,正有四個中年人,各背一個白布大包袱,逕由門內走出來。
  辛不畏急忙轉首一看,發現門樓內一座高大迎壁,和門樓一樣粉刷一新,因而看不見宅內情形。
  正在向內察看,四個大漢中的一人,驀然歡聲道:「你不是那位少鏢師嗎?
  怎的又回來了?」
  辛不畏心中一動,立即將計就計的急忙抱拳道:「四位當家的好,在下因為有件小東西忘在車上了,特的趕回來找!」
  另一個中年人問:「你問的是那輛拉棺材的馬車呀?」
  辛不畏急忙頷首道:
  「不錯,正是那輛馬車!」
  認得辛不畏的那個大漢,突然神秘的問:「聽說這家主母的屍體在半路上丟了?」
  辛不畏一心想知道馬車和棺材的下落,無心多扯,因而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是過了黃河才被僱用的!」
  說此一頓,特的又以憂急的口吻,問:
  「請問,那輛馬車和棺木呢?」
  其中一個中年人說:
  「早巳送到墳地去了!」
  辛不畏急忙問:
  「請問墳地在什麼地方?」
  四個身背白布大包的中年人,同時搖頭道:「我們也不知道墳地在什麼地方!」
  辛不畏一聽,不由急切的問:
  「那你們四位是?……」
  四個中年人同時側身一指背上的大白布包袱道:「我們都是『極樂坊』裡的人,這裡面都是那些哭喪人的孝服!」
  辛不畏恍然似有所悟,舉手一指門樓下的大紗燈,道:「這麼說,這兩盞紗燈也是你們的了?」
  四個中年人同時一笑道:
  「何止這兩盞紗燈?這些神壇桌椅,以及哭喪跪香的人,都是我們承包辦理的!」
  辛不畏聽撂心頭一震,脫口輕啊道:
  「你是說,那些披麻戴孝,痛哭失聲,還有那位跪在神壇前捧香的……?」
  話未說完,其中兩個中年人已笑著說:
  「聽說那主母膝下無兒無女,大老爺為了讓主母安葬時倍極哀榮,這也是應該的呀!」
  辛不畏急忙問:
  「大老爺?是哪兒的大老爺?」
  一個年歲較長的中年人道:
  「我們只管拿銀子,哪幾的大老爺都無所謂!」
  辛不畏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了,為了能夠及時找到那口棺木,急忙問:
  「請問四位,那輛馬車是往那個方向拉走的?」
  其中一人轉身一指道:
  「就由前面的大巷子拉向了街後……」
  辛不畏未待那人話落,說聲「多謝」,逞向那條大巷子走去。
  到達巷口一看,地上果然有馬車軋過的輪痕,舉目正東,一片昏黑,想必直達街外。
  由於天色已黑,四下無人,辛不畏為了爭取時間,立即展開身法,直向街外馳去。
  出了後街,曠野尤為黑底荒草矮樹,隨風搖晃,一條車道,直通東北。
  辛不畏不再遲疑,沿道向東北追去。
  一氣追出四五里,漸漸傳來水流聲。
  辛不畏心中一驚,暗呼不好,斷定前面必是河流。
  又追出一里多地,橫亙在面前的果是一道數丈寬的河流,河邊上僅有一座幾根本樁建成的簡陋碼頭。
  辛不畏一看,斷定那輛馬車,如果沒有在中途改道,必是由此地上船,直奔正西黃河,當然順流而下,又回到了潼關風陵渡。
  辛不畏一看湍急水流,知道迫已不及,只得轉身向回疾馳。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從此地桿兒頭那兒得到一些正確消息了。
  回到北關大街後街口,也就到了店門前。
  店伙正在門外探頭探腦,一見辛不畏回來,立即急聲道:「爺,您怎麼才回來,桿頭兒等您好久了!」
  辛不畏會意的「噢」了一聲,急步向上房前走去。
  尚未走到房門前,已看到一個蓬頭垢面的老花子,正坐在上首大椅上,搖頭晃腦的在唱著:「整天那吃不完……殘餚剩酒……只喝得我醉熏熏哪……賽過王侯……」辛不畏一到門前,已經上了料的銀鬃馬立時發出一聲歡嘶。
  裡面自得其樂的老化子吃了一驚,猛的由椅子上站起來,一見辛不畏,立即咬宇不清的說:「你……你就是……要找我的……小客官嗎?」
  辛不畏早已經過叮囑,立即拱手道:
  「在下辛不畏,奉義父宮自豪之命,追鏢到此,特請當家的前來,有要事請教……」話未說完,老花子一改醉態,也忙抱拳含笑道:「原來是辛少俠,老花子馬五,非常抱歉,恭候你少俠無聊,把你的殘酒剩菜都掃光了!」
  辛不畏一聽,立即不安的說:
  「馬當家的太客氣了,為什麼不重新叫萊!」
  老花子馬五一笑道:
  「少俠你也太客氣了,老花子根據你的剩酒剩菜,知道你的胃口也不好,去了一趟,有些眉目沒有?」
  辛不畏肅手請坐,自己也走至下手椅上坐下,懊惱的說:「可能上船走了!」
  老花子馬五讚許的一頷首道:
  「不錯,車是上船了,目前還不知道行蹤下落……」辛不畏神色一驚問:
  「這話怎麼說?」
  老花子馬五道:
  「少俠以為馬車去了哪裡?」
  辛不畏揣測道:
  「在下以為進入黃河,順流而下……」
  話未說完,老花子已搖頭道:
  「沒有,根據舵上剛來的報告,峭底還沒有船經過王家集!」
  辛不畏再度吃驚的道:
  「這麼說,馬車過河了?」
  老花子馬五點點頭道:
  「很可能,不過,明天中午過後便可知道他們行蹤消息了!」
  辛不畏十分關切的問:
  「失寶究竟在女屍內,抑或在棺木內?」
  老花子馬五道:
  「要照押鏢前來的情形看,『金刀』於化龍父女應該清楚!」
  辛不畏一聽,立即恍然道:
  「馬當家的,可知於總鏢頭父女今晚宿在哪一家客棧內?」
  老花子馬五濃眉一蹙,問:
  「於化龍曾經說明天才啟程嗎?」
  辛不畏正色道:
  「他的鏢還沒割,鏢主明天才能趕到,最快也要明晚上路!」
  老花子馬五淡然一笑道:
  「我老花子剛剛接到的報告,『金刀』於化龍父女又購了匹快馬代步,已經上路了!」
  辛不畏聽得心中一驚,突然升起一股怒火,不由沉聲道:「他們父女居然配合好了欺騙我!」
  老花子馬五正色道:
  「這也難怪,你已經洩了底細,他們不得不處處防著你,萬一你在途中動了手,他們的七千兩鏢銀不但泡了湯,還要依約賠償七萬兩,就算把『威遠鏢局』連狗帶貓都賣了,也不值七萬兩紋銀呀!」
  辛不畏越想越不甘心,倏然站起身來道:「不!在下一定要迫上他們父女,要他們還我一個公道!」
  老花子馬五卻揮了個「坐下」手勢,寬慰的說:「少俠先坐下來,我老花子還有事情向你報告!」
  辛不畏只得坐下來,謙聲道:
  「不客氣,馬當家的有話盡說。」
  老花子馬五道:
  「根據京師總分舵上的通報,崤上『如玉山莊』的白老爺子,很可能就是宮大俠的頭號仇家白嘯天……」辛不畏聽得神色一驚,俊面立變,不由失聲驚呼道:
  「何以見得?」
  老花子馬五正色道:
  「總分舵是根據他山莊起名「如玉」而他用盡心機奪到的表妹,芳名就叫顏如玉!」
  辛不畏迷惑的問:
  「白嘯天為什麼要奪他的表妹呢?」
  老花子聽得神色微微一變,不答反問道:「怎麼?這件事宮大俠沒有對你談起過?」
  辛不畏正色迷惑的說:
  「怎麼?你是說,白嘯天的表妹顏如玉,與我義父……?」
  話未說完,老花子馬五已正色問:
  「怎麼,『金刀』於化龍也沒有對你談起?」
  辛不畏聽得心中一動,問:
  「你是說,於總鏢頭也知道?」
  老花子馬五再度正色道:
  「他當然知道,老一輩的人物大都清楚這件事,只是宮大俠失蹤十七八年,人們漸漸把那件臉炙人口的綺麗軼事給淡忘罷了!」
  辛不畏對義父宮自豪昔日行道江湖的事跡,渴切的希望多知道一些,是以,每逢有人提起他義父的往事,他都會詢問個沒了。
  前些時在華山『九曲谷』,『鉤練鞭』王敬三曾經呼他義父宮自豪為「毒龍」,他寧願遲一些去追挾屍逃走的『鬼臉刀』,也要先間個清楚。
  這時聽說『金刀』於化龍也清楚義父的往事,而對方多天來卻一個未提,心中更加有氣。
  心念間,老花子馬五已關切的問:
  「你們過黃河時,於化龍有沒有談『江海釣叟』就是『金眼魚』朱七?」
  辛不畏有些生氣的沉聲道:
  「直到渡過了黃河,朱七的大船離了岸他才故意自言自語的說出來……」老花子馬五一歎道:「這也難怪,他為了自身的利益,迫不得已,總能獲得人們諒解,不過我相信,如果你主動的問他,他一定會告訴你!」
  辛不畏正色問:
  「你是說,他也知道『地支劍』齊霸天與我義父有仇嫌?」
  老花子馬五正色道:
  「當然知道,白嘯天是為了他一心癡愛的表妹顏如玉,齊霸天是為了爭奪天下第一劍,「金眼魚朱七是為了水功舉世無敵……」辛不畏聽得俊面罩煞,劍眉飛剔,冷冷一笑道:「想必是他們三人暗下的毒手,如果不是我義父事先有了嚴厲叮囑,我現在就去找他們為義父報仇!」
  說此一頓,突然以犀利的目光,望著馬五,要求道!
  「馬當家的,可否請你述說一些我義勻昔年的事跡。」
  老花子馬五歉然一笑道:
  「非常抱歉,一方面老花於是局外人,一方面這是宮大俠的私事……」辛不畏何等聰明,一聽馬五的口氣,便知道他不肯述說,因而沉聲道:「你還不是和於總鏢頭一樣!」
  老花子馬五卻正色道:
  「但我老花子可以指給你一條明路,你可以去間你大師伯柳一針……」辛不畏立即不高興的說:「聽說,我大師怕遠在長安,我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去京師!」
  老花子馬五正色道:
  「不,我老花子昨大接到的通報,你大師伯已離開了京師,前天才渡過了黃河……」辛不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自覺地脫口問:「還有誰陪著我大師怕?」
  老花子馬五一聽,心中樂了,不由佯裝一愣問:「噫,你怎的問起這個?」
  如此一問,辛不畏的俊面倏然紅了,頓時不知如何回答!
  老花子馬五哈哈一笑道:
  「辛少俠,我老花於是逗你的,你問的可是那位藝艷雙絕的師妹柳效梅?」
  辛不畏,見老花子馬五猜透了他的心事,俊面更紅了,一顆心也有史以來第一次「怦怦」跳個不停。
  但是他卻否認道:
  「你怎可胡亂猜測在下的意思!」
  老花子馬五一見辛不畏的俊面脹得通紅,再度哈哈一笑道:「辛小俠,我老花子可以告訴你,柳效梅,柳姑娘足堪用「只有天上有,地上難得見」來形容她,稱得上是絕世元雙的大美人兒!」
  辛不畏一聽,更加證實了義父老人家的活不假,心裡立時有一絲蜜意暖流竄向了四肢週身。
  但是,他卻故意沉顏沉聲道:
  「馬當家的,你對我說這些幹什麼?」
  活雖這麼說,塗丹般唇角上的微笑,耀耀目光的異彩,都瞞不過久歷風塵的馬五兩隻眼睛,他有掩飾不住的興奮與滿足!
  老花子馬五再度一笑道:
  「不過,於化龍的女兒子美蘭也不賴喲!」
  辛不畏聽得心頭一震,目光中的異彩,唇角上的微笑,頓時消失了。
  他低了低頭,淡然道:
  「我不希望再談到他們父女!」
  老花子馬五淡然稱了個好,同時起身道:「你少俠如果沒什麼事,那我老花子走了!」
  辛不畏急忙起身問:
  「為何說走就走?」
  老花子馬五卻咬著老問題正色道:
  「我可以告訴你,有人看到於美蘭一直哭著離去,只是我不知道她的哭是不是為了你,但她曾花了十多兩銀子,找到我屬下的七八個小花子到處找你……」
  辛不畏本來聽得愧然低頭,這時不由驚得抬頭問:「真的?」
  老花子馬五卻正色繼續道:
  「男子漢大丈夫,要敢恨敢愛,不要瞻前顧後,怕左怕右,只要走得正,立得直,合情合理,沒有什麼好疑慮的,千萬不要步你義父的後塵,害人害已,落到今天如此淒涼的下場!」
  辛不畏聽得肅然起敬,立即抱拳恭道:
  「謝謝前輩的教誨,晚輩會謹記在心裡!」
  老花子馬五卻揮手爽朗的說:
  「你也用不著稱呼我前輩,你只要記往我老花子的話,凡事活用,不要太絕,包你一生受用不盡!」
  說罷,再度揮手道:
  「我走啦,有了消息我會派人通知你!」
  你字出口,已大步走出房外。
  辛不畏急步走至門口,抱拳恭聲道:
  「晚輩辛不畏,恭送前輩!」
  老花子馬五欣然點點頭,懷著一份安慰和滿足,大步走出店去。
  辛不畏直到老花子馬五的背影消失在店門外,他才轉身走到椅前坐下。
  他先想到奉義父之命下山迫察『靖王府』的失寶,他是自已想到,於化龍既然阻止他前去追回屍體,失寶很可能藏在棺裡。
  但是,一路行來,他有大多的下手檢查棺木,可是,他卻沒有。
  為什麼?他在心裡問著自己。
  但他也知道遲遲不下手的真正原因,還是為了不願傷害於化龍父女,更怕刺傷了於美蘭的心!
  如今,於化龍父女成功了,而他卻辜負了義父十多年教誨養育之恩,而錯過了找回失寶,洗刷義父清白的大好機會!
  他再度回想了一下鏢車到達後的全盤經過,並想到在古宅門外碰見的那四個中年漢子!
  裹然,辛不畏的雙目冷電一閃,倏然站起,脫口自語道:「我怎的那麼相信他們四個?如果原是鏢主伏下的人,特地等候在那兒準備應付我……!」
  自語未完,門外燈光照射處已現出了店伙。
  一等店伙將碗盤收好離去,辛不畏立時將房門關好,揚手震熄了汕燈,逞將內室的後窗掀開,一長身形,極輕靈的飛身縱出窗外。
  小店內一片昏暗死寂,附近人家也沒有任何燈光和動靜。
  辛不畏再不遲疑,提劍在手,飛身縱上了房面,直向裡面那片古老宅院馳去。
  首先,他不以為那四個中年人是『極樂坊』專替人家辦喪事的人。
  其次,他記得那條大巷手的中間,有一條橫巷,似乎也可通向那座古老住宅院側,如果有側門,馬車仍可進人院內:是以,他決定前去親自探一下那座古老住宅,雖然已失去了時效,如果有所發現,為時仍不算晚!
  辛不畏竄房越脊,眨眼工夫已到了那條大巷邊緣。
  他站在牆頭上轉首一看,沒錯,就在不遠處,一道小巷,直通向數十丈外的古老住宅。
  由於古老住宅的院牆高大,裡面一片昏黑,除了大廳,樓閣和樹木,看不見宅院內還有些什麼。
  辛不畏縱落地上,逞由小巷向古宅方向馳去。
  看看將到盡頭,前面橫亙的高大院牆上,果然有一座簷角已經坍碴的門樓,但是,油漆斑剝的兩扇門卻完整無缺、僅右扇門上的獸環不見了。
  由於側門築有兩級石階,使得辛不畏有些判斷錯誤的感覺。
  當然,對方僱用了那麼多人,將馬車抬進宅內,也並非沒有可能。
  他走至側門前剛要登階察看,門樓內突然有了動靜。
  辛不畏驟然一驚,閃身貼牆而立。
  因為他聽得清清楚楚,裡面傳出的聲音,正是昏睡中的人驟然被驚醒而作的迎敵準備,急忙站起,或去摸索刀棍。
  他屏息靜聽,裡面又傳出了動靜,而那人似是正以極輕靈的身法消悄離去。
  辛不畏哪能錯過這個捉住活口逼問的機會,於是一長身形,飛身縱上了高大牆頭,探首向下一看,令他再度大失所望!
  因為,一隻癲皮狗,正驚惶機警的沿著牆腳向後面匆匆走去。
  由於院中有了動靜,幾顆茂盛的大樹也有了枝樁響聲,六七個大鳥巢中,不知是烏鴉還是喜鵲!
  辛不畏愣愣的望著偌大一座陰森恐怖,一片黑暗的古老宅院,全見房屋半倒,荒草碎瓦,好一幅淒涼景象,和傍晚在門前看到的外觀,迥然不同。
  他在想,要不要進去看一看?根據門樓通道上枯枝落葉和荒草情形,馬車似乎不可能由此地抬進宅內。
  繼而一想,既然來了,總該看個究竟,也許前院大廳方向,留下些蛛絲馬跡,很可能得到那些人的來歷證據。
  心念巳定,飛身縱落院中,雙腳落處,發出了輕微的斷枝和碎微響聲!
  夜靜人深,身處空宅,雖然極輕微的聲音,依然傳出極遠,傳來空屋的回音,乍然聽來,格外動魄驚心!
  辛不畏聽了遠近各處的回音,心中十分懊惱,如此進入,不斷先給伏在裡面的人通知了警號,同時易遭到對方的暗中偷襲!
  因而,他覺得在前進之時,必須先選好下落腳點,才不致發出聲音來。
  心念已定,功集雙目,凝神一看,面色立變!
  因為,方才在牆頭上沒能看得真切,如今站在通道上,才發現幾近及膝的荒草中,正有兩行沉重踩踏的腳印,而且是由門樓起始直達深處的月形圓門。
  辛不畏有了這一發現,信心大增,斷定這兩道腳印,很可能是抬棺人經過所留下的,而馬車則繼續駛往街後,用以誘敵或欺人耳目。
  他想通這一點,當然也更加提高了警惕,因為這座恐怖古老的空宅內,對方一定留有高手保護著棺木。
  是以,他屏息提氣,縱身而起,輕飄飄的飛向數丈以外,的一方石磚上。
  到達近前,足尖輕輕——點石磚,身形再度縱遜,一連幾個起落,直達月形圓門近前,再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但是,門內卻傳出了吱吱鼠叫和彼此追逐舜馳聲音,以及夜風吹動殘門破窗的格格聲響。
  辛不畏雖然藝高膽大,但看了裡面慚垣殘壁,窗破門斜的情景,也不禁毛骨悚然,暗自心驚。
  他躡足進人月形圓門,發現距離前面大廳仍遠,而他的目標,也正是前院的大廳。
  就在他準備舉步奔向前院大廳的同時,裹然傳來一陣隱約可聞的低位聲!
  辛不畏驟吃一驚,急忙剎住了腳步,凝神一聽,那陣悲切的抽噎低癤,正由內宅深處傳來,根據哭泣的低沉聲音,顯然是個男子。
  既然找出了方向,辛不畏再不遲疑,立即以輕靈小巧吩功夫,循聲向深處找去。
  也就在他前進到另一座殘破獨院門前的同時,「克叭」一聲輕脆聲響,逕由他方才進來的側門方向傳來!
  辛不畏聽得再度一驚,閃身隱在一株花樹後,立即悄悄探首察看他進來的圓門處。
  因為,方纔的那聲輕脆聲響,和他方才由院牆上縱落地面踩中枯枝碎瓦所發出來聲音完全一樣,顯然,又有人進了這座恐怖古宅之內。
  但是,他站在花樹後許久,非但沒有發現有人由月形圓門進來,同時也再沒有聽到腳踏枯枝碎瓦的聲音。
  辛不畏並沒有因為再沒聽到聲響而掉以輕心,但他仍斷定有人進人了宅內,只是他必須去尋找低聲哭泣的那人,而且要問明白那人究竟是什麼人。
  俘輕靈的離開花樹,每前進七八步,必倏然回頭察看一下身後。
  就在他又越過一座獨院,看到另一座大開的門樓內,現出一道屏門的同時,隨著流動的夜風,飄來一陣箔紙灰燼和炷香氣味,而那人的悲痛低泣聲,也聽得更真切了。
  辛不畏再不遲疑,飛身縱進了大開的門樓內,回頭察看,發現無人跟蹤,再度飛身縱向了那座屏門前。
  也就在他縱落屏門前的同時,「汪」的一犬吠,一條黑影,如飛向他撲來。
  由於那聲犬吠,辛不畏不必細看,已知是一頭猛犬。
  於是身形一閃,左手劍鞘一送,逕點張爪露齒向他咬來的狗嘴巴。
  「嗷嗷」兩聲痛叫,一隻大黑狗,「蓬」的一聲跌在地上,夾著尾巴奔出了門樓!
  辛不畏知道已驚動了裡面悲痛低位的人,轉首一看,發現門內竟是一座穿廳,較濃的箔紙和香煙氣味,正是由穿廳內吹送出來。
  為防那人逃走或向他攻擊,他立即飛身撲向了穿廳門口,同時「嗆」的一聲撤出了『天雷劍』,但見紅光芒電閃,漆黑!的穿廳內,立時一亮。
  辛不畏橫劍身前,轉首一看,驀見一個人蹲坐在一個高大長箱旁的兩塊青磚上,正轉過淚痕斑斑的面孔向他望來。
  不看那人的面孔尤可,一看那人的面孔辛不畏立時大吃一驚,毛骨悚然,脫門厲喝問:「你?你是誰?」
  那人依然坐在磚上,有些緊張不安的問:「你這位俠士是誰?」
  辛不畏一聽那人說話了,緊張的心情稍減。
  雖然說『生死幽路,人鬼殊途』,即使武功高絕的人,見了鬼也會嚇掉了魂,但是具有高超武功的人,膽氣終歸要大的多。
  是以,辛不畏強自鎮定驚恐的心情,沉聲問:「張把式,你不是臉中飛刀,已經死了嗎?」
  那人立即抽噎著問:
  「你認得我哥哥?」
  辛不畏聽得心中一動,不由驚異的問:
  「你說張把式是你哥哥?」
  那人頷首道:
  「不錯,我們是孿生兄弟,我哥哥叫張仁,我叫張義!」
  辛不畏一聽,立即釋然道:
  「我說你怎的和張把式長得一模一樣……」中年人張義卻關切的問:「你怎的知道我哥哥臉上中了飛刀?」
  辛不畏雖沒收劍,卻往前走了幾步,道:「你哥哥的屍體還是我親自放進棺裡的,我當然知道!」
  張義繼續問:
  「俠士可知殺我哥哥的人是誰?」
  辛不畏回答道:
  「那人已被我殺了,他是嵋山『如玉山莊』白善人手下的歹徒之一,綽號叫『多臂猿猴』……」話未說完,張義已接口道:「我知道,他的名字叫王強……」
  辛不畏脫口「啊?」了一聲,意外的問:「你認得他們五人?」
  張義頷首道:
  「他們曾樁靖王府』養傷近兩個月,所以我認識他們!」
  辛不畏一聽,頓時想起『金刀』於化龍曾說張姓車伕是鏢主家的人,這麼看來,這趟鏢已千真萬確是由『靖王府』裡拉出來的了。
  是以,心中一動,謙聲關切的問:
  「這麼說,你和令兄都是在『靖王府』任職了?」
  張義頷首道:
  「可以這麼說,我哥哥跟著崔總管,我則跟著龔師爺!」
  辛不畏更加關切的問:
  「這麼說,你是龔師父派你來的了?」
  張義搖頭道:
  「不,是我冒死偷跑出來的……」
  辛不畏不由驚異的「噢?」了一聲!
  張義則繼續說:
  「你大俠曾為我哥哥收屍,又代我哥哥殺了仇人,不但他在地下有知感激你,我更是……」辛不畏立即道:「我輩武林俠士,負有除暴安良,救世救人的責任和義務,你用不著謝我!」
  張義誠懇的問:
  「敢問俠士尊姓大名,仙鄉何處,將來小的也有個還恩報答之處!」
  辛不畏本想不說,但看了淚痕滿面的張義,神色誠懇,想到他既是『靖王府』的人,對失寶的經過和其中的陰謀,也許知道的多一些。
  是以,微一頷首,謙聲道:
  「在下辛不畏,義父是息隱十八年的『龍形劍客』官自豪……」「宮自豪」
  三字方自出口,張義的目光懊然一亮,脫口急聲道:「那五個殺胚和崔師父捏造的盜寶大盜,就是『龍形劍客』宮自豪!」
  辛不畏再度頷首道:
  「不錯,在正為了此事跟隨『金刀』父女駕車來此!」
  張義急忙道:
  「這事我知道,崔總管原本想藉此殺了於總鏢頭,趁機強購他的『威遠鏢局』,可是龔師爺……」辛不畏聽得心中一驚,不由急聲問:「龔師爺怎樣?」
  張義有些悲憤的說:
  「龔師爺另有妙計,沒有將珍寶放進崔總管三夫人的屍體內……」辛不畏再度驚異的「噢」了一聲問:「棺內那具穿著華麗整齊的女屍,是你們崔總管的三夫人?」
  張義頷首道:
  「是的,這件事說來話長,辛大俠,小的可否站起來說話!」
  辛不畏聽得一愣,不由正色道:
  「當然可以,我還以為你的腿有毛病,不能站起來呢!」
  張義解釋道:
  「小的腿沒有任何毛病,因為小的不會武功,看到你辛大俠仗劍進來,不敢站起……」辛不畏蹙眉不解的問:「為什麼?」
  張義一面站起,一面道:
  「好漢不打臥虎,英雄俠士都不殺手無寸鐵之人……」辛不畏淡然道:「那也不見得,令兄張仁,還不是手無寸鐵之人!」
  張義憤然恨聲道:
  「他們都是惡人,都是強盜,他們不是英雄俠士!」
  說此一頓,繼續又切齒恨聲道:
  「崔總管的心腸太狠毒了,他不但親手害死了他的三夫人,最後還要我哥哥陪葬……」辛不畏劍眉一蹙問:「他為什麼要害死他的三夫人,還要你哥哥陪葬?」
  張義憤聲解釋道:
  「崔總管早就懷疑三夫人不貞,正好藉運出失寶的機會將三夫人害死,他為了防止消息洩漏,叫那五個強盜也殺了我哥哥滅口,這不等於是陪葬嗎?」
  辛不畏無心探聽三夫人不貞的事,因而關切的問:「靖王爺失的到底是什麼寶?怎麼可以放進女屍裡?」
  張義搖頭道:
  「什麼寶小的也不知道,因為靖王爺不相信『龍形劍客』失蹤多年,第一次重現江湖就去他的王府盜寶,因而嚴令告誠崔總管和龔師爺,一旦失寶的名稱洩露出去,立即將他們兩人推出去斬首……」辛不畏冷冷一笑道:「崔總管和龔師爺只怕有些悔不當初了吧?」
  張義卻蹙眉道:
  「可是,崔總管已拿了『如玉山莊』姓白的幾萬兩銀子,不把失寶交給對方,同樣的性命不保!」
  辛不畏故意正色道:
  「可是,失寶已被龔師爺調了包,他還不是活命難逃?」
  張義解釋道:
  「龔師父早已看透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敢黑吃黑……辛不畏卻懊惱的說:
  「我早已懷疑失寶就在棺木裡,只是遲遲沒有下手,傍晚想通了,棺材已運走了……」話未說完,張義已急忙道:「棺材沒運走,就在這個大櫃內!」
  說著,舉手指了指身旁古銅色的大木櫃!
  辛不畏早已看到那個巨大長形大箱子,這時一聽,才知道這個長方形而又有幾分棺形的大箱子,就是保護棺木,罩在棺外的櫃!
  走至近前一看,發現上面積滿了灰塵,似乎沒有移動過,但櫥前地上,卻有張義燒的冥紙灰燼和仍在燃燒的住香,兩支白燭早巳熄了。
  因而惑的問:
  「你怎的知道棺材在這裡面?你又怎知他們沒把你哥哥的屍體搬出來?」
  張義略微遲疑,才說道:
  「不瞞辛大俠說,協辦這件事情的幾人中,有一人正是小的金蘭弟兄,是他告訴小的,棺材已罩在這口大櫃裡內。」
  辛不畏卻迷惑的說:
  「這口櫃上佈滿了灰塵,看來似乎沒有動過……」話未說完,張義已解釋道:
  「大俠有所不知,櫃是由底部抬起,將棺罩住!」
  說著,舉手一指木櫃底部,繼續道:
  「大俠請看,這都是抬過的手印!」
  辛不畏低頭一看,果見櫃的底部接合處有幾個手印,而尾部也有,顯然是四人個抬起的。」
  於是,心中一動,立即望著張義問:
  「你身上可還有火種?」
  張義毫不遲疑的說:
  「有,可是要把這兩支白燭點起來?」
  辛不畏頷首道:
  「在下正是這個意思!」
  說罷,就趁張義「嚓」的一聲打著火種的同時,已「沙」的一聲將劍已收人鞘內。
  兩支白燭燃起,櫃前頓時明亮,辛不畏立即望著張義道:「我想掀開木櫃看一下,請你幫我扶著!」
  張義也正有此意,欣然應好。
  辛不畏先將劍捅在英雄錦上,躬身下去,雙手扣住櫃底花紋微挺身,已將櫃頭掀起來。
  櫃頭一掀起,馬上有一股濃重的油漆氣味撲出來!
  張義首先急聲道:
  「裡面果然有一口棺材,只是,是否於化龍押來的那一口?」
  辛不畏先看了一眼刀痕斑斑的棺蓋,再看那個帶孝老人特別注意的棺頭下部。
  一看之下,心裡立時明白了,因而道:
  「不錯,是原來的那口棺材,只是棺頭下端的橫台叉重新油漆了一遍。」
  張義藉著燭光一看,不錯,棺頭橫台,油光發亮,與棺頭其他部位顯然不同,因而道:「的確又重新油漆了一遍!」
  辛不畏立即道:
  「請你用肩扛一會兒,我把它撥開來看一看!」
  說話之間,張義已應聲將櫃緣扛祝
  辛不畏再不遲疑:「嗆」的一聲再度將『天雷劍』撤出來。
  這次由於有兩支白燭映照,金芒四射,紅光耀眼,張義立時感到一股寒飆襲面,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戰。
  辛不畏知道張義的感受,必是毫毛捲曲,皮膚收縮,因而道:「忍耐一下!」
  說話之間,劍光輕輕在棺頭橫台上照開一劃,接著在一寸處橫著一切,繼而向上一挑,一塊橫板隨著劍尖被挑起來。
  張義一方面暗讚辛不畏的『天雷劍』鋒利,劃在棺木上聲音毫無,就像用刀劃在水上一般,一方面瞪著兩眼注視在橫木上。
  因為,就在棺頭橫木的中央,赫然現出一個大如胡桃般一的圓洞。
  但是,洞內空空,失寶顯然已被取走了。
  辛不畏擔心張義支持不住,迅即將木板放回,收劍人鞘,幫著張義將櫃復原蓋好,道:「失寶可能是一顆大珍珠,但已被龔師爺的人取走了。」
  張義卻驚異的問:
  「辛少俠,您怎的知道失寶會藏在棺頭橫台上?」
  辛不畏解釋說:
  「那天我趕到令兄遇害的『九曲谷』時,於化龍肩背已經負傷,他女兒於美蘭也中毒倒地,『鬼臉刀』正擦著棺中女屍離去……」張義不由感慨的說:「於化龍父女的命,實在是撿回來的,您辛少俠如不及時趕到,他們父女早巳曝屍荒山,哪裡還有七千兩銀子好拿!」
  辛不畏繼續道:
  「可是,當時我殺了『多臂猿猴』三人,斬斷了「白狐仙娘」的左手,於化龍卻一再阻止我去將屍體追回來,那時我便有些懷疑,直到抵達此地,看到那個帶孝老人特別注意棺,頭的下端,才確定失寶就在棺頭的下方部位!」
  說此一頓,特的又關切的問:
  「崔總管想奪『威遠鏢局』,以及龔師爺黑吃黑的機密,你怎的得到消息?」
  張義見問,先是有些遲疑,繼而毅然道:「你少俠是為我兄收屍的大恩人,又替我哥哥報了仇,我相信您也不會走漏了消息……」辛不畏立即正色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談起這件事!」
  張義安心的點點頭,道:
  「請辛少俠不要見笑,龔師爺身邊的一個丫頭,一直和小的很好,是她偷聽到龔師爺和他的心腹在一起密商時的談話,才急忙去告訴我,要我趕快追上我哥哥……」辛不畏惋惜的說:「結果還是遲了!」
  張義黯然道:
  「小的趕到『九曲谷』時,黃河幫的一批人正大挖坑準備掩埋屍體,由於裡面沒有我哥哥張仁,加上於總鏢頭父女兩人也沒有死,當時還暗暗慶幸……」說此一頓,黯然歎了口氣,同時目光旋淚道:「沒想到於總鏢頭父女沒死,我哥哥卻中了飛刀!」
  刀字方自出口,辛不畏的目光倏然一亮,閃身縱到穿廳門口,怒目大喝問:
  「什麼人?」
  喝聲甫落,全宅回音,余聲歷久不絕。
  辛不畏大喝間時,特別注意對面屏門的右側門楣處,因為,他來時曾經懷疑有人跟蹤進入宅內,右側邊正是他進來時的門樓。
  但是,屏門處並元任何動靜,而且,再沒有那種似是有人躡足接近的聲音。
  驚得臉色大變的張義道:
  「這座空宅內有不少只野狗野貓黃鼠狼,也許……」辛不畏卻轉身問:「你今後有何打算?」
  張義看了一眼木櫃,道:
  「小的想明天雇輛馬車,將我哥哥的靈樞運回老家去!」
  辛不畏卻警告道:
  「運棺時要特別注意,千萬不要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張義感激的頷首道:「小的知道!」
  辛不畏恍然道:
  「噢,如果你有什麼困難,可去找此地丐幫的負責人的馬老前輩,我想,他一定會幫助你!」
  張義再度感激的說:
  「謝謝您辛少俠,如果有必要小的會去的!」
  辛不畏頷首讚好道:
  「我明天一早就去追於化龍父女,我想他們也許知道『靖王府』丟的是什麼寶!」
  張義贊同的道:
  「那是當然,按照鏢局鏢行的規矩,簽訂合同時,上面一定要註明保的是什麼鏢,價值多少,至少他們父女應該知道,這次棺中藏著的是什麼珍珠!」
  辛不畏既感激又懊惱的說:
  「謝謝你提醒我,這次錯在我一開始,就把事情想左了,好,咱們再會了。」
  了字出口,拱手轉身,就在張義「再見」聲中,飛身縱出廳外,雙臂一振,直飛西廂房面,足尖一點橫脊,逕向北待口的小客棧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