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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兩敗

  臥虎谷鄰近幾十里的土著,俱知道這深谷的名字,究竟因為山形像臥虎,還是谷裡有幾尊像虎的大石,也還是前些時候,曾有真虎在裡面臥著?耆老競傳,莫衷一是,胡為乎來哉,沒人替它加以考證了。
  譚妒非在離開水雲洞的時日裡,曾經到過這臥虎谷,那時因是白晝,也沒有誰對她說過谷中怪異。所以,除了縱目瀏覽時,看到幾尊怪石,幾座直立小峰,覺得有點奇怪之外,與別處的山谷沒甚不同。
  但她此度重來,不但由村民傳說裡獲知臥虎谷以前的奇事,近日的異征,而且最少也有赤地千里、兩少年、和她心上人余樹奇在這谷裡。
  於是,她一面焦急地尋找心上人,一面又得小心翼翼防備魔頭發現自己。但見她鶴行兔走,時而側耳傾聽,時而輕身飛縱,已走進臥虎谷的腹地。然而,除了風聲、猿嘯、蟲泣、鴟鳴之外,似無別樣聲息。
  「嘻這個就夠奇怪,難道他們全給老虎吞了?」譚妒非尋找多時,免不了帶有幾分擔心而自我解嘲,她相信若果余樹奇與赤地千里遇上,定有一場狠鬥,狠鬥起來,怎能無聲無息?
  臥虎谷深約五六里,最廣處不過一二十丈,若果施展輕功,不消多少時候便可走上幾遍,但她恐怕驚動魔頭,誤踏機關埋伏,提氣緩行,竟走了不少時候,才走達谷底一座危巖。
  這已是臥虎谷的盡頭,要想再往前走,只有爬山一途了。到底應向山上爬,還是在谷裡窮搜,譚妒非不得不坐在一尊冷石上重頭盤算一番。
  忽然,「嗤」一聲輕笑,起自危巖一側,譚妒非吃了一驚,真氣一提,輕飄飄地離石而起,改躲往一株矮樹後面。
  星光下,一條纖影由巖側轉了出來,嘟嚕道:
  「你要和我捉迷藏,我就不給你得到好處!」
  譚妒非一聽那嗓音,立即辨出是紅女宋敏,不禁暗自驚喜道:
  「原來是你這賤婢,敢情把那人狐媚去了!」
  她與宋敏不過相距兩三丈,若果突施毒手,縱不立將宋敏斃於掌下,也可把人擒了過來。
  但她覺得宋敏話裡有因,知道除宋敏之外,還有人藏在左近,打算先看個明白。
  宋敏有意無意地向譚妒非藏身的所在瞥了一眼,又「嗤」一聲笑道:
  「你道我不知你躲著不成,姑娘還得讓你追得汗流浹背,才有興頭哩!」她說完這話,果然一縱丈餘,巔巍巍停身在一座小石峰頂上,「咭」一聲笑,又躍下石峰,身影立即隱去。
  譚妒非暗自詫異道:「這狐媚子分明是等候情郎,並已發現我藏身所在,到底她候的是誰,怎地瞎起眼來,把馮京當作馬涼來認!」
  她這邊狐疑未定,忽聞輕輕拍了一掌,便有一團黑影自另一座小石峰後轉出。一個陌生的少年回音低喚一聲:
  「宋師妹!你躲在那裡?」
  譚妒非暗「哦」一聲道:
  「原來只是一個野小子!」她因那少年不是余樹奇而暗自開心,但一想到余樹奇進谷之後,便無消息,不覺又擔心起來。因為自己藏身所在似被宋敏發現,只得悄悄返往一株松樹後面,一縱身軀,沿干麗上,藏在濃密的針葉裡。
  那知她剛好藏定身軀,頭頂上忽有如游絲般的聲音,喚出一聲:
  「譚妹妹!我藏在你頭上哩!」
  「唉!你這人哪,怎地不聲不響來嚇唬人?」譚妒非已聽出那正是余樹奇的聲音,心雖喜極,口裡還要輕嗔幾句。
  余樹奇道:
  「你休大聲說話,這谷裡有點古怪!」
  譚妒非情郎在邇、大事無憂,那管有什麼古怪?輕笑一聲道:
  「你怕?」
  「我只怕你再會走失!」
  他這話雖是隨意說出,可是譚妒非聽來卻因余樹奇對她關心,而十分好受。也就壓低嗓音道:
  「你看見了什麼?」
  話聲一落,另一座石峰後面又轉出一條人影,那人像幽靈一般悄悄躡在宋敏和先出現的少年身後。譚妒非見此情形,不覺「哦」一聲道:
  「果然古怪!」
  那知那人耳力不弱,相隔二三十丈居然發現有人,立即冷笑一聲道:
  「何方朋友,敢來臥虎谷尋釁?」前面兩人也立即轉過身軀。
  余樹奇一見譚妒非失聲驚怪,心知多半要糟,還來不及制止,對方三人即轉了過來。他已辨出發話那人正是與他交手的美少年,並不把對方放在心上,但這谷裡分明不僅眼下三人,除非不得已,還該藏身察看下去才是道理。因此,他輕輕吹了一下口哨,示意譚妒非噤聲。
  恰是那人也正在發話,沒有聽到。
  那人發話之俊,見沒人回答,又冷喝一聲道:
  「朋友,還不現身出來,難道還待我王照希招呼不成?」
  敢情王照希在江湖上也有點名頭,不然那有這狂傲的口氣?但藏身樹上這對少年男女俱是初出茅廬,不知王照希不王照希,譚妒非聽得只是心中生氣,若非余樹奇促使她噤聲,早已飛身下去賞他一掌。
  先現身與宋敏相會那少年似因王照希撞來,不能親熱下去而有點羞惱,冷冷道:
  「王師兄也是大驚小怪,若是有人躲在左近,我和宋師妹豈能不覺?」
  王照希道:
  「你只懂得偷雞摸狗,知道甚麼?」
  宋敏原是與那少年並肩漫步,纖腰任攬,肥臀任摸,自覺舒適無比,飄飄欲仙。不料被王照希忽然撞來,說是有敵藏身暗處,也不知到底是真是假,再聽王照希斥自己的情郎偷雞摸狗,豈非將她當作雞狗,任人摸,任人偷?當下氣得叱一聲:
  「姓王的!說話放尊重些!」卻故意將身子向那少年靠得更近。
  王照希冷笑一聲道:
  「甚麼尊重不尊重,你要作母雞就作,我可不管!」一縱身子,登上石峰。再一縱,已隱沒在夜幕裡。宋敏一聽王照希把她當作母雞,任由公雞騎啄,氣得身子也顫了起來。
  那少年趁勢一抱,把她攬入懷中,輕悄悄道:
  「休去理他,他本來就是這付討厭的樣子!」
  宋敏被攬入懷,胸對胸,臉燙臉,感覺異常舒服,「唔」一聲道:
  「誰去理他了,要不是日裡往樹林那邊和那姓余的小子打鬥,讓我順利逃走,我不給他一陣搶白才怪哩!」
  「那是師父命他和我分途去救人,他敢不去哩,有甚麼值得居功?……」那少年把宋敏抱在懷裡,不啻抱著一個無價之寶,連王照希說有敵人在暗裡藏身,也不放在心上,竟在宋敏面前爭起王照希的功來。
  但他一語未畢,又擔心地問道:
  「宋師妹!他好像對你也十分關心哩!」
  宋敏「呸」一聲道:
  「你可是活見鬼?」
  那少年忙陪笑道:
  「是愚兄的錯,不必說了!」雙臂一緊,把宋敏摟得和他自己貼成兩根肉條,「嘖」的一聲,四片唇皮也湊成了一個「回」字。
  譚妒非心想:
  這對小賊,偷情居然也不擇地方,但他這樣也好使余哥哥死了一條心。
  誠然,她還在牢記住前些時候,宋敏對余樹奇連呼「哥哥」的事,並不知道余樹奇恨宋敏入骨。但她心念方轉,原已躲開的王照希忽又暴喝一聲:
  「強敵已來,你兩人難道要找死?」
  那對狗男女正沉緬在無窮樂處,驟聞暴喝,不知有何禍事臨頭,驚得彼此用力一推,躍開老遠,待聽清王照希的話,那少年因被王照希破壞他好事,不由得厲聲道:
  「敵人在那裡?」
  王照希忽向這邊樹上一指道:
  「恰有人在樹上笑!」
  譚妒非原以為王照希故意作耍那對狗男女,因見他兩人驚慌失措,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知王照希本意唬唬他兩人,並未聽到任何聲響,連譚妒非的笑聲也被王照希暴喝聲遮蓋,他所以隨意一指,不過作為驚散那對野鴛鴦的飾詞。
  不料他這一指,忽聞一聲嬌笑劃空而過,一道纖影凌空飛落。這一突然的偶合,使得地面三人都吃了一驚。
  余樹奇藏身在譚妒非頭頂,相隔不過幾尺,聽她笑出聲來,心知不好,猶想待敵人來到近前,再驟然下擊,先打死一兩個,剩下一人不難擒獲,赤地千里和玄陰婆婆不知他門下因何喪命,若見三屍橫地,說不定就會火拚起來。在兩虎相鬥,必有一傷的情形中,豈非削弱飛龍十八寨和碧芙山莊的力量?
  但他正打著這如意算盤,譚妒非已認為敵人既已察覺自己藏身所在,再藏著不出,並無意義而縱身離樹。
  要知譚妒非的輕功與余樹奇不過一肩之差,余樹奇要想阻止也來不及,一見她首先發難,生怕她大意有失,也急縱身而出。
  宋敏曾經聽熟譚妒非的口音,一聞嬌叱,即驚叫一聲:
  「是那鬼丫頭!」
  譚妒非身子尚離地面數寸,一聽宋敏說她是「鬼丫頭」,怒火妒火登時並發,一聲嬌叱,雙掌摩雲向她頭頂擊落。
  宋敏的藝業雖非極高,也不至於擋不下譚妒非一招,但卻被譚妒非威勢所奪,驚叫一聲,撥頭就跑。
  那少年好容易約得宋敏出門,偷嘗禁果,不料先被他師兄王照希吵得心魂未定,再見譚妒非身形未落,已嚇走宋敏,怒喝一聲:
  「賤婢!」雙掌向上迎擊。不料就在這一剎那,一道精虹過處,己把他斬成兩段。
  原來余樹奇已打定斬卻這幾個小魔,好使老魔不知被何人所殺,自起火拚的主意。他藏身高處,下撲之勢疾如流星閃電,與譚妒非幾乎同時到達,一出手就斬那少年措手不及,接著叫出一聲:
  「譚妹!你別讓那賤婢跑了,這個留給我!」金精劍一招「回頭望月」向王照希掃去。
  王照希早先曾和余樹奇對招,當時余樹奇不知他為人好壞,手下留情。這時既知他與赤地千里是一丘之貉,而且生怕久戰下去,驚動老魔到來則大計成為畫餅,那還肯不施絕招?
  王照希只見余樹奇一閃即到,只一劍就把師弟揮威兩段,自己的寶劍尚未拔出,對方劍鋒已臨身側,驚得急躍開兩丈。
  余樹奇身法快得出奇,等不得王照希站定腳跟,又已追蹤而到,一蓬寒光,當頭罩落。
  王照希這才驚覺周上絕頂高手,急呼一聲:
  「師父!」不道餘音未歇,余樹奇忽然施展「盈虛氣功」一個「損」字訣,突發左掌,在王照希心坎結實打了一掌,這一掌之力,登時把他心脈震斷。
  余樹奇打殺王照希師兄弟不過是頃刻間的事,他腦中如電光一閃,一種意念湧上心頭,提起王照希的屍身放在那少年屍身面,替他將長劍抽出,染污鮮血,回頭一看,譚妒非也已將宋敏殺死,急速縱幾步,到她身旁,說一聲:
  「我們快躲起來,看另外一齣好戲!」
  譚妒非聽說有好戲可看,也不再問道理,輕身一躍,與余樹奇同時藏身在一株樹上。
  雖然僅是半日的分手,在譚妒非來說,似已有半年之久,這時她斜倚郎懷,幽幽地說一聲:
  「但願今生今世,永遠……」余樹奇自然知道下面該說些什麼,生怕說得太多,被敵人驚覺,把她纖腰一緊,將嘴唇送了上去,卻將她的話頭打斷。
  約有半盞茶時,谷底忽然傳來異聲,接著就有個蒼老的口音詫道:
  「王照希和他師弟不看守門戶,卻往那裡去了!」
  在享受溫馨的兩少年耳裡,一聽那人開口,便知是赤地千里,忍不住互-一把,兩臉燙得更貼、更緊,當作會心的微笑。
  接著又聽到玄陰婆婆「哼」一聲道:
  「你那兩個不成材,別是騙我那敏兒出來,給敏兒吃了虧,婆子就得向你算賬!」
  赤地千里傲然一笑道:
  「劣徒尚不至於見色起意!」
  「什麼?」玄陰婆婆重重地反問一聲,接著道:
  「有其師必有其徒,你連老娘都不肯放過,兩個不成材別是弄壞我那黃花閨女!」
  余樹奇和譚妒非真看不出兩名壽登耆耄的邪魔,竟還有此「雅興」,心裡各自暗罵一聲「無恥!」
  赤地千里縱聲大笑道:
  「你也休得撇清,要不是你癡纏著我,那嬌娃……」敢情他覺得這樣縱聲大笑,理應遠近皆聞,為何不聽到他門下有甚迴響?因此,他猛覺定是出了岔事,立即住口不說,橫目向谷地一掃,卻「咦」一聲驚叫,一步躍到王照希屍體旁邊,又厲聲喝道:
  「梅谷平你……」
  他一語未畢,玄陰婆婆也發覺有異,跟了過來,卻見梅谷平已被王照希壓在身下,不禁好笑道:
  「你可是老糊塗了,下面還有一個怎未看見?」
  赤地千里果是急得神魂顛倒,只見王照希屍體,便以為師兄弟鬩牆之爭,也不仔細察看,立即召喚梅谷平。待經玄陰婆婆一提,猛將王照希屍體推開,果見梅谷平被劍斬成兩段,不禁失色道:
  「這是怎樣一回事?」
  玄陰婆婆冷笑道:
  「這還不夠明白?二人廝打,一個被掌力震死,另一個被寶劍殺死,你要是不相信,不妨多看幾眼!」
  赤地千里怒道:
  「這還用得著你說?我要知道他兩人怎會自己廝殺起來,而且,以梅谷平的功力,還做不到一掌震死師兄的田地?」
  玄陰婆婆冷冷道:
  「那,你就問他兩人好了!」話聲剛落,接著高叫一聲:
  「敏兒」這一聲叫得空谷響應,經久不輟。赤地千里也冷冷說一聲:
  「死了!」
  「你的才真正死了!」玄陰婆婆帶著幾分怒意,回敬一句。但她也自覺宋敏平白失蹤,未免有點離奇,急施展身法,在狹谷疾走一周,忽然,她在一堆亂石上停了步子,只叫得一聲:
  「敏兒!」身子也同時彎了下去。
  亂石的旁邊,靜靜地伏有一具屍體,那具屍體若在一炷香前,也許還會吸引不少青年漢子;然而,這時除了背上一個直透肝臟的深洞,仍在淌著血水之外,決看不到它有半點生氣。
  玄陰婆婆把宋敏屍身摸了又摸,搖了又搖,雖覺它尚未強直,但已玉殞香消,返魂無術。
  她一共只有這一位門徒,指望她能夠承繼「絕學」,此時邃爾身亡,繇得玄陰婆婆對別人心狠手辣,也忍不住流下兩行淒淚。
  赤地千里也在另一邊為他死去兩位愛徒而哀傷,但他忽覺玄陰婆婆喚一聲「敏兒」之後便無聲息,也意會到有點不妙。
  他略一凝神,即隱約聽到玄陰婆婆濺泣的聲音,只得拋下死去的門徒,奔到玄陰婆婆身旁。一瞥宋敏的屍體,不覺失聲:
  「奇怪!」
  玄陰婆婆被他一聲驚叫,霍地跳起身子,劈面就是一掌打去。
  赤地千里怎知道玄陰婆婆忽然會對他發掌?一來相距咫尺,二來毫無防備,陡見掌形閃動,急移步走避已緩了一著。玄陰婆婆掌勁雖未直接打在他身上,但勁風掃過身側,也覺痛如刀割,一件好好的衣服,也被掌風在眉頭上削去一大塊。
  若非玄陰婆婆想制敵死命,怎會突然出手?若非赤地千里藝業高強,那還不被她一掌打飛數丈?這回吃虧吃在自家人手上,不禁暴怒喝道:
  「你可是瘋了,怎地連我也打起來?」
  玄陰婆婆一聲厲笑,笑得谷中人心頭上起了幾絲寒意。躲在樹上的余樹奇見自己的計策即將成功,情不自禁地在譚妒非背上輕-一把。
  譚妒非冷不防被他一-,不知心上人何以得意,只道他要與自己親熱,也拋個媚眼肢兒,輕輕一笑。
  玄陰婆婆笑聲一落,又厲喝道:
  「老賊!還我徒兒命來!」人隨聲去,疾如夜梟掠空,對準赤地千里頭頂猛擊兩掌。
  赤地千里沒料到這老淫婆在半刻時前,尚和自己欲仙欲死,一時反起臉來,可真像毒蜘蛛立意要把雄蛛吃掉。這時見她掌風凌厲異常,知是出盡全力相拚,心神一凜,急連走十幾丈,大聲喝道:
  「你門下死了人,與我有何相干?難道我沒死了門徒!」
  玄陰婆婆一連幾掌打不著對方,也就怒火狂噴,厲聲道:
  「你那門下該死,先殺死我徒兒,然後自相殘殺!」
  「那還不是女人禍水!」
  「好哇!你居然敢罵起老娘來了!」玄陰婆婆披頭散髮,狀如瘋獅,每一掌俱是勁道十足。
  赤地千里見她不可理喻,也就橫下心腸,喝一聲:
  「你要找死,可怪不得我!」登時雙掌封出。
  要知這兩個魔頭,功力藝業俱不相上下,一交起手來,直打得谷內木石飛舞。
  余樹奇喜不自勝地在愛侶耳邊悄聲道:
  「你看這場戲做得好不好?」
  譚妒非「唔」一聲道:
  「你我將來會不會相打?」
  「那怎麼會?」沉溺在愛河裡面的人,連眼前吉凶未必就能知道,怎會知道將來的事?
  余樹奇見譚妒非情切切地一問,不加思考,順口回答。
  但譚妒非聽來卻是十分悅耳。忽然,她記起晝間和余樹奇賭氣的事,不覺輕輕一笑,又搖搖他肩頭道:
  「若果今天日裡我要打你呢?」
  余樹奇被問得一怔,旋而啞然失笑道:
  「那就讓你打好了!」
  「要是把你打疼了呢?」
  「那我就跑!」
  「我不許你跑喲!」譚妒聽他說要跑,不禁噘起上唇,輕扭纖腰。
  余樹奇好笑道:
  「打疼還不讓跑,可是要把人打死?」
  譚妒非正要回答,忽聽赤地千里一聲暴喝,急轉頭看去,卻見玄陰婆婆站離赤地千里十幾丈遠,像鬼哭一般厲叫道:
  「老賊!今日一掌之賜,謝謝了!」聲過處,身影如飛,轉眼即出谷口。
  赤地千里佇立片刻,忽然一個轉身,奔向石壁,大喝一聲:
  「黑小子出來!」立即有人應聲而出。
  新出現這少年不但是衣飾全黑,連面孔、手、腳、無處不黑,只聽他獸頭獸腦問一聲:
  「師父可是叫我?」
  「不叫你難道是叫鬼?」赤地千里怒叱一句,接著又道:
  「快去把你兩位師兄的臭屍埋起來!」
  黑少年楞然道:
  「師父把他兩人殺……」
  赤地千里怒得橫掃一掌,「啪」的一聲,正摑在黑少年臉上,把他打得一個踉蹌跌開數尺,喝一聲:
  「還不快去埋屍,可想找死?」
  黑少年被打反而嘻嘻笑道:
  「殺得好!誰教把兩人要剪師父的邊,怎能怪師父把他殺了?」他喃喃不絕走往王照希、梅谷平兩屍旁邊,依舊喃喃道:
  「師父已看準那嬌娃了,誰教你恁地不識相?要像我黑則明,這樣的事一輩子也找不到頭上來。也罷!這石地很硬,沒鋤頭怎能掘得下去?不如索性把你化了,只要下一場大雨,這裡便一乾二淨!」
  他把話說畢,即由身上取出一個小藥瓶,正待將兩具屍體銷化,忽然又停下手來,笑道:
  「大師兄!你身上沒有傷痕,這化骨散不好便用,還是由我替你開幾個口子罷!」當即拔出一柄尺許長的小刀,在王照希身上戳了幾刀,然後將化骨散分別灑在兩屍的傷口。
  赤地千里敢情因為黑則明是傻人易使,也不理他咒些什麼,見他使用化骨散,也不加阻止。待黑則明處置完畢,又遙遙一指道:
  「那邊還有一具,索性把它廢了!」
  黑則明「噯呀」一聲道:
  「師父怎不早說?我以為只有兩位師兄,愁他化得不夠快,化骨散統統使用沒了,怎生是好?」
  譚妒非幾乎笑出聲來,赤地千里幾乎氣結,叱一聲:
  「廢物!誰要你用那麼多?目下已沒有化骨散,由那賤婢喂野狗好了,去把東西收拾出來,我帶你離開此地!」
  黑則明又問道:
  「你八卦爐也要帶走?」
  「你扛得動就帶!」赤地千里一夜間毀了兩名門徒,一名嬌娃,還走了一位老淫婦,敢情也十分煩惱,對他這位碩果僅存的獸徒,一出聲就是喝罵。
  黑則明「吭」了一聲,走往石壁旁邊,略一回轉,身形便自隱去。
  赤地千里厭惡地向狹谷四周崖影瞧了一眼,悠悠長歎一聲,也走進右壁裡面。
  譚妒非道:
  「那邊石壁定有古怪,待他們走了,你我便進去看看!」
  「夜裡只怕看不到什麼,還是明天再來罷!」余樹奇雖是初履江湖,但已迭經凶險,生怕魔頭居處,會有別的埋伏,一個不當,自己死了倒是小事,親仇怎生報得?所以主張慎重從事。
  譚妒非也「呀」一聲道:
  「是啊!我譚大嫂要等我吃飯哩!」
  「你有家人在這裡?」余樹奇以為譚妒非已經找到家人,也著實替她喜歡。
  譚妒非苦笑一聲,才將與村人結識經過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