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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喜獲麟兒

  走至後窗前,輕輕拉開窗門,立即射進一蓬暗淡月華。
  寒意頗深的夜風,吹來更濃花香。
  舉目一看,掩至後窗一半的矮松那面,竟是一座內宅花園。
  一勾暗淡的彎月,灑著微弱的光輝,映得小花園內蒙朦朧朧,宛如罩上一層淡淡的霧。
  小花園內植滿了鮮花,左右各有一座高大的巨石,居中有一池青荷,在青荷的中央,建有一座精美的八角小亭,三座朱漆回橋,分別由不同的方向通至亭上。
  驀然,凌壯志的渾身一戰,星目倏然一亮,他發現八角亭雕欄上,倚柱坐著一個纖細人影,正仰首望著浮雲掩住的彎月。
  那人,顯然就是大病初癒的黃飛燕。
  凌壯志心中一驚,不由焦急暗呼,現在是什麼時候了?
  抬頭一看,三更已經過了。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飛身縱至池邊,沿著回橋,急步向八角亭上奔去。
  仰首望月的黃飛燕頓時驚覺有人,首先舉袖擦乾了香腮上的淚水,轉首一看,發現來人竟是神情惶急的凌弟弟,不由呆了。
  接著一定神,立即惶急不安地悄聲問:「弟弟,這時候你怎的還不睡?」
  說話之間,急忙立起身來,一臉關切之色地望著凌壯志。
  凌壯志既關心,又氣忿,來至近前,也不客氣地喝聲問:「姊姊為何不說你自己?」
  黃飛燕見凌壯志大聲發話,毫無顧忌,驚得粉面大變!
  她深怕有個侍女們聽見,更怕萬綠萍就隱身在他的身邊,因而機警地看了一眼左右,極為焦急地說:「弟弟,你怎地如此大膽,此地比不得玉山!」
  一提玉山,凌壯志的俊面不由一紅,加之看了黃飛燕的驚惶神色,想到她是趙府的守寡主母,心中也不禁有些後悔不該來了。
  但他關心黃飛燕的身體,不能任由她這麼摧殘自己,同時,他也自認自己的行為是光明磊落的,因而正色說:「怕什麼?」
  黃飛燕幽幽地悄聲說:「你不怕萍妹妹?」
  凌壯志的確心頭一震,但他立即想到大湖山客店的一幕,毫不遲疑地說道:「姊姊請放心,萍妹不但是一個懂禮貌顧大體的人,同時她也是一個溫柔體貼的好妻子,絕不會處處在暗中監視小弟。」
  黃飛燕覺得凌壯志說話非常有力,假設萬綠萍真的隱形暗中偷窺,聞了這話,也不得不悄悄地離開了。
  但想到跛足道對她的警告,她不自覺地深深一歎,黯然搖了搖頭。
  凌壯志立即寬慰地說:「姊姊不要過分摧殘自己,也不要把別人的話一直放在心上!」
  黃飛燕一聽,立即落下了兩滴珠淚,哀怨地說:「弟弟,你必須知道人言可畏呀!」
  凌壯志一聽,愈加生氣,不由秀眉一軒,沉聲說:「小弟尊敬姊姊,姊姊愛護小弟,這是順乎自然的人情……」
  黃飛燕黯然的一歎,微紅著嬌面,幽幽地說:「可是跛足道老前輩,卻說這是愛!」
  凌壯志立即不服地說:「如果說這是愛,這也是至真、至善、至誠的愛,絕沒有逾越規範的私情!」
  黃飛燕委屈的說:「可是跛足道老前輩則認為這種至真、至善、至誠的愛,捨卻兄姊妹弟之外,在平輩中,都是潛伏在心靈深處的情愫!」
  凌壯志聽得吃了一驚,不由驚異的「噢」了一聲,不自覺的壓低聲音問:「他老人家還說什麼?」
  黃飛燕幽幽的說:「他說,這種至真、至善、至誠的愛,在日積月累之下,它會逐漸昇華,在兩個人的心靈中,終有激昂,澎湃,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
  說至此處,聲音顫抖,嬌面紼紅,緩緩地低下頭去,繼續說:「老前輩說,到了那時,就會逾越規範而不自知了。」
  凌壯志緊蹙著秀眉,掌心中湧著汗水,繼續沉聲說:「他老人家還說什麼?」
  黃飛燕流著淚說:「他說,如果姊姊真心愛護你,關切你,希望你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奇人,就應該及時離開你,水遠不要再見你……」
  說至此處,已是淚如雨下,她抽噎著繼續說:「當時姊姊堅決否認喜歡你,但是跛足道老前輩卻肯定要我回家來靜靜地想一想……」
  凌壯志原本覺得自己光明磊落,對燕姊姊除了尊敬絕對沒有一絲私情的心胸,這時聽了跛足道對黃飛燕的一番微妙、玄奧的話,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而不自覺?
  因而,目光呆滯地望著一池青荷,緩緩頷首,茫然說:「跛足道老前輩學究淵博,他老人家對我們說的都是深奧的玄理,小弟這時聽得也有些糊塗了。」
  黃飛燕玉手掩面,流著淚說:「跛足道老前輩還說,我回到家中想一想自然會明白,但我卻越想越氣,越想越委屈,因此大病一場,險些不起。」
  凌壯志一聽大病一場,急忙催促說:「姊姊大病初癒,現在夜已極深,快些回去休息吧!」
  黃飛燕輕頷螓首,舉袖拭淚,接著幽幽地說:「跛足道老前輩的話,希望弟弟能夠參悟出他的道理,姊姊愚昧,這一生恐怕也解不開了。」
  說罷,輕拭著眼淚,黯然走上回橋,回身低聲問:「明日可否多留一天?」
  凌壯志立即婉言說:「小弟必須盡快趕回金陵,一俟事畢,再來看望姊姊。」
  黃飛燕幽怨地點點頭,黯然轉身,緩步走去。
  凌壯志立在小亭上,目送黃飛燕的身影,在寒涼的夜風中,朦朦的月華下,消失在青竹掩映的小紅門中,才轉身飛越花園,進入室內。
  掩好後窗,倒身床上,仔細參詳跛足道老前輩的話,但想了許久,依然理不出它的玄妙道理,這也許是當局者迷吧!
  □□□
  一陣鶯聲嬌笑,將昏昏入睡的凌壯志驚醒了。
  睜眼一看,已是朝陽滿窗,急忙翻身下床,只見兩個侍女早已恭立門外。
  匆匆梳洗完畢,急步走出門外,只見容光煥發的黃飛燕,和嬌美如花的大明五嫂,正陪著綠萍、小娟、展偉鳳,圍著餐桌又說又笑。
  凌壯志看得非常不解,仍弄不清黃飛燕為何突然恢復了往日的爽朗歡笑,和昨夜小亭上相較,判若兩人。
  早餐時,在黃飛燕的嬌面上,看不出一絲憂愁,大明五嫂,更不時發出陣陣嬌笑,綠萍、小娟、展偉鳳也顯得十分快樂,只有凌壯志呆了。
  他愣愣地望著黃飛燕,又愣愣地看著展偉鳳。
  大明五嫂中一人,噗嗤一笑,風趣地大聲說:「凌弟弟,鳳妹妹已將你的小兒子送給燕妹妹了。」
  凌壯志聽得心頭一震,不由脫口一聲驚啊。
  小娟神秘地看了一眼嬌面通紅的展偉鳳,立即笑著解釋說:「不是金陵家中姐姐的生的兒子,是鳳姐姐將來生的兒子!」
  凌壯志一聽,恍然大悟,不由興奮地連聲讚好,繼而一頓,急忙改口說:「只要燕姐姐不嫌棄,要幾個給幾個!」
  話聲甫落,客廳內立即掀起一片愉快的歡笑,即使一群侍女,也忍不住來個掩口葫蘆。
  辰時剛過,凌壯志四人,辭過黃飛燕和大明五嫂,懷著愉快的心情,飛馬馳出了石門鎮,沿著寬大官道,直奔金陵。
  凌壯志想到了早餐席上的事,仍忍不住笑著說:「這件事鳳姊姊做得最圓滿最好。」
  展偉鳳嬌面一紅,忍笑嗔聲說:「都是大明五嫂出的點子,沒得到你的同意,我怎的敢擔保一定……」
  以下會生兒子的話,尚未出口,已是紅飛耳後,羞於啟齒了。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俱都忍不住愉快地笑了,尤其凌壯志笑得格外得意。
  驀聞展偉鳳黯然一歎道:「燕姐姐十六歲以輕功成名,十八歲嫁給了趙永榮,結婚不到兩年,二十歲便做了薄命寡婦,如今才二十四歲,要守多少年才守到八十歲!」
  萬綠萍首先斂笑,歎息地說:「燕姊姊實在太苦命,太可憐了。」
  凌壯志心中一陣傷感,俊面上的笑容盡逝。
  小娟蛾眉一蹙,突然看了凌壯志一眼,迷惑地說:「上次談起燕姊姊的時候,凌哥哥說燕姊姊已經三十多歲了嘛!」
  展偉鳳望著凌壯志,十分驚異地問:「你聽誰說的?」
  凌壯志俊面一紅,久久才訕訕地說:「小弟是因為趙府的家丁和侍女都呼她主母,所以才猜想,燕姊姊的年齡大概有三十歲了。」
  展偉鳳噗嗤一笑,風趣地說:「當主母的一定要三十多歲才有資格?」
  凌壯志頓時語塞,俊面更紅,但綠萍、小娟、展偉鳳卻笑得更清脆,更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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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數日,馬不停蹄,龐然雄偉的金陵城,在燭天的燈光中,透出數座高聳半空的巍峨城樓。
  凌壯志神彩奕奕,星目閃輝,俊面上不時掠過一絲興奮急切的笑意。
  他幻想著愛妻宮紫雲大腹便便的體態,同時也幻想著小夫妻別後的驚喜、快慰和甜蜜!
  展偉鳳坐在飛奔的馬上,蹙眉望著金陵城的陰影,他的心,像夜空一樣深沉,像馬奔的蹄聲一樣亂……
  她雖然沒見過宮紫雲,但卻久聞宮紫雲的美艷和武功,她唯一擔心的是如何和這位雍容高貴,武功高絕的妹妹融合相處。
  小娟的心情,有憂有喜,她非常高興見到雲姐姐,她也擔心母親黛鳳女俠尚未由恆山回來。
  萬綠萍心情興奮,嬌靨生輝,她不但期望看看將屬於自己的一部分的家,更急切地想看到自己的老娘鐵鉤婆。
  太平盛世中的金陵,富麗豪華,旖旎奢糜,街上笙歌不夜,秦淮河畔,畫航連雲,更是騷人雅士們探勝留芳的消魂去處。
  這時,華燈初上,行人熙攘,尚未到達西關大街,便聽到街上喧囂的人聲,和笙絃歌唱。
  凌壯志四人策馬急行,俱都無心看一眼街上熱鬧的夜景,凌壯志一馬在前,急撥馬頭,直奔後街。
  進入了後街,俱是官宦住宅,宛如進入另一個境界,除了偶而通過的馬匹車轎外,一切是寧靜的。
  兩街俱是堂皇的門樓,俱都懸著漆有紅字的大紗燈,三五個男僕,靜靜地坐在門下,低聲交談著。
  驀然小娟舉手指著前面一座高大門樓,興奮地說:「那就是了!」
  展偉鳳和綠萍循著指向看,只見前面一座五級高階的黑漆大門樓,粉牆灰瓦,石獅守門左右各有兩排拴馬椿。
  兩人都有些看呆了,門樓下的兩盞大紗燈上,一面用朱漆寫著凌,一面寫著天心堂,她們一定認為那是那位公卿御史的府第。
  打量間已到門前,凌壯志當先跳下馬來,即對展偉鳳三人興奮地笑著說:「到家了,下來吧!」
  展偉鳳三人嬌笑應好,同時飄身躍下馬來。
  這時正坐在門下低聲聊天的男僕一見凌壯志,頓時想起老管家凌富交代的事,於是,慌得飛步迎出來,同時歡聲說:「少爺回來了!」
  凌壯志回身一看,發現兩個男僕俱是陌生面孔,知是他走後僱用的,但他毫不遲疑地吩咐說:「你快把馬拉到後面刷洗,它們已兩天沒有充分休息了。」
  兩個男僕分別拉著馬匹,同時恭聲應是。
  凌壯志雖然急切地希望奔進內宅去,但看了綠萍、小娟、展偉鳳,俱都翹首上看,左顧右盼,因而不便急急催促,也趁機看了一眼門前。
  門階石獅,俱都打掃得一塵不染,兩扇黑漆大門,也擦拭得和兩個金光閃閃的獸環一般的亮。
  門上過年時張貼的春聯仍極鮮明,上聯是忠厚傳家久,下聯是詩書績世長,橫批是萬象更新,筆力渾厚中隱透秀氣。
  萬綠萍也寫得一筆好字,舉目一看,即對拉馬的男僕笑著問:「這對春聯是誰寫的?」
  拉馬男僕立即躬身回答說:「是我家少夫人!」
  綠萍、小娟、展偉鳳三人的目光同時一亮,不由齊聲說:「真沒想到雲姊姊尚寫得一手好字!」
  凌壯志也是一驚,但他也不好意思說不知,卻得意地說:「她還撫得一手好琴呢!」
  展偉鳳三人俱都不自覺地吃驚說:「真的呀!」
  說話之間,逕自走進門樓!
  穿過屏門即是庭院,已燃滿了明亮紗燈……
  展偉鳳和綠萍、小娟正新奇地打量著花廳內,驀然傳來一陣強而有力的嬰兒啼聲。
  大家聽得一愣,萬綠萍脫口一聲歡呼:「雲姊姊生了!」
  歡呼聲中,四人同時向花廳撲去。
  就在這時,花廳內人影一閃,藍布大褂黑長裙,雞皮老臉小眼睛的鐵鉤婆,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迎了出來。
  鐵鉤婆一見凌壯志四人,不由驚喜地罵著說:「你們這些鬼東西,怎地現在才回來?」
  萬綠萍興奮地呼了聲媽,飛身撲了過去。
  由於過度地激動,凌壯志已忘了向鐵鉤婆行禮,只見他兩手興奮地分開包著嬰兒的小緞被,驚喜地望著裡面的白胖嬰兒。
  說也奇怪,正在蹄哭的嬰兒,看見凌壯志突然笑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得像一對小星星。
  萬綠萍立即興奮地問:「是雲姊姊生的嗎?」
  鐵鉤婆小眼一瞪,忍著慈祥的歡笑,罵聲說:「不是宮丫頭生的,老娘會這麼賣力地抱他?」
  綠萍、小娟、展偉鳳和聞聲圍過來的侍女僕婦們都笑了。
  鐵鉤婆得意地笑著說:「這個小東西呀,長大了又是一個害人精!」
  展偉鳳不由笑著說:「是位千金?」
  鐵鉤婆一聽立即沉著臉,忍笑不屑地說:「哪個要千金,我們這個是萬金!」
  凌壯志一聽是兒子,頓時喜得心花怒放,不由抬起頭來,愣愣地笑著問:「生了多久了?」
  鐵鉤婆一聽,立即埋怨說:「你們也不早回來一天,昨天才為小傢伙慶祝過滿月!」
  凌壯志心裡一驚,不由驚異地說:「那不是九個月就生了嗎?」
  鐵鉤婆一聽,立即笑罵著說:「你這個傻瓜,七活八不活,九個月生的像秤鉈嘛!」
  話聲甫落,全廳再度掀起一陣歡笑。
  就在這時,驀聞一個僕婦急聲說:「老夫人和少夫人來了。」
  凌壯志四人一聞老夫人,乍然之間,俱都愣了。
  廳上突然一靜,一陣輕微悅耳的環珮叮叮聲,逕由廳後清晰傳來。
  凌壯志一聞這陣極熟悉的環珮聲,心中一喜,星目突然一亮,正待飛身撲去,立在翠屏風兩側的侍女僕婦們,已經躬身行禮了。
  緊接著是國色天香,環珮叮噹,紫衣紫裙,絕艷無雙的宮紫雲,微微挽扶著雍容脫俗,一身黛綠衣裙的黛鳳女俠。
  凌壯志一見,恍然大悟,原來中年的師母已變成了老夫人了,心中一喜,急忙仆伏在地,叩首恭聲說:「志兒叩請師母金安。」
  小娟早已歡呼一聲,飛身撲了過去。
  萬綠萍、展偉鳳也並肩下拜,恭聲請安。
  黛鳳女俠親切地做了一個扶起的手勢,同時慈祥地笑著說:「你們都辛苦了,快請起來!」
  說罷,一雙鳳目特地盯著立起的展偉鳳,祥和地問:「這位可是展姑娘?」
  展偉鳳微垂螓首,再度一福,恭聲回答說:「正是鳳兒!」
  雍容華貴的宮紫雲,早已注意眉似遠山,面似芙蓉的展偉鳳,這時急步向前,盈盈下拜,同時歡聲說:「小妹宮紫雲,拜見鳳姊姊!」
  展偉鳳一見,宛如茫茫大海中攀上一艘大船,一顆飄逸的心頓時鎮定下來,於是慌忙回拜,同時雙手相扶,激動地說:「妹妹分娩不久,千萬不要勞累!」
  如此一說,宮紫雲艷美無雙的嬌靨上,立時飛上兩片紅雲,趁立起之勢,不由深情地覷目瞟了一眼一直綻著朱唇傻笑的凌弟弟。
  一俟宮紫雲立起,小娟、綠萍,又齊向雲姊姊見禮,接著僕婦侍女,又拜見少夫人和未來的三位主母。
  花廳上,喜氣洋溢,笑聲不絕。
  凌壯志趁眾人歡敘時,仔細偷看愛妻宮紫雲,他發現愛妻分娩後,嬌軀豐滿,較之懷孕前,更美更動人了。
  展偉鳳細看宮紫雲,不但身段優美,艷麗傾城,僅那份雍容華貴的氣質,即是一群小姊妹所不及的。
  尤其,那雙寒潭秋水般的眸子,是她最美麗,最動人之處。
  眾人敘禮已罷,依席落座,僕婦侍女們分別送上果點香茶,一個清秀標緻的乳娘,也把嬰兒由鐵鉤婆懷裡抱走了。
  凌壯志興奮地看了一眼抱走的小傢伙,根本還不覺得自己已經做了父親,但他的內心卻對愛妻懷著無限的感激。
  因為凌氏門中自此有後,香煙有了接續,宮紫雲應該是凌門的大功臣。
  他看了嬌顏含笑的宮紫雲一眼,但卻面向黛鳳女俠,欠身恭聲問道:「請問師母,小東西滿月那天,不知可曾起了名字?」
  黛鳳女俠立即祥和地笑著說:「聽說你和雲兒早已決定了名字,生男叫承萍,生女叫亞綠……」
  凌壯志未待女俠說完,立即恭聲應了個是,同時含笑瞟了一眼宮紫雲。
  萬綠萍內心十分高興,但卻天真地笑著說:「這個名字好嗎?不太好吧!」
  鐵鉤婆不知底細,立即瞪著小眼,沉聲說:「承萍怎不好,我老婆子就贊成這個名字。」
  萬綠萍滿心裡高興,但不得不推辭謙虛,沒想到老媽媽卻一點兒也不客氣,羞紅著嬌靨,正待說老媽媽幾句,黛鳳女俠和宮紫雲已齊聲笑著說:「我們也喜歡這個名字。」
  展偉鳳和葉小娟也似有所悟地同聲說:「我們也喜歡這個名字。」
  鐵鉤婆望著愛女,小眼一瞪,愈加理直氣壯地說:「怎麼樣?須知好名字人人喜歡哩!」
  萬綠萍見老媽媽那份得理不讓人的神氣勁,只氣得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
  眾人一見,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了。
  鐵鉤婆見大家都讚好,唯獨女兒反對,眨眨小眼,愣了一愣,頓時恍然大悟,正待說什麼,群侍女已將晚筵送來了。
  眾人重新落座,一面飲酒,一面由小娟、綠萍、展偉鳳分別述說去天山金霞宮的經過。
  凌壯志懸念著黛鳳女俠前去恆山,會見飛花女俠的結果,因而一俟小娟三人說完,立即迫不及待地問:「師母前去恆山,可曾見到宮師母?」
  宮紫雲一聽,立即黯然地低下了頭。
  黛鳳女俠看了宮紫雲一眼,強自笑說:「你宮師母很好,她聽說雲兒懷了孕,特地催我早些趕回來照顧。」
  說此一頓,特別含笑望了一眼鐵鉤婆,繼續笑著說:「我急急趕回來,家裡早已有了萬婆婆。」
  鐵鉤婆瞇著小眼,得意地笑了一笑!
  黛鳳女俠突然神色一黯,繼續說:「三月二十三,是你師父的誕辰生日,你宮師母決定為你師父在佛前誦經四十九天……」
  話未說完,凌壯志的雙目中突然湧滿了淚水,戚聲說:「三月二十三日正是恩師真氣枯竭而逝的一天,也正是志兒下山的一天。」
  黛鳳女俠不願這悲慼的氣氛籠罩到席宴間來,因而繼續說:「我們深怕你們不能如期回來,所以今天老凌富去定了一些紙錢,預備那天到郊外,面向九華山遙祭一番……」
  凌壯志立即毅然說:「不,志兒在離開恩師靈墓時,曾跪在恩師的靈前宣誓,志兒一俟報完師仇,找到師母和娟姊姊,便即返回九華山紫芝崖,告慰恩師在天之靈,現在,距離二十三日尚有八天,前去九華山,時間足足有餘。」
  黛鳳女俠也久想跪在亡夫的墓前痛哭懺悔,因而頷首說:「這樣更好,我們就決定明天起程。」
  話聲甫落,街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男僕們的驚恐吆喝,接著是一陣雜亂的哈哈怪笑。
  凌壯志等人一聽,雙目俱都精光發亮,紛紛離座,急步向街門迎去。
  鐵鉤婆一聽那陣雜亂的怪笑,斷定來的不是一人,因而瞪著一雙小眼,肯定地笑著說:
  「一定是那幾個老怪物都來了!」
  話聲甫落,跟著那陣怪笑,六七個蓬頭散髮,咧嘴齜牙,高低不等的老叫花逕由屏門內湧了進來。
  凌壯志等人定眼一看,七個衣衫不整,胖瘦不一,令你分不出僧道俗丐的七個油泥滿臉的人,正是武林出了名的難惹人物四大怪傑和丐幫三老。
  七個人雖然雜亂無章,顯得有些慌慌張張,但絕沒有一個人超越丐幫失蹤二十年的老幫主丹眼神杖。
  丹眼神杖簡長老已換了一件十分陳舊,但僅有兩個補丁的寬大灰長衫,紅光滿面,掛著祥笑,一人當先走在前面。
  跛足道、矮腳翁、邋遢和尚、窮書生以及手拿打狗棒的柳、馬兩位長老,緊緊跟在簡長老身後。
  這些人一見了面,依序見禮,彼此寒暄,有的呼乾爹,有的呼師伯,有的呼前輩,有的大叫老虔婆,嘻嘻哈哈,彼此招呼,一座寧靜的庭院,頓時亂成一片。
  立在廳廊上觀看的僕婦侍女,何曾見過這等蓬頭油臉,怪聲笑罵的老叫花子,因而俱都看呆了。
  大頭矮腳翁首先看了一眼風華絕世的宮紫雲,接著大聲嚷著說:「怎麼樣?在齊雲山玉露峰,我大頭一看宮丫頭的腰身就不像,你們看,還是我大頭有眼光…」
  宮紫雲知道這位怪老的說話含意,因而羞得嬌靨紼紅,急忙垂首退至鐵鉤婆身俊。
  鐵鉤婆小眼一瞪,笑罵著說:「你大頭真是個睜著兩眼的大瞎子,告訴你,我的小外孫都已度過滿月了。」
  如此一說,跛足道和窮書生等人,乍然間鬧不清是怎麼回事,俱都驚異地愣住了。
  大頭矮腳翁一聽「我的小外孫」,大眼不由瞄了萬綠萍的小腹,迷惑地望著鐵鉤婆,吃驚地問:「老媽媽,你是說我的乾女兒也生了個……」
  話未說完,眾人都哄然笑了,萬綠萍只氣得嬌靨通紅,跺著腳直呼:「乾爹,真是的!」
  正待眾人神情愉快,哈哈歡笑之際,驀聞花廳上突然響起一片嬌呼驚叫。
  眾人聽得一愣,急忙遁聲一看,只見立在花廳上的幾個侍女,俱都嚇得粉面蒼白,正慌慌張張地跑出來。
  定眼再往下看,一直未發現的邋遢和尚,不知何時趁眾人歡敘之際,飛身進入花廳正坐在桌邊,大吃大喝起來。
  黛鳳女俠高雅地一笑,急忙肅容說:「諸位如此晚才到,想必早已餓了,快請廳上坐!」
  跛足道人哈哈一笑,風趣地說:「我們從洞庭湖坐船駛來,直達下關,暈船暈得早已飽了,只有禿頭一個人的胃口還好。」
  說話之時,眾人齊步登階。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展偉鳳四人一聽,才知道跛足道等人都去了太子廟,他們由洞庭湖出湖口,沿江而下,日夜不停,自是比他們乘馬快得多!
  眾人進入花廳,邋遢和尚只得笑哈哈地起來重新入座。
  侍女們紛紛忙著為長老七人滿酒送菜,但他們看了這些武林怪傑的衣著神色,手腳都忍不住打哆嗉。
  邋遢和尚望著宮紫雲,齜牙一笑,說:「丫頭,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把你的小東西抱出來,讓這些佛爺道爺花子爺們看一看,是像你宮丫頭,還是像混蛋小子?」
  話聲甫落,鐵鉤婆瞪著小眼,反對說:「那怎麼可以,你們這些怪爺爺都是蟆蛤老鼠黑煙賊,三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把我們承萍嚇壞了,那還了得?」
  跛足道人等人,見鐵鉤婆把他們說得一分錢不值,俱都忍不住哈哈笑,只笑得聲震廳瓦,燈火搖曳,僕婦們侍女們俱都驚得變顏變色。
  丹眼神杖簡長老首先一笑,也風趣地說:「我們這些大頭,長毛,黑花臉最好還是不要看,小公子精靈過人,萬一嚇哭了,你們這些爺爺的油臉上也不好看!」
  說罷,眾人再度愉快的笑了。
  萬綠萍一直想著秦香苓落髮為尼的事,因而,一俟眾人斂笑,立即望著跛足道人,有些不高興的問:「老前輩為何允許秦姑娘去清風庵落發?」
  跛足道和邋遢和尚兩人一聽,面色突然一變,脫口一聲輕「啊」,不由楞楞的同時沉聲問:「你們怎的知道?」
  說話之間,兩人四道驚異目光,同時看了一眼神色黯然的凌壯志和小娟。
  小娟急忙解釋說:「我們三月初一那天,游過黃鶴樓,去清風庵求籤,在隨喜時,無意間發現了已經祝發的秦姑娘……」
  說著,即將那天向悟梵師太要求與秦香苓會面的事,扼要的說了一逼。
  窮書生和大頭矮腳翁,都是見過秦香苓的人,因而也齊聲埋怨跛足道和邋遢和尚兩人不該答應這件事。
  邋遢和尚神色黔然默默的飲酒,這位一向遊戲風塵,嘻笑人間的怪傑,似乎也為心愛的乾女兒落發而傷感。
  跛足道黯然一歎,說:「這件事,我和禿頭一直不贊成,秦老夫人一生燒香拜佛,覺得女兒既然落得如此悲慘結果,堅持要女兒落髮為尼,也許能求得解脫。」
  邋遢和尚放下酒杯,也黯然說:「苓丫頭的命苦,早在她拜跛足道為師認我禿頭為乾爹的時候就注定了。」
  黛鳳女俠,立即不解的問:「為什麼?」
  邋遢和尚慼然一笑說:「你們想,拜老道為師父,認和尚為乾爹,身為乾女兒女弟子的能不繼承我和跛足道人的衣缽去當尼姑嗎?」
  話雖然說的風趣,但卻充滿了悲傷意味,因而每一個人的心裡,都有些慼然難過。
  黛鳳女俠也頗有感觸的黯然一歎說:「人人都說遁入空門,虔誠拜佛,把身心都獻給菩薩,便可忘卻了一切煩惱,可是,我這次前去恆山凌霄庵去拜望我那苦命的玫姊姊,二十年不見她的發眉都白了,可見忘卻憂苦,拋棄情愁,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話未說完,宮紫雲早已輕垂螓首,珠淚偷彈,凌壯志也星目旋淚,神色慼然。
  大頭矮腳翁見席間氣氛太苦悶了,立即嚷著說:「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談啦,現在還是由老大談正經的吧!」
  簡長老立即點頭含笑,連聲應喏。
  凌壯志和宮紫雲不知簡長老有什麼事,因而同時驚異地抬起頭來。
  簡長老肅穆地說:「老花子由大湖客棧轉回太子廟,接到黃山弟子們的報告,據說小俠當初在黃山蓮花谷交給惡道烏鶴的那本黃皮書,並不是昔年四大惡魔同著的武功錄。」
  凌壯志並不感到驚異,僅不解的問:「這件事外間怎知道?」
  簡長老繼續說:「因而惡道的三個弟子,在收屍時曾在烏鶴的懷裡發現了這本黃皮書,所以才傳出這個消息!」
  凌壯志並不重視地說:「天下群豪無人不恨烏鶴,即使知道是假,也是無傷大雅的事。」
  窮書生立即正色說:「可是一些貪婪之徒,妄想學成絕世武功之輩,卻在積極暗踩你在九華山學藝時的洞府……」
  話未說完,凌壯志的面色大變,宮紫雲、葉小娟,俱都關心父親的靈墓,因而只驚得花容失色,神情發呆。
  黛鳳女俠不由焦急地說:「這該怎麼辦?」
  簡長老肅容說:「這件事我和柳、馬二弟商議的結果,一面派出大批精幹弟子偽裝成樵夫獵戶,潛伏在九華山區,一面暗中散佈謊言,說凌小俠師仇已報,要在葉大俠靈墓附近,守靈一年……」
  黛鳳女俠立即感激地說:「簡當家的,這要多謝謝你了!」
  簡、柳、馬,三位長老同時肅容說:「女俠不要如此說,凌小俠對本幫恩高比天,這些小事辱蒙女俠致謝,徒增老花子汗顏……」
  柳長老接著歉然說:「那天在黃山蓮花谷,是我花子一時疏忽,雖然已將惡道的鶴氅掀開,但沒有去搜惡道的懷……」
  邋遢和尚接口沉聲說:「最主要的原因是當時混小子的去向不知,我禿頭也以為那本黃皮書,已被混蛋小子揀起來了。」
  凌壯志立即懊悔地說:「這件事是我疏忽了,因為當時一心想著娟妹的安危下落。」
  簡長老繼續說:「當時這個謠言傳出後,的確收到一時之效,但不久,江湖上就傳說凌小俠已赴天山救展姑娘的消息了。」
  展偉鳳不安地看了一眼凌壯志和宮紫雲,面向簡長老,恭聲問:「請問簡老前輩,現在那些人怎樣了?」
  簡長老霜眉一蹙,心疑地說:「據潛伏在九華山區的弟子回報,近來前去遊山玩水的武林豪客,的確不少,至於他們是否都是為了四大惡魔手著的秘笈而去,當然不敢斷言,因為時值暮春三月,正是尋幽探勝的季節,但這些人中卻有不少人有反常現象……」
  凌壯志立即不安地問:「不知他們怎樣的反常?」
  大頭矮腳翁接口爽快地說:「這很簡單,正常的人神情悠閒,反常的人隱透緊張,別人都遊覽勝跡,進廟燒香,他們卻鬼鬼祟祟,躲躲藏藏。」
  馬長老也接口說:「最令人可疑的是別人登高望遠,他們卻專找深淵飛崖…」
  凌壯志一聽飛崖,再也坐不住了,不由望著黛鳳女俠,焦急地說:「師母,我們就今夜動身吧!」
  黛鳳女俠知道四大惡魔的武功錄仍放在亡夫葉天良的屍身上,自是更為焦急,因而立即頷首說:「既然情勢如此急迫,我們就今夜啟程吧!」
  跛足道不由急聲說:「你們原本決定去哪裡?」
  黛鳳女俠即將預定在三月二十三日遙祭亡夫葉天良,後由凌壯志決定前去九華山靈前奠祭的事說了出來。
  簡長老立即贊同地說:「既然如此決定,事不宜遲,愈早動身愈好!」
  說罷,轉首又對馬長老催促說:「三弟,你辛苦一趟,速去金陵舵上,要他們即刻備七匹快馬來,我們在西關街口外等候。」
  馬長老急忙起身,應了聲是,匆匆走出廳外。
  就在這時,白髮蒼蒼,精神奕奕的老凌富也由街上回來了。
  老凌富聽說小主人回來了,自是萬分高興,這時看了花廳上亂糟糟的一大堆老叫化子,不由愣了。
  黛鳳女俠一見,立即催促說:「老凌富,香燭紙馬和僧道都不必訂了,快去通知馬廄備馬……」
  老凌富見黛鳳女俠等人個個神色慌急,乍然間鬧不清是怎麼回事,因而愣了一下,應了聲是,轉身急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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