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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夜讀真經

  就在這時,門外已傳來一陣腳步聲。
  眾人心中一動,轉首一看前窗,這才發覺天光已經大亮,整個客店中,已有了談笑吆喝的人聲。
  簡長老似有所悟地笑著說:「時間不早,我老花子必須走了,我早到總壇了一天,他們早高興一天。」
  黛鳳女俠立即起身說:「既是這樣,我們也不強留你了,好在今後見面的機會正多。」
  說話之間,凌壯志、綠萍、小娟跟著簡長老走至外間。
  萬綠萍急走數步,搶先開了門,但一個中年店伙,剛剛停步,正恭謹地立在門外。
  店伙一見萬綠萍開門,正待恭聲問話,突然發現房中又多了一個方面大耳的灰袍老道,和一位雍容脫俗的中年婦人,頓時愣了。
  萬綠萍知道店伙的來意,立即一揮手,催促說:「快送一桌酒菜來。」
  店伙一定神,急忙恭聲應是,轉身急步走了。
  簡長老也走出了房門,堅請女俠和凌壯志等人讓步,道聲珍重,逕自向店前走去。
  黛鳳女俠直到簡長老的背影消失在房子前面,才和凌壯志、萬綠萍以及小娟走回桌前。
  酒菜很快地送來了,黛鳳女俠居中,凌壯志和綠萍、小娟左右相陪。
  黛鳳女俠一直關心小娟在金陵失蹤的經過,於是,舉杯飲了一口酒,關切地問道:「小娟,你那天上街,一直未回,究竟發生了什麼意外,怎地又遇到了綠萍姑娘和你凌哥哥?」
  小娟也正關心黛鳳女俠的失蹤經過,因而半撒嬌,半關切地說:「媽,娟兒的事說來話長,還是您老人家先說吧!」
  說此一頓,似乎想起什麼,立即不解地問:「媽,聽說您那天離開金陵時,曾接到一張紙條,可有這事?」
  黛鳳女俠見小娟關心自己:心裡也極安慰,於是,放下手中酒杯,點了點頭說道:
  「有……」
  凌壯志立即接口說:「師母,那上面是怎樣寫的?」
  黛鳳女俠想到當時的情形,不禁有些傷感,沉聲說:「很簡單,只說要想知道愛女的下落,請來渡口談判!」
  凌壯志一聽,上面果然沒寫著什麼幫會,什麼門派,愈加佩服宮師母飛花女俠有先見之明,因而不解地問:「師母去時,又怎會中了風火真人那賊道的圈套?」
  黛鳳女俠神色慘淡地敘述著說:「說來也是我命中注定說有這場劫難,本來是可以避免的,但我擔心小娟的安危,結果明知道是個陷阱,到了時候,也只得跳下去。」
  小娟心裡非常感動,鳳目中立即湧滿了淚水,悲傷地呼了一聲媽。
  黛鳳女俠慈祥看了小娟一眼,繼續說:「那天我接到字條,立即走出金陵城,沿著秦淮河岸向南走,尚未到達小丕渡口,便有一個中年人立在岸上相迎,事後才發現那個中年人,就是賊道風火真人的大弟子滌彌。當時滌彌引我走到一個生滿蘆葦的大河灣前,說他們的掌門人就在蘆葦中的船上,我當時雖然有些遲疑,但仍跟他登上早已停在水邊的一隻小船,直向蘆葦中劃去。那時,太陽已經西下,光線昏沉暗淡,到達蘆中一艘大船上時,艙內已燃起一盞紅燈……」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立即忿忿地齊聲說:「他們慣用這種卑鄙的勾當,那盞燈內早已燃著迷香!」
  黛鳳女俠繼續說:「滌彌讓我坐在小桌前,立即端來一盤果點和一杯香茶,但我都沒有動它,稍頃,由艙內緩步走出一個老道,我第一眼便認出是邛崍派的風火真人。風火真人一臉詭詐神色,一看到我便哈哈笑了,當時我很生氣,忿然站起,突然發現兩腿有些酸軟無力,心知不妙,聲聲怒罵賊道無恥。由於又急又怒,心情不穩,愈增迷香的毒性發作,向前走沒幾步,便栽倒在地上,待我醒來,已被關在大籠內。
  我睜開雙眼,仍然有些頭昏目眩,久了,才發現賊道風火真人一臉陰險得意之色,端坐在鐵籠的外面。賊道一見我醒來,立即陰刁地向我表示,只要志兒將四大惡魔武功錄交給他,不但將我恭送下山,志兒殺他徒弟阮自芳的事也一筆勾銷。」
  葉小娟一聽,立即怒哼一聲,忿忿地說:「這賊道的陰謀企圖和惡道烏鶴完全同出一轍!」
  黛鳳女俠目光一亮,頓時想起亡夫的切齒仇人,不由急聲說道:「這惡道怎樣了?」
  凌壯志本待將惡道烏鶴挾持小娟,向他要挾四大惡魔武功錄的事敘述了一遍,但小娟已搶先說了。
  最後,小娟仍有餘悸地說:「當時娟兒被萍妹妹斬斷繩索,疾瀉下墜的時候,真是嚇得膽心俱裂,幾乎暈死過去。」
  黛鳳女俠原本並不十分看重萬綠萍,這時聽說萬綠萍不但救了小娟一次大劫,並且在武功上似乎較小娟尤高,因而驚異地噢了一聲,立即想起什麼,注定萬綠萍疑惑地問:「聽說萬姑娘的授藝恩師,是息隱恆山的女異人……」
  萬綠萍見黛鳳女俠是親近的長輩,加之有凌哥哥和小娟在場,不便再加隱瞞,因而欠身恭聲說:「家師不是女性,是一位將近百歲的老人。」
  黛鳳女俠、凌壯志和小娟,三人聽得同時一愣,不由齊聲問:「怎麼?江湖上不都是這樣傳說的嗎?」
  萬綠萍笑著說道:「那是因為萍兒是個女孩子,因而一般人也聯想到家師是女性,加之萍兒遵守師命,不必要時,不必談起他老人家的名號。實在說,他老人家也沒有什麼道號、法名和姓氏!」
  黛鳳女俠再度輕噢了一聲,頗感意外地問:「那位老前輩如此淡泊名利,足見是位世外高人,但你身為弟子的,也該知道恩師是誰。」
  萬綠萍只得肅容說:「說來慚愧,萍兒確不知家師的真實姓氏,他老人家自稱無名叟。」
  凌壯志一聽,渾身一戰,脫口一聲驚啊,同時恍然大悟道:「難怪萍妹知道冰果瓊漿出自長白山,原來萍妹的恩師就是無名叟老前輩。」
  黛鳳女俠立即不解地問:「怎麼,志兒也認識那位異人?」
  說話之間,店伙已來收拾殘席。
  凌壯志一俟店伙走後,立即將在恆山巧遇師母飛花女俠以及在破殿石壁上發現人形劍式和穹漢劍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萬綠萍聽到人形劍式,立即感慨地說道:「在我藝滿下山之前,家師確曾談到他在中年時,得到一套精奧劍法和一柄古劍的事。但他解釋說:那不是師祖傳授於他,而且凝於信守,所以不能私下相傳。這時想來,可能就是凌哥哥所說的人形劍式和身上佩的這柄銀劍。」
  黛鳳女俠緩緩點頭,表示會意,但他的心裡卻一直掛念著遠居衡山凌霄庵的飛花女俠宮絳玫。
  這時一俟萬綠萍說完,立即問道:「志兒,去衡山要怎麼找到凌霄庵?」
  凌壯志知道黛鳳女俠的心意,立即在桌上沾著茶水,一面將凌霄庵的位置和前去的路徑畫出來,一面詳加解說了。
  葉小娟不由插言問:「媽,你可是要去找我宮阿姨?」
  黛鳳女俠黯然點點頭,小娟繼續問:「媽您什麼時候動身?」
  黛鳳女俠略一沉思,說:「今夜在此歇息一宵,明日一早動身!」
  小娟與媽媽分別數月,自是不願離開,因而望著凌壯志,要求說:「凌哥哥,我們也在此多停一天吧!」
  凌壯志自是滿口應是,但黛鳳女俠似有所悟地說:「聽你們的口氣,似乎不是專程前來大湖山,我一直還沒有問你們,明日你們要去哪裡?」
  說罷,一雙鳳目迷惑地望著小娟、綠萍、凌壯志。
  依然是葉小娟把展偉鳳被瓊瑤子押上天山的事說了一遍,不周詳的地方凌壯志再補充。
  黛鳳女俠與瓊瑤子都是少女時代即已成名的俠女,因而,她一再叮囑凌壯志不要意氣用事。
  如此一談,不覺已正午了。
  午後,又在隔室選了一間一明兩暗的上房,讓黛鳳女俠休息,小娟與母親同住在一起。
  由於昨夜通宵未睡,大家明日還要一早上路,因而天一入夜,便分別就寢了。
  凌壯志解劍寬衣,擁被想睡,但他望著滿窗的月光,思潮起伏,總難入夢。
  想到師仇已報,心願亦了,失蹤的張師母也安然歸來了,心中不免有如釋重負之感,不自覺地在被內伸了一個懶腰。
  由於心情的鬆弛,頓時感到被中空虛,因而,國色天香,絕世風華的宮紫雲的倩影,立即浮上她的腦海。
  恆山洞府中的花燭之夜,新婚的甜蜜生活,兩情融洽美滿,小夫妻的夜夜魚水交歡,一幕一幕地掠過他的心頭。
  想到綺麗纏綿之處,撩起他無限邐思綺念,他輾轉反側,愈加難眠了。
  驀然,他想到了簡長老贈給他的真經,心想,看看真經,也許有催眠作用。
  於是推被坐起,即在內衣上的暗袋內,將那本棕色皮書取出。
  就在此時,外間傳來一陣輕靈悄悄的腳步聲。
  凌壯志心中一動,轉首一看,萬綠萍小巧玲瓏的嬌軀和那張娟麗秀美,含著嫵媚的甜笑的嬌面,已悄悄地呈現在室門前。
  精靈的萬綠萍,一見凌壯志驚喜地望著她,立即將嫩如春蔥似的食指,豎在鮮紅欲滴的櫻唇上,接著,指了指小娟和黛鳳女俠的房間。
  凌壯志這時多麼希望萬綠萍前來,於是,驚喜地掀開棉被,愉快地拍拍身邊。
  人影閃處,香風襲面,萬綠萍含著甜蜜的羞笑,飄然落在志哥哥的身邊,玲瓏嬌軀,立即被凌壯志攬進懷裡。
  萬綠萍經常被志哥哥攬著纖纖細腰,和小娟三人偎在一起清談,但她這時卻忘了那一邊已經沒有了葉小娟。
  萬綠萍被志哥哥幸福地攬在懷裡,芳心有著說不出的甜蜜和快慰!
  她緊緊倚著凌壯志的肩頭,靜靜地望著那本尚未打開的棕色皮書,在喜悅甜蜜中,希望看看真經上的奧秘,如何才能得道成仙。
  她時常羨慕那些修為有素,駐顏有術的前輩女俠,雖已是有兒女的中年女人,但看起來她們仍若二十七八歲。
  同時她也幻想著,假設真的能夠得道成仙,不但青春永駐,且可長生不老,千年萬世都和凌哥哥生活在一起,那該多好!
  但是,她依在凌哥哥的懷裡,久久未見將真經翻開,同時她突然感到志哥哥攬在她纖腰上的右臂,逐漸有力起來。
  她發現凌壯志劍眉微蹙,玉面紼紅,朱唇輕展微笑,星目含情地凝視,正注視著她微微張開有些嬌喘的艷麗朱唇。
  這神情令她感到新鮮,同時也令她感到震驚,因為凌壯志從來沒有以這種渴望火熱的目光望著她過。
  她似乎預感到將有什麼事情發生在她身上,因而情不由己地惶聲問:「凌……哥哥……
  你……你要做什麼?」
  凌壯志沒有回答,而那張令她癡愛神迷的英俊臉龐,卻正向她的嬌面上迎來。
  萬綠萍一陣神迷意亂,心中一慌,撐臂就要坐起來。
  但凌哥哥攬在她穎腰上的右臂,宛如一道鋼架,令她絲毫不能移開。
  一陣令她戰慄快慰的熱流,疾如電閃般地通過了她的心裡,凌壯志那兩片火熱醉人的朱唇,已吻在她微微張開,輕輕喘息的櫻口上。
  她渾身一軟,再沒有一絲力量掙扎了。
  她任由志哥哥吻她的櫻唇,鼻尖,眼睛,香腮……
  由頻頻,輕輕,熱烈,以至充滿力量,令她在奇異的快慰顫抖之中,感到奇癢難耐……
  她的心,狂跳,血,奔騰,週身充滿了火,她情不自禁地伸出玉臂,緊緊地抱住了凌哥哥。
  兩人的身體,逐漸失去了平衡,自然倒下了。
  就在他們神志恍惚間,意亂情迷,翻身倒向枕上的同時,綠光一閃,奇涼如冰的涵碧珠,恰好滑過萬綠萍紅熱如火的香腮上。
  萬綠萍悚然一驚,不由打了一個冷戰,所有的綺念頓時全消了。
  心驚之下,急忙握住凌壯志正在摸索的右手,立即附在凌壯志的耳畔,極羞澀地悄聲問:
  「凌哥哥,你要?」
  凌壯志根本不假思索,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
  萬綠萍的心中黯然一歎,立即將凌壯志的手鬆開了。
  她知道,一陣暴風雨之後,她最喜愛,也最自豪的奇門遁甲隱形術就此終止,永遠無法再施展了。
  但是,她一點兒也不後悔,因為,她更深愛著的是她的凌哥哥。
  她這時可以拒絕凌哥哥作愛,但是,她怕傷了凌哥哥的自尊心,而影響他們今後夫妻間一生的幸福和愉快。
  心念及此,萬綠萍的心情反而平靜了下來了,她要像任何一個賢惠的妻子,服侍她最心愛的丈夫一樣,溫順,體貼,給丈夫最大的滿足。
  就在這熱情如火,裙帶未解的一剎那,窗紙上驀然響起一聲輕微的彈指聲。
  凌壯志、萬綠萍同時大吃一驚,倏然撐臂坐起來。
  兩個人轉首一看,一個熟悉的螓首陰影,在月華如練的前窗上現出來,那人正是葉小娟,想是聽到室內的慌張動靜,立聲悄聲問:「凌哥哥,你們在做什麼?」
  凌壯志驚魂未定,愧悔無地,只覺得喉間乾澀,頓時急得不知該怎麼說。
  萬綠萍雖也吃了一驚,羞得粉面通紅,但她卻極快地恢復了平靜,這時一聽小娟發問,立即愉快地悄聲說:「姐姐快來,我們正在看真經,小妹去給你開門。」
  說著,緊了緊裙帶,飄身躍至外間,急忙將房門打開了。
  葉小娟冰雪-明,先沒聽到凌哥哥回話,這時又沒見他迎出來,知道他心中定然不快,於是急忙對開門的萬綠萍,搖搖手說:「我在那邊睡不著,忍不住要來看看,你們睡吧,我不進去了。」
  萬綠萍一聽,頓時慌了,伸手拉住小娟的玉腕急忙說:「姐姐來得正好,凌哥哥有一個結解不開,小妹也參悟不出來……」
  說話之間,硬將小娟拉進房裡來,順手將房門關上。
  葉小娟信疑參半,挽著綠萍走向內間,舉目一看,凌壯志正側首蹙眉,凝神沉思,看來真的有什麼疑結解不開了。
  萬綠萍見凌壯志拿著那本棕皮真經,煞有其事地坐在那裡想,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因而笑著說:「別鑽牛角尖了啦,娟姐姐來啦!」
  凌壯志佯裝一定神,立即笑著說:「娟妹來得正好,這句的含意太深奧了。」
  說著,揮了揮手中的棕皮書,但他的俊面卻沒來由地紅了。
  葉小娟佯裝未曾看到,順勢坐在凌壯志的身邊,萬綠萍點足上床,就坐在凌壯志的另一邊,正經地說:「這一句中的含意博大精深,姐姐看應該如何解釋?」
  葉小娟已看出凌壯志的神情大異往常,極不自然,但她不願惹凌哥哥不快,因而風趣地笑著說:「以凌哥哥七步八斗之才,尚且無法參悟,小妹本質愚蠢,想必更難理解。」
  凌壯志見一向恬靜寡言的娟妹妹,這時突然風趣起來,聽她話中有意,不禁俊面更紅了。
  萬綠萍急忙接口說:「乍然在中間讀起,自是不易理解,我們還是重新由第一面看起吧!」
  凌壯志和小娟讚許地點點頭,三人又藉著窗外透進來的潔白月光,凝目細讀,直讀到三更過後。
  三人中,凌壯志的悟性最高,其次是葉小娟和綠萍,但三人參悟的結果,則獲得一個相同的結論,那就是真經上記載的幾篇奧妙口訣,俱是修心、養性、聚氣、凝神的大道理。
  這些妙訣只能令你延年益壽,多活一些年紀,並不能使你萬世長生,永遠都不死,雖長至兩百年後,仍脫不了撒手歸西。
  即使這樣,小娟和萬綠萍已開心得不得了,雙雙抱著哥哥,和衣而睡,直到天明。
  一陣客人的吆喝店伙的回應聲,將凌壯志三人驚醒,睜眼一看,天已經亮了。
  第一個感到著急的是小娟,她深怕母親黛鳳女俠醒來,發現她不在身邊,而笑她捨得下母親,而離不開凌哥哥。
  這時一看天亮了,不由慌急地說:「母親恐怕早起來了!」
  說話之間,飄身下床,理了理有些蓬亂的秀髮,急急奔出房去。
  凌壯志發現這時候還沒過去給師母請安,心中也極慌亂,這時發現小娟已走,不由焦急的說:「娟妹等等,我們一起去嘛!」
  說話之間,即和萬綠萍同時躍下床,但是小娟,早已沒有了蹤影。
  凌壯志匆匆束著衣衫,萬綠萍幫著他整理長袍……
  驀然,一聲尖銳驚呼,逕由隔壁房間傳來:「凌哥哥快」
  凌壯志一聽,大吃一驚,心知不妙,不由脫口急聲說:「萍妹不好,師母定是出事了!」
  說話之間,挽起格外震驚的萬綠萍,飛身縱出室外。
  兩人倉惶奔進隔壁房間,只見葉小娟,神情悲慼,淚流滿面,顫抖的玉手,正捧著一張素箋。
  凌壯志發現房內不見了「黛鳳女俠」,不由惶聲問:「娟妹,師母呢?」
  小娟流著淚,傷心的說:「母親走了!」
  說著,將手中的素箋交給凌壯志,立即坐在椅上哭起來。
  凌壯志一聽師母走了,惶急的心情,頓時放下了大半,驚異的「哦」了一聲,急忙細看素箋上的留言。
  留言的大意是說,夜深更靜,難以入睡,想到「飛花女俠」宮絳玫看破紅塵遁身空門,心中有說不出的難安和想念。既然無法入夢,不如星夜起程,免卻天明加濃三個小兒女的依依之情。
  最俊,她又說,如果能買到一匹快馬,她想先去金陵看看在家待產的宮紫雲。並一再叮囑凌壯志三人,前去天山「金霞宮」,千萬不可失禮任性,造成不可收拾之局,徒增老一輩人的困擾和不安。
  萬綠萍安慰了小娟幾句,也立在凌壯志身邊看,看罷她首先寬聲說:「張前輩昨夜啟程,旨在減輕我們晚輩的感情負擔,這是她老人家設想周到,娟姊姊也不要難過了。」
  小娟雖然止住了哭聲,但手捧素箋的凌壯志,卻仍立在那裡發呆。
  他知道張師母為什麼無法入睡,為什麼要星夜啟程,他也早已斷定張師母必會先去金陵。
  因為,黛鳳女俠對養乳了一年的宮紫雲,仍有著極濃厚的感情,她們會面時,少不得要有抱頭痛哭。
  至於黛鳳女俠前去凌霄庵,乃是念於當年一己之私,才害得宮絳玫遠走恆山,遁入空門,她自覺愧對亡夫朱腕銀筆葉天良,和這位少女時代即已認識的同輩俠女宮絳玫。
  凌壯志想到悲慘命運,宮師母的滄桑往事,張師母淒涼遇境,星目中不禁滴了兩滴淚水。
  萬綠萍見小娟不哭了,凌壯志又流淚,不由悄悄地碰了他一下,故意催促說:「現在天光已經天亮,我們也該上路了。」
  說著,挽起小娟,先自出了房門。
  凌壯志黯然搖了搖頭,舉袖擦淨了淚,默默地跟在小娟、綠萍之後。
  回到上房,早飯早已擺好了。
  三人匆匆飯罷,緩步走出店來。
  這時,烏騅三馬,早由店伙備好拉至店外。
  三馬一日兩夜未見他們的主人了,這時一見凌壯志和綠萍小娟走出來,俱都搖頭擺尾,連聲低嘶。
  尤其烏騅更是歡愉異常,不停地啟唇咬凌壯志的衣襟,同時,冷不防地去吻凌壯志俊面,十分惹人喜愛,一個拉馬的店夥計,也都忍不住笑了。
  唯獨綠萍,看到烏騅居然膽敢去吻她們常常香腮擦磨的凌哥哥的俊面,不由同時瞪了烏騅一眼。
  凌壯志本待親切地撫摸一下烏騅黑亮的長鬚,這時看了二女含嗔的神色,也縮手不敢了。
  於是三人相繼上馬,一撥馬頭,輕抖絲韁,三馬一聲長嘶放蹄如飛,沿著大湖山麓直奔正西。晨空如洗,空氣清新,山色一片油綠,樹上結著露珠,人馬經過兩夜的休息,精神清爽,馬走如風。
  自這天起,凌壯志、萬綠萍、葉小娟,三人三騎,曉行夜宿,沿著西進的官道放馬飛馳,一日數百里。
  凌壯志有兩位如花未婚嬌妻同行,雖然遙遙萬里,亦不覺得旅途寂寞。
  萬綠萍、葉小娟,陪著自己心愛的夫婿西進,內心充滿了幸福甜蜜,根本不知風霜之苦。
  隨著三人的飛馬西進,天氣逐漸轉冷,人民風俗也逐漸不同。
  三人由贛入黔,經川北,過甘南,橫越廣大地區的青海省,再轉奔甘新交界的「玉門關」。
  到達青海,已是冬天,氣溫寒冷,時降大雪。
  當地的人們,大都是雪帽皮衣,長褲氈鞋,尤其是少女們,多穿紅衣大袍,長褲皮靴,個個生得烏眉大眼,貌如春花,飛馬奔馳,遊牧打獵,潑辣嬌麗,不輸身軀修偉的七尺男兒。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三人為了不太惹人注意,每人也訂製了一頂雪帽和一襲綿毛大風衣,愈顯得男似金童,女似玉女。
  烏騅三馬,也各自配好了一套暖靠,為他們休息時或夜晚抵寒。
  日復一日,飛馬奔馳,這天中午,凌壯志和綠萍小娟,冒著凜風大雪,如飛馳出了玉門關,三人舉目西看,只見山勢綿延,風雪滿天,一片潔白銀裝,正趕上每年臘月天的大風雪。
  凌壯志三人,就在關外大街上的一座大客店前停下馬來。
  店伙見凌壯志三人衣著華麗,均著漢服,腰間俱都繫著長劍,一望而知是武林人物,立即跑過來將馬接過。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三人進入店內,立即選了一間暖房並要了一桌酒菜。
  三人脫掉雪帽、大衣,抖掉上面的雪花,由綠萍在棉罐中倒了三杯紅茶,首先端給凌壯志一杯。
  凌壯志雖然劍眉微蹙,心事重重,但對這位嬌小可人,善解人意的萍妹妹仍沒忘了說聲謝謝。
  賦性恬靜的葉小娟,也不禁有些著急地說:「根據沿途打聽的結果,恐怕瓊瑤子前輩和那位展姑娘,走的是另一道路線,否則,怎地會一點探不出他們的行蹤來呢?」
  凌壯志神色凝重地喝了一口熱茶,沒有應聲。
  萬綠萍立即寬聲說:「任何人赴天山金霞宮,都要走千佛洞和玉門關,稍時店伙送飯來,我們可問問他們,只要瓊瑤子前輩尚未過去,事情就比較好辦。」
  話聲甫落,房門上的棉簾已被高大的店伙掀開了。
  緊接著,魚貫地走進四個手提飯籃的店伙。
  就在店伙進房的同時,凌壯志和綠萍、小娟的目光不禁倏然一亮。
  只見院中和其房門前,竟立著不少雪帽皮衣,環眼獅鼻的彪形大漢,俱都目光炯炯地望著房裡面。
  凌壯志正在心煩,不想再多看他們一眼,但綠萍和小娟卻發覺這些人的懷意俱都不善。
  她倆常聽老一輩的人說,入疆,進藏,七步一場,意即形容疆藏人民對陌生面孔的外客,常常藉故挑鬥,前進不出七步,便有人要向你打鬥。雖說得有些過分,但也由此足證邊外人民的凶狠好鬥了。
  四個店伙默默地擺著熱氣騰騰的酒茶,掀棉簾的高大店伙,依然掀著棉簾,似乎有意讓院中的人向裡看個清楚明白。
  萬綠萍正待出聲怒斥,驀見小娟做了一個手勢,接著向擺菜的店伙問:「請問四位,由此地赴金霞宮,如何走才最近?」
  金霞宮一出口,四個店伙面色同時一變。
  掀著棉簾的高大店伙,倏然放下棉簾,急忙走進,面向凌壯志三人一施禮,恭聲問:
  「請問姑娘有什麼事情?」
  凌壯志三人看得一怔,心想金霞宮與這家客店莫非有什麼牽連不成?
  葉小娟一定神,立即謙和地說:「我們三人特由中原趕來,前去金霞宮拜見樂瑤子和瓊瑤子兩位前輩,不知如何前去路程最近?」
  高大店伙一聽,繼續恭謹地問:「敢問姑娘與上述兩位前輩是如何稱呼?」
  凌壯志一聽,心中非常不快,覺得這些話由一個店伙問,已經逾越了身份,葉小娟嬌面也因而沉下來。
  萬綠萍卻毫不遲疑地故意說:「跛足道人是我們葉姑娘的師伯,黛鳳女俠是我們相公的師母,貴派五子前輩與我們的關係,也就不用說了。」
  高大店伙見萬綠萍指破他的身份,臉上不但有了笑容,而且態度愈顯得恭謹有禮,同時連連恭聲應是。
  這時四個店伙已擺好了酒菜,相繼走了出去。
  在四個店伙掀簾之際,萬綠萍覷目一看,發現立在院中的十數兇惡壯漢,俱以詢問的目光,望著店伙,紛紛向前圍去。
  只見最先走出的店伙,舉手指了指陰沉飄雪的天空,接著又伸出五個指頭。
  萬綠萍尚未看完,第四個店伙已將棉簾合上。
  這時高大店伙已經在說:「……每年年前,總有這麼一場大風雪,通向金霞宮的山口,在幾天幾夜之間,便封死了,所以小的奉勸三位,如無重要大事,還是明年春天再來吧。」
  葉小娟立即正色說:「這怎麼可以呢,我們和瓊瑤子前輩在齊雲山大佛寺分手時,約好我們星夜趕來……」
  萬綠萍心中一動,未待葉小娟說完,故意似有所悟地面向凌壯志輕聲說:「我看我們就在此店等候瓊瑤子前輩和鳳姐姐吧,也許他們還沒到呢?」
  高大店伙不慮萬綠萍有計,不覺脫口急聲說:「五師祖和展師叔早已過去兩天了!」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一聽,面色同時一變,不由脫口急聲說:「她們怎麼會比我們還快!」
  高大店伙立即有些得意地恭聲說:「五師祖和展師叔乘的是本派的驛站馬,每六十里換一匹,日夜不息,逐站飛馳,急趕一日,行程可逾千里。」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俱都恍然大悟,天山派的勢力遠及甘青兩地,甚至散佈到綏遠、陝西,難怪她們較他們三人早到。
  心念間,驀聞高大店伙恭聲說:「三位果真急於進宮,必須星夜兼程,由此地奔沙爾湖南岸,經亦善,至吐魯,將馬存於達板城,由客拉山口徒步進山,拂曉飛馳,日落前便可能到達金霞宮了。」
  凌壯志一聽,毅然應好,同時愉快地說:「承蒙指點路程,在下銘感五內,請轉告養馬的小二哥,上足草料,備馬伺侯,在下飯後即刻起程。」
  高大店伙恭聲應是,也愉快地掀簾走了出去。
  萬綠萍趁著店伙掀簾一瞬間,覷目一看,發現散立的十數彪形大漢,俱都不見了。
  三人就桌吃飯,萬綠萍即將店伙比劃手勢的事,告訴給凌壯志和小娟。
  葉小娟顯得驚異地悄聲說:「的確沒想到,這家大店竟真是由天山五子的門人開設的!」
  凌壯志似有所悟地說:「何止這一家,也許街上的幾家都是呢!」
  萬綠萍有些不解地悄聲說:「瓊瑤子前輩既然有意刁難我們,為何不在經過此地時,交待這些店東幾句?」
  葉小娟黛眉一蹙,說:「也許她只是一時負氣,並無真正傷害我們之心,如押著展姑娘,利用驛站快馬趕回天山,也許是怕大雪封山,也許是趕回金霞宮過年,也許沒想到我們會急急追來得這麼快!」
  凌壯志、萬綠萍俱都贊同地點了點頭。
  三人飯罷,重新計議了一次路線,並肩走出店來。
  寒風凜冽,大雪飄飛天空灰暗陰沉,凌壯志三人,沿著店伙指給的路線,放馬飛馳,直奔沙爾湖。
  由玉門關往西北走,俱是綿延山區,極目遠望,峰嶺起伏,雪白如銀,一望無際,往往飛馳半日不見一個大鎮。
  但,每經過一個鎮店,便看到家家戶戶都在歡歡樂樂的準備迎接新年。
  俗語說:「每逢佳節倍思親」,凌壯志和綠萍,小娟,雖然俱是不拘俗禮,不重年節的武林兒女,這時也不禁有些悵然之感。
  因而,三人對「瓊瑤子」的任性,刁難和大言挑戰,愈加感到不滿。
  到達沙爾湖,已是初更時分了,由於氣溫酷寒,這裡不能星夜兼程,三人只得依舊晚宿早行。
  愈向西,山勢愈險惡,道路愈崎嶇,加之雪密、風大、冰滑,一連走了六日,方始趕到達板城!
  三人在城中規模最大的一家客棧住下來,看情形也是天山派的門下開設的店,店主聽說凌壯志三人是與五子極有淵源的中原朋友,招待十分周到。
  第二天便是大年三十的除夕了,街上十分的熱鬧,在大雪飄飛中,到處響著鞭炮聲和歡笑聲。
  凌壯志向店伙一打聽,客拉山口尚未封山,今天絕早尚有金霞宮的執事和高手們下來辦年貨。
  小娟和綠萍聽到這個消息,也極高興,否則,要等到明年春天開山,這幾個月的辛苦豈不白費了。
  於是,三人將馬匹寄在店中,在街前悄悄買了一些食物,出了達板城的西關,直向客拉山口馳去。
  進入客拉山,寒風強勁凜冽,雪片大逾鵝毛,漫旋飛空。
  三人根據店伙說的山勢、路徑的方向,直奔西南,如飛馳去。
  越過數道冰河和雪谷,山勢愈形峻險,一道道橫亙無際的冰壁阻路,壁上奇滑如油。
  凌壯志對葉小娟的輕功頗具信心,但對萬綠萍的輕功更是深信不疑,因而三人飛昇縱躍,盡走捷徑。
  三人由這個雪嶺登上另一個雪峰,由這座冰崖,躍至另一座冰壁。
  漸漸,山勢愈登愈高,凜冽如剪的寒風,捲起漫天雪霧冰層,發出了尖銳刺耳的厲嘯。
  三人的雪帽,被冰屑吹打得直響,三人的大衣似被寒風吹捲得飛舞飄飄。
  他們不時聽到雪嘯的飢餓怒吼,有時在冰窩中會突然躥出一兩隻兇猛的雪鼠,向他們瘋狂地猛攻。
  但他們無暇和這些猛獸搏鬥,總是幾個起落就把他們擺脫了。
  中午時分,三人已到了一片廣大的冰原,根據店伙所說的路線,三人已走了一半。
  凌壯志和綠萍、小娟,在一個雪丘下的冰洞內停下身來,吃了些食物,飲些雪水,然後閉目調息。
  半個時辰之時,三人精神煥發,體力充足,並肩走出冰洞來。
  凌壯志舉目一看,只見西南,雪霧旋天,群峰隱現,宛如一道插天屏障,橫亙在遙遠的西天邊。
  萬綠萍搖搖頭,感慨的說:「天山五子,稱雄邊疆,聲震中原,但住在這種冰天雪地,窮山孤水的冰洞裡,又有什麼意思!」
  葉小娟也有同感的說:「那位展姑娘在這種地方學好武藝,我真佩服她那份無畏毅力。」
  凌壯志根本無心聽綠萍和小娟說些什麼,他一直在想著如何才能在日落前到達金霞宮附近,找一個冰洞休息。
  三人計議的結果加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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