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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幸得天助脫魔掌

  費絳珠喘著氣,道:「你要我作什麼,我都答應你。」
  霍貝道:「好,那麼我問你,你盜走的玄鐵神手,如今在什麼地方?」
  費絳珠一聽得霍貝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來,心中不禁猛地一呆。
  還在一剎那之前,她只當自己難免被污,絕未想到事情會急轉直下的。而如今,照霍貝的這一句問話來看,霍貝以前的一切,似乎只是志在恐嚇自己,使得自己將玄鐵神手的下落,講給他聽!
  費絳珠究竟是聰明絕頂的少女,她一想到這一點,心中立時定了許多,斜眼看了霍貝一眼,道:「玄鐵神手的下落,我已向你師長說過了。」
  霍貝冷笑道:「你的鬼話,可以瞞得過我麼?」
  費絳珠心想,自己向他四位師長所說的,分明是實話,他卻說是鬼話,而他以這樣的辦法來私自審問自己,那分明是有獨得玄鐵神手之心了。
  如果他已有了這樣心思的話,那麼,在他一得到了玄鐵神手的正確下落之後,自然要殺自己來滅口的了。
  費絳珠心念電轉間,想到了許多事,她沉聲道:「你倒很聰明。」
  霍貝得意一笑,道:「不敢當,你不必再向我玩什麼花巧了,要就將玄鐵神手的所在之處,向我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只要我得到了玄鐵神手」
  他講到這裡時,略頓了一頓,眼珠轉動了幾下,顯見他心中,不懷好意。
  但是他口中卻道:「只要我得到了玄鐵神手,我自會放過你!」
  費絳珠故意道:「如果我不說呢?」
  霍貝奸笑道:「那我也沒有損失,我至多得不到玄鐵神手,但是我卻得了一個美人兒!」他一面說,一面又輕薄起來。
  費絳珠大急道:「我說!我說!」
  霍貝道:「可別和我玩什麼花巧,不到我取到玄鐵神手,我是不會放你的。」
  費絳珠心中暗暗叫苦,那玄鐵神手,的確是被玉骷髏史媚搶走了,史媚下落何方,自己並不知道,而且霍貝根本不信這件事。
  本來,亂編上幾句話,騙騙霍貝,也是十分容易之事,但是他卻又不得到玄鐵神手,不肯放自己,這便如何是好?
  她想了片刻,道:「那麼,令師處」
  她只講了一句話,霍貝便獰笑一聲,道:「我師傅處,我自會設法交待,不干你的事。」
  費絳珠一聽,已確知道霍貝如果真的得了玄鐵神手,那一定要殺自己滅口的了!
  她心想,如今唯一的辦法,便是設詞將霍貝支開再說。雖然他一定要制住自己,但這總是唯一的辦法了。她吸了一口氣,道:「好,我和你說。」
  霍貝的面上,現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道:「小美人兒,這才叫識時務哩。」
  費絳珠道:「只不過在我講出來之前,我還要問你一件事。」
  霍貝不耐煩道:「什麼事?」
  費絳珠道:「那玄鐵神手,有什麼用處?」
  霍貝聽了,面色微微一變,道:「這干你什麼事?」
  那只玄鐵神手,費絳珠曾保有數天之久。她自然知道,這一隻看來,除了沉重無比之外,便無一出奇之處的鐵手,既然被列為武當派鎮山之寶,自然有它非同小可的用處在。
  然而,在那幾天中,她把玩之下,仔細察看,卻看來看去,只不過是一隻普普通通的鐵手,或許那鑄手的玄鐵,可以鑄成一柄利器,但那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絕不能列為武當派鎮山之寶的。
  而剛才,她看出連霍貝這個淫邪之徒,居然也肯為了要得到玄鐵神手而放過了自己,那麼,霍貝可能是知道那玄鐵神手的用處了。
  本來,費絳珠也只不過是這樣想了一想而已,她那一問,也是順口發出,目的在於拖延時間,好使她等一會要講的謊言,更圓滿些,並不想真正的在霍貝的口中,得到那玄鐵神手的用處的。
  因為,武林相傳,武當派鎮山之寶,玄鐵神手究竟有什麼用處,本來只有武當掌門一個人知道,臨死之際,再傳給下一代掌門。
  但是,武當第九代掌門,也就是如今掌門人,蒼雲老人的師祖,卻暴斃在外,臨死之際,並沒有武當弟子在身邊。
  所以,玄鐵神手究竟有什麼用處一事,已成了一個謎,連方今武當掌門,蒼雲老人都不知道的。在費絳珠的想像之中,霍貝自然更不會知道的。
  但是,霍貝一聽得費絳珠問起那玄鐵神手的用途來,面色陡地一變,連忙叱了回來,這卻使得費絳珠心中為之一動:難道這個奸邪之徒,真的知道玄鐵神手的用處麼?
  但費絳珠也只不過是心中一動而已。
  因為她仍然認定這是沒有可能的事,而且,就算她肯定霍貝知道玄鐵神手的秘密,這時,也沒有辦法逼霍貝講出來的。
  她道:「不問就不問好了。」
  霍貝面上的驚惶之色,一閃即逝,道:「那麼,玄鐵神手何在?」
  費絳珠道:「我放在一個地方了。」
  霍貝怒道:「什麼地方?」
  費絳珠道:「我放在黃山天都峰上,一塊形狀像彎背老人也似的大石之下,那塊大石,在一株九曲十彎,狀如盤龍的松樹之旁。」
  費絳珠這一番話,全是鬼話,但是她講來卻十分認真,而且她得到玄鐵神手,也正是在黃山腳下的事情。
  霍貝冷笑道:「你得到了玄鐵神手,為什麼不帶回費家莊來,給你爺爺?」
  費絳珠早已料到霍貝必然會有此一問的,因此她也早已準備好了答案,立即道:「那玄鐵神手乃是武當派鎮山之寶,武當派失了寶物,正在全力追尋,我帶在身邊,豈不是自找麻煩?」
  霍貝聽了,並不言語,只是「哼」地一聲。
  費絳見了這等情形,知道霍貝已漸漸被自己說動了,她又道:「我回到莊上,準備和爺爺一齊前去取的,怎知爺爺事忙,我連向他說起的機會都沒有!」
  霍貝冷冷地道:「你再說一遍?」
  費絳珠道:「在黃山天都峰上,一個形如彎背老人也似的大石之下。」
  霍貝道:「此去黃山,快一點五七天便可以回來,你要騙我,我叫你知道滋昧!」
  費絳珠心中感到一股寒意,但眼前,除了將霍貝騙開一時之外,實是別無他法!
  因之,費絳珠道:「你大可以將我關了起來,等你得到玄鐵神手,再來放我不遲。」
  霍貝道:「我自然會這樣的。」
  費絳珠道:「那你要到黃山去了麼?」
  霍貝冷冷地道:「你問這個作甚?」
  費絳珠道:「我只是好奇,你師傅叫你來帶我在這裡等他們,你卻要到黃山去了,這如何交待?」
  霍貝一聲怪笑,道:「小美人兒,你想不出辦法來,我卻自會有辦法的,你大可不必為我擔心!」
  他一面說,又拉著費絳珠,反向湖岸奔去,又一躍而上了那艘小船,伸手點了費絳珠的穴道,將船向湖中劃去。
  太湖號稱三萬六千頃,湖中出水面的,有三十六峰,大大小小的湖洲,在煙波浩淼的湖水之上,載沉載浮,看來不知有多少!
  霍貝像是胸有成竹一樣,載著費絳珠,向前疾劃而出,約莫過了半個來時辰,已到了個怪石嶙峋的小湖洲上。
  那湖洲只是田許方圓,但上面峰石嶙列,最高的怪石,竟有三五丈高。霍貝挾著費絳珠的另一端鐵環,扣在一個石洞之中,拉了一拉,覺得十分穩固,才泛起了一絲奸笑,道:「小美人兒,在這裡委屈你幾天了,我想,五七天中,只怕是餓不死你的。」
  費絳珠被他點住了穴道,又被他扣在大石上,自然是寸步難移。
  這時候,費絳珠只盼霍貝快快離去,使得自己暫時可以不被他污辱,那就是餓上五七十天,也是心甘情願的,不要說五七天了!
  霍貝話一講完,「哈哈」一笑,身形展動,已經向那艘小船掠去,咿呀槳聲不絕,又已向外,劃了開去一霍貝一離開,費絳珠心中便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開始時,她心中還十分亂,過了大半個時辰.她仔細地想了一想自己的處境之後,覺得在這樣荒涼的湖洲之上,要人來救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了。
  此去黃山,至少也要五六天,才能回來,自己總要在這五六天中,設法逃走才好!而自己身受內傷,首要之事,自然先要養好了傷再說。
  她一想及此,便漸漸地定下了心來,勉力運轉內息,想將傷養好之後,先將穴道衝開再說。
  她在那湖洲之上,一躺便是三天。
  在那三天之中,袁中笙正被困在費七先生的藏寶庫中受苦,而在不斷地想念費絳珠。費絳珠在那湖洲之上,也不見得如何舒服,她也在不斷地思念著袁中笙。
  但是在這時候,他們兩人,卻誰也不知道對方在什麼地方!
  費絳珠父母早喪,而且死得十分離奇,究竟是怎麼死的,費七先生諱莫如深,並不肯說。而費絳珠自小便在費七先生的督促之下學武,別看她年紀小,內功的根基,卻札得十分深。
  三日下來,她的傷勢,已愈了七八成了。
  可是,她內息運轉,不斷地想去衝開霍貝所封住的穴道之際,仍是難以如願。費絳珠心中不禁大是焦急,因為已經過去三天了!
  她可以逃走的機會,已去了一半,但事情卻並無轉機,連穴道也未曾衝開。
  到了那一天的晚上,費絳珠在連沖了幾遍穴道之後,已經發覺,只要有一點外力的相助的話。她要衝開穴道,便不是難事了!
  然而,放眼望去,全是茫茫的湖水,和在暮色之中,隱現的山峰,誰又能來幫她的忙呢?
  費絳珠欲哭無淚,又過了一晚,已經是第四天的早上了。
  旭日東昇,夜來淒息在湖洲上的水鳥,盡皆振翅遠去,而她卻仍然躺在那塊大石之下,一動也不能動,費絳珠望著振翅在空中飛翔的鳥兒,心中不禁生出了無限欣羨之意來。
  那一天,天色本來是很好的,但是夏日天氣易變,到了中午時分,天色忽然轉得陰沉起來,風勢也漸漸地大了,突然之間,驟雨傾盆而下,還夾著大大小小的冰雹,打得湖面之上,如同一鍋水已沸騰一樣。
  費絳珠一見天上落下了冰雹,不禁大喜,暗叫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因為冰雹自天而降的力道,何等之大,只如嬰拳大小的冰雹,如果擊中人的要害,便可以令人斃命,費絳珠只盼能有冰雹,將她的穴道擊開!
  只見那幅降雹的烏雲,漸漸向她的上空移近,費絳珠心焦地等著,終於,「拍」地一聲,有一塊冰雹,首先落了下來,落在石上,濺成粉碎!
  接著,便又是一陣「拍拍」聲,大批冰雹,一齊落了下來,有兩塊指甲大小的,落在費絳珠的胸口,費絳珠內力迎了上去,一衝之下,穴道立時解開,她連忙一躍而起!
  費絳珠心中的這份高興,實是無出其右!
  她忍不住大叫道:「奸賊!奸賊!你想不到天也會來幫助我的吧!」
  這時候,也實是難怪費絳珠要心中得意的。
  因為霍貝點穴的手法,極其怪異,想要運內息衝開,就算費絳珠的武功再高些,亦非易事。霍貝只當將費絳珠放在太湖萬千湖洲中的一個上,絕不會有外人來解開她的穴道的。
  然而,人有千慧,必有一失,又道是人有千算,天只一算,霍貝又怎能料到江南七月天時易變,忽然會有冰雹降下,將費絳珠的穴道衝開呢?
  費絳珠這時,內傷已經愈了九成,她一躍而起之後,猛地一震,「拍」地一聲,已將扣在手上的鐵環掙脫,以手護頭,奔出了幾步,躲在一塊向前傾斜的大石之下。那一陣冰雹,很快就過去了。
  費絳珠奔到了水邊,絕不考慮,一躍下水,她自小在太湖中長大,水性之好,就和魚兒一樣。如果不是她水性好的話,當日她也根本不能潛在寒水潭中,逃過史媚的毒手了。
  她游出了三五丈,才抬起頭來,仔細辨別方向,辨明了費家莊的所在,向前迅速地游去,在一個來時辰之後,費絳珠已經在費家莊的左側上了岸!
  她絞了絞被水浸得濕透了的衣服和頭髮,向前奔去。然而,她才奔出了四五丈,身子便突然停了下來。
  她只覺得事情不對頭。
  然而,當她停了下來之後,事情卻又似乎沒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因為一切和她所熟悉的費家莊,仍是一樣,一點變動也沒有!
  但是她立即找出了事情不對頭之處,那便是,太靜了!
  費家莊上,這時實在太靜了,靜到了一點聲音也沒有,就像是所有人全都死去了一樣!
  費絳珠被困在那個湖洲之上,已將近有四天了,她絕不知道費家莊上,在這四天之中,她根本沒有法子知道莊上發生了什麼事。
  然而,這時候,她一覺出那出奇的靜,便知道事情一定十分不妙,她的心頭,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
  她呆了並沒有多久,又向前奔去,一奔進了莊門,便聽得忽然有人「哈哈」大笑之聲。
  費絳珠連忙身子一伏,隱身在一棵大樹之後,向前面望去。
  那地方,乃是費家莊上的練武場,老大一塊空地,全都鋪著青石板,在場地中心,一張金碧輝煌的交椅之上,坐著一個老婦人。
  那驚心動魄的怪笑聲,正是那老婦人所發出來的。
  費絳珠定睛仔細看去,卻又不禁吃了一驚。
  只見那老婦人,坐在那張椅上,一動不動,姿勢倒也並不怪異,但是看了卻叫人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種十分古怪的感覺,像是她的身子,是石頭擊出來的一樣,若是活人,怎能如此一動不動?
  而她在笑著,嘴唇也不見顫動,笑聲就從她的喉間,迸了出來。
  而費絳珠卻可以知道那老人一定不是等閒人物,因為費絳珠並未曾和她正面相對,然而她仍可以感到那老婦人眼中,逼人的鋒芒!
  費絳珠從來也未曾見過這個老婦人,也根本不知她是何等樣人。
  她只是心中奇怪,何以費家莊上,靜得一點人聲也沒有,卻會有這樣的一個怪老婦人,坐在練武場的中心,縱聲大笑?
  費絳珠這時,所隱身之處,離那老婦人還十分遠,她正想走進去,去向那個老婦人問個明白之際,突然看到東首,四條人影,飛掠而至!
  費絳珠遠遠地一見那四條人影,心中又是一驚,大是慶幸自己未曾貿然現身!
  她見那四人,奔到了那老婦人的身邊,便一齊垂手侍立,態度十分恭敬。那四個人,正是命霍貝將費絳珠押走的滇南四魔!
  只聽得那醜婦人,鬼哭神號厲漠漠道:「師傅,費七老賊,果然為你老人家的神威所懾,將全莊所有人,盡皆撤得一個不剩!」
  那時,費絳珠仍未知滇南四魔的來歷,她自然也不知道四人稱之為師傅的那個老婦人,乃是天下第一大魔頭,武林中人談名色變的銀臂金手壽菊香!
  費絳珠心中只是奇怪,心想那醜婦人莫非是在說夢話麼?
  自己的爺爺,幾時曾經怕過人來?又何以會將費家莊上的人,盡皆撤走?
  但是,眼前的事實,卻又令得費絳珠不能不信,因為費家莊上,的確是靜到了鴉雀無聲,除了他們五人之外,一個人也沒有了!
  那老婦人「哈哈」一笑,嘴皮略動,發出了怪異之極的聲音,道:「這是費七識時務,你們若遇到了他,還是不可小覷!」
  那四人一齊答應一聲,厲漠漠又道:「師傅,我們輕而易舉,奪了費家莊,可是以此作為大本營麼?」
  那老婦人突然「呸」地一聲,啐了厲漠漠一口。
  在費絳珠的印象之中,厲漠漠乃是何等凶橫的人,但這時候,厲漠漠卻低著頭,向後退了開去,一句話也不敢說。
  那老婦人尖聲道:「你們這四個不成材的東西,失了玄鐵神手,誤了我的大事,不去追回玄鐵神手,還想要什麼?」
  她一面說,一面轉動眼珠,冷電也似,凌厲無匹的眼光,在四人的身上,轉來轉去。那四人盡皆低下了頭,面無人色,那老婦人又是一陣厲喝,道:「將費家莊,燒成白地!」
  那四人一齊答應,道:「是。」
  他們一面答應,一面向後退了開去。
  費絳珠躲在遠處,聽得那老婦人這樣吩咐,心中不禁大驚。
  然而,她知道這時候,爺爺不在莊上,自己孤身一人,定然難以挽回這個局面,只怕弄得不好,連自己也難以脫身!
  因此,她心中儘管震驚,卻還是一聲不出。
  只見那四人退去之後不久,有幾處地方,已然冒起了濃煙來,費絳狀呆呆地站著,眼看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要被人家放火燒成白地,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那老婦人坐在椅上,仍是一動不動,過了好半晌,才發出了一聲尖嘯。
  那一下尖嘯聲,劃空而過,不知可以傳出多遠,費絳珠只覺得被她的這一下尖嘯聲,弄得心神旌搖間,又已見兩個身形高大得出奇的壯漢,奔了過來,將那老婦人連人帶椅,抬了起來。
  費絳珠這時,看出那老婦人,竟像是個身子不能動彈的癱子!
  那老婦人走時,四面八方,火勢已顯得很大了。
  其時,已是傍晚時分,但是四面升起的火頭,卻將半邊天都映得通紅。
  費絳珠知道再在莊上逗留下去,絕無好處,便悄悄地退了出來。
  這時,費絳珠絕未想到袁中笙仍在藏寶庫中,而她如果想到這一點的話,那是絕不會就此離去的。
  她退到了湖邊,找到了一艘小船,特地繞著一條較遠的水路。劃到了岸上。
  她還未上岸,便看到在火光的照映之下,岸邊聚集了不少人。
  費絳珠避開了這些人,躍了上岸,又抓了一把泥,塗在臉上,擠到這些人的身邊,只見那些人,原來大都是在費家莊上的賓客,而這時,都七嘴八舌地在交談著。
  只聽得青城雙俠中的郭不濁大聲道:「費七這個觔斗可栽得大了。」
  另有人道:「可是他栽在誰的手中了?」
  郭不濁面上一紅,道:「這倒無人得知,那晚,費七興沖沖地要向我們展示馮大俠的寒霜劍時,那送信來的使者,有人認識麼?」
  人叢之中,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郭不濁「哼」地一聲,道:「來信限他三日之內,撤出費家莊,他竟不敢不從,由此也可知那發信之人,非同小可了!」
  眾人齊聲稱是,議論紛壇,但是卻談不出一個結果來。
  費絳珠聽了一會,總算對事情經過,略有了些眉目。
  費絳珠聽出,像是有什麼人,送了一封信,給自己的爺爺費七先生,限他三日之內,帶著所有的人,一齊離開費家莊!因之他乾脆不出聲,只是默默地向前趕著路。
  他們一直向前奔馳著,一路之上,並沒有什麼意外發生。等到第三天上午時分,已經來到了那個山洞的附近了。
  一到了那個山洞的附近,袁中笙的面色,便越來越是難看起來。越向前去,他的身子,也抖得越是厲害。費絳珠不住地拿話勸他,也是沒有用處,也賭氣不再出聲。
  兩人到了那山洞面前,袁中笙在離山洞口子,丈許遠近處站定,額上的汗珠,比豆還大,一點一點地滲了下來,口中則喃喃地道:「他……只不過是一個頑皮的小孩子,我……卻殺了他。」
  費絳珠道:「你又來了,我們到這裡來,不就是為了要進洞去看個究竟麼?你如喪考妣,是為了什麼?」
  袁中笙低著頭,一聲不出。
  費絳珠道:「你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走,我進洞去看看。」
  她在講這話時,早已決定,只要一入洞,便將那孩子的屍體,藏得蹤影不見,告訴袁中笙,說山洞之中,根本沒有死人!
  她一面想,一面已向山洞中掠了進去。
  在她掠進山洞之際,她還可以聽得袁中笙身子發震,牙齒相叩的「得得」聲。
  費絳珠的心中,不免以為袁中笙為人,實在是太遷了些,但是,她卻也知道,那正是袁中笙為人的淳厚之處,是他人所難及之處。
  山洞之中,十分黑暗,費絳珠才一掠進去時,什麼也看不到。
  而她才掠進了丈許,便已經聽得袁中笙在外,顫聲問道:「怎……麼樣了?」
  費絳珠一笑,道:「待我幌著火揩子,來看一看……」她早已決定,只要一幌著了火摺子,不管山洞中的情形,究竟如何,總是說根本沒有那孩子的屍體,那麼事情便可以了結了。她一面說,一面取出火摺子來,幌了一幌。所以,火光一閃,她便道:「洞內根本沒有人!」
  她一面說,一面又向前閃去,準備一腳先將那孩子的屍體,踢了開去再說。可是,當她又向前掠出幾步,定睛一看之間,不禁為之一呆!
  因為,那山洞之中,的確一個人也沒有,地上並沒有什麼孩子的屍體!
  費絳珠心中,正在莫名其妙間,已聽得袁中笙在外,驚喜交集,道:「當真麼?」
  費絳珠苦笑道:「你怎麼連我的話也不相信起來了,總共才那麼短的時間,我怎來得及做什麼手腳,我早已說過,那小頑皮根本沒有死!」
  袁中笙道:「我進洞來看看。」
  費絳珠轉過身去,只見袁中笙已經慢慢地走進洞來,費絳珠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你走快些,又怕什麼,難道洞中會有老虎吃了你麼?」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這句話才一講出來,袁中笙的面色,陡地一變!
  費絳珠急道:「你怎麼了?」
  袁中笙道:「一定……是有老虎……將他的屍體啃吃了?」
  費絳珠心中,不禁好氣又好笑,道:「你是哪一隻眼睛看到的,我說啊,他一定是給你一頭撞昏了,過了一些時候,醒了過來,自然離此而去,也只有你這個傻瓜,會在這裡難過!」
  袁中笙呆呆地站著,一聲不出。
  過了片刻,他慢慢地向前走著,來到了一道石壁之前,方始站定。
  當日,那孩子正是被他一頭撞出,又撞在那道石壁之上,又落下地來的。
  這時候,地上早已沒有人了,而且,也似乎沒有什麼野獸走進來的痕跡,只有許多凌亂的腳步,袁中笙猜想那可能是鬼見愁留下的。
  他又呆了片刻,費絳珠手中的火揩子,早已燒完了,山洞之中,費絳珠而且可以猜到,那發信之人,一定就是她曾經在費家莊的練武場上見過,那個看來像是全身僵硬的老婦人!
  費絳珠雖然聽出了一些眉目,但是她仍然難以相信會是事實。
  要知道,費七先生隱居費家莊,表面上似乎已然歸隱,不再過問江湖上的事了,但實際上,卻一直在暗中進行著活動,他自己本身,也經常離莊外出,回莊來的時候,總帶著幾個黑道上的高手一齊來。
  他多少年來,苦心經營費家莊,就是想總有一天,可以捲土重來,重作天下黑道盟主之際,便以費家莊作為大本營的。
  所以,費七先生居然肯憑一封信,便放棄了費家莊,這幾乎是難以令人相信的事!
  但是如今的情形,卻又的確如此,實是不由得人不相信!費絳珠急於想找到她爺爺,問個究竟,是以聽了片刻,便自離去。
  她離開了之後,一直在附近徘徊,卻並沒有找到費七先生,過了幾天,她反倒在無意之中,救了為范青雲所逼的袁中笙,而且,和費七先生也會了面,這一切經過,前文已經詳述,此處不贅。
  而費絳珠在被費七先生帶走之後,她因為心中記掛著袁中笙,所以才逃了出來,在這黃山腳下等候袁中笙,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竟被她等到了!
  費絳珠將她自己所經歷的事,向袁中笙詳詳細細地講了一遍。
  袁中笙聽得自己的師妹文麗,竟已拜了滇南四魔之中的鬼哭神號厲漠漠為師,不禁呆住了半響作聲不得。
  費絳珠見他發怔,道:「你又在想什麼了?」
  袁中笙歎了一口氣,道:「文麗師妹這一誤人歧途,唉,以後不知……」
  他講到此處,又難過地搖了搖頭。
  費絳珠見袁中笙是在為文麗而難過,心中不禁十分不自在起來,撇了撇嘴,道:「理她作什麼,那可是她自己願意的。」
  袁中笙心中難過,而且他知道費絳珠是不會和自己有同感的,因之他乾脆不出聲,只是默默地向前趕著路。
  他們一直向前奔馳著,一路之上,並沒有什麼意外發生。等到第三天上午時分,已經來到了那個山洞的附近了。
  一到了那個山洞的附近,袁中笙的面色,便越來越是難看起來。越向前去,他的身子,也抖得越是厲害。費絳珠不住地拿話勸他,也是沒有用處,也賭氣不再出聲。
  兩人到了那山洞面前,袁中笙在離山洞口子,丈許遠近處站定,額上的汗珠,比豆還大,一點一點地滲了下來,口中則喃喃地道:「他……只不過是一個頑皮的小孩子,我……卻殺了他。」
  費絳珠道:「你又來了,我們到這裡來,不就是為了要進洞去看個究竟麼?你如喪考妣,是為了什麼?」
  袁中笙低著頭,一聲不出。
  費絳珠道:「你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走,我進洞去看看。」
  她在講這話時,早已決定,只要一入洞,便將那孩子的屍體,藏得蹤影不見,告訴袁中笙,說山洞之中,根本沒有死人!
  她一面想,一面已向山洞中掠了進去。
  在她掠進山洞之際,她還可以聽得袁中笙身子發震,牙齒相叩的「得得」聲。
  費絳珠的心中,不免以為袁中笙為人,實在是太遷了些,但是,她卻也知道,那正是袁中笙為人的淳厚之處,是他人所難及之處。
  山洞之中,十分黑暗,費絳珠才一掠進去時,什麼也看不到。
  而她才掠進了丈許,便已經聽得袁中笙在外,顫聲問道:「怎……麼樣了?」
  費絳珠一笑,道:「待我幌著火揩子,來看一看……」她早已決定,只要一幌著了火摺子,不管山洞中的情形,究竟如何,總是說根本沒有那孩子的屍體,那麼事情便可以了結了。她一面說,一面取出火摺子來,幌了一幌。所以,火光一閃,她便道:「洞內根本沒有人!」
  她一面說,一面又向前閃去,準備一腳先將那孩子的屍體,踢了開去再說。可是,當她又向前掠出幾步,定睛一看之間,不禁為之一呆!
  因為,那山洞之中,的確一個人也沒有,地上並沒有什麼孩子的屍體!
  費絳珠心中,正在莫名其妙間,已聽得袁中笙在外,驚喜交集,道:「當真麼?」
  費絳珠苦笑道:「你怎麼連我的話也不相信起來了,總共才那麼短的時間,我怎來得及做什麼手腳,我早已說過,那小頑皮根本沒有死!」
  袁中笙道:「我進洞來看看。」
  費絳珠轉過身去,只見袁中笙已經慢慢地走進洞來,費絳珠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你走快些,又怕什麼,難道洞中會有老虎吃了你麼?」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這句話才一講出來,袁中笙的面色,陡地一變!
  費絳珠急道:「你怎麼了?」
  袁中笙道:「一定……是有老虎……將他的屍體啃吃了?」
  費絳珠心中,不禁好氣又好笑,道:「你是哪一隻眼睛看到的,我說啊,他一定是給你一頭撞昏了,過了一些時候,醒了過來,自然離此而去,也只有你這個傻瓜,會在這裡難過!」
  袁中笙呆呆地站著,一聲不出。
  過了片刻,他慢慢地向前走著,來到了一道石壁之前,方始站定。
  當日,那孩子正是被他一頭撞出,又撞在那道石壁之上,又落下地來的。
  這時候,地上早已沒有人了,而且,也似乎沒有什麼野獸走進來的痕跡,只有許多凌亂的腳步,袁中笙猜想那可能是鬼見愁留下的。
  他又呆了片刻,費絳珠手中的火揩子,早已燒完了,山洞之中,重又一片黑暗,袁中笙才喃喃地道:「他當真沒有死?走出山洞去了?」
  費絳珠一閃,閃到了他的身邊,道:「自然是這樣了,好,我們已經將事情弄明白了,你也可以再安心練武功了吧!」
  袁中笙並不言語,費絳珠拉了他兩下,他卻又站著不願動。
  本來,費絳珠一進那山洞之中,見到洞中並沒有那孩子的屍體,心中高興之極,因為這樣可以少了她的一番手腳。
  費絳珠是知道袁中笙頭頂之上那股大力的厲害的,她不見了那具童屍,立即便想到那一定是給山野間的猛獸拖走了!
  但是她自然不能將心中所想的講出來,她只盼袁中笙立即想通,離開這山洞,和自己一齊去學那四冊「玄門要訣」,那實是理想之極!
  所以,當她來到袁中笙的身邊之際,她的心中,實是充滿了甜蜜!
  但這時,她見袁中笙不願意離開這裡,心中不禁又生出了疑慮來。
  她吸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麼還不願離去?」
  袁中笙道:「絳珠,當時我那一撞,的確是將他撞死了的!」
  費絳珠道:「死人會走路麼?」
  袁中笙道:「或者汪洋將他的屍體,帶出了山洞,或許是被猛獸拖走了他。」
  費絳珠搖了搖頭,道:「那你又焉知他不是暫時昏去,而醒後便離去呢?」
  由於山洞之中,十分黑暗,是以費絳珠站得離袁中笙雖近,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究竟如何。
  她等了好一會,仍然聽不到袁中笙出聲,忍不住又問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袁中笙又呆了片刻,突然叫道:「有了!」
  費絳珠莫名其妙道:「有了什麼?」
  袁中笙道:「那孩子十分頑皮,但是對他母親的話,卻十分肯聽,他母親的屍體,尚在這山洞之中,如果他是醒過來離去的話,那麼自然不會聽憑他母親的屍體,留在此處的。」
  費絳珠聽了,不禁一怔,道:「你又節外外生枝作什麼?」
  袁中笙道:「不,這件事如果不是完全弄清楚了,我是絕不會安樂的。」
  費絳珠道:「你不是說那孩子的母親,是在山洞上面,凸出的一塊大石上的麼?還是我為你去看如何?」
  袁中笙道:「那又何必?」
  費絳珠心念電轉,想了一想,道:「那麼,你快去找一些樹枝來,紮成火把,我們可以用來照明!」
  她是想支開袁中笙,自己從中可以做手腳。
  袁中笙答應了一聲,費絳珠催道:「那你就快去吧,做火把的樹枝,要多油質的,不可隨便找上一些就算了。」
  常言道:「君子可以欺其方。」袁中笙究竟是一等一的君子人,雖然覺得費絳珠囉嗦了些,但是卻也絕想不到其他方面去,轉身出了山洞。
  費絳珠一等袁中笙出了山洞,立即身子一轉,又取出了一個火揩來,一幌點著,火光一映,她便抬頭向上看去。
  果然,在上面,有一塊凸出來的大石,但是卻有兩丈多高,頗不容易攀上去。
  費絳珠知道,如果那婦人的屍體,被袁中笙看到的話,那袁中笙-定會以為那孩子死實了,而費絳珠實是不願意一個自己絕未見過面的孩子,破壞了她一生的幸福。
  是以,她身形閃動,已到了石壁之旁,手足並用,向上攀去。
  費絳珠的功力,本就頗高,山壁固然陡峭,她並沒有用了多少時間,便到了那塊凸出的大石之上。
  她到了那塊大石之上,尚未定睛向前看去,便聽得下面傳來了袁中笙的聲音,「啊」地一聲,道:「你不要火把了麼?」
  費絳珠吃了一驚,不及去看眼前的情形,先向下望去,只見袁中笙手中,握著一雙札好了的火把,正仰頭望著自己。
  費絳珠心中暗暗叫苦,忙道:「我久等你不來,便心急起來,想自己先上來看看,你卻恰好回來了。」
  袁中笙的面色,白得可以,道:「你……你看到了什麼?」
  費絳珠聽得袁中笙這樣問去,心中不禁一喜。
  她知道袁中笙的武功十分平常,他想要在那麼陡滑的山壁之上,攀到這塊大石上來,絕不是易事。那麼,自己只要隨便看上一眼,便告訴他大石上什麼都沒有,袁中笙不至於不信自己的話。
  他要是真的不信的話,自己還可以大發嬌嗔,說他不信任自己!
  是以,她立即轉過頭去,道:「我」
  她本來早已準備好說「我什麼也看不到」的。
  可是,她一面轉過頭去,一面開口,等到講出了一個「我」字之後,頭已轉了過去,在火揩子的火光照映之下,她也看到了眼前的情形!
  而當她一看到了眼前的情形之後,她那一句話,只講了一個字,便再也講不下去了!
  這時,在下面仰頭上望的袁中笙,只見費絳珠才一轉過頭去,講出了一個「我」字,身子便猛地一震,不自由主,向後退出了一步。
  而在火揩子的照耀之下,費絳珠的面色,也是蒼白的可怕!
  袁中笙一見這等情形,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鼓足了勇氣,顫聲道:「怎麼了?絳珠……你究竟看到了什麼?」
  他連問三遍,費絳珠才像是松過了一口氣,連忙轉過頭來,不再向前看去,道:「我……沒有看到什麼……大石上什麼也沒有。」
  袁中笙猛地一怔,失聲道:「你騙我!」
  他一面說,一面已向石壁奔了過去,向上攀去,但是那石壁陡滑無比,他只攀上了七八尺,便已難以再找到什麼憑藉繼續上攀了。
  他昂著頭,道:「絳珠,你來幫我一幫。」
  費絳珠道:「你……你不上來也罷!」
  袁中笙額上的汗珠,如雨而下,道:「不行,我要上來,我一定要來看一個究竟!」
  費絳珠歎了一口氣,她雖然絕頂聰明,但是她自己既已大驚失色在先,再要講大石之上,什麼也沒有,自然難以使袁中笙相信了。
  這時,她只得歎了一口氣,一揚手,將繫在腰際的絲條,向下拋了下去,袁中笙一伸手抓住,費絳珠將他拉了上來。
  袁中笙到了大石之上,由於心情的緊張,已是喘息不已,他向前看去,身子也是猛地一震!
  只見那婦人的屍身,還躺在石榻之上,看來就像是一具骷髏一樣,但是偏偏眼睛沒有閒,兩隻乾瘦了的眼睛,在火揩子的光芒的照顧之下,閃著灰白色的光芒,那情景,實是可怖之極,的確難怪費絳珠一見,便什麼話也講不下去了。
  袁中笙雙眼發定,向前看著。
  許久,許久,直到費絳珠手中的火揩子,火頭又將熄滅時,他才陡地以雙手,掩住了自己的臉,但是卻仍然一聲不出。
  費絳珠苦笑了一下,道:「我想頑皮的孩子,未必懂得埋葬他母親的遺體。」
  袁中笙只是掩著臉,一聲不出。
  費絳珠又道:「是的,我想起來了,那婦人臨死之際,托你將那孩子帶走的,是不是?」
  袁中笙見那婦人的遺體在此,早已六神無主,費絳珠連問了兩遍,他才「噢」地一聲,道:「不錯,我也已答應她了。」
  費絳珠雙掌一擊,道:「這就不錯了!」
  袁中笙道:「什麼不錯!」
  費絳珠道:「那婦人在臨死之前,叫你將那孩子帶走,後來她死了,你帶著孩子離開,如果一切意外都未曾發生的話,那孩子能不能葬他的母親?」
  袁中笙搔了搔頭皮,道:「自然不會。」
  費絳珠道:「這就是了,可知道那婦人根本不想她的孩子埋葬她,而她的孩子,在一醒過來之後,一定又到處找你去了!」
  袁中笙給費絳珠這樣一說,想了一想,覺得費絳珠的話,也大有道理。
  因為,如果不是自己和那孩子對撞了一頭,發生了意外的話,那婦人的屍體,也不會有人埋葬的。
  他呆呆地站著,腦中仍是一片混亂。
  費絳珠見袁中笙不出聲,知道他的頭腦不甚靈活,聽了自己的話後,將信將疑,仍在考慮之故,所以也不去打擾他,大著膽子,又向那骷髏也似的婦人屍體看去。
  這一次,她心中已不像第一次那樣吃驚了,她看了幾眼之後.忽然覺得那婦人死時的姿勢,來得十分怪異。她是躺在石榻之上的,但是右手卻曲向頸後。
  看這樣的情形,像是她臨死之際,想從頸後,取出什麼東西來,但是東西還未取出,便已經力竭身死一樣。
  費絳珠一看到這樣情形,心中不禁猛地一動!
  此際,費絳珠已經得到了七冊「玄門要訣」中的四冊,但人總是貪心的。
  她一見到那婦人在臨死之際,像是要取什麼東西,心中不禁一動,暗忖難道還有三冊「玄門要訣」,也在她身上?
  如果自己能將七冊玄門要訣,得齊在手中的話,那豈不是錦上添花了麼?
  她回頭向袁中笙看了一眼,只見袁中笙仍是呆呆地站著,她便踏前一步,將那婦人瘦得只剩枯骨的手,自頸後拉了出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婦人的手中,握著一件物事。
  但那物事,卻並不是她想像中的「玄門要訣」的其餘四冊,而是一封信。
  費絳珠知道那婦人既能保有四冊玄門要訣,那一定不是普通人,所以一看到有一封信,她立即想到,那封信中,可能關係什麼武林大秘密!
  她一探手,使將那封信取了下來,向信皮上所寫的字看去。
  一看之下,費絳珠不禁猛地一怔,「咦」地一聲,說道:「袁大哥,這個婦人,你可識得她麼?」
  袁中笙這才抬起頭來,道:「我從來也未曾見過她,怎會識得她?」
  費絳珠道:「但是她卻識得你的師傅。」
  袁中笙道:「不會吧!」
  費絳珠道:「你來看,這封信,信皮上寫著『書呈馬放野大俠親啟』等字,如果她不識得你師傅,怎會寫信給他?」
  袁中笙心中更是奇怪,他立即想到,那婦人之死,不知道和自己師傅的失蹤,有著什麼關連?他一面想,一面向前走了過來從費絳珠的手中,接過那一信來一看,果然封皮之上,寫著「書呈馬放野大俠親啟」九個字,下面的日子,是五月初一,那是距今約莫兩個月之前寫的。
  那時候,什麼意外都未曾發生,自己師徒三人,還在黃山腳下,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只是不知道那婦人為什麼寫好了信,又不送出去?
  袁中笙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費絳珠道:「拆開來看看,信內寫些什麼?」
  袁中笙道:「信沒有封口」
  他一面說,一面打開了信封,你進了兩隻手指去取,那一句話,也陡地停住,道:「是空的,裡面沒有信。」
  費絳珠也是一呆,道:「沒有信?不會吧,她臨死之前,還鄭重地將之握在手中,怎會是一個空的信封?」
  袁中笙道:「真的沒有信。」費絳珠將信封搶了過來,看了一看,果然只是一個空信封。
  她呆了一呆,道:「我們找一找,只怕那封信在這裡的。」
  袁中笙也覺得事情大是可疑,道:「好,我們找上一找。」他接過了費絳珠手中將要燃盡的火摺子,點著了一盞油燈。
  兩人先將那婦人的屍體,抬下了石榻,然後,翻起了枕頭。
  他們兩人,才一翻起了枕頭,便有一大蓬紙片,飛了起來,費絳珠忙道:「這就是了,原來信已給她撕了,我們可以拚起來,別少了一張。」
  袁中笙衣袖一揚,將已經飛起的紙片,一齊壓了下去,好在那信封被撕得不是太碎,碎紙片都有寸許大小,要拼湊成為原信,也下是什麼難事。兩人一齊動手,不一會,已湊成了一大半。
  而袁中笙在一旁,一面拚湊著那封被撕碎了的信,一面看著信上所寫的文字,等到拚成一大半的時候,他已經身子發顫,手兒發抖,連拿起一張碎紙片的力道,都沒有了。
  費絳珠這時,心中也是駭然了,但是她究竟比袁中笙鎮定,忙道:「你且別動手,讓我一個人來將這封信湊齊了再說。」
  袁中笙一聲不出,垂下了雙手,在旁等著。
  又過了一盞茶時,費絳珠已將那封信,完全拼湊了起來。
  袁中笙雙眼,一直定定地望住了那封信,在費絳珠未曾湊成之前,他也已經知道那封信上所說的是什麼事情了!
  那信上所說的事,和他師傅馬放野的失蹤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對袁中笙,卻有著切膚的關連!
  費絳珠從頭至尾,又將那封信讀了一遍,也不禁呆住了作聲不得!
  只見那信寫道:「馬大俠鈞鑒,愚夫婦與閣下素未謀面,貿然通函,唐突之處,尚祈原宥,二十年前,愚夫婦為敵所追,倉皇失措,走投無路,嬰兒生三月,正在襁褓之中,敵人性殘,自身難保,勢難顧及嬰兒,而嬰兒何辜,忍看遭敵毒手之殘殺?匆促之中,只及在襁褓之上,畫一袁字,棄於農家之前。事後,愚夫婦僥倖脫險,此事耿耿於懷,二十年後,重臨舊地,已面目全非,幾經曲折,始知此子已為閣下收為弟子,愚夫婦昔年棄子,事不得已……
  那一封信,只寫到這裡,便沒有了下文。
  信沒有寫完,下面當然連個署名都沒有。
  照那情形看來,像是這一封信,未曾寫完,寫信人便感到還是不要再繼續下去的好。
  至於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使這兩夫妻,不想去認失散了二十年的兒子,那卻不得而知了!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在石榻之前,呆了不知多久,還是費絳珠先出聲,道:「袁大哥,你的身世,弄清楚了。」
  袁中笙木然而立,嘴唇掀動。
  費絳珠起初,根本聽不出他在講些什麼,用心聽去,才聽得他在道:「這……這死了……的便是……我的親娘麼?」
  費絳珠聽得袁中笙這樣問法,心中也不禁大是淒然!
  要知道袁中笙是絕不會矯揉做作之人,他在那兩句話中,所表露出來的茫然,淒愴的感情,實是令人為之心酸。
  費絳珠竭力忍住了眼淚,道:「照這封信上看來,自然是了。」
  袁中笙步法僵硬,向前走了兩步,到了那婦人的屍體之旁,跪了下來,道:「娘啊,請受你這不肖的孩兒一拜!」
  他一面說,一面便拜了下去,袁中笙拜了三拜,直挺挺地跪著,一動不動。
  費絳珠在這時候,實在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袁中笙轉過頭來,道:「絳珠,你哭什麼,難道你心中比我還難過麼?」
  費絳珠道:「我心中自然比你難過,你從來沒有和你父母見過面,如今還有一個死去的母親,可供你拜上三拜,我……我也從來……未曾和父母見過面……如今,想找母親的……屍體來拜上三拜……也不知該向何處去找!」
  袁中笙一聽,慢慢地站了起來,虎目含淚,道:「絳珠,如今我知道了,那孩子,他……他是……我的親兄弟!」
  費絳珠道:「你不是比我好多了?你有親兄弟,我有什麼?」
  袁中笙的面色,又變得極其蒼白,道:「可是……我的親兄弟……卻給我一頭撞死了!」
  若是在以前,費絳珠聽到袁中笙講這句話,一定又要勸他了。但此際費絳珠自己,也被袁中笙的這件意外事,引得傷心起來,哪裡還顧得去勸袁中笙!
  袁中笙又發了半晌呆,道:「我的確是姓袁,但是我父母,究竟是何等樣人,卻不得而知了。」
  費絳珠哭了半晌,也漸漸止住了哭聲,道:「袁大哥,我有幾句正經話和你說。」
  袁中笙道:「什麼話?」
  費絳珠道:「你父母在二十年前,為敵所逼,將你棄去,又過了二十年之久,方始回來找尋你的下落,可知在這二十年中,他們一定過著身不由主,顛沛流離的生活!」
  袁中笙黯然道:「我想是的。」
  費絳珠道:「但他們居然保存了那四冊玄門要訣,如果不是敵人追逼得緊,他們怎會連練功的時間都沒有?他們已死了,可以說是為敵人逼死的,你昔年被棄,也是為人受敵人所逼的緣故,你父母的大敵未除,你何以能不學武功?」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我連父母是何人也不知道。他們的仇人是誰,更不知道了。」
  費絳珠道:「在你學成武功之後,可以慢慢查訪,我父母……也死得十分離奇,我們可以一齊為你父母報仇,而苦練武功!」
  袁中笙歎了一口氣,道:「我兄弟……我兄弟……」
  費絳珠道:「等我們練成那四冊玄門要訣之後,再去尋找他的下落,諒來亦非難事!」
  袁中笙本來,對於武學之道,是早已心灰意懶的了。
  這時,袁中笙聽了費絳珠的那一番話,心中才漸漸地活動了起來。
  的確,他父母當年,忍心棄兒,而得到了那四冊「玄門要訣」之後,竟連練功的時間都沒有那自然是敵人仍在不斷追逼之故。
  而二十年來,棄子流離,乃至夫婦兩人,先後棄世,這遭遇是何等之慘?就算是毫不相干的人,也要為之灑上幾行同情之淚,更不必說身受其難的,乃是自己從未謀面的父母了!
  自己此際,已得了四冊玄門要訣,而那四冊玄門要訣,又是自己父親的遺物,若自己再不學武功的話,只怕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要罵自己不肖。
  袁中笙呆呆地想了許久,才歎了一口氣,道:「你說我兄弟……沒有死?」
  費絳珠的心中,早已認定那孩子是死了的。
  但這時候,她已知道那孩子原來是袁中笙的兄弟,她自然更不敢將自己心中所想的講出來了,她裝著若無其事,道:「自然。」
  袁中笙歎了一口氣,道:「那麼,我武功若是有成,一定要先去尋訪他的下落,然後再去查尋害我父母的仇人。」
  費絳珠聽得袁中笙如此說法,那分明是和自己一齊練那「玄門要訣」了,她心中不禁大喜,道:「自然是,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袁中笙不再說什麼,抱起了那婦人的屍體,攀了下來,出了山洞,找了一處高地,將那婦人埋了起來,豎上了一塊方方整整的大石,以佩劍在石上,刻了「袁夫人之墓」五個字。
  事實上,他想再多刻一個字,也在所不能了,因為她只知道自己確是姓袁,除此之外,一無所知,當然除了稱他的母親為「袁夫人」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稱呼可以了。他在墓前,拜了幾拜。
  費絳珠也跟著拜了三下,道:「袁伯母,我雖然未能和你在生前相見,但袁大哥卻是和你見了面的,雖然你們母子兩人,相見不相識……」
  她才講到這裡,袁中笙已經痛哭了起來!
  費絳珠明知自己的這幾句話一出口,袁中笙一定會痛哭失聲的。
  而她特意要這樣說,目的也是為引袁中笙痛哭一場,因為袁中笙在看了那封信之後,只是默然不語,也不流淚,費絳珠唯恐他鬱結在心,形成內傷,所以才要他痛哭一場,好將之宣洩出來,袁中笙這一場痛哭,直哭到了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才止住了哭聲。
  費絳珠也到這時候,才走向前去,以絲巾替他抹著眼淚,柔聲道:「袁大哥,你已經哭過了,以後不要再哭了。」
  袁中笙不由自主,握住了費絳珠的手,點頭道:「我不哭了。」他一面說,一面眼直直的望著費絳珠,費絳珠臉上一紅,低下頭去,道:「袁大哥,你又這樣望著我作什麼?」
  袁中笙道:「不知怎地,我總是望不夠。」
  費絳珠的聲音更低,道:「傻瓜,我們一齊學藝,兩個人在一起,少說也得三載五年,你到時,只怕要看厭了呢!」
  袁中笙忙道:「看厭?那怎麼會?」他這兩句話一出口,猛地想起,自己如果和費絳珠在一起,朝夕相共,這男女之間的事情……他一想及此,面上也不禁紅了起來。
  費絳珠見他半晌不出聲,慢慢抬起頭來,向袁中笙望了一眼,道:「袁大哥,你……想到了一些什麼?」
  袁中笙期期艾艾,道:「我……想……我和你在一齊……這麼長的時間……男女……有別……」
  費絳珠不等他講完,便一伸手,摀住了他的口,道:「你不必說了,連你都想到了,難道我會沒有想到麼?我想……那只有一個辦法。」
  袁中笙忙道:「什麼辦法?」
  費絳珠的雙頰,紅得如火一樣,她踏前半步,將頭靠在袁中笙的胸前,道:「傻瓜,那你還不明白麼?」
  袁中笙雖然不是十分聰明之人,但費絳珠的行動,言語,已如此之明顯,他再笨些,也應該明白費絳珠是指什麼而言的了!
  他一時之間,更是講不出話來,好一會,才道:「絳珠,你……真願意和我這個傻瓜在一起過一輩子?」
  費絳珠雙頰緋紅,道:「你到如今才看出來麼?」
  袁中笙雙臂一張,已將費絳珠擁在懷中,兩人誰也不出聲。
  天上的雲飄來飄去,一會兒將明月遮去,一會兒明月又露了出來,如水也似的月光,照在他們兩人的身上,他們兩人,仍是站著一動也不動。
  過了許久,袁中笙才道:「絳珠,我聽得人家說,男女若成夫婦,是要交拜天地的。」
  費絳珠低聲道:「天就在我們的頭上,地就在我們的腳下,我們何不拜上他們一拜?」袁中笙點頭道:「好!」兩人一跪了下來,先拜天,後拜地,齊聲道:「袁中笙費絳珠兩人,在明月之下,結為夫婦,若有異心,天誅地滅!」
  兩人講完,相顧一笑,費絳珠的心頭,甜蜜無比,「咭」地一笑,鑽進了袁中笙的懷中。袁中笙攬住了她的纖腰,道:「想不到我這樣的一個傻小子,竟得了這樣神仙也似的一個妻子。」
  費絳珠抬起頭來,伸指在袁中笙的鼻尖上指了一指,道:「這就叫傻人有傻福了。」
  袁中笙「哈哈」一笑,雙臂一振,將費絳珠舉了起來,團團轉了一轉,那顯然是他的心中,得意到了極點的表現。
  費絳珠道:「快放我下來,袁大哥,我們在何處卜居的好?」
  袁中笙想了一想,道:「照我看,黃山中不錯!」
  費絳珠道:「不好,黃山之中,來往的武林人物太多,一被人發現我們在練那『玄門要訣』的話,會有天大的麻煩。」
  袁中笙道:「那麼,在什麼地方好呢?」
  賈絳珠道:「太湖之中,大大小小的湖洲,不知多少,我們揀上一個土地肥沃些的小湖洲,弄上些打魚的東西,就算有人上湖洲來,也只當我們是打漁為生的漁公漁婆,不會懷疑其他。」
  袁中笙拍手道:「好!太湖中的地形,你自然是最熟的了,我們這就去!」
  費絳珠笑得如同一朵花一樣,兩人手拉著手,向前疾奔而出。
  袁中笙這時,並不是忘了天山四鷹中撲天鷹管心之死,和他應該到天山去報信一事的。但是害死管心的鬼見愁汪洋,已經被袁中笙一頭撞死,袁中笙心想,那等於是自己為管心報了仇,所以天山之行,去不去都沒有多大的關係了。
  那山洞所在之處,離太湖本來就不遠。
  而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兩情相悅,自拜天地,結成了夫婦,心中更是快樂無比,像是有著無窮的精力,永遠不會用完一樣!
  他們一口氣奔出了三二十里,向前看去,前面在月光照映之下,已經可以看到煙波浩淼的太湖了,兩人一見到太湖,精神更是一振,一口氣趕到了湖邊上,沿著湖邊上,又奔出了幾里,遠遠地已可以看到一個小漁村了。
  費絳珠道:「我去偷些打魚的東西,再弄一隻小船來。」
  袁中笙道:「不要偷,我們留著銀子也沒有用了,不如向人家買吧,我們自己快樂,也不要叫人家難過才好。」
  費絳珠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到湖邊去揀船,不必大船,小舢舨就行了。」
  袁中笙答應一聲,便向湖邊奔去,到了湖邊上,只見大大小小,排了幾十艘船,袁中笙找了一隻小舟,拉斷了纜繩,將一塊碎銀,綁在纜繩之上,留給船主人。
  這時,正在午夜,小漁村中的人,全在夢鄉中,靜到了極點,絕沒有人來打擾袁中笙。
  袁中笙一躍上了小船,將小船撐得離岸近了些,只等費絳珠帶了漁網之物前來。
  他一個人站在船上,望著湖邊上一叢一叢的蘆葦,想起了幾個月前,自己和文麗兩人,追蹤飛魂爪朱烈,來到太湖邊的情形,再想起在這半年不到的時間中,發生在自己身上的變化,不知是悲是喜!
  他望了一會湖邊,又轉過頭來,向浩淼之極的湖水望去,在月光之下,平靜的湖面,就像是一面大到了不能再大的鏡子一樣,又像是一塊碩大無朋,墨綠色的綠玉,美麗到了極點!
  袁中笙想起了費絳珠和自己,已結為夫婦,就將在這樣美麗的湖光山色之中,練絕頂武功,心中也不禁怡然自得。
  他一個人,站在船上,不斷地胡思亂想,也不知時間已過去了多少。
  驀地裡,他看到明月已經傾斜了!
  袁中笙這才猛地吃了一驚,明月傾斜,那是已將近天明時分了,而小漁村中,也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雞啼之聲,足證天色已經將明瞭。
  然而,費絳珠卻還沒有來!
  袁中笙翅首向前望去,只見來路之上,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袁中笙記得,自己趕到此地時,是午夜稍過時分,那麼,已經有近兩個時辰了,何以費絳珠竟還未曾來與自己相會?
  已知費絳珠此際,毫無疑問是出了意外!
  剎時之間,他剛才心中的高興,立時化為烏有!
  他不自由主地想起了文麗在太湖邊上突然失蹤一事來,文麗的下落,到結果是弄清楚了,她竟已拜在滇南四魔的門下。
  費絳珠這麼久不來,會不會也會遭到了同樣的意外呢?袁中笙心中想著,身上只感到一陣一陣的寒意,他實在忍不住,一躍而上了岸,向前奔去。轉眼之間,便奔到了午夜時分,和費絳珠分手的所在。
  那是一個岔路口,一條小路,通向湖邊,另一條較寬的路,則是通向漁村去的。
  剛才,費絳珠正是向著那條通向村子的路奔去的。袁中笙在路口呆了一呆,立即也向那條路奔了過去,他一奔人村子,便引起了一陣狗吠聲。
  那小村子,總共也不過三十來家人家,全是一式的茅屋,袁中笙繞著村子,轉了一轉,除了狗吠聲不絕之外,平靜寧恬,簡直一點動靜也沒有。
  袁中笙看這情形,就像是費絳珠根本未曾來過這小村一樣!
  但是,當他和費絳珠分手之際,他卻又是眼看著費絳珠向這條路奔的。
  袁中笙回到了路口上,心中陣陣發寒,心想這是什麼緣故?何以太湖邊上,奇事如此之多?
  他正在呆呆地想著,突然之間,只覺得腦後,蕩起了一股勁風!
  那股勁風,向他的腦後直襲而來,袁中笙的武功雖然不高,但是他卻也立即可以知道,那是有人自背後在向自己偷襲!
  他連忙踏出一步,轉過身來。
  可是當他轉過身來之際,眼前卻一個人也沒有。那時,他正站在那株大柳樹的旁邊,轉過身來之後,只見柳條飄拂面已。
  袁中笙呆了一呆,心中不禁發毛,也就在此際,突然又有一股勁風,向他的腰際襲到!
  袁中笙不再退避,反手便抓。
  這一抓,他抓了一件事物在手,連忙轉過頭去看時,只見被自己抓中的,乃是一根柳枝,可知剛才向他腰際拂來的,正是那根柳枝了!
  然則,就算是柳枝為狂風所拂,也不會生出那樣的大力來的,更何況此際,風平浪靜?
  袁中笙已知,那一定是樹上有人,揮動柳枝,向自己擊來之故!
  他心中不禁大喜,因為他一想及此,便立即以為那是費絳珠躲在樹上,和自己在開玩笑,他為了找不到費絳珠,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如今想到費絳珠可能躲在大柳樹上,心中自然是大喜。
  他連忙抬起頭來,向上望去。
  當他抬起頭來之際,他「絳珠」兩字,幾乎已經要叫出口來了。
  不錯,大柳樹之上,的確是有一個人在。
  但這個人,頂門光禿,卻是個僧人,哪裡是費絳珠?袁中笙一呆間,那僧人已飄然而下,袁中笙向後退出了一步,向那僧人望去,一眼便看出,那僧人正在費絳珠口中「會變的和尚」,也就是那個泥頭和尚,曾經指點他如何去尋找他師傅的那個。
  袁中笙知道那和尚的神通,極其廣大,他雖見不是費絳珠,心中失望,但是見那和尚,也有幾分高興,忙道:「大師。」
  那和尚笑嘻嘻地望著袁中笙,只是「嗯」地一聲。
  袁中笙忙道:「大師,你可曾見到費姑娘麼?」
  那和尚道:「什麼肺姑娘心姑娘,你又不是失了心肺,急得滿頭大汗作甚?」袁中笙見那和尚調侃自己,面上不禁一紅。
  但事關費絳珠的下落,他卻是不能不問,忙又道:「大師不要取笑,我問的費姑娘,是西洞庭費家莊,費七先生的孫女兒。」
  那和尚伸手摸了摸尖頭,道:「原來是她麼?」
  他講到了最後兩個宇之際,拖長了語氣,袁中笙心中一喜,道:「大師見過她麼?」但是那和尚立即很快地道:「沒有。」
  袁中笙一呆,心中大失所望。
  而在他一呆之間,那和尚已轉過身,向前走了開去。
  袁中笙乍一聽得那和尚說未曾見過費絳珠,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失望。
  可是,他一見那和尚立即轉身向前走去,再一思索間,心想那和尚既然在這株柳樹上棲身,那可以說一定可以看到來往行人的。
  那麼,費絳珠的下落,他焉有不知之理?
  袁中笙一想及此,連忙又向前追了上去,叫道:「大師且住,大師且住!」
  可是那和尚卻仍向前走去,袁中笙只是追不上他,袁中笙急道:「大師快住腳!」
  那和尚「哈哈」一笑,道:「我早已住了,是你未曾住腳而已!」
  袁中笙並不是資質十分穎悟之人,可是他一聽得和尚的那句話,心中也不禁猛地一怔,暗忖那和尚這樣說法,是什麼意思呢?
  是不是自己正在做著什麼不應該做的事,但是卻不自覺,還在繼續做下去,是以那和尚才以這樣的話來提醒自己呢?
  然而,袁中笙想了一想,又覺得自己除了因為撞倒了親兄弟一事,內疚於心之外,也並沒有什麼不應該做的事在!
  因之,他略想了一想。便自放開,道:「大師,你究竟可曾見到費姑娘的下落?」
  那和尚倏地止步,轉過身來。
  袁中笙正在急步向前追去,卻是未料到那和尚會突然轉身。
  是以,當那和尚一轉過身來之際,袁中笙向前衝了幾步,幾乎撞在他的身上,而那和尚一伸指,戳在袁中笙的額角之上。
  那一指之力十分大,將袁中笙戳得仰天一交,跌倒在地上。
  袁中笙倒在地上,眨了眨眼睛,爬了起來,已聽得那和尚罵道:「費姑娘在哪裡,費姑娘在哪裡,你的師傅也不見了,何以不聽得你這小畜生問一問『我的師傅在哪裡』?」
  袁中笙一聽,面上不禁紅了起來,嚅嚅地道:「師傅的下落,我也曾向大師請問過的。」
  那和尚「哼」地一聲,道:「你曾去找了沒有?」
  袁中笙道:「我已經留意過了,只是不見有那樣的馬車。」
  那和尚厲聲道:「像你這樣找法麼?你要在太湖上練上幾年武,你師傅早已屍骨化灰了!」
  袁中笙一聽得那和尚如此說法,更是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因為他要在太湖之中,隱居練功,那是費絳珠和他兩人商議定的事情,可以說,除了他和費絳珠之外,絕無第三人知!
  但是,如今那和尚卻講了出來!
  袁中笙是知道那和尚十分有本事的,在費家莊上的時候,幾個一流高手,都為他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而講得面上變色!
  然而那和尚何以會知道他和費絳珠兩人之間的秘事呢?這一點,袁中笙也是莫名其妙!
  他啞口無言間,那和尚又破口大罵起來,道:「像你這種人,可稱豬狗不如,活在世上,有什麼用處?不如由我一掌打死算了!」
  他一面罵,一面便已揚起手來。
  袁中笙本是十分敦厚的人,他絕不是忘了養育自己成人的師傅失蹤一事,而是聽信了費絳珠的話,準備練好那四冊「玄門要訣」上的武功,再去尋訪師傅的下落的。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當他聽得那和尚這樣罵自己之際,他非但不發怒,反而覺得十分慚愧,低下頭去,一言不發,在那和尚揚起手來之際,他仍然是一無所覺,那和尚下手,當真也絕不容情,手起掌落,「叭」地一聲,已擊倒在他的頭頂之上。
  袁中笙直到自己的頭頂之上,捱了一擊,才身子一震,道:「大師,不要擊我的頭頂!」
  那和尚道:「我偏要打你的頭頂,打,打,打!」
  他每講一個「打」宇,便是一掌,出手之快,無與倫比,袁中笙被他一連打了四掌,心中正在奇怪何以自己頭頂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大力,竟不將那和尚的手震開?難道那股大力已經消失去了不成?
  他正在那樣想著,那和尚的第五掌,又已打了下來,一面打,一面還在罵道:「打死你,這不成材的東西!」「叭」地一聲響,那一掌擊到了袁中笙的頭頂之上,袁中笙只覺得全身猛地一震!
  就在剎那間,他只覺得自頂門之上,一股暖流,迅速地向下傳佈而來。
  那感覺就像是有一盆熱水,兜頭淋了下來一樣。在一開始之際,只覺得十分舒服,但是轉眼間,袁中笙卻忍不住怪叫了起來!
  因為在他體內的那股暖流,已生了一股灼熱之感,而他全身七十二關穴,每一個穴道.都有一股其大無比的力道在撞擊,又痛又難過,令得他一面叫,一面向上,直迸了起來。
  然而,他才迸高兩尺,那和尚當胸便是一拳,「咚」地一聲,將袁中笙擊得凌空跌出了七八步去,背部撞在那株大柳樹上,撞得柳枝亂顫,他人跌了下來,眼前一黑,也昏了過去。
  袁中笙在臨昏過去之前的一瞬間,還覺得全身如同置身於火爐子中一樣,灼熱疼痛,難以忍受,但是昏了過去以後,卻什麼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中笙才又漸漸有了知覺。
  他首先覺得,一陣陣涼風,吹了上來,十分舒服,四周圍靜寂比。
  袁中笙睜開眼來,只見漆黑的天空之上,明月斜掛,繁星點點,自己正在露天,而四面看去,則水波蕩漾,他自己正躺在一隻小船之上。
  袁中笙不禁莫名其妙,他站了起來,抓了抓後腦,他似乎記得自己等費絳珠不來,上岸去找她,碰到了那和尚,被那和尚,打了一頓,罵了一頓,昏了過去,那時已是天色將明時分了。
  然而,何以如今又是黑夜,而且自己還躺在這隻小船時?
  難道費絳珠不來,被那和尚打罵,都是夢境?而自己竟是久等費絳珠不到,倦極而睡著了麼?
  袁中笙在一時之間,確是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向岸上望去,岸上靜悄悄的,看來正是午夜,一個人也沒有,也不見費絳珠前來。袁中笙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因為他所記得的事情,如果說是夢境的話,那麼這個夢也做得太以真切了!
  他呆了片刻,足尖一點,便向岸上躍去。
  小船離岸,約有五六尺的距離,因之袁中笙這一點,也用足了力道,以他原來的功力而論,那樣一點,也可躍出七尺開外,可以上岸的了。
  可是此際,他雙足一點之下,整個身子,竟向上疾飛了起來!足足飛高了一丈五六高下!袁中笙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剎時之間,完全慌了手腳,不知怎樣才好!
  終於,在躍高了一丈五六,已向岸上,扎手紮腳地跌了下來。
  袁中笙見自己在那麼高的半空之中,迅速地向地面接近,心中更是大驚,暗忖這一摔下來,還有命麼?
  他本是頭下腳上,向下跌來的,在他眼看將要跌在地上之際,他猛地伸出手來,在地上一按。
  袁中笙的這一舉動,本來是十分笨拙的。
  因為他從半空中跌了下來,如果抱住了頭,身子先著地的話,那麼,摔得雖重,但是身上皮堅肉厚,總要好得多了。
  而如果伸手去接的話那麼,兩條手臂的臂骨,卻是非斷折不可。
  但是袁中笙此際,慌了手腳,自然顧不得那麼多了,所以他眼看自己將要落地,便慌不迭地雙手向地上按了下去。
  卻不料,他雙手才一按到了地上,正在下墮的身子,突然又向上彈了起來,那一彈,又彈起了七八尺高下。袁中笙的心中,駭然之極,幾乎要大聲怪叫起來,他身子騰起了七八尺之後,又向下落去。
  這一次,他不敢再伸手向地上按去,只是抱住了頭,摔在地上。
  出乎他意料之外,他跌了下來,卻並不怎麼疼痛。袁中笙爬了起來,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剛才為什麼會這樣騰雲駕霧起來。
  他心中很想再試上一試,但是卻又不敢,撒開大步,便向前奔去。
  然而,他才奔出了一步,便慌不迭地停了下來,由於停得急,身子一衝,幾乎又一交跌倒!
  原來,他剛才身形聳動,一步跨出間,身子竟如向前飛去一樣,那一步,足跨出了七八尺之遙,那是他從來也沒有過的事,怎不令他吃驚?
  他停了下來之後,呆了好一會,一句話也講不出來,這才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可是,無論他怎樣小心翼翼向前走去,他的身子,總有一種飄飄向上,要浮了起來的感覺。袁中笙心中,不禁啼笑皆非,心想這算什麼玩意兒,這樣下去,如何做人?
  好不容易,他一步一步,來到了那棵大柳樹的下面,他在這裡,遇到那和尚的情景,仍歷歷在目,絕不像是夢境。
  然而,他卻不知道何以自己醒來之際,又是黑夜,而且,身子也會在小船之上。
  他在大柳樹下,又呆了片刻,向那個小漁村中走了過去。
  他一人村口,又惹起了一陣狗吠之聲,和上次一樣,只不過袁中笙這一次,不敢奔跑,只是慢慢地走著,引得狗群,更是吠得厲害一些而已。
  袁中笙來到了村尾,不見有什麼動靜,又轉了回來,他才走不幾步,忽然聽得一間茅屋之中,有人道:「狗吠得那麼厲害,敢莫是有賊?」
  另一個聲音道:「出去看看。」
  袁中笙一聽,心中暗叫不妙,若是村人一出來,自己跳人太湖之中,也洗不清,他連忙拔腳便奔。
  這一奔,他又忘了自己的身子,已輕得隨時可以浮起來一樣。一起步,竟收不住勢子,只覺得耳際風聲呼呼,兩旁的房屋,如排山倒海也似地向後倒了下去,袁中笙的心中,害怕到了極點,更是不知道怎樣止住了勢子才好。
  眼看已經奔到了湖邊,袁中笙向前奔出的勢子不減,「撲通」一聲,跌入了水中。
  跌到了水中,他前衝的勢子,自然被止住,他鬆了一口氣,又慢慢地游了上岸,坐在地上,當真想放聲大哭起來!
  他本來頭頂上有那股怪力,已經夠心煩的了,這時,忽然又變得這樣子起來,當真令他覺得有苦無處去訴!
  袁中笙坐在地上,連爬起身來的勇氣都沒有,因為他不知道自己起身之後,又將會怎麼樣。
  這時候,早已是深秋時分了,夜風一陣一陣地吹了過來,袁中笙剛才落在水中,全身濕透,不免感到一些涼意。
  他心中歎了一口氣,又果坐了片刻,正待手一按,站起身來之際,只聽得遠處,有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那陣腳步聲,聽來還十分遠,袁中笙放眼望去,也不見有人。
  袁中笙又不禁一呆,伸手挖了挖自己的耳孔,心想自己的耳力,什麼時候也變得這樣好了?那一陣腳步聲,少說也在里許開外,連人也望不到,自己便已聽到聲音了,這卻是全所未有之事!
  袁中笙心中亂烘烘地,他又呆坐了片刻,這時看到,黑暗之中,有一條人影,已疾掠前來。
  那條人影,本來看情形,只是向太湖邊上而來,並不是衝著袁中笙來的,但是,在他將到湖邊之際,顯然是發現了袁中笙。
  只見他身子一停之後,一個轉身,便向袁中笙奔了過來,來勢極快,轉眼之間,便已經來到了袁中笙的面前。
  袁中笙抬頭看去,只見在自己面前站定的,乃是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至多也不過二十上下年紀,生得也十分英俊,只不過在他的眉宇之間,有著一股年輕人所不應有的陰沉之氣,顯得他為人太以精明深沉了些,再加上他一身黑衣,看來更令人有幾分詭異之感。
  這個年輕人,袁中笙並未曾見過,他一見有人來到了自己的身邊,自己的年紀,可能比來人還大而卻坐在地上,未免太不像話,因之一欠身,便待要站了起來。
  怎知他才欠起身來,還未曾站直,那年輕人已經喝道:「坐下!」
  袁中笙彎著身子,望著那年輕人,不知怎麼才好,若是換了旁人,這時早起爭執了。但是袁中笙生性忠厚,這時候,他自己心中,煩得可以,自然不想再節外生枝,來惹麻煩。
  是以他呆了一呆,又坐了下來。
  那年輕人「嘿」地一聲冷笑,道:「算你聽話,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年輕人的這一問,卻引起袁中笙的無限感歎來,他在這裡,本來是準備和費絳珠一齊,在太湖之中,覓上一個湖洲,練那絕頂武功「玄門要訣」的。
  可是,費絳珠卻不知上哪裡去了,而他又像是做了一個夢,又像是實在發生過那些事,結果,卻連得他自己也不能控制他自己的身子!
  袁中笙一想及此,心中更是煩亂,不由得長歎一聲,道:「說來話長,我」
  他一句話未曾講完,那年輕人已厲聲道:「誰耐煩聽你囉嗦?快滾!」他一面說,一面已猛地抬腿,向袁中笙當胸踹到!
  袁中笙實是料不到,自己和那年輕人萍水相逢,素不相識,他竟會對自己突然動手!
  當那年輕人向他一腳踏出之際,袁中笙甚至不能相信那是事實,他還只是瞪著眼來看那年輕人,就在他一看之際,「砰」地一聲,他心日早已被那年輕人一腳踢個正著!
  那一腳的力道,著實不輕,袁中笙「啊」地一聲叫了出來,整個身子,已向後倒跌了出去。在他倒跌去的時候,他心中只是暗叫糟糕不已,因為他知道這一腳來得甚重,又被踢中了胸前要害之處,看來受傷是難免的了!
  可是,當他跌出了七八尺之後,重重地落在地上,卻又了無氣濁血湧之感,那分明是沒有受什麼傷,袁中笙莫名其妙,搖了搖頭。
  只見那年輕人的面上,也露出了訝異之色。
  只聽得他道:「你倒很經踢啊!」
  袁中笙笑道:「閣下弄錯了,我又不是球兒,怎會經踢?」
  那年輕人身形一幌,道:「剛才一腳,踢你不死,再來試試我第二腳!」
  袁中笙聽出,那年輕人講來,極其認真。
  那分明是他一腳,真的想將自己踢死的!而他在一腳踢不死之後,居然還要來試第二次,那麼這個人的心腸,也就太狠了!
  袁中笙一面想,一面手在地上一按,躍起身來。
  他眼看那年輕人向他衝了過來,又要向他踢出第二腳,自然不想被他踢中,因之,那一按,也用足了全力,急切之間,又忘了自己身子的怪現象了!
  他一按之下,身子立時騰空而起,足足起了一丈五六高下!
  那年輕人來勢極快,一面掠出,一面腳已飛了起來。但是袁中笙既然拔起了如此之高,那年輕人的一腳,自然踢空!
  袁中笙忽然之間,身子騰得如此之高,他又不禁害怕了起來,身在半空,手足亂舞,不自由主,大聲怪叫。
  那年輕人乍一見袁中笙的輕功如此之好,心中也不禁為之一驚。
  可是,他繼而看到,袁中笙人在半空,卻是一派驚惶失措的神情,他也不禁愕然,弄不明白那是什麼原因。他身形微矮,雙掌緩緩翻出,一等袁中笙的身子,將到落地之際、掌力陡地加強,掌風「呼呼」,一齊向袁中笙推了出去!
  袁中笙身子還未落地,便見到對方的雙掌之力,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向自己湧了過來,他心中實在為之大驚。百忙之中,他沒頭沒腦,全無章法,向前連拍了三掌。
  袁中笙在那樣危急的情形之下,連拍三掌那全然是一種本能的自衛。
  當時情形緊急,袁中笙也根本顧不得什麼招式不招式了。
  他只求這三掌一發,能將對方的掌勢,稍為阻上一阻,等他的身子落地之後,那麼,他便可以拔腳逃走了。怎知,他那三掌,胡亂拍出之際,出乎他意料之外,竟蕩起了三股極強的勁風!
  正由於他那三掌,是胡亂拍出的,是以掌風呼嘯而出,倏東倏西,全無規則。
  剎時之間,只見那年輕人的身子,如同風中落葉一樣,一會兒向西跌出了兩步,一會兒又向東跌來,東跌西撞,好一會才站定了身子!
  而當那年輕人的身子,東倒西歪之際,袁中笙的心中,卻也駭然!
  他絕不能相信,剛才那轟轟烈烈的三股大力,是由自己那三掌所發出來的。
  他身子一落地後,便連忙回頭看去。
  他是想看一看背後是不足有高手在相助,然而,當他回過頭去之際,背後卻又一個人也沒有。袁中笙見那年輕人兀自未站穩身子,心想此際不走,更待何時?
  他一個轉身,便待向後奔去。
  但是他還未起步,便已聽得那年輕人一聲尖叫,道:「別走!」
  袁中笙身形一呆間,身旁一陣輕風過處,那年輕人已到了他的身前。
  只見那年輕人、面色鐵青,想是剛才,被那三股大力,震得頭暈目眩,吃了大虧,心中大怒之故。
  只聽得一聲冷笑,道:「原來閣下身懷絕技,卻遊戲三昧,在下當真有眼不識泰山!」
  袁中笙苦笑道:「閣下休得取笑,我如果身懷絕技,還會捱你的窩心腳麼?」
  那年輕人厲聲道:「閣下高姓大名?」
  袁中笙道:「我姓袁,名中笙,是黃山隱俠門下的弟子。」
  那年輕人一聽得「黃山隱俠」四字,突然「哈哈」一笑,道:「原來是那飯桶的徒弟!」
  袁中笙的心思,雖然不十分靈敏,但是他一聽到了這句話,心中卻也為之猛地一動!他忙道:你……你見過我師傅麼?」
  那年輕人洋洋得意,道:「自然」
  但是,他只講了兩個字,便像是自知失言一樣,立即住口,代之以「嘿嘿」一陣乾笑。袁中笙的心中,更是起疑,道:「閣下若是曾見家師,尚祈將家師下落相告。」
  那年輕人陰陰一笑,道:「你想知道麼?」
  袁中笙連忙點頭道:「自然。」
  那年輕人道:「你走近來,我講給你聽。」
  袁中笙剛才,雖已吃過對方的苦頭,但是一則,他乃是老實人,只當人人都像他一樣,說一是一,道二是二,既然說走過來,講給他聽,那是一定不會有什麼其他花樣的,這便叫作「君子可以欺其方。」
  二則,他急於想知道師傅的下落,這時,在偶然之間,忽然可有線索,他心中高興之極,實也無暇去考慮對方的話,是真是假!
  他一聽之下,便毫不猶豫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這裡一步才跨出,那年輕人也向前迎了上來。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那年輕人手臂,倏地向前揚出,五指一伸一屈之間,已經將袁中笙的脈門扣住!
  那年輕人的出手極快,袁中笙在一個錯愕之間,脈門便已為他聽制!
  袁中笙大吃了一驚,忙說道:「你……你是什麼人?我與你並不相識,你何以屢次要加害於我?」
  那年輕人陰惻惻一聲冷笑,道:「你死前若不知死在誰手,那也未免冤枉,小爺姓霍名貝,你在九泉之下,不妨記住了!」
  袁中笙一聽得霍貝兩字,便立即想起了費絳珠對自己所說的話來。費絳珠便曾落在這霍貝的手中,是被她用計支開去的。
  袁中笙自然知道,這霍貝乃是滇南四鬼之中,笑面鬼方東的弟子,也就是方今武林中,公認第一大魔頭,銀臂金手壽菊香的徒孫!
  袁中笙心中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不但為自己的處境而吃驚,而且,他想起費絳珠忽然失蹤,霍貝又在此時出現,那麼,是不是連費絳珠也已經落入了滇南四鬼這一夥人的手中呢?
  剎時之間,袁中笙心頭怦怦亂跳,道:「原……來你就是霍貝!」
  霍貝的面上,本來已佈滿了殺氣,但一聽得袁中笙這樣一說,也不禁現出了訝異之色,道:「你在何處,聽到過小爺的名字?」
  袁中笙脫口道:「是費絳珠姑娘告訴我的。」
  霍貝的面色,陡地一變,道:「好哇,這小賤人在什麼地方?」
  他一面說,一面抓住袁中笙脈門的五指,陡地緊了一緊。
  袁中笙只覺得對方五指一緊間,自己的手臂,便傳來了一陣酥麻之感,十分不舒服,他不自由主,手臂猛地一振。
  他手臂的那一振,只不過是因為手臂上的感覺不好受,所生出的必然反應。而他心中也絕沒有想到那一振,會使事情有什麼變化。
  因為袁中笙認定霍貝的武功,在他自己之上。
  而且,他又被霍貝扣住了脈門要害,若不是他的武功,高出霍貝許多倍的話,那麼,脈門要害被扣,是萬萬掙扎不脫的。
  可是,就在他手臂一振間,意料之外的奇事,卻發生了!
  首先聽得霍貝發出了一下嗥叫聲!
  當那一下厲叫聲,傳人袁中笙的耳中之際,袁中笙的心中,還猛地吃了一驚,他以為霍貝已起了殺心,要將他弄死了。
  可是緊接著,他便覺得自己的手臂一鬆,而霍貝的身子,則已隨著他的手臂一振,向外倒跌了出去!足跌出了三四步之多!
  在那瞬間,袁中笙瞪大了眼睛,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他實是難以明白.何以手臂隨意一振.便能將扣住他脈門的霍貝,振出老遠!
  而就在他站著發呆之際,只見霍貝在落地之後,已一躍而起,手中青光一閃,已多了一柄短劍,又是一聲怪叫,連人帶劍,一齊向袁中笙撲了過來!
  袁中笙在剎時之間,只認出那一柄短劍,正是馮大俠那一對寒霜劍中的一柄,而霍貝的來勢極快,轉眼之間,寒霜劍耀目的青光,已經來到了他的胸前,袁中笙慌忙身子向地上倒去,那一倒,居然恰到好處,避開了那一劍!
  而他的身子,跌在地上,一見霍貝下盤空虛,有機可趁,他連忙雙手向霍貝的雙腿抱去,一抱之下,向外猛地一揮!
  袁中笙在向霍貝的雙腿抱去之際,那種打法,已經完全沒有武學章法在內的了,只不過是他看到有機可趁而已。
  但是他一抱得手,繼而向外一揮間,卻已將霍貝的身子,平平揮了出去!
  只聽得霍貝怪叫聲中,「砰」地一聲巨響,霍貝的身子,撞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之上!
  那一撞之力,令得霍貝的身子,又向前反彈了出來,跌倒在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袁中笙向他看去,只見他口角帶血,竟已受了內傷!
  袁中笙一躍而起,身形幌動,來到了霍貝的身旁。
  只聽得霍貝顫聲叫道:「袁小俠饒命!」
  袁中笙一聽得霍貝那樣說法,不禁伸手搔了搔頭皮,作聲不得,他實是想不到,自己竟會將霍貝打得躺在地上,身受內傷,向自己討饒!
  但是眼前的情形,卻又的確是如此!
  袁中笙呆了片刻,還是認定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幫自己的忙,所以他連忙道:「你放心,我怎會取你性命,而且,也不是我打贏你的,下知是何方異人,在暗中幫助我而已。」
  霍貝蒼白的面上,現出了不信的神色,道:「真的麼?」
  袁中笙道:「自然,我只問你,我的師傅,究竟是在什麼地方?」
  霍貝眼珠亂轉,道:「你的師傅麼,他就在」
  霍貝講到這裡,袁中笙已是全神貫注,他側耳以聽,霍貝繼道:「他在一個」
  霍貝那一個「個」字才出口,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突然彎了起來,而他右手的寒霜劍「颼」地一聲,也已向袁中笙的小腹,疾刺了出來!
  袁中笙實是不提防剛才霍貝還在向他求饒,但轉眼之間,又會下這樣的殺著!
  他一見寒霜劍奔自己的小腹刺來,失聲一叫,身子向後一退,一腳向寒霜劍踢去!
  本來,霍貝的出手極快,可是袁中笙的動作之快,連他自己也大感意外!
  他一退之際,恰好避開了這一刺,而不等霍貝手背再向前伸手,「拍」地一聲,他那一腳,正踢在霍貝的手上,霍貝痛得一咧牙,手一鬆,那柄寒霜劍,已幻成一道青虹,向天飛去!
  袁中笙想不到自己隨便一來,又已得手,他心中也不禁高興了起來,身子一凝,道:「你這人的心,怎麼這樣壞。」
  霍貝在那樣的情形之下,一刺仍然不中,他已經可以肯定,對方的武功,高出自己十倍!然而,以他精明的眼光看來,對方似乎並不是作偽,像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一樣!
  他心念電轉間,蒼白的面上,裝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情形來,道:「袁小俠,我只當你……要殺我……常言道螻蟻尚且偷生,我焉有不想自衛之理?」
  袁中笙一想,霍貝的話,倒也有道理。
  換了自己的話,只怕自己也一樣會盡最後的力道,向敵人反攻的!
  袁中笙這樣一想,又覺霍貝未嘗不可以原諒。
  他確未曾想到,如果是他自己的話,那是絕不會向人求饒的。
  當時,他揮了揮手,道:「算了,你去吧,但是這柄寒霜劍,卻要留下給我。」
  霍貝沒口地道:「好!好!袁小俠,你武功如此之高,我尊稱你一聲大哥,不知你可答應麼?」
  袁中笙聽了,不禁一怔。
  他心中暗忖,霍貝乃是滇南四鬼門下,自己如何能和這樣的人,稱兄道弟?然而,袁中笙江湖閱歷並不深,他見霍貝十分客氣,自然不好意思拒絕,因之心中不禁猶豫起來。
  在他猶豫之間,霍貝已然站起身來,向袁中笙行下禮去,口稱:「大哥在上,小弟拜見!」
  袁中笙有生以來,從來也沒有人向他行過那樣的大禮,霍貝一拜了下去,他更是不好意思,忙道:「別這樣!」
  霍貝滿面謅笑,道:「應該的,應該的。」
  袁中笙道:「那柄寒霜劍,乃是馮大俠夫婦之物,因為是我和文麗師妹帶了出來,所以才失去的,所以我才要回來還給他,並不是我自己要,名物有主,你不要見怪才好!」
  袁中笙雖然不至於稱霍貝為「兄弟」,但是他對霍貝講話之際,語氣已好了許多。
  霍貝忙道:「大哥是正人君子,這寒霜劍大哥要歸還馮大俠,只管取去好了。」
  袁中笙心中暗忖,霍貝這人,倒也爽氣,可能是年輕不懂事,才投入滇南四鬼門下的,倒可惜了。他這樣一想,對霍貝的惡感,又去了一分。
  他卻不想想,在如今那樣的情形下,霍貝想要不給袁中笙取寒霜劍,根本是沒有可能之事!
  袁中笙走了過去,將那柄寒霜劍,拾了起來,道:「你剛才說知道我師傅的下落,如今你可以講來給我聽一聽了。」
  霍貝向袁中笙走了過來,面上現出十分鬼祟的神色,道:「大哥,這件事,關係十分重大,我若是與你講了,有殺身之禍!」
  袁中笙聽了,猛地一驚,道:「為什麼?」
  霍貝道:「你可知道令師落在誰的手中了?」
  袁中笙道:「若是你講了會有殺身之禍的話」
  霍貝不等他講完,便道:「大哥,我敬你是一條漢子,捨命也要交你這個朋友!」
  袁中笙此際,心中不但對霍貝已沒有了輕視之意,反倒心存感激起來,道:「那我就領你盛情了,他老人家在何處?」
  霍貝將聲音壓至最低,道:「銀臂金手壽菊香,你知道麼?」
  袁中笙也吃了一驚,道:「就是你師祖麼?」
  霍貝像是想不到袁中笙是知道他來歷的,一聽得這句話,面上不禁現出十分尷尬的神色來,但袁中笙卻並沒有注意。
  霍貝立即道:「原來大哥已知道了,令師馮大俠夫婦正是落在她老人家手中了。」
  袁中笙對霍貝的話,倒是十分相信。
  因為他在滇南四鬼的口中,曾知道壽菊香正在找尋失散已數百年的玄門七派的首腦人物,而自己師傅,和馮大俠夫婦所學的武功,正是玄門七派所傳!
  那麼,他們三人,落在壽菊香手中,也是大有可能之事了!
  他這裡在發呆,霍貝又道:「大哥,這是一項大秘密,師祖若是知道我向外人說起,我死無葬身之地!」
  袁中笙不禁伸手握住了霍貝的手,道:「多承你冒險相告,我要救他們三人,不知你可有主意?」
  霍貝的心中,冷笑了幾聲,心想我正要問問這一句話,你能在我身上逞能,但你若是遇上了我師長的話,看你還能逞什麼能,看我不來報仇雪恨!
  他心中轉著狠毒的念頭,面上卻現出了一副沉思的神色來。
  他呆了半晌,見袁中笙的神色,已經十分焦急了,才道:「若是他們三人,已被帶回滇南高黎貢山的魔宮之中,那任你有通天徹地之能,也難以將這三人,救得出來了!」
  袁中笙道:「這我知道。」
  霍貝道:「幸而他們如今,還未曾被送往滇南去」
  袁中笙忙道:「你告訴我,我決不忘大德。」
  霍貝道:「由此向西去,有一個赤松林,在林深處,有幾間新蓋的松木屋,他們三人正被囚於其中,因為他們被點了要穴,地方又隱秘,並沒有什麼人看守,你只管去好了。」
  袁中笙一聽,心中大喜!
  霍貝又道:「但是你絕不能對人說,是我講給你聽的!」
  袁中笙忙指天發誓,道:「我若是說了,五馬分屍而死,死無葬身之地。」
  霍貝心中暗笑了幾聲。暗忖饒是你武功在我之上許多,我幾句話,便將你說得服服貼貼,向死路走去!他目的已達,便向袁中笙一拱手,道:「大哥,再見了!」
  袁中笙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道:「霍朋友,我倒有一事相告。」
  霍貝心中一凜,道:「什麼事?」
  袁中笙道:「據我所知,費姑娘所得的玄鐵神手,的確是被玉骷髏史媚搶了去,當日她為了脫身,不得不信口胡言,你不要再與她為難了。」
  霍貝一聽,心中暗忖,原來費絳珠什麼都對他講了,他心中更是大怒。
  但是,他面上卻裝出了十分誠懇的神色來,道:「大哥說得是,我知道了!」
  袁中笙哪裡知道人心險惡,心中還在暗忖、霍貝的為人,倒還不錯。霍貝一面講,一而向後退去,轉過了山角,才回頭發出了一聲獰笑!
  他本來是準備找尋費絳珠的,卻不料碰到了袁中笙,非但受了傷,還失了寒霜劍,心中自然是十分懊喪,他幸而知道,袁中笙只要向那赤松林中去,必然性命難保,自己不但可以出氣,而且還可以得回寒霜劍,他想到此處,又不禁得意地笑了起來袁中笙在目送霍貝走了之後,轉身向西走去。
  沒有多久,他便看到了前面,黑深深地,好大的一片松林。
  這時,已經是天將拂曉時分,袁中笙見那赤松林原來就在不遠之處,心中更是高興。
  因為他不但要救他師傅和馮大俠,他還要尋找費絳珠,如果離得太遠了,那對尋找費絳珠一事、卻是十分不便了。
  他心中高興,腳步更是輕快,向松林深處,奔了進去。
  不一會,朝陽已經透過了松針,照進林子中來。袁中笙又向前走出了七八丈,已經到了四面皆是高聳的林之中。
  那時,他也看到,在前面一幅約莫三丈見方的曠地之上,蓋著幾間松木屋,一陣木香,飄到了鼻中,十分受用。
  袁中笙到這時候,更是相信霍貝不是在胡言亂語,他記得霍貝曾說,這裡無人看守,因此便大聲叫道:「師傅,我來了!師傅,我來了!」
  他一面叫,一面便向著那幾間木屋,疾奔了過去,果然,到了近前,仍是靜悄悄地。
  袁中笙見那幾間屋子的門都關著,他正待伸手去推其中的一扇門時,忽然覺出,身後有一陣輕風。飄了過來,袁中笙心知有人來了,他只當來人已到了近身之處,所以他能感覺到。
  怎知,當他轉過身來時,只見一個人,在悄悄地向他掩近來,離他還有一丈遠近。
  袁中笙心中不禁一怔,暗忖那人離得自己如此之遠,自己如何已覺察了。
  那人一見袁中笙突然轉過身來,也不禁一呆,立即站定了身子。
  那人像是也想不到他向前掩來的步法,如此之輕,但卻也會被袁中笙發覺。
  等到那人站定了身子,袁中笙抬頭一看間,不禁大吃了一驚,只見來人,身形臃腫,披頭散髮,臉如肝色,獠牙生垢,其醜無比,不是別人,竟是滇南四鬼之中的厲漠漠!
  厲漠漠的武功之高,袁中笙知道的,這時,他陡然之間,和厲漠漠正面的相對,身子不禁發軟。
  厲漠漠一站定之後,身子貼地向前滑來,滑進了五六尺,「桀」地一笑,道:「原來是你,我們正到處找你哩!」
  袁中笙向後退了一步,心中駭然,道:「你們……找我作什麼?」
  厲漠漠道:「自然有事了!」
  她一面說,一面五指如鉤,已經向袁中笙疾抓了過來。她手上的指甲,又尖又長,一看之間,已令人不寒而慄!
  袁中笙一見到厲漠漠突然在自己身前出現,已然嚇得亡魂出竅,此際,再見她一抓向自己抓來,更是驚得呆了,一時之間,竟忘了躲避!
  及至厲漠漠五隻老大的指甲,伸屈不定,「刷刷」有聲,帶起五股勁疾之極的勁風,已將抓到他的肩頭之際,袁中笙才猛地驚起!
  他心中立即想,自己打不過她,難道不會逃走麼?
  他一想及逃走,足尖點處,身子已向後斜拔而出!
  本來,袁中笙那一點,只求避開一兩步,他已心滿意足了,甚至本避不開去,他也不會以為那是什麼意外之事。
  因為鬼哭神號厲漠漠的武功,本就高出他許多,他避不開厲漠的一抓,原也是意料中事。
  可是,就在他足尖一點之間,他只覺得厲漠漠那一抓所發的勁風,倏地遠去,而他自己的身子,則如同騰雲駕霧也似,向後直飛了出去!
  袁中笙心知剛才這一點,自己用的力道太大了,他身在半空,心中不禁吃驚,暗忖,厲漠漠說有事要問自己,自己若被他抓中,還只不過落在她的手中而已,如今,從那麼高的半空中跌了下來,豈不是要跌個半死不活,骨折筋斷麼?
  他心中正在駭然之際,身子已翻到了那幾間屋子的屋頂之上,袁中笙心中想,自己若能落在屋頂之上,那豈不是很好麼?
  他心念電轉間,試著真氣向下一沉。
  袁中笙的內功修為,本不甚高,但是黃山隱俠馬放野乃是玄門七派的傳人,內功根基,極其注重,真氣運行之法,袁中笙自然是會的。
  向下當下,他真氣下沉之際,身子突然如同大石也似,向下疾落了下去。
  袁中笙本來就知道,真氣一沉,身子便會向下落去的,但是,他卻也無論如何想不到下沉之勢,如此之快,他駭然怪叫聲中,身子己「砰」地一聲,落在那幾間屋子的屋頂之上。
  而他的身子,落在屋頂上之後,餘勢未竭,「轟」地一聲響,竟在屋頂之上,壓了一個大洞,人也朝屋中掉了進去!
  他身子向屋內直落了下去,一交跌在地上,連忙乎一按,想躍了起來。
  卻不料這一按,用得力道又大了些,身子再度向上掠起,又從屋頂的破洞之中,竄了出去,竄高了三尺,才落在屋頂之上!
  這一切,全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發生的事。
  在袁中笙而言,固然是飽受驚恐,在屋頂站定之後,只是不斷地喘氣。而在鬼哭神號厲漠漠而言,更是目瞪口呆!
  厲漠漠瞪著一雙綠光閃閃的豬眼,幾乎不能相信剛才所看到的乃是事實!
  她和袁中笙打交道,已不是第一次了,袁中笙的武功如何,她焉有不知之理?
  可是剛才,她一抓抓出,袁中笙的身子,忽然向上斜斜地飛了起來,那一飛起,竟高達一丈六七,而且立即身形下墜,將屋頂壓破,緊接著,身子又向上疾彈了起來。
  旁的不說,光是這份輕功,自己便難以及得上他了!
  而厲漠漠不見袁中笙,並沒有多少時候,實是令她不能不懷疑剛才見到的是否屬實!
  她呆了半晌,失聲道:「臭小子,你在玩什麼花樣?」
  袁中笙這時,自己才驚魂甫定,道:「我……我也不知道。」
  厲漠漠一聽這話,也不禁一怔,道:「你剛才……剛才……這一手是什麼輕功?」
  袁中笙道:「嚇死人了!」
  他說「嚇死人」,是指剛才自己嚇得喪魂落魄而言,但厲漠漠一聽,卻誤會了,她心中暗忖,自己對於正邪各派之中的各種武功,不可謂不熟,但是卻從來也未曾聽到過一門武功,叫著「嚇死人輕功」的,那一定是極其厲害無疑了,不知袁中笙是有了什麼際遇,才忽然會上那麼厲害的武功的!
  她心中一凜間,後退了一步,一抖衣袖,只聽得「嗤」地一聲,自她的衣袖之中,射出了一溜綠煙來,直衝漢霄!
  袁中笙駭然道:「你……作什麼?」
  厲漠漠心中忌憚袁中笙的「嚇死人」功夫,不敢飛身上屋,只是站在地上,喝道:「你來這裡作什麼?」
  袁中笙道:「我來找師傅,和馮大俠夫婦。」
  袁中笙這一句話才出口,只見厲漠漠的面色,倏地一變,失聲道:「是誰講給你聽的,他們在這裡的?」
  袁中笙一聽得厲漠漠這樣說法,心中不禁驚喜交集!
  他喜的是,霍貝果然沒有騙自己,看來他被自己打了一頓之後,頗有改過向善之意,自己遍尋不獲的師長,果然在此。
  但是他另一方面,心中卻又十分難過。
  囚為他雖然知道,師長在這裡,然而,厲漠漠這樣武功高強的人在此,自己如何能和師傅見面?
  袁中笙想起師傅對自己的養育之恩,自己卻又沒有法子救他,心中更是熱血沸騰,他轉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知道了師傅的下落,難道就這樣算了?
  他-想及此,不禁對自己的懦怯,大是憤怒起來,他大聲道:「就算打不過,也要拚一拚!」
  他大聲在自言自語,倒將厲漠漠嚇了一跳,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