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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古怪老婦

  華天虹如墜五里霧中,作色道:「一柄金劍怎能分存兩處?你再講鬼話,休怪我不客氣了!」
  玉鼎夫人向華格格嬌笑,道:「誰要你客氣啦?要打要罵,任君所欲。」頓了一頓,忽又柔聲說道:「那金劍有雌雄兩柄,雄的一柄流落江湖,輾轉易手,目下在我的手內,雌劍藏在通天教主的防身寶劍之內,此事萬分秘密,連天乙老道自己也不知道。」
  華天虹大惑不解,道:「金劍藏在天乙子防身寶劍之內,他自己豈能不知?」
  玉鼎夫人向華傲然一笑,道:「八年以前,天乙子獲得一柄『幡龍寶劍』,那小小的金劍已在其中,事無來由,他怎能猜到劍中有劍。」
  華天虹心頭一動,道:「八年以前?」
  玉鼎夫人向華甜甜的一笑,道:「是啊!八年以前的事了,唉!那時的我,與秦碗鳳、白君儀一樣年輕。」
  華天虹哪裡注意她的自傷老大,接口說道:「那柄『幡龍寶劍,,可是你送給天乙子的?」
  玉鼎夫人峻首一搖,道:「我豈會親手給他,是輾轉送到他手的,當時江湖平靜,各派人物高枕無憂,任何事都不向壞處著想……」
  華天虹身軀猛地一翻,將玉鼎夫人白嫩豐腴的嬌軀緊緊壓在下面,道:「講實話,你究竟是誰?屈身通天教,目的何在?」
  玉鼎夫人雙臂緊緊地摟住他的頸項,伍聲說道:「我叫向華啊!誰敢騙你了?」
  華天虹作色道:「我不信,你的父母是誰?師父是誰?」
  玉鼎夫人伍恨道:「除非你真心對我,否則就別探問我的身世。」
  華天虹衝口說道:「我真心對你,若有虛情假意,教我」說到此處,倏地將口一閉,啞然不語。
  玉鼎夫人將華天虹雙臂雙腿緊緊纏住,嬌聲道:「教你怎樣?發個誓!」
  華天虹瘦眉道:「我是真心對你,真心對你又怎樣呢?」
  玉鼎夫人向華道:「你若真心對我,咱們就永結同心,白首偕老,寧死也不分離。」
  華天虹聞言一呆,吶吶說道:「此身已非我有……」
  忽聽有人冷冷一哼,合著那異獸雪狸忿怒的叫聲。
  兩人猛吃一驚,抬眼望去,只見一條淡影貼地一掠,一把搶走了華天虹的衣衫,那雪兒快似閃電,竟然撲了個空,卻將來人擋住。
  華天虹又羞又急,春光洩漏猶在其次,那《蚩尤七解》乃是朱侗所有,就此失落,如何向人交待,情急之下,不禁大喝一聲,一躍四丈,猛地朝那條淡淡的人影追撲上去。
  但聽一個蒼老的婦人聲音罵道:「孽障!好大膽!」
  「啪!」的一聲脆音,華天虹吃了一個耳光,身軀橫摔八尺,在沙灘上迭連幾個翻滾,左頰熱辣辣的,不知是痛是癢。
  只聽玉鼎夫人向華惶聲道:「虹弟……」
  華天虹沉聲道:「姐姐穿衣裳!」
  轉眼望去,那條人影在前,雪兒在後,業已奔出了數十丈遠,一人一獸同是疾逾電閃,光天化日之下,俱皆不留形跡。
  華天虹挨了一耳刮子,依稀瞧出打自己的是個白髮皤然,手提枴杖的灰衣老婦,當下不及細想,順手抓起靴襪,隨後追了上去。
  但聽玉鼎夫人叫道:「虹弟等我一等。」
  華天虹高聲叫道:「我要追賊!」
  玉鼎夫人雖然放縱不羈,也不便赤身裸體追敵,匆匆穿衣,眼睜睜地望著兩人一獸遠去。
  華天虹迸力追趕,非但不能追上前面的一人一獸,而且逐漸越拉越遠,不禁羞怒交迸,愈發不肯駐足。
  這浙東一帶沙岸少,巖岸多,奔了一程,忽然轉到一座下臨大海的山脊之上,目光到處,前面一人一獸竟已停下身來,搏鬥正激。
  華天虹暗忖:這雪兒當真了不起!
  轉念之下,舉步若飛,猛然衝了上去,口中大喝道:「雪兒賣力!」
  但聽那蒼老的婦人聲音道:「下海去賣力!」
  只聽那雪兒嘶嘶一聲咆哮,身形凌空翻滾,竟然被人擰著脖子扔下了懸崖,直向大海中落去。
  華天虹駭得驚哦一聲,猛地一剎腳步,急急拉住了身子。
  他深知異獸雪兒的神通,除非燕山一怪那種身手,稍次幾分的武功,絕難如此輕易地得手。
  凝目望去,兩丈之外站定一人,豈不正是一個白髮蕭蕭,手柱鳩頭枴杖,顫巍巍的灰衣老婦。
  只見那灰衣老婦杖頭枴杖一頓,怒喝道:「小混蛋!還不滾過來!」
  華天虹心中氣餒,道:「滾過來怎樣?」
  眼珠一轉,瞥見那雪兒業已游上岸來,正在懸崖下尋覓路徑。
  那灰衣老婦右手提著華天虹的衣衫,迎風一晃,道:「怎麼?打不贏,衣裳也不要了?」
  華天虹頰上熱辣未退,自知不是對方的敵手,暗付:我拖延片刻,等向姐姐與雪兒到齊,再向她索還衣衫,只不知那《蚩尤七解》是否還在衣袋之內?
  心中在想,故意俯身穿著靴襪,趁機朝身後望去,口中漫不經意地道:「你年紀大大,我不與你動手。」
  那灰衣老婦臉上皺紋纍纍,牙齒似已落盡,看來總有九十高齡,只是精神墅釬,火氣似還不小。
  只聽她哼了一聲,鳩頭枴杖在地上一頓,道:「你下海去撈衣裳吧!」猛一揮手,將那長衫朝懸崖扔去!
  華天虹大吃一驚,只怕《蚩尤七解)尚在袋內,顧不得才穿一隻靴子,身形一縱,橫裡截了上去,大聲叫道:「衣袋中有」
  但聽灰衣老婦嘿嘿一笑,道:「小混蛋!我得好好管教你!」
  也未見她晃身作勢,探手之間,一把抓到了華天虹腰際,將他挾在脅下,風馳電掣而去!
  華天虹衣衫未曾搶到,腰眼一麻,身子頓時軟綿綿的,半絲氣力也施展不出,耳聽玉鼎夫人遙遙叫了一聲,耳畔呼呼風響,眼下恍恍榴榴,連身外的景物也看不清楚,有心運氣自解穴道,一口真氣始終無法凝聚。
  那灰衣老婦奔行之快,無與倫比,直奔西方,也不管有路無路,縱高伏低,如履平地。
  約莫馳行了兩個時辰,那灰衣老婦始才歇下足來,將華天虹往地上一扔,走到一塊大石之旁,緩緩坐了下去。
  華天虹頭暈眼花,停了半晌,始才定下神來,手足一伸,發覺穴道已解,即忙翻身站起,打量四周的景物。
  但聽那灰衣者婦喝道:「跪下!討打麼?」
  華天虹心頭發慌,雙膝一屈就待跪下,忽又膽氣一壯,胸膛一挺,一揖到地,陪笑道:
  「姥姥是誰?小子是不跪壞人的。」
  那灰衣老婦雙眼一翻,枴杖一頓,喝道:「小色鬼!你是好東西?再不跪下,我給你老大一個耳刮子!」
  華天虹暗暗忖道:縱是燕山一怪,也不能輕易打著自己,這老婆婆好生古怪!
  他心虛膽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口中道:「姥姥這一把年紀、只要不是壞人,小子理該跪下。」
  那灰衣老婦嘴巴一癟,哼道:「刁滑無賴,簡直是個小潑皮!」面龐一轉,望向他處。
  華天虹見她似在想心事,於是悄悄地站了起來,那灰衣老婦猛一轉面,怒聲道:「你是當真討打?」
  華天虹陪笑道:「老人家……」
  但見人影一晃,那灰衣老婦一耳光刷了過來,華天虹急忙腰肢一擰,朝一側疾地縱去。
  那灰衣老婦似是早已算定華天虹的退路,手掌落處,不偏不倚,啪的一聲,清清脆脆,一耳光拍在華天虹的右頰之上,打得他兩眼直冒金星,一連竄出四步。
  灰衣者婦行動如風,耳光打過,霎時好端端的坐在原處,冷笑道:「小混蛋,你那老子見了我也服服貼貼,你有多大的氣候,竟敢在我面前逞能,趕緊跪下,否則我活活打死你!」
  華天虹怔了一怔,雙膝一屈,跪了下去,哭喪著臉道:「我早知姥姥是一位前輩尊長,否則的話,小子哪有命在?」伸手一撫臉頰,但覺滾熱燙手,幸而猶朱腫起。
  那灰衣老婦冷冷一哼,道:「小無賴!」頓了片刻,倏地雙眼一翻,哼聲道:「你自己講吧!下次還沾花惹草,撩撥女人麼?」
  華天虹齊耳根一片通紅,道:「小子冤枉……」
  灰衣老婦鳩頭枴杖一頓,喝道:「混賬!無風不起浪,你若堂堂正正,人家會死皮賴臉麼?」
  華天虹聞言一忖,暗想:這話也有道理,物必自腐,而後蟲生,我若規規矩矩,別人縱然有意,也不好表露出來。
  轉念之下,不禁心神暗凜,整一整臉色,肅然道:「小子知錯,下次不敢對婦女隨和了。」
  那灰衣老婦臉上神色稍鼻,道:「知過必改,善莫大焉。饒你這一遭,下次再犯,就讓你娘來管教你,看她怎樣對付你?」
  華天虹雙目一睜,道:「姥姥識得我娘麼?」
  灰衣老婦冷冷說道:「廢話!」
  華天虹初次遇上剋星,心頭原甚氣悶,一聽這灰衣老婦是自己母親的故人,頓時倚歪就歪,擺出小輩的嘴臉,膝行幾步,涎臉笑道:「老人家,我娘如何稱呼您?最近期間,您老人家見過我娘麼?」
  豈料,灰衣老婦軟硬不吃,怒聲道:「少囉嗦,你提著腦袋作耍,幾曾記得母親?」仰臉一望夕陽,接道:「快去找點吃食,來饅了打折你的雙腿!」
  華天虹逐鹿江湖,獨當一面,嚴然是俠義道新興勢力的主腦,今日莫名其妙地挨了兩記耳光,心頭實是光火得很,但他聰明剔透,能屈能伸,心感這灰老婦來歷有異,雖嫌倚老賣老,對自己尚無惡意,心念幾轉,終於忍氣吞聲,反身疾奔而去。
  西南方有一片屋字,看來是一座小鎮,華天虹疾奔了過去,跑了幾步,發覺自己左足穿著靴襪,右足光著腳板,跑起路來十分彆扭,索興將左腳的靴襪棄掉,赤著雙足,大步奔去。
  跑到鎮口,忽然記起自己身穿褻衣,長衫已落海中,身上一文不名,不禁暗暗發愁,忖道:沒有銀子何來食物,難道強搶硬奪不成?
  心頭自思自量,不覺將小鎮走了一遍,見這小鎮僅有一條街道,街道盡頭,有一座兼營酒店的客棧,暗付:和尚吃八方,酒店客棧吃十方,既不能活潔餓死,少不得厚下臉皮,打一次秋風了,心念一決,昂然走了進去。
  門邊一個店小二,一見華天虹這副形象,不由雙眼一愣,道:「這一位……」
  這等市井小人,正是只重羅衣不重人,華天虹形象狼狽,令他狐疑大起,但瞧華天虹那副相貌堂堂,威風凜凜的氣概,刻薄言語,偏又不敢道出口來。
  忽聽一個響亮的嗓子道:「乖乖我的兒,敢情是偷香竊玉,正在上火的當口,那一位闖回來了!」
  哈哈之聲大起,一陣哄堂大笑。
  華天虹勃然大怒,循聲望去,右壁一張酒桌旁,坐著三個肩背長劍的中年道人,講話的正是居中那個道人,滿堂笑聲,也以三人最響。
  只聽下首那道人接口笑道:「五師兄果然高明,頰上還有五個爪印哩!」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哈哈之聲,垢耳欲聾。
  華天虹一聽左面笑聲震動耳膜,顯然發笑者是身負上乘內功之人,移目望去,只見左側靠門一張酒桌上坐著四人,兩個是身穿黑綢長衫的老者,兩個是勁裝疾服的大漢,四人身上全都攜有兵刃。
  此時夕陽鯽山,正是落店投宿,打尖用飯之時,這村野小鎮上的酒店,居然上了八成,座上十張酒桌大多有了客人。
  除這兩起人外,其餘的食客皆是商賈模樣之人,華天虹目光轉動,橫掃了四痤一眼,倏地猛然一怔,幾乎叫出聲來。
  原來角落裡一張酒桌前,坐著一位荊欽布裙,但卻國色天香,令人不敢逼視的少女。華天虹並非登徒子,目睹美色,原不會如此驚怔,只是那布衣少女柳眉星目,瓊口瑤鼻,美秀絕塵之外,並有一層照人的艷光,一眼望去,不是白君儀是誰?
  然而,白君儀遍身褲羅,這少女布衣無華,白君儀意氣飛揚,這少女文靜端莊。只見她面前放著一碗素麵,蜂首低垂,正在緩緩吃著,對那哄堂的大笑之聲,好似根本未曾聽到,這哪裡是白君儀的模樣?
  華天虹先是一怔,繼而心頭一動,業已猜到這布衣少女是誰,不知何故,他竟然感到扭促,暗暗懊悔,不該衣履不整,冒冒失失地闖進店來。
  忽聽先頭發話那中年道人敞聲道:「好小子,一見美色雙眼發直,果然是個好色之徒!」
  華天虹怒不可抑,眼看在座之人,一忽望望自己,一忽偷瞥那布衣少女,臉上俱是嘲笑之色,不禁暗暗恨道:「狗賊道,你是瞎了眼珠!」
  他今日連挨兩記耳光,心頭本有一股悶氣,這中年道人一再撩撥,令他失了素日的寬宏,心中升起了一股歹念。
  當門有一張空桌,華天虹包眼打量一瞬,舉步走了過去,背朝門外,大刺刺地坐了下去。
  那店小二也未看出風聲不對,隨同走了過來,嘻笑道:「客官也要吃酒麼?」
  華天虹強壓怒火,冷冷說道:「先拿茶來。」
  那店小二見華天虹是眾人嘲笑的對象,又是外地口音,有意湊趣,故意高聲唱道:「先拿茶來,是落難公子吃的,要涼茶
  華天虹暗暗恨道:這奴才,你也敢跟著起哄,少時再收拾你。
  須臾,那店小二端來一壺冷茶,一面排布杯筷,一面嘻笑道:「公子爺像是遇上了打劫的,要叫什麼?」說話中,目光在華天虹身上四處掃動,似乎在提醒他身上並無銀子。
  華天虹冷冷哼了一聲,將那茶壺置在酒桌中央,茶杯靠近壺嘴,拿起一根竹筷向茶杯之內插入,說也奇怪,那根竹筷似是插在香爐之內,端端正正豎著不動。
  霎時,那三個中年道人,兩個黑衫老者及兩個勁裝大漢,臉上全都變了顏色。
  要知這一手將內家真力貫入竹筷,竹筷插入杯底的功夫,不是等閒之輩所能辦到,似華天虹這樣做得漫不經意,不落痕跡,更是大不尋常之事。再者,華天虹擺出了通天教的暗記,也令這幾人大感意外,驚疑不已。
  那般商賈旅客雖莫名其妙,但已瞧出華天虹是江湖人物,一時間,堂中鴉雀無聲,數十道目光齊皆投注在華天虹桌上。
  只見華天虹揭下茶壺蓋子,朝壺身輕輕敲出。
  當——當——當——
  一陣清脆悅耳,響亮異常,餘音綴繞,悠悠不絕的音響,自那小小的瓷壺上發出,傳入眾人耳際,正像道觀內的擊磐之聲一樣。
  滿堂食客全都驚得目瞪口呆,都被他這奇妙的把戲唬住,連那沉靜至極的布衣少女也停了筷子,星目大睜,望住那茶壺一瞬不瞬。
  華天虹旁著無人,朝身畔那臉無人色,戰戰兢兢的店小二道:「通天一柱香,你懂麼?」
  那店小二直打哆嗦,彎腰不迭,道:「小的懂,小的懂,公子爺要什麼?」
  華天虹沉聲一哼,道:「趕緊弄四色菜餚,連同酒飯,以托盤盛著送來。」
  那店小二暗賭連聲,屁股一扭,墊著腳尖,眨眼溜進了廚下。
  忽見那三個中年道人相互交換了一下臉色,倏地齊齊站起,步出座位,朝華天虹這面走了過來。
  來至近處,三個道人並肩一站,那被稱作五師兄的道人居中站定,單掌當胸,打了一個問訊,道:「這位朋友尊姓大名,可是新入敝教?」
  華天虹暗暗忖道:今日不能洩底,免得傳入江湖,成為一個笑柄。
  轉念之下,不答所問,道:「你們與天辰道長怎樣稱呼?」
  那道人容色一動,道:「那是貧道三人的師叔。」
  華天虹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道:「你們是教主座下的弟子?」
  那道人微一稽首,道:「貧道三人皆是教主的親傳弟子,朋友在哪一壇下受禮?」
  華天虹將手一搖,冷冷說道:「不必多問,天辰道長與我稱兄道弟,你們不知不罪,付掉酒賬走吧!」
  但聽左邊那道人叫道:「五師兄,一定是冒牌貨!」
  居中那道人冷冷一哼,凝目朝華天虹打量一眼,道:「朋友再不道出來歷,休怪貧道無禮了!」
  華天虹道:「你早就無禮了,二罪並罰,省得我多費手腳。」
  只聽嗆嘟聲響,三個道人俱將長劍撤到了手內,身形一閃,三人散作三方,堵住大門,扼住了華天虹的退路。
  頓時,杯盤桌椅乒乓亂撞,四座食客紛紛站起,群向後面擠去,只剩黑衣老者四人,及那布衣少女尚還端坐未動。
  華天虹泰然自若,坐在位上,望也不望身後一眼,道:「我見過一種『三星無極大陣:
  你們會麼?」
  「三星無極大陣」乃是九毒仙姬傳授宗氏三虎的一種陣法,苗疆秘學,武林未曾見過,三個道人以為他說風涼話,嘲笑彼等倚多為勝,不禁大怒,俱感忍耐不住。
  當門站的道人突然大喝一聲,長劍一挺,震起萬點銀星,直向華天虹背脊刺去!
  華天虹冷然一曬,身子紋風不動,直待劍尖快要觸上背脊,舉臂一揮,突然反手拍出一掌。
  一兩年來,他浸淫在這一招「困獸之鬥」中,對這一掌的運用,早已熟得不能再熟,正是熟能生巧,這一掌反手擊出,威力之強猛,絲毫不遜於正面擊去。
  那道人眼看劍尖已觸衣衫,敵人猶無動作,又驚又喜之下,力透劍身,即待朝前一送,忽覺一股排山倒海,凌厲無倫的潛力暗勁潮湧而到,手中長劍一震,頓時偏了半尺,足下一虛,身子猛地一傾,直向華天虹右肩之上撞去!
  華天虹初見寒潭要週一狂時,週一狂擊雪成柱,凌空迴旋,「曾將華天虹駭住,華天虹剛剛這一掌,用的正是那一手法,其神奧之處全在力道的巧妙,不在手法的玄奇,若非武學造詣極深之人,身受這一掌,也不知其厲害之處。
  只聽喝叱聲起,驚芒電掣,左右兩柄長劍齊齊襲到。
  華天虹精神大振,反手一溺,業已攫住了身後道人的手腕,順勢一揮,一劍擋向右側,左手一掄,一掌擊了出去。
  一陣金鐵交嗚,雙劍交擊,火星飛濺,嗆呼聲響中,兩柄長劍齊被震斷!
  這乃是瞬眼間的事,華天虹抓住敵人的手腕,以敵劍撞斷敵劍,順理成章,一氣呵成,連攻帶守,使得天衣無縫,左手一掌震偏了另一個道人的長劍,順勢一抓,逕奪劍柄。
  三個道人全是驚魂欲出,左右二人齊齊縱躍,一步跳開八尺,若非牆壁擋住,只怕還要更遠。
  華天虹抓住一個道人未放,左掌一揮,即待一耳光拍下,倏地心意一變,付道:這三人不過是天乙老道的弟子,勝之不武,我打他則甚?
  將手一鬆,喝道:「付掉酒賬滾蛋,下次口齒輕薄,看我取你們的性命!」
  三個道人面色如上,飛快地相視了一眼,為首那道人倏地扔下二塊碎銀,扭頭疾奔而去。
  華天虹大喝道:「還有我的酒錢!」
  那手提長劍的道人走在最後,足未跨出大門,耳膜一震,身子猛地一顫,心搖膽駭之下,匆匆掏出一錠銀子扔到櫃上,拔足如飛而去。
  華天虹扭頭一望,三個道人業已奔得不見,眾酒客卻擠在裡面不敢歸座,不禁啞然失笑,大聲道:「大伙站著幹麼?各人吃各人的,怕什麼?」
  眾人聞言,頓時紛紛湧回座上,只聽桌椅亂響,人人爭先恐後,似乎唯恐慢得一步,將華天虹觸怒。
  適在此時,那兩個黑衣老者和兩個勁裝大漢扔下銀子,悄然離座,朝門外走去。
  華天虹暗暗付道:這白素儀果然是一位端莊文雅的姑娘,聞說她從來不履江湖,不知怎地到了此處?
  轉念之下,不禁動了俠義心腸,見當先一個黑衣老者正由身側走過,當即面龐一轉,道:「幾位可是神旗幫的?」
  那黑衣老者將頭一點,抱拳當胸,低聲道:「公子有何指教?」
  華天虹道:「任玄有加害你們大小姐之意,由此向東,最好別與風雲會的人物朝相。」
  那黑衣老者聞言,臉上的神色驟然一變,不過,瞬息之間,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輕輕說道:「多蒙指點,感激不盡。」抱拳一禮,轉身行去。
  四人魚貫而行,眨眼出了大門,那布衣少女卻還端坐位上,低頭吃著碗中的素面。
  華天虹暗忖:白素儀慢吞吞地吃著,顯然是故意延捱時間,不知是何用意?
  他衣衫不整,有點自慚形穢的感覺,當下身形一轉,眼望門外,等待酒菜送來。
  過了片刻,那店小二雙手捧著一個托盤,戰戰兢兢地走了過來,華天虹轉眼一望,盤中兩熱兩冷,四大盆菜餚,另有一大壺美酒,一小桶白飯,四副杯筷。
  那掌櫃的緊隨在店小二身後,打拱作揖,啼啼說道:叩這是小店最出色的兩樣小菜,再好就弄不出了,酒卻是……」
  華天虹看他面皮發青,嘴唇發紫,好似膽已嚇破,急忙將手一搖,笑道:「行啦!銀子已經付過。」
  那掌櫃的急聲道:「付過!付過!還有剩的。」急急向櫃上跑去。
  華天虹微微一笑,端起托盤,舉步走出門外,有意朝那布衣少女瞥上一眼,又感到心虛膽怯。
  行到街口,心中再也忍耐不住,扭轉頭來,朝那酒店大門望去。
  但見一條俏生生的人影,行在自己身後三四丈處,荊鋇布裙,樸實無華,絲毫不像懂得武功之人,更不似威震天下的神旗幫幫主的長女。
  那布衣少女見華天虹突然發覺自己,玉靨之上頓時一紅,閃目四顧,似是尋找藏身之處。
  華天虹也感到臉上熱烘烘的,愣了一愣,道:「白姑娘,你有事吩咐在下麼?」
  那布衣少女緩步走了攏來,輕聲道:「這位大哥,剛才那四人不是神旗幫的。」
  華天虹聞言一怔,道:「是風雲會的?」
  那布衣少女螃首一點,道:「他們跟著我八九天了,由荊湖到此地,一直守在我的前後。」
  華天虹濃眉一蹙,道:「動過手麼?」
  那布衣少女搖頭道:「沒有。」
  華天虹微一沉吟,倏地笑道:「有一位尊長在等候酒食,姑娘何不過去敘敘?」
  那布衣少女點了點頭,隨在華天虹身後,來至那灰衣老婦之處。
  只見那灰衣老婦坐在石上,手扶枴杖,正在打盹,華天虹暗暗稱幸,忖道:幸虧睡熟了,要不然等發了火……
  那灰衣老婦似是聽到步履之聲,雙目一睜,仰起臉來。
  華天虹急步上去,陪笑道:「姥姥,酒菜來啦!」
  那灰衣者婦雙目一瞇,朝托盤中的酒食掃視一眼,道:「偷來的?」
  華天虹搖首不迭,道:「通天教的道人代付的賬,改日遇上,我償還他們。」
  灰衣者婦癟了癟嘴,目光一轉,朝那布衣少女望了過去。
  華天虹急忙道:「這位姑娘叫白素儀,是神旗幫幫主的長女。」
  那灰衣老婦聞言,雙目之內,倏地迸出兩道亮晶晶的閃電,朝白素儀週身一掃。
  白素儀款步向前,檢襖一禮,欠身道:「素儀向姥姥請安。」舉止從容,落落大方,那種大家閨秀的風範,白君儀與秦碗鳳等,確是難以比擬。
  華天虹暗暗耽心,忖道:這是一位極好的姑娘,這位姥姥千萬別發脾氣。
  只聽那灰衣老婦道:「姑娘免禮。」
  「白素儀低低道謝一聲,轉面問道:「這位大哥尊姓大名,小女子初次出門,大哥何以知道小女子的身世?」
  華天虹笑道:「在下華天虹……」
  耳中忽然響起那灰衣老婦細若蚊吶的聲音,道:「小混蛋!剛剛警告你,轉眼又勾搭女子了!」
  華天虹臉上飛起兩朵紅雲,知她是以傳音入密的功夫對自己講話,當下個敢申辯,整了一整臉色,朝白素儀繼續道:「在下曾聽令尊說起姑娘,是以見面即能認出。」
  白素儀微微點頭,兩道澄澈似水的目光一瞥華天虹手中的托盤,轉眼望住灰衣老婦,靜立不語,容止中節,令人找不出半點毛病。
  華天虹一望灰衣老婦,陪笑道:「姥姥想必餓了,此處沒有桌椅,怎辦?」
  灰衣老婦雙目一瞪,道:「你問我,我問誰?」
  華天虹暗賭連聲,見她不肯坐到地上,只得單腿一跪,雙手捧定托盤,道:「姥姥請用酒,熱菜冷掉就不好吃了。」
  白素儀似有不忍之心,走了過來,為灰衣老婦排好杯筷,端起壺來,將酒杯斟滿。
  灰衣老婦見了美酒,臉上顏色稍霧,舉杯就唇,嘗了一嘗,隨即一口嚼干,喧噴有聲,似是頗對胃口。
  白素儀為老婦將酒杯斟滿,灰衣老婦舉起筷子,揀一奢菜送人口中,華天虹手捧托盤,撲鼻的酒菜芳香,喉中直嚥口水。
  忽聽灰衣老婦道:「姑娘用過酒飯麼?」
  白素儀欠身道:「多謝姥姥!素儀剛剛用過。」
  灰衣老婦道:「要不要再吃一點?」
  白素儀歉然道:「素儀隨母茹素,不敢動用葷腥。」
  灰衣老婦端起酒杯一仰而盡,倏地沉重地歎息一聲,道:「許紅玫嫁給白嘯天,那是鬼迷心竅,瞎了眼睛,文昭顫嫁給華元肯,人道是神仙眷屬,天作之合,誰知雁行折翼,到頭來仍是苦多於樂,紅顏薄命,真是千古不移!」
  白素儀容顏一黯,道:「姥姥識得家母?」
  灰衣老婦道:「老婆子年過百歲,看盡人世滄桑,豈有不識武林二美之理?」
  忽聽華天虹道:「姥姥是誰?」
  灰衣老婦瞪目道:「我就是我,什麼誰不誰?」
  華天虹討個無趣,訕仙一笑,忖道:這位老大婆喜歡女孩兒,見了男子就討厭。
  白素儀似未料到他不知灰衣老婦的來歷,怔了一怔,道:「這位華大哥,可是落霞山莊華大俠的哲嗣?」
  華天虹點了點頭,想起父親早逝,母親下落不明,不禁黯然神傷,忽忽不樂起來。
  白素儀見他面有優色,沉吟稍頃,道:「家母時常提及令堂大人,道是生平最為敬佩之人,她老人家玉躬康泰麼?」
  華天虹搖頭道:「家母身體不好,為了尋找在下,眼前流落江湖,也不知到了何處?安危如何?」
  他語音一頓,忽又說道:「此事十分隱秘,姑娘請勿洩漏出去。」
  白素儀道:「素儀省得,不用大哥吩咐。」輕輕一歎,道:「去年歲尾,舍妹來與家母團聚,說到在黃河岸上,逼死華大哥一事,家母聞後,哀毀逾恆,時常嘔血不止,認為平生罪孽,莫此為甚,其後;日疾時發,無可痊癒,直至舍妹的家書來到,說華大哥又在曹州出現,家母心頭的鬱結始才寬解,病體日見好轉。」
  華天虹咱然道:「令堂算得賢母,在下不勝仰慕,若有機緣,定當親往拜見。」
  白素儀遜謝一聲,道:「舍妹經過家母一番教導,業已深悟前非,改過做人,選來家書之內,論到華大哥的為人,許為天下第一英雄,字裡行間,充滿了崇敬之意……」
  只聽灰衣老婦插口道:「年輕的丫頭,任性妄為,真該好好地管教!」
  白素儀道:「姥姥說得是。」忽向華天虹道:「舍妹是女流之輩,華大哥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諒必不致記恨。」
  華天虹道:「事已過去,何足記恨。」
  那灰衣老婦一仰脖子,飲盡杯中美酒,道:「白素儀,你獨自一人東來,有什麼事?」
  白素儀目光一垂,道:「家母得知江湖又起殺劫,憂心忡忡,難以終日,如今修了一封書信,勸家父息事寧人,茹保天年,命素儀將信送去。」
  灰衣老婦冷冷一笑,道:「白嘯天豈是聽從勸解之人?你娘一片佛心,可惜找錯了人。」
  華天虹道:「據我所知,白老幫主對其夫人十分敬愛,尤其鍾愛素儀姑娘,不過——」
  灰衣老婦冷冷道:「不過什麼?」
  華天虹道:「唉!眼前這紛爭錯綜複雜,白老幫主縱想息拿寧人,也挽回不了這場殺劫。」
  他語音一頓,肅然說道:「事雖不可挽回,白夫人與素儀姑娘的志行,卻是令人敬佩的。」
  灰衣老婦冷冷說道:「你知道的隱秘真是不少,日間與那玉鼎夫人糾纏許久,看你神情很是嚴肅,想必講的十分重要的事葉
  華天虹一想當時的情形,自己和玉鼎夫人躺在水中講話,浪濤捲動,風向海吹,那雪兒又守在岸上,縱是耳力絕佳之人,也無法聽去自己的談話,不禁微微一笑道:「王鼎夫人講她的身世,唉!紅顏真是薄命!」
  灰衣老婦一瞧他那神情,就知他言不由衷,不由大怒,道:「你膽敢不講實話?」
  華天虹暗暗忖道:玉鼎夫人謎一般的身世,雌雄兩柄金劍,真假方紫玉,這些都是牽連整個江湖的大事,而且每一樁事都在可信可疑之間,不管這位老太婆是誰,機密大事,仍然不可輕洩。
  心念一轉,頓時嘻嘻一笑再道:「姥姥恕罪,事關重大,小子無可奉告。」
  灰衣老婦目光電射,逼視在華天虹臉上,手掌一揚,冷冷說道:「你真敢不講?」
  華天虹微微一笑,道:「姥姥儘管打,事關武林機運、小子不敢多言。」
  灰衣老婦與白素儀齊皆一怔,看他一膝跪地,手捧托盤,好不馴陰區,誰知遇上正事,竟是堅定不移,毫無轉圇的餘地。
  灰衣老婦愣了一愣,怒聲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華天虹道:「縱然知道姥姥是誰,小子也不敢亂講。」
  灰衣老婦似是怒不可抑,道:「任何人跟前,你是一概不講羅?」
  華天虹歉然道:「除了小子的母親,旁人面前……」
  灰衣老婦猛地一頓枴杖,擲杯而起,怒道:「文昭滋究竟在哪裡?」
  華天虹心頭惴惴,真怕她又是了耳光擊來,道:「小子與家母失散已久,實不知她老人家今在何處?」
  灰衣老婦恨聲道:「小混蛋!我就去找你娘,看你有何話講?」雙足一頓,瞬眼已在上十丈外。
  華天虹急忙叫道:「老人家,我的《蚩尤七解》」
  但聽那灰衣老婦怒吼道:「去你娘的七解!一解也沒有!」語聲甫落,人已走得蹤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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