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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逍遙九曲宮

  華雲龍明知其意,卻故作一愕,道:「梅姑娘此話怎講?」
  梅素若口齒啟動,似欲出言,忽又閉口,冷冷一哼,螓首一昂。
  她貌若不屑解釋,字則驀見華雲龍與蔡薇薇並肩而立,男的如玉樹臨風,女的如嬌花照水,分明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芳心無端一片紊亂,是妒是恨,連她也分辨不出來。
  華雲龍追問道:「梅姑娘言中之意,可否示下?」
  梅素若強捺心神,道:「華家子弟難道都是不知禮儀之輩?」
  要知她如今身為一教之主,身份非比尋常,華雲龍卻一口一個「梅姑娘」,那確是太失禮了。
  但華雲龍此舉本有用意,梅素若責問此言,早在他意料之中,聞言朗聲道:「華家子弟小小知禮,唯有在下……」
  梅素若脫口問道:「你又如何?」
  蔡薇薇黛眉一蹙,輕扯華雲龍衣袖,道:「二哥,這位教主架子大的很,你不如……」
  言猶未畢,華雲龍已示意她靜以觀變,她本覺華雲龍見了梅素若,不追問「醫盧」慘變之事,淨在這枝枝節節上浪費時間,故出言提醒。
  華雲龍如此示意,她也是千伶百俐之人,心知華雲龍必有用意,果真閉口不悟。
  華雲龍止住蔡薇薇出言,方道:「在下麼?討好賣乖,偎薄可惡,其他也不必講了。」
  他將梅素若在鍾山斥他之言自我形容,梅素若也不知當喜當怒,微微一怔,道:「華家出了你這種子弟。哼!也該休了。」
  華雲龍朗朗一笑,暗道:余茂臨死前說是一群來歷不明之人毀了醫盧,九陰教中人,理當一望即知,多管不是,但梅素若必知是誰下手……哼!還有這丫頭竟然留在此地,必有緣故。她如今已是九陰教主,不可能孤身往來,那批屬下又在何處?
  他心如電轉,已將眼前情勢想過一通,覺得梅素若這條線索決不可放過,可是直接詢問,梅素若也絕不肯說出,必得旁敲側擊才行。
  笑聲一歇,他漫聲道:「梅姑娘難道不覺得姑娘之稱,比教主親切多……」
  梅素若截口峻聲道:「住口!」
  華雲龍果然停口,笑吟吟地望著梅素若,那目光,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梅素若被他那目光盯著,沒來由玉面一紅,芳心驟跳,轉面向側。
  忽覺如此示弱過甚,星目挾刃,猛然回盯,鳩頭杖一頓,峻聲道:「華雲龍,你找死?」
  華雲龍淡然道:「死麼?也平常的很。」
  蔡薇薇黛眉緊蹙,暗暗忖道:「豈有此理,你與她談來談去,儘是些廢話,如何探得出半星兒消息?」
  她急急插口道:「誰死誰活,手底下見真章,余家的事,可要先交代個明白。」
  梅素若冷然一笑道:「你以為是本座下的手?」
  蔡薇薇道:「縱然不是你幹的,九陰教……」
  華雲龍截口道:「九陰教堂堂天下第一教,焉能效盜賊般殺人放火,薇妹不可胡說。」
  梅素若冷冷地道:「討好賣乘,偎薄………」
  倏爾住口,將「可惡」二字嚥下。
  蔡薇薇卻是不依道:「我胡說,你就是正經話?」
  華雲龍心道:「薇妹既已將話挑明,看來是難以用旁敲側擊的方法套出內情了。」心念一轉,含笑道:」梅姑娘想來深知此事始末,在下那余伯父夫妻下落,如蒙見示,感激不盡。」
  舉手齊額,一揖至地。
  梅素若不為所動,道:「本座何需你感激………」
  華雲龍連連拱手,道:「拜託,拜託。」
  瞧那模祥,生似在向朋友商量似的,這事恐怕也只有華家二爺做得出。
  梅素若啼笑皆非,頓了一頓,道:「你與本座嬉皮笑……」
  說至此,蔡薇薇噗哧一笑,她見了華雲龍那滑稽樣子,如何忍得住笑。
  梅素若聞聲忽然改口道:「你想知道江南儒醫下落?」
  華雲龍心中驚疑不定,梅素若如肯告知江南儒醫被困之處,那簡直是不可思議之事,口中卻道:「如蒙指點,感激不盡。」
  梅素若冷冷說道:「感激不中用,要代價。」
  華雲龍道:「什麼代價?」
  梅素若道:「代價太高了,恐怕你付不起。」
  華雲龍道:「在下不惜任何代價。」
  梅素若玉面凝霜,獰聲道:「要你的命,你付得起麼?」
  蔡薇薇忍不住嬌叱道:「放屁!你胡說……」
  梅素若不理她,冷然凝注華雲龍。
  華雲龍淡淡地道:「薇妹何需發怒,漫天討價,就地還錢,價錢不公道,慢慢商量好了。」
  梅素若道:「沒有商量的餘地。」
  華雲龍佯為蹙額道:「這就難了……我這條命不知是要雙手奉上,還是由姑娘取去?」
  梅素若道:「想要你自己奉上,看你貪生怕死,是決不可能的了……」
  華雲龍淡淡一笑,毫不動怒。
  蔡薇薇怒道:「你不貪生怕死,你把命送上來好了。」
  梅素若聽而不聞,繼道:「本教金陵分壇,你是知其所在了?」
  華雲龍笑道:「當然,不知倒懸在下三天的那株榆樹,是否依舊無恙?」
  梅素若何等聰慧,如何不知他在譏刺九陰教教主駐所之處,被高泰擊折大木倏然離去,芳心暗惱,欲待諷刺華雲龍被自己倒吊三日,卻覺此事自己並無半點光彩可言,怔了一怔,道:「本座何等身份,焉能與你這浪子鬥口……」
  蔡薇薇截口道:「不識羞,九陰教旁門左道,有什麼了不起。」
  梅素若美眸中煞氣大盛,卻仍不答理,道:「明天酉正,本座在廳中等你,你想要知道江南儒醫下落,就一個人來……」
  華雲龍雖是輕佻好耍,心思卻是萬分縝密,一點小節也不肯放過,道:「不知在下應約而至後,梅姑娘是否立刻見示我余伯父夫婦下落?」
  梅素若漠然道:「你想知就來,說不說,就要看本座的高興了。」
  華雲龍忖道:「聽這丫頭的口氣,那是毫無誠意的了,敞聲一笑,道:「如此未免太不公平了,梅姑娘。」
  梅素若道:「你覺得不公平,盡可不來,既然願來,那便該死而無怨,本座並未強你。」
  華雲龍啼笑皆非,心道:「這還算並未強人?」
  蔡薇薇黛眉一挑,道:「擒下你,怕你不說?」
  她說到做到,右掌虛捏,食中二指若伸還屈,玉臂輕舒,嬌軀前欺。
  梅素若見她這一式似拳非拳,似指非指,搖擺不定,外若無力,實則已籠住了右胸腹「膺窗」、「期門」、「神封」、「大橫」、「腹結」諸大穴。
  心中疾忖:「這是什麼招式?」
  那敢怠慢,鳩頭杖全力一招「鬼影幢幢」,但見烏光滿天,怪嘯鬥起,杖頭的九個鬼頭,翩翩如生,宛若九個厲鬼,張牙舞爪,擇人而噬。
  蔡薇薇究竟是少女,對此招威力並不放在心上,但那杖上鬼影,卻駭得她尖叫一聲,霍然後退。
  她猛覺一招被人迫退,大失面子,玉面泛霞,羞怒地道:「好!你這杖上果有些鬼門道,算你接下我這招『變動不居』,看你接不接得下我的這招『周流六虛』。」
  梅素若知她這一招必具石破天驚之威,連出言譏曬也自不暇,鳩頭杖斜挑,護住身前門戶。
  華雲龍突然道:「薇妹住手。」
  蔡薇薇本已右掌斜伸,中指獨挺,食指微屈,正欲出手,聞喚收掌,訝然回首道:「二哥,什麼事?」
  華雲龍微微一笑,雙手一拱,道:「在下準時赴約,梅教主請便。」
  他忽稱梅素若為教主,梅素若芳心一震,恍然若有所失,一斂心神,道:「候教了。」
  嬌軀一轉,忽又回首道:「你是蔡昌義之妹,什麼名字?」
  她見過蔡薇薇兩次,第二次是蔡薇薇身穿文士裝,化名宣威之時,女子看女子,她是一眼就瞧出來了,但仍不知蔡薇薇之名,僅由華雲龍稱呼中,知道其中有一個「薇」字。
  蔡薇薇不忿她冷傲之態,也冷冰冰地道:「我叫蔡薇薇,紫薇的薇,你記清楚了。」
  梅素若也不說話,回首就走,但見她雪白衫裙隨風飛舞,似慢實快,眨眼已然消失在廢墟殘垣中。
  蔡薇薇待她離去,嗔聲道:「二哥,你為什麼讓她走掉?」
  華雲龍見她微顰淺嗔,卻是梨渦微現,那一份嬌姿,更是醉人,美人本是宜喜宜嗔的,況蔡薇薇嗔聲而言,更是少見,給他另一種感受,不禁右手輕撫她如雲鬢髮,笑道:「梅素若老謀深算,豈能一人來此,必是早有準備……」
  蔡薇薇道:「鬼話,除了她,我們那裡看見半個鬼影?」
  一語甫畢,忽然一聲清嘯響起,隨起四面都響起嘯聲,有的宏亮,有的低沉,但一個個含勁斂氣,分陽皆出自高手之口。
  華雲龍笑道:「如何?」
  蔡薇薇玉靨一紅,道:「這也沒什麼,九陰教主不過如此,她的部下更差,一起上來,我也打他個落花流水。」
  華雲龍道:「九陰教下個個功力高強,梅素若也是絕頂身手,一湧而上,我們全身而退,容或可以,想佔什麼便宜,那就難以辦到了,薇妹不可輕敵。」
  其實他所說的理由,都屬次要,最大原因,還是他憐香惜玉的毛病,想起梅素若如今身為一教之主,憑她高傲的性情,若失手在蔡薇薇手中,十之八九會憤而自刎,江南儒醫的下落,仍是杳然,何苦來哉?
  這等心事,當然不便向蔡薇薇開口。
  蔡薇薇冰雪聰明,憑她少女的敏感,卻是隱有所覺,黑眸一轉,道:「二哥,先前你與梅素若眉來眼去……」
  華雲龍笑叱道:「胡說,什麼叫『眉來眼去』?」
  蔡薇薇認真的道:「你盯她,她回盯住你,這不是眉來眼去?」
  華雲龍啞然失笑,道:「這也叫眉來眼去?小孩子,不懂的事,不要信口胡說。」
  蔡薇薇櫻唇一厥,道:「小孩子,你又多大了?」
  華雲龍哈哈一笑,改口道:「薇妹,你剛才用的是什麼掌法?那一招『周流六虛』與『蚩尤七解』之二有些相似,可以告訴我麼?」
  蔡薇薇道:「有什麼不可以,這二招是『四象化形掌』的第二式及第七式,是雲祖師揉合天下各派的掌法精華,竭數十年之功創出,與「無極定衡心法」互為表裡。二哥如果想學,我就教給你。」
  華雲龍肅容道:「你家獨門絕學,豈可私相授受?」
  蔡薇薇搖頭道:「不啦!我公公既然已將『無極定衡心法』傳與二哥,分明是有意盡授絕學,我將『四象化形掌』教給二哥,並不算私相授受,何況祖師遺訓,遇見心性、資稟兩皆上乘之人,毋論能否收入門下,都應斟酌形勢加以栽培。」
  華雲龍心中一動,卻不願讓蔡薇薇教他武功,略以吟哦,道:「以後再講吧,我們先將那所透出燈光的石室搜尋一遍。」
  飛身越過水面,回至適才發現木窗處。
  蔡薇薇緊隨著他。
  華雲龍側顧蔡薇薇道:「眼下沒有多餘時……」
  忽然發現蔡薇薇螓首低垂,一副無精打采,悶悶不樂之狀,頓了一頓,訝然道:「怎麼?還為我剛剛一句戲言生氣?」
  蔡薇薇螓首一抬,期期艾艾道:「二……二哥………」
  華雲龍柔聲道:「薇妹,你對二哥我有何不滿,儘管說吧!」
  蔡薇薇螓首一搖道:「不是不滿。」
  華雲龍心中暗道:「這就奇了」。口中道:「那是為什麼?」
  蔡薇薇想了想,道:「二哥,你清不清楚我雲祖師一生的事跡?」
  她突然扯上了不相干的事情,華雲龍大感愕然,道:「愚兄不甚了了。」
  蔡薇薇道:「我雲祖師初出道時,武功低微,連三流身手也未必夠得上,內功練的是因緣湊巧得來的『羅候心法』,拳掌卻是由祖師母教的,可是並未損及他老人家『武聖』的威名……」
  原來當初武聖初時,僅學一套「開心掌」,那真是連三流人物也不及了,曾由大夫人高潔藉互搏之時傳以拳掌,這段時間長達一年。
  她話說到這裡,華雲龍已恍悟其用意,見她為了欲自己接受武功,如此煞費苦心,那憐愛之意,竟是不由自主的油然升起,凝視著她那若緣波美般的嬌靨,一時竟然忘了開口。
  蔡薇薇接道:「我想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二哥你……」
  倏爾而止,美眸迫切地望著華雲龍。
  她這平淡的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卻如巨潮般沖激著華雲龍心湖。
  華雲龍心中大叫道:「是啊,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眼下魔劫方興,來勢洶洶,必是一場曠古絕今的大浩劫,我正該努力充實自己,如何可以拘於小節,不識大禮,忘了天下萬世的太平。
  要知他拈花惹草,到處留情,貌似花花公子,實則無時無刻,不以繼承父志,奠武林大平之基為志,眼下妖焰四起,在他看來,無異是大展抱負之機,雖若少年喜事,骨子裡卻是華家大仁大義,以天下為己任的磅礡氣概,那才是他真正本色。
  他心中雖似掀天巨浪般翻騰,直欲放懷長嘯,強自抑住,凝然有頃。
  蔡薇薇見他久不作答,以為他意欲不允,星目一熱,珠淚盈盈,低聲道:「我……我說錯了?」
  華雲龍輕輕攬住她柳腰,道:「薇妹誼如一家,我也不言謝字了。」
  蔡薇薇破涕為笑,道:「二哥……」
  她眉蘊喜氣,卻頰含珠淚,梨花帶雨也不足以形容,華雲龍愈看愈愛,忍不住低下頭去,輕吻她玉頰珠淚,然後落在她的櫻唇上。
  蔡薇薇嬌軀一顫,「嚶」了一聲,軟綿綿地倒向華雲龍懷中。
  她雖對男女間事一無所知,但年已二八,情竇初開,一時間只覺一種從未嘗過的滋味,像電一般傳過心頭,不由嬌吟出聲,倒向華雲龍懷中。
  要知兩人先時雖有互擁之事,那意味卻是大不相同,故蔡薇薇未有此感。
  在此之前,她縱然心中僅有一個華雲龍,那意念也未免模糊,在此之後,那就更明晰了,少男少女相感之深,這也是極為自然的事。
  良久,兩人才如夢初覺,華雲龍抬起頭來,柔聲低喚道:「薇妹!」
  蔡薇薇螓首深埋,嬌羞不勝,「嗯」了一聲,卻不言語。
  華雲龍暗道:「薇妹少女情懷,我可別羞了她。」
  他低低在蔡薇薇耳邊道:「薇妹稍待,看我捉賊。」
  輕輕放鬆右手,敞聲道:「朋友好耐性,躲了這久,可以出來了吧?」
  舉手一掌,擊碎木窗。
  木屑紛飛,燈光耀射中,但見光芒一閃,一柄長劍已自斬向他右腕。
  原來窗內躲著人,深知華雲龍厲害,屏息待機狙擊,不料華雲龍久久不入,他閉息不住,呼吸略為沉重了些,華龍雲何等功力,焉能不知。
  他冷冷一笑,右手「襲而死之」,迅若閃電,點中執劍者腕脈。
  那人「哎呀」一聲,長劍已自啷嗆墮地。
  雲龍華更不疑遲,身形一長,穿窗而入。
  蔡薇薇怔了一怔,羞惱上心,跟蹤入室。
  以她的功力,早該發覺有人,只是一則經驗不夠,二則全心全意俱在華雲龍身上,其他之事,一概置之度外,竟未發覺。
  她此際心憤為人所擾,竟泛起從未有過的殺機。
  這石室廣闊不過二丈左右,室中僅有一榻一桌,三四木椅,桌上一盞油燈,別無他物。
  那出劍之人,是一個紫衣精壯大漢,華雲龍一瞥之下,己認出是與仇華出現在司馬家靈堂中八大漢之一。
  那大漢右臂軟軟下垂,滿臉恐懼之色,目光轉動,似是打主意欲逃。
  華雲龍暗暗一哼,卻含笑道:「這位朋友,我們似是見過一面,貴姓大名啊?」
  紫衣大漢微微一怔,轉身向室門奔去。
  華雲龍哈哈一笑,已擋在他面前,道:「朋友一句話不說就想走,怎麼?華老二不配與你相交?」
  紫衣大漢驚怒交迸,道:「滾開!」
  右掌擊向華雲龍胸口。
  蔡薇薇冷冷一哼,纖指疾點,她何等身手,紫衣大漢如何能躲,悶哼半聲,被點中「乘風穴」,頹然倒下。
  華雲龍哈哈一笑,道:「朋友,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何苦來哉?」
  紫衣大漢咬牙怒目,卻不作聲。
  蔡薇薇峻聲道:「二哥,我看要用刑才行。」
  華雲龍深明少女心意,知她芳心不悅,但他卻不願蔡薇薇濡染此類之事,損了少女純真善良之情,微微一笑,溫言道:「薇妹,由我來處理如何?」
  蔡薇薇不敢違拗,滿心不願,退了一步。
  華雲龍好整以暇,道:「朋友,尊姓?」
  紫衣大漢知道逃不走,目光一轉,道:「陳。」
  華雲龍容色可親,道:「大名?」
  紫衣大漢道:「明達。」
  華雲龍道:「陳明達,好名字,請問陳兄在『玄冥教』中就何高職?」
  陳明達冷冷地道:「無可奉告。」
  華雲龍並未發怒,含笑道:「醫廬是貴教下的手吧?」
  陳明達沉吟半晌,冷然道:「不錯。」
  蔡薇薇忍不住怒道:「我余伯父跟你們有什麼深仇大恨?你們竟然下此毒手,還有人性麼?」
  那陳明達目光轉動,口齒一張,似想詈罵,但一見蔡薇薇那雖在怒極,依舊美若天仙的面龐,竟然頓住,罵不出口。
  華雲龍心頭也是怒火高漲;但不動聲色,道:「如今我那余伯父何在,可以見告麼,陳兄?」
  陳明達冷冷地道:「不知。」
  華雲龍含笑道:「陳兄大概是嫌華煬太過吝嗇,沒有大菜抬出招待,因此不肯賜告麼?」
  陳明達心頭一寒,暗忖:「這小子是個笑面虎,不知要展什麼辣手?」將心一橫,暴吼道:「華家小兒,你有什麼手段,儘管往你家大爺身上招呼,你家大爺如果皺一皺眉,便不算響鐺鐺的好漢。」
  蔡薇薇見他出口不遜,嬌叱一聲,道:「你想吃苦頭還不容易。」
  素手一揚,就欲下手。
  華雲龍忙道:「薇妹稍待。」
  面容一整,道:「參與毀燒醫廬的是哪些人,講!」
  陳明達陰聲道:「你想知道?」
  華雲龍道:「當然。」
  陳明達獰聲道:「是任玄、天乙子、九陰教主,還有你家爺爺,滿意了吧?」
  華雲龍勃然大怒,暗暗忖道:「不用些霹靂手段,想這傢伙是不肯吐實的了。
  哈哈一笑,道:「滿意,滿意極了。」
  右手連點陳明達身上大穴,陳明達立覺全身麻癢,有若蟻行,開頭還可咬牙忍受,到最後竟如萬蟻嚙身,痛還好,那種癢,真是直癢到心裡,五腑六髒無處不癢,令人恨不得把臟腑都抓出才快活,這痛苦,真非人所能忍。
  他穴道被點,連想爬一下都不能,慘嗥道:「姓華的狗雜種,狗男女……你有種便殺了你家爺爺。」
  他一心求死,什麼骯髒也罵出來了。
  華雲龍毫不生氣,道:「你罵,罵得多,受的苦也愈久。」
  陳明達見罵不生效,改口哀聲道:「華煬,你做做好事,一刀將我殺了,你們華家……」說到這裡,忍不住又慘號起來。
  華雲龍劍眉一蹙,暗道:「這『玄冥教主』何許人?教規有多嚴?這陳明達在這等情況下也不敢透露絲毫口風。」
  蔡薇薇見陳明達「秉風穴」被點,身形無法稍動,但渾身肌肉,痙攣不已,慘號之聲淒厲已極,心中大感不忍。
  她心地善良,忍不囁嚅道:「二哥,我想……」
  倏又住口。
  華雲龍向她望去,但見她櫻唇一陣啟動,欲言又止,玉面上一片不忍之色,心知她本想為陳明達求情,又感茲事重大,不宜輕易放過,暗暗一歎,連拍數掌,解了「萬蟻鑽心」的手法,峻聲道:「陳明達,我那余伯父是死是生?」
  陳明達想起「萬蟻鑽心」之苦,餘悸猶存,脫口道:「是生。」
  華雲龍微微一曬,道:「我如問你我余伯父何在,你是決不敢說的,也未必知道,我只問你,你一人來此何為?」
  陳明達一愕,猛又道:「你怎知我一人來此?」
  華雲龍暗忖,此人色厲內荏,顯然來此必有任務,我倒要看看他幹什麼?仰天一笑,道:「也罷,我也不問你來此為何,你們那仇公子的停身處,你總該知道吧?」
  陳明達不料他忽然變得如此好說話,心中驚疑不定,半晌道:「反正在金陵城中,你華二爺神通廣大,不會自己去找。」
  華雲龍正色道:「你說出來,我讓你走。」
  陳明達大出意外,道:「我怎麼信得過你?」
  華雲龍肅容道:「憑華家的聲名,難道還會騙你?」
  的確,華家自華雲龍之祖華元胥以來,均為俠義道的泰山北斗,可以說得上吐辭為經,舉足為法,一言一行,皆為天下武俠表率,連敵人也無法不信華家人所講的話。
  陳明達猶感疑遲,道:「我講了,你不信,又待如何?」
  華雲龍道:「只要你講,真假我華老二自會分辨,倒毋需你費心了。」
  陳明達目光一閃,道:「我全身一件東西都不少的走?」
  華雲龍暗暗笑道:「你這是不打自招。」朝蔡薇薇望去,兩人相視一笑,均已察覺。
  蔡薇薇用傳音入密,練氣成線的功夫道:「二哥,要不要搜他身上?」
  華雲龍也用傳音入密道:「不必了,我自有計較。」
  面容一肅,道:「可以,講啦!」
  陳明達沉吟半晌,道:「在朝天宮中,信不信由你。」
  蔡薇薇嬌叱道:「朝天宮豈是常人可以進去的,你騙人。」
  陳明達怕華雲龍下手,忙道:「我們是翻牆進去的,宮內地方如此大,隨藏一處,宮中人少,發覺不到。」一頓又道:「本教高手齊至,沒有瞞你們的必要。」
  話一出口,大感後悔,只是已不及收回。
  華雲龍暗想,他的話倒也幾分可信,道:「來了些什麼人?八個仇華都聚齊了?你教主呢?」
  陳明達正為失言惶恐,聞言怒道:「姓華的,你說只問我們公子居處,我已說了,又將怎地?」
  華雲龍哈哈一笑,一掌拍開他「秉風穴」,道:「好,你可以走啦!」
  陳明達想不到他如此爽利,真有點不敢相信他如此輕易的就放走自己,翻身站起,竟然楞住。
  蔡薇薇冷然道:「怎麼?不想走了?好極了,那就留下來。」
  陳明達一驚,怕華雲龍又變卦了,連場面話也不敢交待,恨恨一掃二人,開了室門,匆匆逃走。
  陳明達方一離室,蔡薇薇已促聲道:「二哥!追啦!」
  華雲龍卻是不慌不忙,道:「逃不了的,且等一會。」
  遊目四顧,但覺那竹榻四腳為竹筒製成,最為可疑。
  他自幼頑皮,對於這類搜物、藏物,可真的算獨有專長了,嬉戲已久,居然任何隱秘也瞞不過他的利眼。
  他行近榻邊,蹲下略一搜尋,即找出奧妙所在,那竹簡有一節竟可開啟,唯銜接之縫極細,不易瞧出。
  啟開一看,空空如也。
  華雲龍還不死心,將食中二指,伸入掏摸。
  蔡薇薇款移蓮步,至他身邊,見他不厭其煩地搜尋,早已不耐,嗔道:「走啦!真是的,如有東西,早給拿跑了,還等你來檢這便宜。」
  華雲龍啞然一笑,正欲起身。
  突然心中一動,覺得筒壁似乎觸及一條堅滑之物,不像是竹片。
  他也懶得費心掏出,一掌將竹筒拍碎,登時見碧光閃閃,露出一條長形之物。
  他隨手拔出,原來是一隻玉尺,尺上鐫著六個大字「九曲宮藏經齋」,尺上卻是雕滿了比蠅頭還細的字,及一些人物,東倒西歪,疏密大小不一。
  他一眼之下,已知這是當年「九曲神君」遺下之物,卻不知何以藏得這等隱密。
  蔡薇薇從他身後見到,不禁問道:「是碧玉尺麼?」
  華雲龍無暇細看,順手遞給她,道:「不是玉的,碧玉架不住我掌力。」
  他再一搜尋斷成兩截的竹筒,已無他物。
  手一鬆,竹榻倒下,他也站起身來。
  蔡薇薇又問道:「九曲宮是什麼所在?」
  華雲龍轉身道:「九曲宮是一位號為『九曲神君』的人所建的,位於廣西三江縣九曲山中。」
  一頓,道:「那『九曲神君』的一生詭異有趣的很,改日我向你細述,還有三次『九曲掘寶』,也極驚險熱鬧』不過『九曲宮』的藏寶,已在第三次掘寶時搬空……」
  忽見蔡薇薇聚精會神地看著碧玉尺,訝然道:「玉尺上有些什麼,你這般起勁?」
  蔡薇薇興奮地道:「二哥,尺上的人物似是些掌法及內功心訣。」
  華雲龍詫道:「有這等事?」
  蔡薇薇柳眉一顰,又道:「不過,這些掌法、心訣雜亂無章,斷續不全。」
  說著,將玉尺遞給華雲龍。
  華雲龍伸手接過,道:「我猜這些掌法及心訣,必是『九曲神君』所書,或許這玉尺就是書箋。」
  納入懷中,又道:「現在沒有時間多推敲了,我們還是快點追上去。」
  他們感覺耽誤時間太久了,不敢再加稽延,出了石室,登上假山一棵龍柏之頂,蔡薇薇向東一指,道:「那邊有一條黑影,大概就是那陳明達了。」
  華雲龍知她目力遠勝自己,既然如此,多半不錯。
  兩人不敢怠慢,立刻追上前去。
  兩人對這無意中獲來之物,都未加重視,豈知這條玉尺,將來對華雲龍蕩平眾魔,有莫大之功,這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了。
  華雲龍隨口一猜,居然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這碧玉尺當年的確被「九曲神君」做為書箋,平日有所創獲,即刻在書箋之上。
  「九曲神君」所以如此,還抱有一重用意,只因他是個狂妄之人,希望自已日用之物,他年為人所得,視為至寶,故將畢生所得,刻於此上。
  這書箋他隨意挾於那些秘芨中,無巧不巧,竟挾在余尚德所獲「華佗正經」中。
  當時秘芨實在太多,分予之際,並未發現。
  待余尚德發現,巳是掘寶已畢,眾人分道揚鑣。
  他功力不夠,尺上心訣及掌法又是零零亂亂,有多奧妙,無法看出。
  欲待送至雲中山華家,又恐是廢物一件,大驚小怪,豈不惹人恥笑。
  幾經考慮,決定慎重收藏,只待機緣,此次華雲龍南來,他本待取與華雲龍鑒定,終因華雲龍來去匆匆,他也未曾重視此物,擱了下來。
  不料幾度波折,碧玉書箋依舊落入華雲龍手中,事情不可謂不巧了。
  且說二人如風馳電掣,轉眼便已追近,果然見那陳明達躲躲藏藏,專往隱蔽處行走,不時回頭,顯然也防到有人跟蹤。
  華雲龍對蔡薇薇目力之強,暗中佩服,換了自己,只怕就察不出來了。
  蔡薇薇忽然湊近他耳畔,道:「這傢伙騙人,朝天宮在府西石城門外,應該往西才是,他這是往鍾山方向,我真想一掌劈死他。」
  華雲龍笑道:「也不值得如此生氣,我們不上當也就是了。」
  忽然一扯蔡薇薇衣袖,道:「慢點!」
  原來二人已追至十丈之內,華雲龍怕靠得太近,被陳明達發現。
  蔡薇薇道:「二哥,我們乾脆在樹梢上監視,你說如何?」
  華雲龍閃目打量,見這一帶林木茂密,在地面追蹤,既易脫線,又易被發現,當下一點頭。
  蔡薇薇更不打話,一扯華雲龍,已上了樹梢。
  華雲龍任她拖著,半分氣力也不花,身如騰雲駕霧,舒適已極,回顧蔡薇薇,輕輕鬆鬆如漫步平野般,不由脫口道:「薇妹,令師門的心法真是奇妙已極。」
  他是在稱讚蔡薇薇功力之高。
  蔡薇薇嗯了一聲,道:「還有其他原故。」
  華雲龍哦了一聲,道:「想必服過靈藥,是何靈藥?」
  蔡薇薇一本正經的道:「是玉液瓊漿。」
  華雲龍笑道:「哦!是千年靈芝?」
  蔡薇薇竊竊一笑,道:「是西王母蟠桃宴上的玉液瓊漿。」
  華雲龍聽她原是胡扯,他本即調皮搗蛋的性情,也就道:「原來薇妹是蟠桃會上的仙子,我這凡夫俗子,有緣得侍妝側,真是三生有幸了。」
  蔡薇薇吃吃一笑,道:「你不信,回去我拿給你嘗嘗,包你喝過之後,功力高我十倍。」
  華雲龍將信將疑,道:「那真是九世修來的福緣了。」
  蔡薇薇見他不信,轉過話鋒,道:「二哥,既然知是『玄冥教』劫走余伯父,我看你明晚也不必赴那梅素若之約了。」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只怕不太好吧!」
  話聲雖緩,那語氣卻是堅決十分。
  蔡薇薇見勸他不動,想了一想,道:「如果九陰教改邪歸正,二哥高興不高興?」
  華雲龍道:「自然高興,只是殊不可能。」
  蔡薇薇道:「我有一個辦法,能令九陰教投向俠義道,二哥想不想聽?」
  華雲龍見她說來一本正經,倒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笑道:「說來聽聽。」
  蔡薇薇道:「從古至今,天下最難的事,莫過於勸人為善了,所謂洗面革心,那是難之又難……」
  華雲龍截口道:「我知道要人改邪歸正是天底下最困難的事,怎麼難法,你也不必講了。」
  蔡薇薇強做肅容道:「縱然能教惡人放下屠刀,那勸說之人,也不知要受多少挫辱,所謂生公說法,頑石點頭,這位道生法師也不知費了多大氣力,唇焦舌敝,才能令那頑石略為點一下頭而已。」
  華雲龍聽她淨說與人為善的困難,張目一笑,道:「好了,好了,你究竟有什麼法寶,趕緊獻出來,我還會搶你的功勞?」
  蔡薇薇竊竊一笑,道:「我這個方法,是天下第一妙法,成了,不但有不世功勳,還有齊天艷福。」
  華雲龍恍悟所指,面一沉,左掌輕輕一拍她玉臂,佯怒道:「亂講,看我不好好罰你。」
  蔡薇薇道:「真的嘛!梅素若好美啊!把她娶了過來,不是一舉兩得的事?」
  華雲龍笑斥道:「異想天開。」
  心中卻是一動,想想蔡薇薇之言,並非無理。
  要知他天性便愛與姑娘們廝混,放蕩不羈,行事只問衷心無愧,對於世人的毀譽,向來不太重視,自然,騙取他人之情,他也是不屑做的。
  但事實上,他對梅素若非是無意。
  只是他風流成性,所謂風流成性,那是根本無家室之心了。
  他對於梅素若,純是一片愛慕之意,只希望攜手同游,至於嫁娶那是想也未想過。
  互相嬉戲猶可,再進一步,那就是下流了。
  突然,他想起外公白嘯天告誡他要「不違親心」,大感惶悚,自問道:「我這算違了親心麼?」
  愈想愈懼,不覺額頭愈皺愈深。
  蔡薇薇見他久不作聲,悶悶不樂,惶然喊道:「二哥!」
  華雲龍頭一搖,佯笑道:「我沒事。」
  向前望去,驀見迎面山峰磅礡奇峻,林木蔥鬱,原來已至鍾山,在夜色中,更形巍然。
  那陳明達在前奔馳,汗流浹背,那似他們在樹梢上追蹤,猶自言笑宴宴優哉游哉。
  進入紫金山,須臾,行經一道山谷之前。
  山谷甚狹,兩壁峭立,谷口周圍,雜樹草叢盡芟,露出一片曠地。
  陳明達方一走近,立刻有數道燈光照到他身上,有人沉聲喝道:「止步!口令!」
  華雲龍低聲道:「蔡妹,你可以越過空地,一口氣將對面明樁暗樁制住否?」
  蔡薇薇略一估計,這段地面遠及五丈,沉吟道:「或許可以。」
  這時那陳明達已報過口令,由谷口又出來一個紫衣大漢,驗過牌號,證明無訛,始允入谷。
  華雲龍輕笑道:「看來嚴密的很,薇妹聽聽看,谷口是否僅有五人看守?」
  蔡薇薇略一凝神,道:「只有五人,除非有功力比我高的,否則不可能瞞得住我。」
  只因內功愈深厚的,氣脈愈攸長,鼻息愈微,故功力高強的,由對方呼吸即可測知敵手功力高下,這是婁試不爽的事情。
  華雲龍道:「你將五人制住後,那姓陳的……」
  他話猶未已,眼前一花,香風過處,蔡薇薇已翩若驚鴻般消失。
  隨聞谷口傳來幾聲輕微已極的悶哼,知道已被制住,暗道:「好快!」也閃電般飛入谷口。
  一瞥之下,已見紫衣大漢有的昏迷掛在枝上,有的暈倒地上,蔡薇薇卻在三丈外一株樹下,向他招手,他掠身而至,卻見陳明達亦為制住。
  蔡薇薇低聲道:「你搜搜看,我不方便。」
  華雲龍一點頭,蹲身細搜,除了在靴中搜得一隻高約二寸的玉瓶外,僅有一張銅牌及一些金銀什物了。
  他將玉瓶遞給蔡薇薇道:「大概就是這玉瓶,你瞧是否余伯父的?」
  蔡薇薇接過玉瓶,一瞥即道:「是了,瓶底有餘伯父的鈴記。」隨手收入懷中。
  卻見華雲龍撬開陳明達牙關,探指入頰,奇道:「你找什麼?」
  華雲龍道:「我聽說一般秘密幫會,徒眾均鑲有假齒或其他類似物品,能在被敵人擒住之際,自殺身亡,以防嚴刑之下,吐露隱秘,『玄冥教』理當也有。」
  蔡薇薇頗感趣味,哦了一聲道:「原來如此,下次我捉到時,必先搜索一番,免得他熬刑不過而自殺。」
  華雲龍莞爾一笑,心道:只怕當動刑之時,你掩耳疾走都來不及。
  搜尋一陣,不得要領,立起身道:「看來『玄冥教』只有控制教徒之法。」
  張目四掃,道:「我將被制住的樁哨藏起,否則極易被人發覺我們混入谷中。」
  不待蔡薇薇答話,迅速將那幾個紫衣大漢塞入隱蔽之處。
  蔡薇薇自始至終,與他寸步不離,她情竇初開,對男女之情,不甚了了,只覺得如果華雲龍不在身畔,芳心恍然若有所失。見他將人藏妥,星目一眨,道:「這樣就可以不被發覺?」
  華雲龍將頭一搖,道:「沒那麼容易。」
  見蔡薇薇惑然不解,又道:「『玄冥教』一定有巡哨的人,仍然不免要被察出,不過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大不了混戰一場而走。」
  蔡薇薇惦著他中了虺毒,道:「混戰時,你不准動手,由我動手,知道麼?」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知道是知道,只是如容我不動,那也不叫做混戰了。」見蔡薇薇欲辯,忙道:「耽誤太久了,我們快走。」
  谷中林深木茂,加上星月無光,一任他明椿暗哨多密,二人蛇行鷺伏,輕而易舉的滲入,只是華雲龍卻知不一刻,口椿哨被拔的事,便要被察覺,今夜恐將徒勞了。
  須臾,二人忽見林間火光閃閃,隱隱傳來人聲。
  心知已近敵人首腦所在,益發小心翼翼。
  再行三丈,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方圓只有二三十丈的曠地,場中除了磊磊石塊,連雜草也無一叢。
  場之正中,熊熊生起一堆柴火。
  火堆左右,盤坐著兩起人。
  左方約有十五六人,都是頭挽著道髻,身著杏黃色及膝大褂,大袖才到腕肘,圓領當胸開岔,腳上薄底皂鞋,高腰白襪。
  這一起人,不必說第二句話,便知是星宿海魔教的人馬。
  為首一人,金絲腰帶,鬚眉赤紅,醜怪已極。
  華雲龍自幼即將己父當年之事做故事般來聽,一遍又一遍,除了有關兒女私情的略去外,其他之事不啻身歷其境,那清楚,直可比擬當事的人了。
  一見此人,心中一震,已猜出是東郭壽首座弟子,魔教第二高手——房隆了。
  右邊一起人,為首的卻是一名長髯細目,身穿黑袍的老人。
  他身後環坐著四個身穿海青織錦勁裝,肩披同色短氅,腰懸古劍的武生。
  這四人都是同名仇華的「玄冥教主」弟子了,華雲龍倒已認識三人。
  其他之人,都是身穿紫衣,也有十八九人,華雲龍也不暇細看,凝神聽房隆與那黑袍老者交談。
  聽了一陣,除了偶而幾句「你們教主」、「不行」略高之語外,因柴火「劈劈啪啪」之聲的混擾,他們又是位於上風,竟是不太真切。
  他心中大急,暗道:「谷中戒備嚴密,想必商量要事,我怎生挨近一點才好。
  閃目打量,由此距為首二人,幾達十七八丈,卻是空蕩蕩一片,更無遮蔽。
  轉頭卻見蔡薇薇黛眉輕顰,一幅全神傾聽之狀,忙傳音道:「蔡妹,他們講些什麼?」
  蔡薇薇黛眉一舒,輾然道:「二哥,你看穿黃衣那起人好醜啊!」
  華雲龍回目望去,果見在暗紅的火光下,星宿派的人愈顯詭異,房隆的面孔,益形可怖。
  他匆匆一瞥,又問道:「你仔細聽,他們討論何事?」
  蔡薇薇重又傾耳運功,半晌,道:「他們似在爭論領導人為誰。」
  華雲龍急道:「說詳細點。」
  蔡薇薇邊聽邊道:「那赤色鬍子的說……」
  華雲龍解釋道:「那人名房隆,是東郭壽以下第一高手。」
  蔡薇薇哦了一聲,改口道:「那房隆說:「論以往的身份、年齡,你們教主都該尊家師為盟主。』那黑袍老者卻說:「學無先後,達者為尊,我們教主天縱之才,神功蓋世,這盟主之位,現當為我們教主所有方是。』那房隆一直冷笑,似是非常憤怒……」
  華雲龍脫口問道:「房隆對武功高下有否爭論?」
  蔡薇薇搖頭道:「並未。」
  頓了一頓,道:「看來那『玄冥教主』的武功在東郭壽之上哩!」
  華雲龍吟哦不語,卻是大感駭然,想那「魔教教主」東郭壽功力之高,連九陰教主也頂多戰成平手,或許猶遜一分,普天之下,除了華天虹及蔡家外,可說更無敵手,而今卻不知鑽出來一個「玄冥教主」,功力居然還在「魔教教主」之上,念及魔焰如烈火燎原,難怪他要憂心熾熾了。
  想了一刻,再想不出「玄冥教主」會是何人,他促聲道:「薇妹,他們有否道出『玄冥教主』名號?」
  蔡薇薇傾耳再聽了聽,道:「沒有,那黑袍老者都稱『玄冥教主』為『我們教主』或『本教教主』房隆卻是稱為『你們教主』,或乾脆稱『他』,兩人談的似是不洽。」
  忽又道:「二人還談到那個九陰教主,言下似甚不滿,今夜之會,九陰教本當參與,梅素若卻不遣人來……」
  華雲龍急道:「有沒有談到如何對付梅素若?」
  蔡薇薇見他焦急之態,道:「他們商量要把姓梅的丫頭撕成八塊,拋到河裡餵魚,你心痛啦!」
  華雲龍啞然失笑,知她胡扯,卻是不好再問。
  蔡薇薇一抿朱唇,道:「我嚇你的,他們僅提起一句,就帶過去。
  突然凝神聽了半晌,道:「現在說到余伯父了。」
  華雲龍問道:「講些什麼?」
  蔡薇薇道:「好像『玄冥教主』逼余伯父製造什麼藥物,余伯父先是不允,如今不知怎地,又答應了。」
  華雲龍脫口道:「余伯父寧折毋彎,豈會屈於威武,不可能吧?」
  蔡薇薇道:「又不是我說的,難道我騙你啦!」
  華雲龍微微一笑,道:「還有麼?」
  蔡薇薇道:「黑袍老者說:「諸物備齊,僅欠『四日天蜈』及『三足碧蛛』,希望星宿派割愛,房隆在沉吟呢!」
  華雲龍一邊聽她嬌若銀鈴的聲音敘述,一邊注視著那黑袍老者及房隆。
  忽見一名紫衣大漢奔向黑袍老者,心中知道不好。
  果然那紫衣大漢低低向黑袍老者說了幾句後,那黑袍老者細目一睜,四方掠視,精光攝人,敞聲一笑,驀地起身道:「那位朋友枉顧?還請移玉一敘,孟為謙多有怠慢了。」
  這老者一發笑出言,山鳴谷應,樹梢籟籟,顯的功力異常深厚。
  他身後四個仇華及紫衣大漢,紛紛起立,四方掃射。
  華雲龍知道藏身不住,低聲道:「薇妹,待會動上手,你千萬別手下留情。」
  蔡薇薇一怔,惶然道:「要殺人?」
  華雲龍暗暗忖道:「薇妹心地仁慈,我不該強她的。」
  他們二人未用傳音入密交談,那孟為謙及房隆早運功搜索,登時雙目如電,俱向他們望來。
  華雲龍朗然一笑,走出林外,道:「孟前輩既已有言,長者命,不可辭,在下不敢不拜見,這廂有禮啦!」
  團團一個羅圈揖。
  他生性刁鑽,大敵當前,依然嬉笑以出之。
  那幾個仇華均勃然作色,曾出現司馬長青靈堂的仇華,上前一步,獰聲道:「小子……」
  孟為謙伸手一攔,道:「大公子且慢。」
  仇華老大止住語聲,道:「孟老意欲何為?」
  孟為謙道:「教主吩咐,金陵方面之事,先由老朽作主。」
  仇華老大怔了一怔,道:「這……」
  孟為謙截口道:「還請大公子留給老朽一點面子。」
  仇華老大面露不豫之色,但仍悻然退下。
  華雲龍這時已走至距火堆不及二丈處,蔡薇薇如小鳥依人,亦步亦趨。
  孟為謙雙手一拱,道:「二公子,令尊安好,敝教主敬問起居。」
  華雲龍心道:「我並未報出名來,仇華也未說出,這孟為謙卻入目即知,單此一事,已可見『玄冥教』對我家處心積慮已非一朝一夕了。」
  心念電轉,但聞孟為謙提起華天虹,面色一肅,回禮道:「家父托福,尚稱安好。」
  頓了頓,道:「只是近日卻為叢雜而至的事務,寢不安枕,食不甘味了。」
  他語含譏諷,孟為謙如何不曉,撚鬚一笑,道:「二公子說笑了,令尊一代人豪,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如何會為區區俗務而傷神?」
  轉目望向蔡薇薇,道:「這位姑娘姿容絕世,老朽得睹丰采,慶慰生平,不敢動問貴姓芳名?」
  他這幾句話,倒是由衷而發,只因蔡薇薇如艷陽下的一朵絕世名花,芳馥襲人,無論何人,都不免油然而興親近之心。
  蔡薇薇芳心大悅,道:「我叫蔡薇薇。」
  燦然一笑,道:「我看你這人滿好的,幹麼要和這批人混在一起?」她天真爛漫,竟因孟為謙贊話,而對他大起好感,這話嬌憨已極,卻令孟為謙啼笑皆非。
  魔教諸人本是盤坐地上,默不作聲,大有隔岸觀火之勢。
  此際,房隆忽獰聲道:「華家小兒,你大概就是華天虹與白君儀所養下的雜種了。」
  華雲龍俊美無儔,多系承受乃母,當年見知華天虹及白君儀的,都不難猜出。
  華雲龍聞他言語辱及父母,勃然大怒,故作四面張望之狀,道:「怪了,我明明聽到瘋犬在狂吠,怎地卻找不出一支狗來?」
  蔡薇薇嬌笑一聲,道:「狗披人皮,二哥如何找得到?」
  房隆大怒而起,獰笑道:「小輩作死!」
  十指暴響,曲指如鉤,掌心中空,吐氣如雷,嘿的一聲,遙擊華雲龍胸口。
  蔡薇薇冷冷一哼,跨前一步,玉手輕抖,硬接過去。
  旁人見狀,無不暗叫可惜,如此嬌滴滴的姑娘,就要死在這一拳上。
  只因房隆暴怒之下,這一拳已用上九成功力,無人相信蔡薇薇能夠接下。
  有人心中還暗罵華雲龍讓這一個怯生生的少女送死,枉為華家子弟。
  房隆雖也暗道可惜,無耐怒火上衝,仍然擊出。
  焉料掌力相接,「蓬!」然作響之下,蔡薇薇不過橋軀略幌一下,瞬即穩立如山,而房隆卻退了一步,勉力站穩,居然一陣搖擺,總算未再退卻。
  這一拳,玄冥教及魔教眾無不大驚。
  要知房隆功力之高,當年連神旗幫主白嘯天也未敢言勝,而一拳相接之下,竟敗在蔡薇薇手中。
  孟為謙撚鬚暗道:「這丫頭論年紀不過十六七歲,如何練成這等功力?她背後的師長豈不更是驚人?不好,瞧這丫頭與華家小兒親熱之狀,遲早是一雙兩好,如容他倆師長連成一氣,玄冥教還有不一敗塗地的道理?」
  房隆也是駭然,色厲內荏地道:「小丫頭,你師長是何人?」
  蔡薇薇櫻唇一披,道:「你不配問。」
  房隆心頭震怒,只是他雖暴躁,卻非毫無心機之輩,知道動上手,多半必敗。
  他心頭暗道:「難道天下還有神妙於雲中山華家的心法?如果……」
  思忖及此,不禁朝孟為謙望去,孟為謙莞爾一笑,二人都是一般心思,想趁今夜,不擇手段將二人擒下,再不濟也要將華雲龍活捉了,以待他日留個退步,以為必成,則是他們一廂情願的想法了。
  忽聽華雲龍道:「請問孟前輩,於玄冥教中,任何高職?」
  孟為謙暗忖:「告訴你這小子也不打緊。」哈哈一笑道:「老朽不才,蒙教主錯愛,俾予『天機壇主』之職,尸位素餐,慚愧得很。」
  華雲龍道:「想來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孟為謙道:「非也,本教高手如雲,勝過老朽者不可勝數。」
  華雲龍淡然一笑,道:「哦!就算如此,能令教主首徒,奉命唯謹,權勢之大,可想而知。」
  孟為謙心中暗罵,好狡猾的小子,我還沒說話,你倒先挑撥起來了。長髯一拂,道:
  「華公子此言差矣,老朽豈能對教主之徒下令,此乃教主之命,職責所在,不得不爾。」
  四個仇華在華雲龍出言之際,皆面色微變,待孟為謙解釋巳畢,方始釋然。
  華雲龍神目如電,早已暗記在心,覺得對方彼此既有心病,未嘗不可大加利用。
  華雲龍心念一轉,道:「貴教原來是以壇論職,不知壇下可有堂、舵之類職位?」
  孟為謙道:「本教非同一般幫會,無這類職位。」
  華雲龍又問道:「不知有否若九陰教引薦堂之設?」
  那馬臉的仇華老三,忽插口道:「與本教為敵的,除死以外別無他路,何須有此!」
  孟為謙含怒盯他一眼,笑道:「敝教三公子偶作戲言,華公子不可當真。」
  沉吟須臾,道:「敝教雖無引薦壇之設,華公子如有意入教,老朽當代為引見,敝教主念在故人之後,華公子雄才大略,哈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非公子莫屬了。」
  華雲龍就等他這一句,忙道:「貴教主究為那位前輩高人,還請孟壇主示下,免得華煬失禮。」
  孟為謙一怔,旋道:「公子見過即知,恕老朽未得命令,不敢擅自奉告了。」
  華雲龍暗道:「這老兒口風如此之緊,看來是難探得那玄冥教主是何等人物,夜長夢多,我得快刀斬亂麻。」
  心念一決,面色一沉,道:「既然如此,華煬不敢讓孟壇主為難,醫廬之事,還請孟壇主交待明白。」
  他說變臉就變臉,讓孟為謙大感意外,心道:「這小子之穩健似華天虹,刁鑽古怪猶勝白君儀,是個難纏難鬥的角色,嘿嘿!容他長成氣候,分明是第二個華天虹,留他不得。」
  他殺機大起,深覺今夜如不能活捉華雲龍,也要斃了華雲龍,只是他城府深沉,外表依然一片恬然。
  房隆手一抖,登時那十幾名星宿派弟子散開堵住華、蔡二人歸路,他厲聲道:「華家小兒,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管別人的閒帳!」
  華雲龍當機立斷,低聲道:「薇妹,衝!」寶劍已撤在手,手臂一抬,和身撲上。
  迎面就是兩名黃袍人,一個手執天王鞭,一個雙握銅錘,都是重兵器,尤其那銅錘有酒缽之大,兩臂無千斤之力,休想揮舞自如。
  雖見華雲龍來勢銳不可當,卻是絲毫不避。
  手執天王鞭的,斜扎華雲龍右肋。
  雙握銅錘的,一左一右,「雙風貫耳」,既攔劍,又擊人。
  華雲龍冷曬一聲,身形一側,已閃開攻向右肋的天王鞭,寶劍斜挑使銅錘的雙腕。
  他這一式,舉重若輕,攻所必救,使銅錘的竭力旁躲,險險避過。
  華雲龍身形毫不停頓,剎那間已擦身而過,衝出重圍。
  突聞頂上風起,勁氣迎面。
  倉猝下,一式「抱元守」將全身防得密不通風,轉為「鶴渡寒塘」,橫飛二丈。
  出手的正是房隆,他原待出其不意,一舉擒下華雲龍,怎耐華雲龍這二式均為「華氏重劍十六神招」中防身、避敵的無上妙著,那渾厚凝重,令人有銅牆鐵壁,無縫可乘之感。
  但房隆豈是易與之輩,躡跡撲上,連下殺手。
  華雲龍登覺壓力如山,那敢怠慢,寶劍一掄,「刷刷刷刷」連展「重劍」手法、「九天諸籟」、「四顧蒼茫」、「陰陽兩極」,反而迫退房隆。
  房隆怒如山湧,暗道:「如連這華天虹與白君儀的雜種,兀自搶奪不下,還談什麼雪恥復仇?」
  一橫心,施出「五鬼陰風爪」,指端迸出五縷黑氣,嗤嗤作響,全力搶攻。
  他功力勝過華雲龍不少,這一來,饒是「重劍」天下無雙,華雲龍火候尚淺,撐架不住,連連後退。
  只是房隆想在十招八招內,擊敗華雲龍,依舊是不可能的事。
  蔡薇薇在華雲龍喊「沖」之時,她蓮足一頓,身如彩燕,意欲由空掠出。
  兩個黃袍人四掌齊揚,帶起一片狂飆,襲向蔡薇薇。
  蔡薇薇那將他們放在眼裡,玉手雙抖,那兩人但覺勁氣如山,「登登登……」連退五六步,氣血翻騰,已然身負重傷。
  這還是蔡薇薇手下留情,不然二人非死不可。
  蔡薇薇卻藉著他們掌力,一劃一拍,嬌軀輕飄飄地落到七丈開外。
  她若想走,那真是輕而易舉的事,誰也攔不住她。
  只是回頭卻見華雲龍被房隆截住廝殺,登時又回身撲來。
  這也是房隆計算好的,他算準了只要能攔得住華雲龍,蔡薇薇決定走不了,故他一意對付華雲龍。
  孟為謙早已有備,立刻抖掌迎上。
  他功力不在房隆之下,蔡薇薇竟無法立時衝過,連換三招,蔡薇薇黛眉一挑,怒道:
  「我還當你是好人,你原來不是,我不留情啦!」
  孟為謙笑道:「老朽職責攸關,姑娘恕罪。」
  口中說著,手下全力施展他畢生心力所練的「神鷹八掌」,詭異莫測,有如鷹博隼護。
  蔡薇薇冷冷一哼,右掌虛捏,食中二指,若曲還伸,搖擺中,己罩住了右側十餘大穴,正是「變動不居」,武聖雲震所創「四象化形掌」的第一式。
  孟為謙駭然一震,已知非己所能接下。
  併力一招「神鷹剔翎」,雙掌一分,若拍若截,旋身出掌,勉強接下,依然被蔡薇薇纖纖玉指,輕拂過右肩。
  他右肩一痛,半身發麻,急叫道:「九轉龍舌!」
  蔡薇薇並未趁勢攻擊,嬌軀一轉,又撲向華雲龍與房隆搏鬥處。
  孟為謙出手之先,早已命人佈陣,所有玄冥教徒,個個長劍出鞘,火光之下,劍氣森然。
  待他一下令,驚虹暴現,一片寒電似的劍幕,倏地捲向蔡薇薇。
  蔡薇薇睹狀不由暗驚,身形一頓,運氣出掌。
  她何等功力,雖是未盡全力,那威勢,無人敢輕櫻其鋒。
  這就顯出這「九轉龍舌劍陣」奧妙之處來了,她身形一動,方欲出陣,立刻又有幾縷寒風,襲向背後要穴,不得不出招防衛,又自停下。
  雙方出招均是極快,眨眼已是七八招,蔡薇薇惦著華雲龍身中虺毒,不能盡使全力,亦不能久戰,芳心焦急已極,不由峻聲道:「喂!你們如果再擋住我,我就要施展殺手了,快些退開!」
  那批大漢那聽她的,更是猛攻不休,劍幕綿綿密密,恍若一座寒光四射的綿屏。
  蔡薇薇見無人聽她之言,想起華雲龍必是岌岌可危,銀牙一咬,運足功力,連出「囊侖虛屈」、「日月相推」,登時兩聲悶哼,兩名紫衣大漢,各中一掌,狂噴鮮血,飛出丈外死去。
  她這兩掌都是「四象化形掌」中招式,這批紫衣大漢,縱然功力非比等閒,縱然「九轉龍舌劍陣」奧妙無論,如何接得下來?
  二人已斃,急切問,填補不上,餘人見此威勢,駭然楞立。
  蔡薇薇初次殺人,芳心也是一陣震慄,只是她一心在華雲龍身上,呆了一呆,即掠身而上。
  那些星宿派門下,將華、房二人圍成一圈,虎視眈眈,並未插手。
  見到蔡薇薇撲來,雖感駭然,依然有三人迎上。
  三人出手各自不同,當中一人使出「璇璣指力」,右邊的是「天魔掌」,左邊的是「化骨神拳」。
  三人三般武功,包括了拳、掌、指,招式如狂風驟雨,窮極變化。
  三人以為這一聯手,縱然蔡薇薇功力絕頂,纏個七八十招不成問題。
  那知蔡薇薇在連連受阻之下,殺機已然大興,冷然喝道:「找死!」
  全力施出「變動不居」、「囊侖虛屈」二式。
  當中二人,一指剛出,驀見眼前一花,一雙纖白玉掌已印至胸口,登時心脈全碎,狂吼一聲,倒地死去,七竅猶自鮮血泊泊。
  左邊一人則被她一指點中「中府穴」,頹然倒地。
  這還是蔡薇薇見到那人慘死之狀,心中一軟,改掌為指的緣故。
  她更不猶豫,一幌之下,已攻向房隆背後。
  房隆聞聲知人,急急左閃。
  蔡薇薇這一連串動作,均如閃電般迅速,待魔教眾人紛紛怒喝,伸手欲攔,早已不及。
  一歇手,但見華雲龍氣喘吁吁,滿頭大汗,渾身顫抖不已,以劍拄地。
  蔡薇薇急忙伸手相扶,促聲道:「二哥,你……你還好吧?」
  華雲龍一抹冷汗,佯笑道:「我……還可以……」
  蔡薇薇珠淚盈盈,道:「二哥,你……」
  華雲龍截口道:「薇妹,我要運功逼毒……」
  倏然頓住,凝神運起「無極定衡大法」。
  在這等景況下,他竟然要運功逼起毒來,可見情形嚴重成什麼樣子,一任蔡薇薇功力超凡入聖,也惶急不知所以了。
  原來適時一仗,華雲龍全靠「華門重劍」支持,這「重劍」因為萬夫莫當之威,卻是最耗內力,在華雲龍全神搏戰之時,那逼在「俞南」、「俞脾」的虺毒,又乘機發作內腑劇痛,若為毒螫所噬,內外交功,非人所能忍,要不是華雲龍有著無比的毅力,豈能強撐偌久,這短短搏戰,實無異浴血苦戰了三天三夜,精疲力竭,乃理所當然。
  蔡薇薇美眸流盼,卻見玄冥教已將他們團團圍住,擺下三道「九轉龍舌劍陣」。
  那孟為謙也手執一柄精光閃閃的寶劍,親自主持內陣,四個仇華也自加入陣中。
  星宿派的人,卻在外方又圍起一道,重重包圍,看來是想全力將他們留下。
  轉眼間,陣勢已變,孟為謙長笑一聲,道:「蔡姑娘,老朽勸你還是委曲一些,暫時留下,本教必奉為上賓。」
  蔡薇薇強作鎮定,啐道:「做夢!」
  孟為謙道:「蔡姑娘自身縱然不懼,難道不為華公子設想?」
  一語正道著了蔡薇薇心病,她回眸一顧,華雲龍猶在垂簾屹立,運功逼毒,心道:「怎辦?二哥不知幾時才能完功,我一人自保雖可無虞,卻無法兼顧二哥……」
  她憂心熾然,一籌莫展,竟然忘了答話。
  房隆在陣外卻獰笑道:「孟兄何須多與這丫頭囉唆,肯或不肯,一句話就是了。」
  孟為謙聞言陰陰地道:「姑娘聽見了?」
  蔡薇薇冷然道:「聽見了又如何?」
  孟為謙道:「肯不肯,聽憑姑娘一語。」
  蔡薇薇道:「肯又如何?不肯又如何?」
  她存心拖延時間,不著邊際地亂扯一通,孟為謙何等人物,焉有不曉之理,哈哈一笑,道:「姑娘如想拖延時間,請恕老夫不客氣了!」
  蔡薇薇方在憂急,忽聞一個歡暢揚溢的聲音唱道:
  柳堤竹溪,
  日影節金翠,
  仗藜徐步近釣礬;
  看鷗鷺閒遊劇,
  農父漁翁,
  貪營活計;
  不知他在圖畫裡,
  對著這般景致坐酌,
  便無酒也令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