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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

  卓安婕心中一驚,抱著明歡躍上一棵大樹,吩咐她在樹上等著,不要亂動。見明歡乖乖點頭,這才放下心來,一躍而下,直奔崖邊!
  幾個起落後,已看到曹仲的身影。
  傀儡門門主背靠一棵大樹站著,髮髻披散,身上幾道淋滴的血痕,顯得異常狼狽。見了卓安婕,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隨即大叫:「卓女俠小心!不要過來!有埋伏!」
  卓安婕恍若未聞,拔出別月劍,洒然而行。
  一步,兩步,三步……就在她站在曹仲身前的瞬間,如白菊忽然綻放,一蓬銀芒陡然自林中向她罩來!
  卓安婕手中的別月劍一振,劍芒已在身前畫出一個巨大的圓。凡是落入圈中的銀芒紛紛墜地,還原成滿地細如牛毛的銀針。
  七道金色的弧光旋轉著自密林深處飛出,畫出詭異的弧線,分成七個不同的角度向卓安婕飛射!金色弧光所過之處,枝折葉落,氣勢驚人!
  別月劍的劍尖如點水的蜻艇,剎那之間,已連顫七次!劍尖每一顫,都有一道金色弧光倒旋而出,重新射回密林深處!瞬間,卓安婕手中如同幻出了七支長劍,旋即又重歸於一。
  林中靜了下來,似乎見識了這絕世劍法後,那潛藏的敵人也有些遲疑。卓安捷橫劍以待。對手顯然是暗器高手,即使是她,也不敢貿然入林。突然,一個人頭大小的鐵球從林中滾了出來。鐵球滿佈鱗片,骨碌碌地一直滾到卓安婕腳下。
  曹仲臉色頓時大變,喊了聲:「鐵犰狳!快躲!」身子一轉,已躲到了樹後!卓安捷反應奇快,腳下疾退,倒飛而起!
  就在這時,那鐵球「砰」的一聲,轟然炸開!
  鐵犰狳,天機門七大殺器之一。江湖中人以之行刺暗殺,向來是無往而不利。當數百枚鐵鱗甲與火藥的爆炸力結合在一起,呈一個圓形的死亡扇面向四面橫射時,那種殺傷力簡直駭人聽聞!
  樹木在擴散的氣浪中瘋狂搖擺著,樹皮紛紛剝落,在樹身上留下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傷口。凋零的落葉像颶風中的蝴蝶,在最後的亂舞後,又頹然墜落。
  曹仲藏身樹後,一動也不敢動。
  半晌,外面已全無聲息。他這才開口問道:「卓女俠,你沒事吧?」
  「還好。」卓安婕的聲音依然安定自如,只是略顯疲憊。
  曹仲緩緩從樹後探出頭來,先飛快地向林中瞥了一眼,這才望向卓安婕。發現她確實沒什麼大礙,只是左臂和右腿都有血跡殷出,似乎受了些輕傷。他心中暗讚:竟然能在鐵犰狳下全身而退,不愧是別月劍!
  「卓女俠,兇手此刻只怕還在林中。你我二人從左右分別入林,讓他首尾難顧!」
  「好。」
  兩人都是殺伐果決之人,既已定計,便不再猶豫,身形一展,分別從兩側衝入林中!
  在林中作戰,最忌暴露身形。兩人都是江湖行家,縱躍之間都選擇在樹後駐足。轉眼之間,兩人已衝到密林深處。
  林中光線昏暗,卓安婕靠在濕漉漉的樹幹上,向對面張望。
  薄薄的霧氣中,人的輪廓變得模糊了,她好容易才辨認出躲在一棵櫸樹後的曹仲。卓安婕舉起右手,向他做了個手勢,示意他留神四周動靜,便猱身向樹頂攀去。
  樹梢上的針葉厚如氈毯,她輕輕地半跪其上,鳥瞰四方。
  林間的色彩斑駁不純,除了草叢間星星點點的新綠,便是大片的灰褐黃黑。兇手想必正潛伏在這一片斑駁之中,靜靜等待下一次出手的機會。遠處的野狼發出淒切的哀嚎,除此之外,四週一片寂靜。殺機便在一片寂靜中醞釀著。
  突然,一股白色的煙霧從草叢中升起。
  開始時,卓安捷以為是兇手縱火,隨即她便發現沒有火苗,只是煙霧越來越濃。濃濃的煙霧迅速向四周擴散,很快,方圓數十丈內,已被濃霧籠罩,伸手不見五指。
  好狡滑的兇手,知道自己佔了地利,便以這種方式將自己的優勢打消。真是的,好久沒有遇到如此冷靜多智的對手了。卓安婕唇邊露出微笑,輕輕一躍,落到早已看好的一棵古松上,又沿著樹幹無聲無息地滑了下來。
  曹仲呢?仍在林中麼?還是已經退縮了?以他的性情來說,倒是很有可能。將內功提到極致,她屏息持劍,緩緩而行。
  眼前儘是模糊的白色,走在其中,像置身於一個難以醒來的噩夢。
  「卡嚓!」身側不遠有枯枝折斷的聲音。
  卓安捷正想撲過去,心中一動,又停下腳步,蹲身撿起一塊土塊,貼著地面甩了出去。土塊在地面蹦跳著發出響聲,就像一個人在快步而行。
  霧氣忽地一蕩,一聲極輕微的呼哨從她身邊掠過,射向前方!
  無暇多想,卓安婕已縱身向響聲發出的地方撲出!
  儘管她已提氣輕身,可衣袂的破空聲還是出賣了她。在她出劍的剎那,霧氣波動,對方迅速躲開了。
  卓安捷一劍落空,身子一轉,長劍走如游龍,掠地飛斬!煙霧翻捲如岫,對方已倒躍而出!別月劍受到對方的氣機牽引,一往無前,緊緊咬住獵物,絲毫不肯放鬆。雙方一進一退,轉眼間已掠出三十餘丈!
  憑著劍手的直覺,卓安婕察覺到對方已近在咫尺。於是清叱一聲,身形前探,長劍再進三分!長劍一挫,顯然已刺中了對方。只是,從劍尖傳來的感覺看,刺中的竟像是一塊木板。這是怎麼回事?
  忽然,一道厲風從左腦後呼嘯而來,直奔她的玉枕穴!
  兇手在前,暗器怎會從背後射過來?來不及多想,身形微閃,她已經向右躍開。落地之後,又迅速而無聲地跨出兩步。
  「哧!哧!」她方才落腳之處發出兩聲輕響,顯然已被暗器擊中。
  卓安婕皺了皺眉,將長劍背於身後。這種看不見對手的情形雖然刺激,卻實在非她所喜。緩緩放低身子,她將耳朵貼近地面。內力潛運下,方圓十丈之內,就連媽蟻爬行的聲音也變得清晰可聞。但是,卻依舊聽不見兇手的任何聲音。
  奇怪,沒有呼吸也就罷了,為何兇手竟連心跳聲也沒有?還是說,對方根本不是人類?想到此處,卓安婕也不由臉色微變,心生寒意。
  忽然,一陣大風從樹中掠過,老松們發出低沉的喧囂,紛紛抖落身上的干霜。大風捲席之下,凝聚不散的濃霧終於動搖了。原本白色的混沌漸漸驅散了,化為一個個矇矓的輪廓。
  風聲擾亂了卓安婕的聽覺,她抬起身子,單手撐在地面,警惕地聽著四周的動靜。
  她知道,在煙霧散開前,兇手定會發出暗器來阻止自己的追擊。那時,將是最關鍵也是最危險的時刻!
  大風掃蕩著氤氳,將白色的噩夢一一吹散。高處的霧氣漸漸稀薄,像一縷縷的白色輕紗,漠漠纏繞在林間。
  煙霧卷舒之間,卓安婕似乎聽到了什麼,便放慢了腳步,循聲而行。
  「咯吱,咯吱……」那是僵硬刺耳的奇異聲音,就像木齒咬合時發出的摩擦。
  卓安婕心中一驚,這聲音這兩日她已聽得多了,那分明是傀儡在行動時發出的機栝聲。只是此處何來的傀儡?再說,那些傀儡不是只能在甬道上行走麼?聽聲音,對方就在前邊不遠。只不知這是否又是對方設下的一個陷講?
  想了想,她將長劍橫在胸前,左手則從腰間將酒萌聲解下,滿飲了一口。美酒入腹,身子便是一暖。她惋惜地望著葫蘆,搖了搖頭,用力一甩,葫蘆中的美酒化為一道水箭,向聲響處射去!
  雖然並不擅長暗器,可在她精純的內力催動下,水箭破空處哧哧作聲,其勁度絲毫不下於強弓巨弩!哪怕對方真是一具傀儡,被這水箭射中也會立時散架!
  「滋啦——」水箭分明射中了什麼,迸濺聲清晰可聞!與此同時,眼前的霧氣忽被大風吹捲,難得地露出了一線空隙。
  趁著這個機會,卓安姨終於看到了兇手的身形。
  那人身著華麗的錦袍,正高舉雙袖於面前,顯然以此擋下了她的水箭。彷彿察覺到她在注視自己,那人將雙袖緩緩放下。那是一張極為可怕的面孔,上面沒有五官,沒有表情,只有一片白色,慘淡的死屍般的白色。
  霧氣彌合,那張白色的面孔又重新消失在煙霧中。
  「咯吱,咯吱……」那怪異的摩擦聲又重新響起。
  卓安婕正要追上去,一陣骨碌碌的滾動聲再次向她逼近。想起剛才那次恐怖的爆炸,她毫不猶豫,身形一轉,躲到了樹後。誰知靜靜等了半晌後,四周依舊無聲無息,這才知道被對方騙了。要是江湖中人得知鼎鼎大名的別月劍竟然被人玩弄於指掌之間,想必會笑翻了天吧?師弟知道了又會說些什麼話?會不會像小時候一樣,把好吃的東西讓給自己?想起雲寄桑小時候安慰自己時那怯怯的樣子,她不禁搖頭失笑。
  微風起處,身後突然有人靠近,卓安婕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劍!
  「卓女俠,是我!」曹仲驚慌的聲音響起。
  卓安婕驀然收劍,轉身問道:「曹門主,可曾見到了兇手?」
  曹仲搖了搖頭:「慚愧,曹某剛才聽到卓女俠在追擊兇手,怕你一個人遭遇凶險,這才悄悄跟了過來。」說著四下張望.緊張地問道,「那廝在哪裡,逃走了麼?」
  「逃走了。」卓安婕妤回劍入鞘,淡淡地道,「不過,我卻看到了他旳臉。」
  「果真?」曹仲-驚,急問道,「那人是誰?」
  「不認得……」見曹仲面露失望之色,她又微微一笑,「只是,那張臉上沒有五官,只是一片白。」
  「沒有五官?」曹仲臉色劇變。
  「怎麼?曹門主對此有印象?」
  曹仲神色百變,許久,才低沉地說:「無心剛到門裡時,曾帶著—個傀偶。聽說他從小便成了孤兒,受盡欺辱,一個朋友都沒有,便自己做了一個傀儡做自己的朋友。他對那個傀儡極好,平時無論走到哪兒都帶著它。有次夜深人靜時,辨兒還看到無心和那個傀儡低聲說話,就好像那個傀儡是活的一樣。」
  說著,他的聲音越發低了,就像風的私語,竊竊地吹入卓安婕的耳輪:「那個傀儡,便是沒有五官的,只有一張慘白的臉。」
  「哦?那個傀儡呢?」
  「無心死後,我知道那個傀偶是他心愛之物,便想拿它來作殉葬之俑,放到了無心的棺槨裡,準備和他一起下葬,誰知下葬的那天夜裡,無心的棺槨突然被人開了一個洞,無心的屍體和那個無面傀儡都不見了。」
  「門主是說,有人將屍體和傀儡偷走了?」
  「偷走?不,怎麼看也不像是被偷走的……」曹仲搖了搖頭。
  「不是偷走的,難道是那傀儡自己跑了不成?」
  曹仲聲音帶上了一絲恐懼和茫然:「不錯,那個洞……那個洞正是從內向外打開的,而且,棺材的內側還被人用指甲劃上了字跡……」
  「什麼字跡?等等,難道說……」
  見卓安婕臉色大變,曹仲這才一字一頓地道:「朽樹故根,返枯成靈。滅我萬罪,使我永生。卓女俠想得不錯,正是昨夜阿簧屍體中留下的那十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