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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茫茫大海(下)

    陳靖仇也收回雙掌,後退一步。只見那被稱為陛下的女子,大概三十餘歲年紀,體態婀娜,肌膚嬌嫩,一雙海藍色的美目,四顧流盼,容貌甚美。向陳靖仇上下打量了一眼,道:「小公子,我是此地的女王,剛才諸多誤會,多有得罪。」
    陳靖仇聽了,也躬身行禮道:「女王不必客氣,我們誤闖貴地,還要請您多多包涵!」
    女王笑道:「料想你們也不是故意闖進來的!也不是你們的錯,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陳靖仇一一答了,道:「我們在海上遇到了風暴,不知如何來到了這,請問女王這是哪兒?這洞裡好奇怪,能否請您給指個出去的道路?」
    女王聽了,咯咯嬌笑,道:「這也怪不得你們。我們是氐人族,從來就住在魚肚裡。你們是被我的巨海吞進來的。」陳靖仇伸伸舌頭,心中不信。
    女王正色道:「這巨海可不是普通的魚,而是太古神獸,比陸地上的高山還要大!」
    於小雪道:「哦!怪不得我們進來時,還看見許多沉船。」
    女王一笑,道:「那裡就是巨海的嘴巴了。」
    拓跋玉兒眉頭一皺,胸中煩悶,道:「好噁心。」
    女王續道:「我們的祖先,原先也是跟你們一樣住在陸地上。幾千年前為了逃避戰火,乘船出海,不幸遭遇風暴,船隻傾覆。盤古神憐憫他們的遭遇,於是將自己的坐騎巨海賜給了他們——我們從此永遠定居在大海中。」
    陳靖仇拍拍腦袋,道:「對了,我也曾在古書上(山海經)讀到過氐人國,但沒想到竟是真的!更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一段往事!」
    女王笑道:「你們此次遠航到東海,為的是什麼事?」
    陳靖仇道:「我們此次出海,其實是為了尋找一位仙人!」
    女王沉吟了一會,道:「仙人……你所指的,可是住在仙山島的那一位?」
    陳靖仇聽了,心中又驚又喜,忙道:「對,正是仙山島的那位仙人。女王如果知道他在哪,還望告知晚輩!」那女王微微一笑,轉身道:「不要著急,請跟我來。到了宮殿裡慢慢再說。」緩步向前行去。
    陳靖仇等跟著前行。轉過數個拐角,穿過一扇巨大的月洞門,忽然眼前一亮,正前方數丈寬的蚌殼上,豎著一碑,寫著氐人國三個大字。再向前行,只見道旁流淌著幾脈清流,水清極則泛藍,微波蕩漾,映出五彩粼光,極是好看。一頓飯功夫,眾人已來到一座宏偉的蚌殼形建築之前,銀光璀璨,華美異常,當真是瑤宮貝闕。女王領著大家進去,陳靖仇等都是眼前一晃,滿牆皆是晶瑩剔透的珠寶,散發出五彩艷麗的光芒。中間一條丈餘寬的金絲地毯,直通到女王寶座之上。那寶座後面,竟是一株數丈寬的珊瑚屏風,枝幹曲折,色彩絢麗多姿。台基兩側,是淺藍色的池水,飄著各色玫瑰花瓣。女王走上台基,緩緩在珍珠椅上坐了下來。陳靖仇心想,當日在龍舟大殿之上,還以為自己已經見到了天下最富貴的景象,但今日所見,當真是人世所不能比。於小雪看得神迷,恍如到了仙境一般。拓跋玉兒向四周輕描淡寫的撇了一眼,眼光又回到女王身上。
    女王賜了三人座。拓跋玉兒剛坐下,便道:「女王陛下,我剛才一路看來,你們這的人都好年青啊!」
    女王微微一笑,答道:「多謝拓跋姑娘誇獎!但我們並非都年青,年齡還是會隨歲月不斷增大,只不過大家都能維持青春時的容貌罷了。」
    於小雪讚道:「啊,能留住容顏,好神奇!」
    女王頗為高興,笑道:「過去有一位雲遊劍仙,憑藉著大海中一樣上古神器的力量,讓我們氐人族每人都能活到幾百歲,並且至死青春不變,容顏不老。」
    陳靖仇忽然想起一事,起身道:「女王陛下,我們在海上遇到了風暴,船隻被浪濤打沉,船上還有數個船夫……不知陛下有沒有他們的消息?」
    女王想了一會,道:「今天巨海還吞了一人進來,五短身材,但不知是不是你們的同伴。不過,我早已派人將他送上岸去了。」陳靖仇問起那人的相貌,女王答了。陳靖仇知道是趙能,方才放心。
    陳靖仇又問起仙山島的方位。女王默而不答,臉上閃過一絲憂鬱的神色,低頭思慮,彷彿有難言之隱。陳靖仇問道:「女王大人,您有什麼苦衷嗎?」
    女王良久方才站起,緩緩地道:「這仙山島,位於人仙交界的幻境之中,不是凡人能隨便抵達的。!——只有像巨海這樣的神獸,才能靠近它。我本也想送你們一程,可是……」陳靖仇起身道:「陛下請說無妨。」
    女王的眼睛在幾人身上轉了一圈,道:「既然如此,我就實不相瞞。我剛才看見陳公子身手不凡,兩位同伴似乎也不是尋常之人。所以有個冒昧的請求——我想懇請你們,去擊敗黑龍王,好拯救我們一族人的性命!」
    陳靖仇聽了,心中微驚,頗為躊躇。女王正色道:「陳少俠,你如答應為我除掉黑龍王,事成之後,我立刻送你們上仙山島,本王說過的話,決不食言!」
    陳靖仇還未回答,拓跋玉兒已站了起來,問道:「陛下,你們為什麼要殺掉那黑龍王,他跟你們有什麼冤仇嗎?」
    女王雙眉緊蹙,慘然道:「我們跟這黑龍王,原也無甚怨仇。但他前些日子,不知從哪聽說,只要喝了氐人族的血就可永遠保持青春不老!」輕輕歎氣「他為了自己延年益壽,一直尾隨在巨海之後,肆意捕殺本族。我族無力與它相抗衡,所以死傷慘重……如今族人已被它吞食了近三分之一!而我作為女王,依然束手無策,真是好慚愧!」
    拓跋玉兒秀眉一揚,道:「豈有此禮!真是太過分了!」轉過頭「阿仇!你到底還在猶豫什麼?」陳靖仇啜嚅道:「我……我擔心萬一我們不敵黑龍王,反而觸怒了他……這豈不是反而讓女王和她的部族更加危險?」
    女王看看眾人,沉吟片刻,暗下決心,道:「各位請別擔心,只要三位願意試試,將來不論導致什麼後果,都與你們無關,所有責任都由本王自己來承擔!」
    於小雪也道:「陳哥哥,女王都這麼說了,我們是不是應該試試看?」
    陳靖仇抬起頭,心中揣度了一會,道:「嗯,既然是這樣,那好吧!女王陛下,我們也只能試試看,至於成功與否,卻不能保證,還請您見諒。」女王大喜,向三人謝過,當夜在偏殿上設宴,款待眾人。桌上所供,無不是奇珍美饌,雖沒有龍肝風髓,但也是人世間所沒有的珍稀佳餚美味。連鮑魚,鯊魚翅也只能算個陪襯。陳靖仇一邊吃,一邊不住點頭稱讚,眾人直到夜闌方散。女王著人送陳靖仇等休息去了。
    翌日清早,女王又送上精緻的點心來,陳靖仇等吃過,來到宮殿之中,向女王打聽黑龍王的住所。女王細細告知了,親自引著眾人,走出城外,來到通往龍宮的出口。陳靖仇放眼看去,心中驚奇,眼前一汪湖水,水波灩灩,哪有什麼道路。女王將手杖往水裡一伸,稍微晃了一晃。過不多時,湖面上竟浮起一條小鯨魚來,游至岸邊,俯首聽命。女王道:「那黑龍王住在他的深海宮殿之中,你們要到那兒,必須乘此小鯨方可。這兩位小姑娘會送你們一程。」說完,身旁走過兩個女子來,上前向陳靖仇行了一禮。陳靖仇連忙還禮,抬頭一看,原來正是昨日和自己過招的那兩個女子,不禁笑道:「兩位姊姊,好功夫啊!小弟昨日多有得罪!」
    那兩個女子微微一笑,答道:「奴婢和公子相比,可差遠了,什麼時候再和公子切磋切磋。」女王使個眼色,那兩個女子立刻斂住笑容,靜靜肅立。
    拓跋玉兒道:「女王陛下,這湖面怎沒有道路?難道要騎在鯨魚背上潛入海底,可我們只是凡人……」女王續道:「拓跋姑娘不必擔心,我已為三位準備了混天綾,每人一根,只要綁在手上,便可在水中如常呼吸,來去自如。」拓跋玉兒聽了,舒了口氣。三人接過,都準備好了。兩個女子當先爬上鯨魚背,將於小雪和拓跋玉兒拉了上去。陳靖仇轉身跟著躍上。
    正要出發,女王忽道:「對了,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龍宮之中有一極為巨大的蚌殼,上面鑲著一顆神印,你們千萬不要讓黑龍王把它摘下來!神印若是被取下,不但黑龍王會死,我們一族也會遭受到莫大的浩劫!切記!切記!」陳靖仇道:「陛下放心,我一定牢牢記著!」和女王別過。兩個女子一聲忽哨,鯨魚載著眾人,轉了一圈,緩緩入水而去。
    陳靖仇和於小雪倒不打緊,從小在水裡戲耍慣了,渾身輕鬆。拓跋玉兒眼看海水漸漸漫上頭頂,不禁有些心慌,緊緊閉上雙眼,摒住呼吸,不多時全身清涼,已在海水之中。拓跋玉兒更不敢動喚,俏臉憋得通紅,好似兩隻紅蘋果一般。那兩個女子見了,抿嘴而笑。陳靖仇放眼向四周望去,身旁一片湛藍的海水,自己好像魚兒一般,竟然可以在水裡自由呼吸,心中驚異萬分。轉頭見拓跋玉兒緊崩著臉,忙伸手過去,在她胳肢窩裡一撓。拓跋玉兒實在忍不住,張口笑了出來,卻見自己已身在水中,並無異狀。陳靖仇哈哈樂了起來。
    拓跋玉兒慍道:「阿仇,你這人別這麼討厭行不行!」於小雪看著周圍五顏六色的魚兒,穿梭在五彩斑斕的珊瑚礁中,心中說不出的喜悅,伸手向較近的魚兒身上輕輕撫摸過去,那魚兒繞著手掌,上下游動,一直徘徊在手邊不肯離去。笑靨如花,只願再停留得片刻,也心滿意足了。但鯨魚駝著眾人,俯身向深海潛去,週遭逐漸暗了下來,魚兒也沒了蹤影。半個時辰後,已至海底,前面透出一點光亮,眾人行至跟前,卻是一個洞口。
    兩個宮女喝停了鯨魚,引著三人走入洞內。陳靖仇等緊隨在後,只見光線越來越亮,洞穴也逐漸變大。約行了一百餘丈,已走出石洞,站在洞口邊,只見洞外光芒璀璨。
    兩個女子低聲道:「公子小心,這就是龍宮了。」話音剛落,洞內突然傳來悶雷般的聲音,喝道:「大膽!什麼人?竟敢擅闖本王的宮殿!」兩個女子楊起鋼叉,躍出洞去。
    陳靖仇三人也跟著躍出,眼前一片澄亮。仔細看去,卻大失所望,這哪像是龍宮,兩旁只有一帶水草,並一些海星等物,除了一張大石頭椅子,更沒別的擺設,和女王的宮殿比起來,可說差之又差了。椅上坐著一個龍頭人身怪獸,全身肌膚黝黑,目光如炬。身後一張大蚌殼屏風,當中赫然鑲著一塊古舊石印。
    拓跋玉兒挎著柳葉刀,上前一步,喝道:「哼!你就是黑龍王嗎?」
    那怪獸緩緩站起,道:「正是本王!你們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拓跋玉兒雙眉豎起,冷冷地道:「聽說你為了自己延年益壽,就去隨意殺戮氐人族,這是真的嗎?」黑龍王心中不屑,對陳靖仇等正眼也不瞧,道:「是又如何?」
    拓跋玉兒怒道:「你這傢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親人,你這樣只為一己私利,就隨意殺害她們,豈不是太自私了!」
    黑龍王縱聲大笑,道:「小娃兒滿口狂言,你們陸上的人不是都向來如此,比我好得到哪去?還竟敢來向本王說教?」拓跋玉兒一時語塞,不知怎樣回答。黑龍王續道:「若要說自私,汝輩可比本王豪不遜色——少在這裡假仁假義!本王今日不想開殺戒,你們快快去吧!」說著轉過頭去。
    陳靖仇聽了黑龍王的話,心中猶豫。那兩個少女見了,忙挺叉上前,喝道:「黑龍王,你把我們全家都吃掉了,你這可惡的魔鬼!」轉身跪下,向陳靖仇等哀求道:「三位大俠,求求你們替我父母姊妹報仇……求求你們了!」聲淚俱下,哀哀痛哭起來。
    拓跋玉兒想起死去的父母,心中一慟,喝道:「黑龍王,你看見了嗎?你大概從未嘗過失去親人的徹骨之痛吧?」黑龍王獰笑道:「無知小兒,那你就嘗過了嗎?」拓跋玉兒猶豫片刻,道:「我父母就是死於朝廷無端殺戮,所以我能感受到這種痛苦!這哪是你能感受得到的!」黑龍王臉色一沉,更顯猙獰,道:「哼,你們今日前來,是不肯輕易罷休,一心想找本王報仇的嘍?」那兩個女子同聲喝道:「黑龍王,你的死期到了!我們要你血債血償!」黑龍王大怒,道:「好,廢話少說,你們一塊上吧!」突然大喝一聲,撕開披風,露出遍體的藍灰色鱗甲。
    陳靖仇三人各挺兵刃,護住全身,凝神接戰。時間彷彿如停止了一般。雙方僵持了一會,黑龍王突然縱身而上,張開巨口,身子前傾,呼的一聲,噴出一道藍色火焰,如翻滾的浪濤般向三人著地捲來。陳靖仇喊道:「小心!」拓跋玉兒和於小雪忙斜身向兩側閃避。陳靖仇看得火焰撲到身前一尺之處,突然向半空躍起,動作迅捷異常。黑龍王雙腿微屈,也跟著躍起,揚爪當空向陳靖仇猛抓過來。陳靖仇空中一個翻身,長劍忽然向前削出。黑龍王一驚,連忙縮回爪子,一甩頭,又噴出一團火焰來。那火焰漂浮靈動,來勢雖不及先前塊,但炙熱更甚。陳靖仇只覺酷熱難當,皮膚好似被烤焦了一般,雙足剛落地,連忙著地滾開,只聞身上一陣焦臭,褲腿已被火燎了個大口子。黑龍王跟著攻上,舉起鐵叉般的巨爪,向陳靖仇搠去。陳靖仇雙手向地面一托,身子向右平平滑出數尺,只聽身側轟隆一聲,地上一塊花岡岩石板盡成碎片,留下四個深深的爪印。黑龍王一擊不中,雙爪連連叉來。陳靖仇在地上連滾數圈,起身不得。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爪印,緊緊逼來。拓跋玉兒和於小雪連忙奔來相救,將黑龍王逼退幾步。陳靖仇方才得以脫身。黑龍王頭一低,又是數團火噴出,火焰盡呈淺藍之色。拓跋玉兒等相距太近,眼看就要被火燎到。陳靖仇正要翻身躍起,暗叫不好,俯身向前滑出,已到了黑龍王頸下。黑龍王大驚,揚爪向下猛叉。
    陳靖仇長劍一甩,卡嚓一聲,黑龍王雙臂已斷。寒氣凝於左掌,盡全力向上猛拍出去,砰的一聲,正中那黑龍王下顎。黑龍王喉嚨低低咳了一聲,頓時火焰盡滅。陳靖仇怕他使詐,又補了幾掌。黑龍王動彈不得。拓跋玉兒和於小雪避開火焰,分從左右兩路夾攻,鋼刀鐵環齊向黑龍王身上招呼過去。黑龍王忍著劇痛,揚尾一甩,將拓跋玉兒等打退幾步。陳靖仇也向後避開。片刻之後,黑龍王只覺脖子漸漸僵硬,全身竟開始抽搐起來,硬撐不住,再堅持一會。陳靖仇怕他再攻來,飛身上前,一劍刺入黑龍王胸膛,鮮血迸流。黑龍王悶哼一聲,全身軟癱,動彈不得。
    陳靖仇後躍幾步,收回兵刃。黑龍王渾身是血,受傷不輕,眼看得不能活了,伏地歎道:「想不到我堂堂黑龍王……今日竟栽在你們幾個小鬼手裡!」那兩個氐人少女,見打倒了黑龍王,頓時歡呼雀躍,跪下相謝道:「多謝陳少俠!多謝拓跋姑娘,小雪姑娘!」
    陳靖仇伸手扶起,道:「兩位姊姊不必客氣!」那兩個少女站起來,道:「請幾位少俠立刻殺了黑龍王,替我們父母兄妹報仇!」
    拓跋玉兒心中也是喜悅,道:「沒問題!我馬上替你們宰了這滿手血腥的傢伙!」走到黑龍王身邊,舉起柳葉刀,對準黑龍王頸脖,作勢就欲砍下。
    黑龍王奄奄一息,掙扎著道:「別……別殺我……」拓跋玉兒柳葉刀停在半空,喝道:「黑龍王,你作惡多端,死有餘辜,還有什麼話說?」
    黑龍王道:「姑娘……你,你剛才說你的親人也死於他人之手……只要你答應放我一條生路……我,我能讓他們復活!」
    拓跋玉兒不信,喝道:「胡說!人都已經死了,怎麼還可能復活?」黑龍王喘了幾口氣,道:「我,我身為龍王,當然有辦法……他們……他們的屍骨都還在吧?」說話頗為吃力。拓跋玉兒心念一動,柳葉刀便不砍下。黑龍王見拓跋玉兒臉色稍緩,忙道:「在這龍宮中,有一樣上古神器崆峒鏡……你趁我還活著之時,趕快將印取下……滴幾滴龍血在上面,放在你死去親人屍骨的額頭上,他們就能重獲肉體,重新活過來……」說完連咳數聲。
    拓跋玉兒放下柳葉刀,道:「真的?」黑龍王用盡最後一點力氣,道:「我性命都已在你手中,現在騙你又有什麼好處?……」氣息漸漸微弱。拓跋玉兒聽了,心中暗暗揣度。
    陳靖仇見拓跋玉兒猶豫不決,忙道:「玉兒姊姊,別聽他的!這龍王在耍花樣!」於小雪也道:「姊姊!女王在出發前曾交待過的,不能把神印摘下來!」拓跋玉兒腦海之中,依稀浮現起父母舊日的容顏來,回憶兒時快樂時光,只覺心中一片溫暖。但容顏如舊,人卻渺茫。對於耳邊的話,哪還聽得進半句。打定主意,不論是否真能救活父母,都必須試一試。走到印邊,伸手欲取。
    陳靖仇忙叫道:「不行啊!玉兒姊姊,女王特地吩咐過的!」拓跋玉兒把手按在印上,笑道:「幹嘛那麼緊張,我只是將印暫時借來用一下,用完後立即放回原處,這樣不就行了嗎?」
    陳靖仇道:「不行啊!」正要奔上前阻止,只聽喀的一聲,神印已經握在拓跋玉兒手裡了。就在此時,洞中忽然隆隆作響,地動山搖,站立不穩,龍宮洞穴的頂端也開始掉下碎石來,打在岩石地面上,辟啪作響,四射開去。眾人驚疑不定,閃避在一旁,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許久,一切才慢慢恢復如初。眾人心中都是一片疑惑。於小雪轉過頭,看那兩個氐人少女,忽然雙手捂嘴,啊的一聲喊了出來。陳靖仇和拓跋玉兒不知何事,慌忙回頭,心中也是驚異萬分。那兩個氐人少女,方才過了一頓飯工夫,竟變成了滿臉皺紋的老太婆,佝僂著背,不住咳嗽。
    陳靖仇躍到黑龍王身前,刷地抽出長劍,指住他的胸口,喝道:「黑龍王!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拓跋玉兒也躍上前來,喝道:「黑龍王,你,你竟敢撒謊!」
    黑龍王勉力笑道:「傻姑娘……你還是上當了。」
    拓跋玉兒怒道:「我答應饒你一命,你竟然以怨報德……」於小雪上前勸住,拾起神印,想把它放回原位。
    黑龍王冷冷地道:「結界已被打破,即使再放回去……也沒用了……你們也看到了,那兩個少女,已成為白髮蒼蒼等死的人了!哈哈!」喉嚨中發出一陣狂笑。拓跋玉兒眉頭緊蹙,後悔不已,心中自責,說不出一句話來。黑龍王道:「整個氐人族都變回了她們原來的容貌!你已經鑄下了永遠無法彌補之大錯!……事實證明……你……你才更自私!……哈哈……哈哈哈。」在一陣狂笑聲中倒了下去,再也沒了動靜。於小雪過去推了推,叫道:「黑龍王……死了……」拓跋玉兒心中一片茫然,站在當地,雙目無神,呆呆地道:「死了……他死了……」突然跪倒在地,雙手掩面,嗚嗚痛哭起來。
    陳靖仇插回長劍,走過去安慰道:「玉兒姊姊,你別傷心了,這也不能全怪你!」
    拓跋玉兒哭道:「對不起,阿仇,小雪……都是我不好……」於小雪也在旁勸慰,轉頭問道:「陳哥哥……這下我們闖下大禍了,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此事來得太過突然,陳靖仇也是不知所措,左右徘徊,拿不定主意。那兩個氐人女子走了過來,雙膝跪下,眼中含淚,聲音嘶啞蒼老,道:「謝謝你們,為我們的親人報了血海深仇……」陳靖仇連忙扶起,不住道歉。那兩個氐人女子道:「幾位恩人,陛下脾氣不好,她一定不會原諒你們的……你們千萬別回她那兒……快逃回陸地上去吧!……快啊!」陳靖仇猶豫道:「可是,女王若是怪罪下來,怎麼是好?」兩個氐人女子流淚道:「恩人不必擔心……陛下若是問起,我們就說……印是我們摘下的!反正我們時日已無多,乾脆捨了這條命,報答幾位恩人!」
    拓跋玉兒拭去眼淚,道:「兩位姊姊,別這樣……請帶我回去……本來就是我犯下的過錯,怎麼能讓你們替我受罰!」
    陳靖仇轉頭道:「可是,玉兒姊姊,你若是回去……說不定女王會……」
    拓跋玉兒低聲道:「我犯了這麼大的過錯,只有接受讓女王的懲罰,我才能安心……要不我的心中,會永遠愧疚的。」於小雪在旁也勸了一會,但拓跋玉兒心意已決,一定要回去向女王請罪。陳靖仇也下了決心,打算等見了女王,再好好跟她解釋所發生的一切,道:「玉兒姊姊,是我們沒有好好阻攔你,才害你犯錯的……我們一起回去向女王說清楚,所有罪責由我們三人一塊承擔。」拓跋玉兒點點頭,眾人爬上鯨背,向巨海駛去。
    不多時已至碼頭邊,上得岸來,只見城中空空蕩蕩,街道上死氣沉沉,一個行人也沒有,除了偶爾聽見幾聲咳嗽,再也沒了別的聲音。全不是剛來時那個充滿歡聲笑語的氐人國了。拓跋玉兒心中難過,不忍再看。
    眾人走了一會,穿過宮殿大門,已到大殿之中。台基上一人拄著手杖,扶椅而立,滿臉都是深邃的皺紋,若不是衣飾華麗,身戴珠寶,還真認不出她便是女王。女王見三人回來,急忙叫幾個宮女攙扶,拄著珍珠枴杖,顫顫巍巍地走下台基來。陳靖仇走上幾步,拱手道:「對不起,女王大人……我們,我們犯了大錯,真不知該怎樣向您道歉才好!這全是我們的錯,請您責罰我們。」
    女王右手一甩,推開身旁宮女,嘶啞著聲音道:「哼,責罰……事到如今,再怎麼責罰,又有什麼用?」說完呼呼喘氣。
    於小雪也上前道:「女王大人,都是我們不好,請你懲罰我們吧!」女王轉過頭去,歎氣道:「你們為我們一族報了大仇,我是很想對你們說聲謝謝!但當我見到自己的子民都變成這副模樣,這句話我還說得出口嗎?」
    拓跋玉兒難過至極,道:「對不起,陛下……求您別責備我的同伴,這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女王滿臉怒氣,道:「哼!你說得倒輕鬆……不責備他們,難不成還責備我?」拓跋玉兒連聲道:「不……我不是這意思……因為……因為摘下神印的人,不是他們,也不是黑龍王而是我!」女王呼呼喘氣,點頭道:「好,好!原來印是你摘下的……很好!」臉上氣憤至極。
    陳靖仇解釋道:「陛下,那黑龍王說只要摘下神印,就能讓死去的親人復活……」
    女王走上幾步,氣道:「所以,你們就上當啦!把我出發前對你們說的話,都當耳旁風啦!」
    於小雪忙致歉道:「對不起……請問陛下,我……我們能去做一些什麼……來替你們補救,讓大家都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女王轉過頭去,道:「哼!免了……除非是七百年前,那位為我們祖先施法的雲遊劍仙仍活著,願再替大家在崆峒印上重施結界……不然誰也別妄想恢復容貌!」
    拓跋玉兒低頭道:「那……請問那位雲遊劍仙,他叫什麼名字,我去找他……」女王打斷話頭,喝道:「若我們曉得他是何方神聖,早派人去找他了,又何必在此與你生悶氣!」
    陳靖仇歉然道:「對不起……女王大人!」
    女王厲聲道:「哼,對不起,對不起……嘴巴上講一千遍,一萬遍,又有什麼用?」
    拓跋玉兒心中內疚已極,不知該怎樣才好,低聲道:「女王陛下,那您要怎樣才能……原諒我們?」
    女王看了拓跋玉兒一眼,轉過身去,冷冷地道:「你若果真心中愧疚,就把你那張美麗的臉孔也毀了,等你和我們一般醜陋時,再來向我說對不起吧!」陳靖仇一驚,忙上前道:「女王,這……這怎麼行!」
    拓跋玉兒退後幾步,轉過身去,淚如雨下。陳靖仇和於小雪還待上前向女王解釋,忽聽身後噹啷一聲,趕緊回頭,地上已多了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拓跋玉兒雙手掩面,跪倒地上,鮮血從指縫中不斷滲出,順著手臂緩緩流下,一點一點滴在地上,好似朵朵梅花一般。陳靖仇大驚,喊道:「玉兒姊姊!」飛身撲了過去,撕下衣襟,正要給拓跋玉兒止血。
    拓跋玉兒雙手掩面,忍著劇痛,哽咽道:「你們……誰都別過來……我……我是真的……對不起大家……如果這樣……能稍微讓大家……原諒我……」一句話哽住了,接不上來,鮮血混著淚水,仍在繼續流下。
    陳靖仇淚如雨下,道:「玉兒……你……你這是何苦?」於小雪也泣道:「別這樣……拓跋姊姊!」
    女王見了,心中大驚,萬想不到這女孩兒性格如此剛烈,不禁心中歉疚。拓跋玉兒緩緩泣道:「阿仇……小雪……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大家!」勉強支持了一會,身子一側,暈倒在地。陳靖仇飛身搶上,將拓跋玉兒抱在懷中,鮮血直染得前胸盡紅,大聲哭叫:「玉兒,玉兒……」女王也慌道:「來人,快來人……快宣御醫來,用最好的藥替她醫治,快!快!」不一會,御醫趕到,眾人急忙將拓跋玉兒送入一間石室中。那石室較窄,御醫將眾人請出門外,急忙用草藥給拓跋玉兒止血。
    眾人候在門外,個個心焦。女王心中亦是歉疚萬分,道:「對不起……我……我太激動了,真是對不起各位!」陳靖仇仰頭長歎。眾人默然無語,只聽到遠處石壁上,落泉嘀嗒有聲。
    陳靖仇坐立不安,不斷來回踱步,在門口向裡張望,每一分鐘都是煎熬。約等了一個多時辰,那御醫方才從石室出來,引大伙進去。陳靖仇伏在床前,只見拓跋玉兒傷口上敷了藥,已包紮好了,呼吸平和,已經睡去,這才才稍稍放心。御醫害怕吵醒拓跋玉兒,把眾人讓到門外。
    陳靖仇急忙問道:「御醫,她的傷勢怎樣,不礙事吧?」那御醫歎了口氣,緩緩搖頭,道:「唉,這姑娘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臉上受了那麼重的傷,傷痕見骨,容貌算是毀了!——雙目能否保住,也要看她的造化了!」
    陳靖仇聽了,宛似驚雷一般,心中一陣難過。女王道:「御醫,你只管用最好的藥,不管使多少,也務必要把她治好!」
    御醫歎道:「陛下,為臣已經盡全力了……她傷得實在太重,為臣已把能用的最珍貴的藥材都用上了,但剩下的,也只能看她自己了。」
    於小雪也哀求道:「老先生……您能不能……再努力試一試……」御醫不語,緩緩搖頭,轉身告辭而去。陳靖仇心中一片冰涼,獨自走至拓跋玉兒床前,伏在枕邊,望著拓跋玉兒緊閉的雙眼,低聲泣道:「玉兒……你真是好傻……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此靜養了幾日,待得拓跋玉兒傷勢穩定,女王將陳靖仇和於小雪叫到大殿之中,歉然道:「我真是好慚愧,害得拓跋姑娘變成這樣!」陳靖仇道:「女王陛下,請您別這麼說,我們也犯下了很大的過錯!害了你們一族!」女王長長歎了口氣,道:「這幾日我深切反省過,覺得自己當日真的很過分……」
    陳靖仇道:「不,陛下,您別自責。是我一時猶豫,沒有及時阻止玉兒姊姊。這不但害了你們,也害了玉兒姊姊自己……」女王站起來,沉吟了一會,道:「我想了許久,現在唯一能補救回一些的,就是滿足你們的願望,送你們上仙山島去——以稍減我心中愧疚!」陳靖仇謝過。女王當即指揮巨海,向仙山島行去。
    待得巨海駛至島旁,陳靖仇和於小雪將拓跋玉兒扶出房間。女王親自送至巨海背上,指著東邊一塊陸地,道:「前方就是仙山島了,各位要找的仙人,就住在這島上……我們氐人族無法久離海水,所以我得先告辭了,真是對不起……各位多保重!」陳靖仇和於小雪向女王別過,將拓跋玉兒扶上岸邊的沙灘。眼望巨海背影漸漸變小,最終消失在海天盡頭。只留一片金色夕陽映照下的茫茫波濤,心中都感慨萬千。
    三人正要前行,拓跋玉兒突然伏在沙灘上,嗚嗚痛哭起來。陳靖仇忙伏下身子,柔聲安慰:「玉兒……你別傷心了。」拓跋玉兒哭道:「你走開,我……我……」陳靖仇無法,只得依言退開半步。
    於小雪安慰拓跋玉兒,走到陳靖仇身邊,低聲道:「陳哥哥,拓跋姊姊昨晚眼睛附近的傷口又痛起來了。我給她換藥,結果拓跋姊姊趁我回頭時,用銅鏡偷偷照了自己的臉……結果她哭了一整晚。剛才在女王面前,姊姊一直想盡量裝得堅強一點。可是現在,她已經沒辦法再繼續支撐下去了。」
    陳靖仇心中傷痛,緩緩走到拓跋玉兒身邊,道:「玉兒,都是我不好。」拓跋玉兒扭過頭去,道:「阿仇,你,你走開……我……我不要你在我身邊……」陳靖仇勸道:「玉兒,你別傷心了,我們都是好夥伴,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們也不會丟下你。」拓跋玉兒哭得更傷心了,道:「你走,你走開……我不要你管!」陳靖仇無法,只好遠遠退在一旁,看著於小雪安慰拓跋玉兒,不禁抬頭歎息。
    過了一會,等拓跋玉兒心情稍稍平靜,幾人方才趕路。陳靖仇當先而行,於小雪扶著拓跋玉兒,跟在後面。三人緩緩前行。陳靖仇看那仙山島,只見遠處山勢連綿,劍峰筆立,輕煙隱隱,近處飛瀑清流,好似一幅潑墨山水一般。順著路徑,向山上行去。道旁古木參天,鳥飛猿啼。陳靖仇心中愁悶,暗想這島這麼大,如何能尋到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