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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六神通

  勝軍寺的大殿已然倒塌,住持也已圓寂火化,裡面一片狼藉。同是密宗一脈,而金閣寺惠立德高望重,門下弟子眾多,暫且便由惠立主持。勝軍寺也是福建一帶名剎,遭此大劫,想要恢復舊貌也不容易了。
  夜已甚深,白天亂成一鍋粥,那些大小僧眾又要清理餘燼,又要做功課,都已累得筋疲力竭,一個個到黑甜鄉中去了。因為圍牆也倒了許多,勝軍寺裡鼾聲此起彼伏,倒也壯觀。
  惠立帶著大弟子果毅來到宗真的房外。宗真被救回寺後,受傷太重,一時不能說話,讓他打坐調養了大半個時辰,想來元氣復了一二分,惠立方才帶弟子過來。正要叩門,忽聽得裡面宗真道:「惠立師兄,請進。」他一推門,便見宗真坐在蒲團上,卻是一怔。宗真駐顏有術,雖然年近百歲,卻一直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僧侶模樣,可此時滿臉皺紋,連眉毛也根根純白,完全是老僧模樣了。他想不到僅過一夜宗真便換了這副模樣,吃了一驚,道:「宗真師兄,你……」
  宗真一笑,道:「師兄坐吧。皮殼漏子,皆屬幻相。數十年苦修,我一直都放不下此念,真是可笑。」
  惠立知道宗真雖然說得達觀,其實他修的拙火定本就有駐顏之效,此時回復老年模樣,那是功力散盡之兆。只是宗真氣色雖差,說話卻已十分平穩,惠立也不禁暗自佩服宗真功力高深。他也是有道高僧,臉上仍是平靜如常,坐到宗真對面,道:「果毅,你也坐下吧。」果毅整了整袈裟,向宗真行了一禮,坐在了惠立身邊。
  惠立低聲道:「師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丹增真的被殺了麼?」
  昨夜他在勝軍寺率眾僧打坐,忽然有個和尚從木座上一躍而起,說是山坡上丹增被殺,宗真遇險。惠立是何等人物,已發覺這和尚是中了魘魔術。這門魘魔術大多為江湖術士騙人所用,就是跳大神一類,也是一門邪術,那和尚性子也算沉穩,從來沒修過這種左道之術,多半是被別人用了異術通靈了。只是這話聽著不像空穴來風,實在太過重大,因此他帶著三大弟子趕去,恰好在山城上見到重傷在地的宗真,連忙帶回勝軍寺。剛回來時見宗真傷勢過重,不能多說,經過調理,精神已好轉了許多,便來問個究竟。
  宗真點了點頭,道:「丹增大師確實已命喪妖人之手。」
  惠立沒想到丹增真個已經喪命。他知道丹增性子雖暴,卻是密宗三聖之首亞德班欽的首徒,功底實已不在自己與宗真之下。他怔了一怔,道:「師兄,有些話也不足向外人道也,不過聽果毅說,昨夜在那山坡上有人在行正一教的五雷天心大法,是麼?」
  正一教是道教領袖,佛道兩家,有道之士自然不爭嫌隙,門下弟子卻頗有爭端,只是不曾擺到明處而已。惠立知道宗真與正一教主張正言有些交情,卻也想不通為什麼會傷在正一教手中。可他也知道,便是張正言親來,也絕不能將宗真傷到這等地步,這個謎團實在打不破。
  宗真歎了口氣,道:「此事我也想不通。」
  他原原本本將昨夜那鳴皋子之事說了一遍,只是隱過了後來無心之事不提。當他說到那鳴皋子頭頂有黑氣凝聚時,惠立忽地叫道:「是六神附體!」
  宗真點了點頭,道:「是青龍。」
  惠立倒吸一口涼氣,道:「原來,搜集六神的竟然是正一教!這該如何是好?」
  惠立原本以為搜集六神,想要解開蚩尤碑的是什麼邪教異人,做夢也沒想到會是正一教中人物。正一教門下雖然也沒有特別出類拔萃的弟子,但正一執掌天下道教,勢力終究還是極大,以密宗三聖之能,與整個道門相抗,終究不啻以卵擊石。
  宗真道:「不是,此人並不是正一教中人。」
  惠立一揚眉,道:「師兄何以見得?」
  「此人正一法術雖然精純,但也會許多旁門異術,是當初被正一教逐出門外的人物。」
  惠立忽地「啊」了一聲,道:「難道是你說的那個無心?」剛說出口,又皺了皺眉,道:「不對,他的功底分明遠沒到這等地步。」
  「無心雖然也學了許多旁門左道之術,但他不是歹人。」宗真忽地歎了口氣,又道:「只是……無心似乎與這鳴皋子頗有淵源。」
  惠立皺了皺眉頭,道:「是麼?師兄,你受傷太重,先在此間將息吧,那鳴皋子來歷,我會查清的。」
  他站起身,行了一禮,道:「果毅,走吧。師兄,你不必起身了,好好將息。」宗真還了一禮,抬起頭,臉上卻多了幾分憂色,低低道:「師兄,請你對無心手下留情。」
  丹增已死,此事若不能真相大白,密宗與正一教之間定然會結下深仇。惠立與果毅二人走出門,在門口,惠立又施了一禮,方才將門掩上。
  回到他自己的房間,一進門,惠立對果毅道:「果毅,將門關上吧。」
  門一關上,果毅坐到惠立對面,面色顯得極是凝重。惠立頓了頓,道:「宗真大師已經發現了吧?」
  果毅低聲道:「師父明察,宗真大師果然已有所察覺。」
  這果毅在惠立三大弟子中,功底不算最深,專修六神通。所謂六神通,乃是天眼通、天耳通、知他心通、宿命通、身如意通、漏盡通這六通。顯密兩宗,雖然同屬釋門,但顯宗不修神通,密宗卻專注於神通,只是能修成前三通者寥寥無幾,修成後三通者當世無一。這果毅年歲不大,人又木訥寡言,在修行上卻大為精進,居然在知他心通上頗有造詣。《般若經》有云:「三他心通,能如實知十方沙界他有情類心心所法,謂偏知他貪嗔癡等心,離貪嗔癡等心。乃知聚心散心,小心大心,寂靜不寂靜心,解脫不解脫心,皆如實知。」果毅雖然不能如經中所言,「能如實知十方沙界他有情類心心所法」,對面相坐,旁人想些什麼卻大半可瞭然於胸。惠立昨夜救回宗真來,見宗真欲言又止,大為吃驚。宗真本有道高僧,竟然也會有什麼隱事不說,因此才讓果毅前來查看。
  惠立深吟了一下,道:「那,宗真大師可有何不實之言?」誑語本佛門大戒,若宗真口不吐實,只怕他的近百年修行已毀於一旦,已為妖魔所附了。惠立嫉惡如仇,若宗真真個墮入魔道,那他便要親自動手。
  果毅心中微微一驚,道:「那倒沒有!」他有知他心通,已知惠立心意,只覺師父的心緒如波濤狂瀾,此起彼伏,嚥了口口水,嚅嚅道:「師父,弟子狂妄,師父似乎動了無明。」
  惠立心頭一凜,掃了果毅一眼,臉色沉重之極。忽地長吁一口氣,道:「果然,果毅,什麼都瞞不過你。唉,數十年苦修,好勝心還是不能斬斷。」心中暗道:「好險。」
  惠立少年時曾經從軍,性子極為暴躁,後來皈依佛門,知道這戾氣於己極為有礙,因此屢屢告誡自己不可妄動無明。只是薑桂之性,老而彌辣,雖然苦苦壓制,但大變來臨,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亞德班欽年紀老邁,去日無多,丹增已死,宗真重傷之下,似乎七情六慾又死灰復燃,密宗三聖中,只剩下自己獨撐場面,既有些茫然,又不無快意。但聽得果毅一言,直如冰水澆頭,靈台登時清明,忖道:「果然儒人說弟子不必不如師。若非果毅,只怕我方才便也要墮入魔道了。」
  果毅抹了把額頭的汗水,道:「師父,宗真大師雖無不實之言,但還有些話卻不曾說。」
  惠立道:「什麼?」
  果毅又嚥了口唾沫,道:「昨夜,宗真大師與那鳴皋子相爭時,有個竹山教的門下曾經現身與鳴皋子周旋。」
  惠立皺起了眉頭,道:「竹山教弟子?宗真可不曾說過此事。這人後來去哪裡了?」
  「宗真大師讓無心將他帶走了。」
  惠立大吃一驚,道:「什麼?宗真為何要這般做?」
  果毅有些猶豫,吞吞吐吐地道:「我想,是因為師父吧。」
  惠立一怔,臉上忽然浮起笑意:「是怕我對他不利啊。」
  惠立性情雖沒有丹增那般暴躁,卻也是嫉惡如仇的,對這等左道術士向不容情。宗真一定是怕自己發現那人是竹山教門下,因此才讓無心帶走的吧。他想了想,道:「只是,當時如果無心也在場,為何宗真還會受這麼重的傷?」
  果毅皺起眉頭,道:「似乎宗真大師也想不通這點。我覺得,宗真大師有些懷疑無心其實是想幫那鳴皋子。」
  這話直如一個霹靂,惠立也幾乎要呆住了。他道:「真的?可是宗真為何還要如此維護那個無心?」
  當初他聽宗真說起無心,便對這少年印像極不好,覺得此人貪財好色,是個不折不扣邪派人物,不明白宗真為何會如此看重他。可是說宗真與鳴皋子相爭之時,無心想幫的是鳴皋子,他仍然也想不通。如果宗真已經發現此事,那他最後讓自己對無心手下留情又是什麼道理?
  「弟子也不明白。只是,宗真大師覺得此事事出有因,」果毅頓了頓,聲音又低了些,道:「那鳴皋子似乎是無心的師父。」
  「是這樣啊。」
  惠立恍然大悟,冷冷一笑,卻又歎道:「宗真數十載苦修,原來六根還是未能清淨。」
  他的話語極是陰冷,果毅打了個寒戰,偷偷打量一下師父,心道:「師父你還不是一般。執於人情,與執於正邪之念豈有兩樣。」
  惠立道:「果毅,你的天眼通與天耳通修得如何了?」
  果毅道:「弟子不才,這二通尚有小成。若能拿到與那道者身上相通之物,弟子便能探明他的下落。」
  「用魘魔法通知我們的,多半便是那個無心了,那和尚也算個貪財的,身上還帶著小半塊純金不動明尊像,從這東西入手,說不定能找出那無心的下落來。」
  這純金不動明尊當初是安平王不花魯兒所供,重四十七斤零三兩,是勝軍寺的鎮寺之寶。勝軍寺大殿倒塌,這尊金佛也碎裂成許多小塊,被無心帶走了一塊,剩下大多找回,仍有一些被一些貪財的僧侶趁亂藏了起來,無心便是以這金佛碎塊為媒行施魘魔法的。昨夜打坐時那和尚如同木偶一般起身大叫,惠立已然明白他身上定有與施術人相通之物,當時便搜了出來。他功底雖深,但六神通需心境極靜之人方能修習有成,惠立本性與此不和,因此六神通的功底反不如弟子果毅之深。
  他將那塊碎金拿了出來,放在案上。果毅看了看,道:「師父,只是若那個無心將身上的碎金扔了,那我們豈不是反入歧途?」
  惠立微微一笑,道:「這小道士貪財如此,死也不會扔掉的,放心吧。」
  ***
  莎琳娜聽得隔壁突然又有響動,在床上翻身坐起,披上了外套。
  無心,這個油嘴滑舌的少年,雖然只是初見,他的樣子不知為什麼總是出現在自己腦海中。在佛羅倫薩,她作為美第奇家族的名媛,雖然年紀尚稚,圍著她轉的騎士爵爺已有不少,但她從未放在心上。可是自從見到無心起,這少年就似乎深深刻在了她的心底。
  她推開門。夜已深,走廊裡暗無天日。板壁甚薄,那些客人都睡得死死的,鼻息此起彼伏,便是在走廊裡也聽得清楚。她走到無心房前,見裡面亮起了燈,便輕輕叩了叩。
  剛一叩門,裡面「嘩」一聲響,似是桌子也帶了一下,無心在裡面道:「什麼人?」聲音大是驚恐。
  「是我。無心先生,你睡下的話,那我回房了。」
  門「呀」一聲開了,無心一下衝出門來,急道:「我沒事沒事,莎姑娘你進來坐。」他是驚弓之鳥,但聽得莎琳娜居然來看他,卻是喜出望外,便是個圈套也要一頭扎進去了。一打開門,卻見莎琳娜沒有穿那件帶風帽的大斗篷,身上是一件淡紅色的衣裙,心底暗自喝了聲彩,心道:「以前在京師步步嬌裡看到那個叫什麼絲的胡姬,只道是個少有的美人,原來……原來比莎姑娘差遠了。」雖然知道將莎琳娜與侍酒的胡姬相提並論大為不敬,但腦子裡卻禁不住就要對比。
  莎琳娜一眼看見無心床上躺了個人,心中一沉,道:「原來你有客人啊,那我先走了。」
  無心的床上躺著的,正是雁高翔。當初無心與雁高翔鬥過一場,知道這個鬍子少年對自己恨之入骨,照他的意思,找個沒人的地方將雁高翔一刀捅了,往亂葬崗一扔,豈不一了百了,美哉快哉。可是宗真對他知之甚深,知道他會這麼幹,要他千萬要救雁高翔一命。雖然答應下來,將雁高翔帶回來,無心仍是想不通。雁高翔道術武功皆屬不凡,和自己又勢不兩立,要救他,實在大違無心本意,可不救的話又不好向宗真交待,正在猶豫,便聽得莎琳娜過來了。只是看莎琳娜的眼神,似乎有些誤會,若是她覺得自己找來的是個鬍子相姑一類,那這盆髒水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無心臉漲得通紅,期期艾艾地道:「莎……莎姑娘,你別誤會,這傢伙是宗真大師讓我救回來,他受了傷。」
  莎琳娜吃了一驚,道:「他傷得重麼?你是不是要燒烙鐵?」
  無心奇道:「要烙鐵做什麼?」
  莎琳娜道:「傷口不是要用烙鐵烙過麼?」
  原來當時西方醫術尚未大昌,醫生多半由理髮師兼任,醫術也千奇百怪,凡是人受了傷,都要用烙鐵將傷口烙過,有時甚至要用滾油去洗,傷者極為痛苦,莎琳娜小時也見過幾次,每次都嚇得不敢看。她聽無心說要救雁高翔,只道定是要燒紅烙鐵來烙了。
  無心道:「你們那兒是這般治傷麼?這兒只要上點金瘡藥便可。」他本在猶豫是不是該救雁高翔,此時莎琳娜在跟前,便不再猶豫,從懷裡摸出一包藥粉,撕開雁高翔衣服,往他胸前撒了一些。這藥是正一教秘傳的金瘡藥,極是靈驗,無心又要在莎琳娜跟前顯示自己醫術,這藥粉也撒得足碼加三。藥粉裡有冰片、麝香一類收斂藥物,一撒上,雁高翔便覺傷口一陣清涼,喘息當時便平和下來。
  無心見藥粉見效,大為得意,道:「莎姑娘,他的傷不礙事了,我們讓他靜一靜吧!」
  這話其實他是打了小算盤了,只要莎琳娜答應,讓雁高翔一個人靜靜,那自然可以到莎琳娜房中去了。莎琳娜哪知道他的心思,點點頭道:「好吧,那我先回去。」說罷便走了出去。無心見她會錯了意,沒有邀自己到她房中,仍不死心,追出門去道:「莎姑娘,這個藥粉叫『九轉回春散』,是療傷聖藥,莎姑娘要有什麼小傷,也撒一點吧。」他只是一說,哪知莎琳娜道:「是啊,我身上也有點傷,無心先生,你幫我治治。」
  無心又驚又喜,道:「原來莎姑娘也受了點傷,嘿嘿,是不是也傷在胸前?」他正想得美,卻見莎琳娜撩起衣袖,道:「無心先生,請你看看。」他心中略略一陣失望,暗道:「原來只是手臂受傷。」
  莎琳娜肌膚勝雪,那道傷口也不長,略略有些紅腫。無心一把捉住了莎琳娜的手臂,故意驚叫道:「哎呀,莎姑娘,這傷可很重啊,似乎脈像也有傷,待我細細醫治。」
  莎琳娜微微一笑,道:「你撒些這種藥粉吧!」
  無心本想把肚子裡那點醫道通通搬出來,便可將莎琳娜的手臂多捉一會,只是他的醫道有限,便是想說,實在想不出能說出些什麼。他將莎琳娜的手臂擱在膝上,拿了個牛角小匙慢慢塗上藥粉,照他的意思,恨不得一顆顆地撒上去。只是這傷口甚小,還不到半寸,塗得再慢,一會兒也塗完了。莎琳娜一沾上藥粉,便覺得一陣清涼,道:「真的是好藥。」
  無心大為得意,道:「是啊是啊,莎姑娘要的話,我去煉個半斤。」
  莎琳娜奇道:「什麼叫作煉?」
  「煉就是把藥搗碎了,放在丹爐裡燒的。莎姑娘,你們那兒沒有麼?」
  莎琳娜道:「原來就是哲人之石啊!」
  所謂哲人之石,便是歐洲的煉丹術。歐洲人的煉丹術,都是十字軍東征時從阿拉伯傳來,而阿拉伯的煉丹術也是從中國傳去的,當時阿拉伯人便稱硝酸鈉為中國鹽。中國元末時,歐洲正興起煉丹熱,各國術士層出不窮,只是他們將中土所稱的九還大丹稱為哲人石,稱其能治百病,點鐵成金,其實與中原煉丹術一般無二,只是還極其粗糙。正一教屬符菉派,但也不廢燒煉,只是無心志不在此,煉丹術向來學得馬馬虎虎,但在莎琳娜聽來,仍是有如天花亂墜,目不暇接。聽他滔滔不絕地說著,雖然大半聽不懂,還是歎道:「原來中國的煉丹術這等博大精深,只是我聽不懂。」
  無心說得心癢難搔,聽莎琳娜說聽不懂,連忙從懷裡掏出一本書道:「這本是陶宏景的《太清諸丹集要》,裡面講了不少丹方,莎姑娘有興致,看看好了。」
  莎琳娜其實並不懂中國字,只是見無心興沖沖的,也不好拂他的好意,接過來放在懷裡,笑道:「那謝謝無心先生了。」
  無心見她笑靨如花,心中一蕩,道:「叫我無心好了,這算得什麼,莎姑娘你這麼聰明,以後一定學得比我好得多。」
  他卻不知道,後來莎琳娜自己不曾學習煉丹術,這本書輾轉流傳到後來一個名叫帕拉塞爾蘇斯的人手中,大加改造,使得歐洲煉丹術開始轉向醫道。後來西方醫學以石藥為主,究其源頭,無心這本《太清諸丹集要》實其濫觴。
  他把書遞給莎琳娜,意猶未盡,還想再說幾句,莎琳娜道:「天也快亮了,快休息吧。」
  她這般說,無心也不好硬拉著她。他見莎琳娜轉過身,低聲道:「莎姑娘,明天……明天你就要走了麼?」
  要回佛羅倫薩,是從刺桐乘船出發,經爪哇轉道西行,數萬里行程,一路順利的話要一年多,若有些耽擱就要三四年。如果碰上戰亂,只怕十多年都過不去了。這也是當初馬可波羅回國時的路途,馬可波羅在路上便花了三年才回意大利。莎琳娜轉過身,若有所思地道:「是啊,無心,謝謝你了。明天我就要隨阿德勒船長的飛鳥號出發了。」
  無心聽得莎琳娜叫他「無心」了,登時樂不可支。只是一想到她回去後,定然再無相見之期。他嘴唇動了動,忽然低低歎了一聲,輕輕道:「莎姑娘,我是火居道士。」
  無心是火居道士,當初他第一次見到莎琳娜時就說過了。只是莎琳娜也不知道火居道士到底是什麼,只是回頭一笑,道:「是啊,你說過的。」
  她轉身進了門。無心臉皮再厚,也不好跟進去。他站在走廊裡,呆呆地看著莎琳娜的房門,手指伸到胸前,隔著衣服捻著莎琳娜給他的那個項鏈,苦笑了一下,輕聲道:「火居道士可以娶妻生子的。」只是這話莎琳娜也聽不見了。
  他轉身走到自己門前,還想著莎琳娜的笑容,心中卻不知怎的有種莫名的疼痛。他向來是法不空施,為人除魔驅鬼,都要收錢,可莎琳娜也不會給自己錢,自己也根本沒想到跟莎琳娜談價錢,只覺能看到莎琳娜的笑容,心頭便有說不出的喜樂。
  是真的喜歡她了?他突然感到一陣慌亂。師父當初對自己說,這世上惟有強者為尊,君臣、師徒、父子、弟兄都是假的。可是他再怎麼想,也沒辦法把莎琳娜從心頭抹去。
  她對自己,也是未免有情吧。他想著,微微一笑,推開了門。哪知他剛推開門,卻覺得脖子上突然傳來一陣徹骨的陰寒。
  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