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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沖天恚怒風雲動 憑弔傷情夜霧深

    天已亮了,陽光依舊燦爛得很,正是吃早餐的時候。
    武清吟就在吃早餐。桌子上放著一大壺豆漿,一籃油炸黏米糕,兩盤春卷,一小碟鹹菜。武清吟正吃得滿頭冒汗。
    就在這時,門開了,唐婉兒施施然走進來,在他跟前一站,歪著頭看他,好像從沒見過這個人。武清吟剛把一個春卷放進嘴裡,看她這樣子,不禁問道:「你在看什麼?」唐婉兒笑而不答。武清吟低下了頭,不再去理她,嘴裡喃喃道:「男人吃東西有什麼好笑?」
    唐婉兒笑道:「男人吃東西不好笑,死人吃東西才好笑。」武清吟道:「那當然,我若看到你吃東西,一定會笑死的。」唐婉兒也不動氣,道:「原來死人不但會吃東西,有時候還會說話氣人。」
    武清吟道:「這些食物裡有沒有毒?」唐婉兒道:「沒有。」武清吟道:「既沒有毒,那我怎麼會死?難道說是被你氣死的?」唐婉兒道:「我也不知道你是如何死的,因為屍體還在正氣山莊。」
    武清吟突然停止了動作,一口豆漿也險些嚥不下去,他隔了片刻,才怔怔地道:「我真的死了……」唐婉兒將手伸到他面前,手裡有一張紙,丟在桌子上,道:「你當然已死了,這是你的訃聞。」
    這果然是訃聞,是正氣山莊發出的,執筆人正是武天仇。
    武清吟看了一遍,道:「你是如何得到的?」唐婉兒道:「昨天晚上,正氣山莊的人終於找到了你,更確切地說是找到了你的屍體,正氣山莊在此地頗有名氣,莊主死了,自然是要通知很多的人,我也是方才得到的。」
    她停了一下,又道:「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江岳天的親兄弟,號稱『烈火神龍』的江嘯天已在趕來的路上了。他已得知哥哥的死,但可能還不知道你的死訊,若是他看到了你,你知道是什麼後果。」
    武清吟臉色像是十分沉痛,過了一會兒,他猛然抬起頭,盯著唐婉兒,慢慢道:「你——到底是誰?」唐婉兒冷笑道:「這句話應當我來問,死的如果是武清吟,那麼你是誰?」武清吟緩緩收回了目光,他站起來走到窗子前,從窗縫中透進來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此時竟有了一點不真實的感覺。
    武清吟緩緩道:「我一定會告訴你,不過現在,我想請你幫我做件事,送一封信去城內秀水街的南家餛飩店,交給那裡的老闆娘。」唐婉兒眼光流轉,道:「去那裡做什麼?你認識那老闆娘?」武清吟道:「這個你不必知道。只要幫我送封信就可以了。」
    唐婉兒想了想,點點頭,道:「這件事我可以做到。你還有什麼事?」「我想去一次正氣山莊,」武清吟一字字道,「我去為自己燒點兒紙,如果方便,還想看一看我死後的樣子。」
    臨近正午,陽光更加強烈,但如果一走進正氣山莊的靈堂,一股森冷之氣還是撲面而來。堂口掛著引魂幡,風吹過之時不斷發出輕響,彷彿在歎息主人的英年早逝。棺材就停在堂上,匆忙之間不及佈置,使得靈堂少了點兒肅穆之氣,但更覺陰冷。
    比靈堂陰冷的是武天仇的臉。他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靈堂中,目光呆滯地看著棺材,彷彿還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那個平時龍精虎猛的侄子就平靜地躺在裡面,而且再也不會醒來了。他彷彿回到了幾年前,他也曾在這裡送走過他的親弟弟,而今天,又一個親人離他而去了。他的心情自然很不好,但無論心情怎樣不好,客人來了總是要接待的。
    客人來了兩個,並不是元東原與蕭王孫,而是兩個他從來沒見過的人,一個是個駝背的老頭子,臉上沒什麼光彩,看上去一隻腳已踏進了棺材,另一個是個老太婆,臉上的皺紋像是刀刻的一般,兩個人相攜而來,自稱是武天鷹的朋友,就住在城裡,知道武家遭逢大難,特地來弔唁一下。
    武天仇知道兄弟一生喜交朋友,而這些朋友中他也沒有見過多少。所以他非常恭敬地接待了這兩位。
    那駝背老頭子哭得很有些傷心,是不是因為自己也快到了大限之期,才油然而生的一種同病相憐之情?武天仇這麼想著,勸住了兩人,然後招呼從人奉茶待客。然後三個人便坐在一起,交談起來。
    老人自稱叫做李隱,是武天鷹的忘年之交,而這武清吟也是他小時曾抱過的。說著話,三個人都不勝唏噓。那老太太彷彿從武天仇的眼睛中看出了什麼,問道:「世侄正當壯年,身子可否有什麼病症?」
    武天仇恨恨地道:「我侄子一向沒什麼病,這次遭逢不測,全是有人蓄意謀害。我這個做伯伯的一定要為他討個公道。」李隱道:「卻不知是什麼人如此殘暴,殺了世侄?」武天仇道:「兇手並沒有留下什麼線索,但天網恢恢,老天爺也不會讓他逍遙法外。」李隱道:「哦?難道武賢弟已掌握了線索?」武天仇沒有說話,卻從懷裡取出了一樣東西,放在二人面前。
    那是一段槍尖,折斷的槍尖。
    李隱霍然抬頭,道:「世侄難道是中槍傷而死的?」武天仇道:「不錯,我侄子是被人在後面一槍直透前心,可見兇手極為殘忍,我侄子一向不與人結什麼深仇大恨,卻死得這樣慘,我一定不會放過這個人。」老太婆突然道:「會不會是有人故佈疑陣,嫁禍於人?」武天仇道:「決不會,因為這槍尖是我侄子臨死前折斷的,武家的金鋼指江湖聞名,不然絕斷不下這鐵槍槍尖。而那人是從背後出槍,撤槍之時想必無暇顧及,也不知道槍尖已被折斷,所以才留下了這條線索,而這也是我侄子想要告訴我的。」
    老太婆道:「那麼說兇手是用槍的。」武天仇道:「不錯,而方圓數百里外用槍的高手只有一家。」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極為可怕,他咬牙道:「凌園。」
    李隱想了想,道:「這件事還是謹慎為上,世侄雖然死於槍下,卻並不能證明就一定是凌園的人下的手。」武天仇道:「我當然想過,但這個槍尖並不是普通的槍尖,除了凌園之外,江湖中用這種槍的人幾乎沒有。」
    他將槍尖遞到兩個眼前,道:「這種槍尖呈扁稜形,兩面有血槽,而且用的是天山寒鐵精煉而成,而這種寒鐵江湖中少之又少,中原只有二十年前凌御風從天山帶回數十斤寒鐵鐵胎,鍛煉成槍。」他將槍尖在桌子上一插,哼道:「除了他凌園,還有誰會用這種槍?」
    李隱與老太婆對看一眼,都沒說什麼,只是道:「這件事還是謹慎小心,畢竟兩家都是名門,一旦火拚,後果很難預料。」然後兩人與武天仇拱手告辭,武天仇送出門外。
    就在三個人抱拳相別的時候,暗處正有四隻眼睛悄悄盯著他們。
    兩個客人出了正氣山莊,剛剛走過一條街,突然和一個低頭走路的書生撞個滿懷,那書生嚇了一跳,連忙抱拳,道個歉走了。李隱看著書生的背影,突然皺了皺眉頭,想要說什麼,卻沒說出口。
    等轉到一個偏僻所在,那李隱對老太婆道:「武天仇在說謊。」老太婆道:「可他說的在情在理,並不像是說謊的樣子。」「李隱」冷笑道:「我敢說,他一定有什麼地方隱瞞了實情。」說著話,他的腰也伸直了,臉色也恢復了紅潤。「老太婆」伸手打了額頭一下,道:「回去再說,現在被人看出來你還活著,一定會被嚇個半死。」
    「李隱」想了想,道:「現在我最想看的是那個人的屍體。也許從屍體上面可以看出點門道。」老太婆道:「可武天仇一定不會讓人看的。我看他寸步不離棺材,可能就是這個意思。」「李隱」道:「得想個辦法讓他離開才行。」老太婆眼睛轉了轉,笑道:「要讓他離開棺材也不是難事。等到晚上,他想不離開靈堂都不行了。」
    時間一分分流逝,終於挨到了晚上,武天仇還是沒有離開過靈堂,是不是因為以後再也看不到侄兒了,現在想多陪陪他?可是他的這個願望也被驚擾了。就在剛吃過晚飯不久,前邊的房子突然著起了火,火勢很快地蔓延開來,一時間相連的幾棟房子都被燒著了。
    武天仇再也不能坐在靈堂裡了,他現在是正氣山莊的代管人,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侄兒屍骨未寒,連家業也葬送了。他於是立刻趕到前邊去指揮救火,可他剛離開靈堂,兩個人影就飄然而下,落在棺材前。
    這兩人都是一身黑衣,黑巾包頭,只露出兩隻眼睛,其中一個身材苗條,像是一個女子。兩人雙手放在棺材板上,相互一對視,點了點頭,同時用力,那棺材板立時開了,露出了裡面的死人。
    那女子身子一震,眼睛呆住了,她看得十分清楚,裡面的死人正是武清吟,那身形,那相貌,絕對不可能是第二個人。她看了片刻,才用一種疑惑的目光去看對面的黑衣人。
    對面黑衣人正全神貫注地檢查那人的死因,他看了一會兒,像是發現了什麼,滿意地點點頭,輕輕哦了一聲,就在這時,靈堂外傳來了腳步聲,兩個黑衣人輕輕將棺材蓋好,又沒入了黑暗之中。
    來者正是武天仇,他背後還跟著兩個人,赫然竟是元東原與蕭王孫,三個人來到棺材前,武天仇俯下身子,仔細看了看,道:「她來過了。」蕭王孫冷笑一聲,道:「果不出我所料,我早就看出這兩人行動可疑,斷不是單純來弔唁的。這下子我們就可以為武公子報仇了。」
    武天仇冷笑道:「有了兩位幫忙,再加上我武天仇的能力,這件事決不會失敗。到時候……」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都露出了一種殘酷的笑意。
    夜色靜悄悄的,連月光都彷彿不忍打擾這種靜謐,偷偷地躲進了雲間,但又不想離去,便招來了濃濃的夜霧,將半空罩住,自己卻又在霧氣中透出一層矇矓的光彩來,窺視著大地。
    武清吟抄著手,傴僂著身子,呆坐在城中最高的得月樓樓頂上,臉浸在霧氣中,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的臉在淡淡的光彩中看來,如同塗上一層銀粉,就像白天假扮老頭子一樣,給人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唐婉兒坐在他身邊,輕輕拔起瓦縫間一棵小草,對著月光正看得出神,看著看著,她突然喃喃道:「想不到在這種地方,草也能生長。」武清吟並不理她,彷彿還在想著心事。唐婉兒又道:「我如果不上到樓頂,就絕想不到這裡會長草,就像我今晚若不去正氣山莊,就絕想不到武清吟真的死了。」
    武清吟突然道:「你想不到的事還有很多,比如說今晚的事,你就絕想不到會這樣順利。」唐婉兒有點兒得意,道:「你不要把事情都想得太過艱難,有的事只要抓住對方的心理疏忽,就一定會順利。」武清吟冷笑道:「有時候太順利的事,並不是好事。那是因為對方有意創造,來引你上鉤的。」
    「你是說今天晚上的事,武天仇早就料到了?」武清吟道:「我不敢說,但總有種感覺,那屍體是被人動過手腳的。」唐婉兒道:「哦?你看出了什麼?」武清吟道:「我似乎覺得這個屍體不像是一個平日養尊處優的公子,而像是一個天長日久不見陽光的囚犯。」唐婉兒道:「你是看他的臉色蒼白才下這樣的結論的?」武清吟點點頭。
    唐婉兒道:「死人的臉色總是這樣的,因為他的血都流盡了,臉不白還能紅麼?」武清吟搖搖頭,道:「不只是這些。你看沒看到他的手?」唐婉兒道:「看到了,跟其他死人的手沒什麼差別呀。」武清吟道:「有差別,而且差別很大。」他停了一下,理了理思緒,又道:「一個失蹤了幾天的公子,竟會臉色蒼白,手指枯瘦,肋骨盡顯,這是沒道理的。」唐婉兒道:「也許這幾天裡他都沒有吃東西。」
    武清吟道:「那也不可能瘦成這樣,除非一種可能,那就是長久以來營養不良的結果。」唐婉兒道:「那怎麼可能,武家在這一帶是名門望族,旗下的生意不下幾十處,說是日進斗金也不過分,怎麼會營養不良?」說到這裡,她像是突然明白了,眼睛裡發出了光,搶著道:「我知道了,這個人一定不是武清吟,說不定是個囚犯,所以長期以來吃不飽。」武清吟若有所思,喃喃道:「不錯,他是個囚犯。」
    他也輕輕拔起一棵小草,歎息道:「有時候人的命就如同這棵不知名的小草,很容易被別人奪走。」唐婉兒道:「那奪走他生命的人是誰呢?會是凌園的人麼?」武清吟沉吟道:「就算不是,也一定和凌園有關係。」唐婉兒不解道:「我是越來越糊塗了,這個人如果是武清吟,為什麼凌園的人要殺他?要知道他可是凌園的未來女婿。如果不是武清吟,那武天仇難道看不出來?而你這個武清吟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武清吟苦笑道:「這個,我現在不能跟你解釋,有些事情是用不著解釋的,等到了時候,就一定會清楚的。」他抬起頭看了看月光,天空的一層薄雲不知何時已散去,碧空如洗,月光如水,一片寧靜安詳,武清吟的眼睛裡也發著光,好像有什麼事情突然想通了,他長長吸了一口氣,道:「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唐婉兒道:「也許是吧。」武清吟道:「我想在明天的陽光之下,一切事情都可以真相大白。」唐婉兒有點兒不相信,道:「明天?事情就會大白麼?你又不是神仙,怎麼會知道的?」
    武清吟道:「我就是知道。因為有人很著急,至少比我要急得多。」唐婉兒看著他,好久好久,才輕輕吐出幾個字:「但願這真相不會使我失望。」
    今天的陽光果然很好,一切都像平常一樣,街頭的人很多,大家都出來享受老天的恩賜,畢竟在春雨連綿的季節裡,這樣的日子並不多見。人們的心底裡都發了霉,實在應當拿出來曬一下的。
    武天仇急匆匆地走在陽光下,他的臉色卻陰沉得很,因為他今天出來不是曬太陽的,而是為他死去的侄子討公道的。元東原與蕭王孫走在他兩邊,臉色也都十分凝重,是不是因為他們也沒有想到武清吟會死,而當時在凌園,凌露華與李長生所說的一切,都變得極不可信了?
    當時江岳天的死,凌露華的被襲,武清吟的失蹤,看起來好像都是武家做的手腳,但武清吟卻死了,而且死在凌家的槍下。是不是因為他在死之前已有證據表明自己不是兇手,而真正的兇手則是凌園的人呢?
    一旦凌露華嫁過武家,那麼凌園的一切產業都要劃歸武家所有,凌御風一生只有凌露華一個女兒,兩家親事一成,凌園的所有生意就得作為嫁資,併入武家。則從此世上只有正氣山莊,而再也沒有了凌園。這也是凌家的人不願意看到的。因此,他們想要退婚也不無可能。這樣一來,事情就整個翻了過來,也不由得武天仇等人不這樣想,世上的事本就真假難辨,是非難分,江湖中更是如此。
    他們三個人去的地方當然是凌園,武天仇並沒有帶從人,這是蕭王孫的意見,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前,決不能輕易撕破面皮,因此就只是他們三個人去,別人看來也是要商量兩家的婚事,不起引起大的風浪。
    武天仇只有答應,他深知元東原與蕭王孫武功高強,陪同自己去到凌園,一旦鬧翻了交起手來,以這兩人的聲名手段,自己決不會有什麼危險。所以他也很放心,但饒是如此,他還是暗中帶了自己那支鐵筆。武家是東南一帶用筆的大家,一手生花筆法天下馳名。
    武天仇這樣想著,抬頭看時,已能看得到凌園那漆黑的大門。門前兩個僕人,見三人來了便上前擋住,但他們才一伸手,還沒有說一個字,武天仇雙掌一分,那兩名僕人就滾了出去,武天仇冷哼了一聲,猛地推開了大門,然後一步就跨進凌園。
    他第一眼就看到一個坐輪椅的人,而這個坐輪椅的人也像是早知道他會來一樣,正對著他點頭微笑。
    大廳依舊是寬敞肅靜,陳設雅致,但今天的氣氛卻是有點兒使人身上發冷,原因是來的三個人全都臉色不善。
    武天仇一拱手,道:「李總管,不知在下親手為正氣山莊發的訃文到沒到凌園?」李長生很有禮貌地點頭,道:「在下已接到了。」他的臉色隨之暗淡下來,歎息道:「想不到蒼天不佑善人,少莊主英年早逝,武先生白髮人送黑髮人,我除了傷感痛惜以外,不知能不能為先生做點什麼?」
    武天仇道:「怎敢勞動總管大駕?我來只是想弄清楚一件事情,還請總管指教。」李長生道:「在下知無不言。」武天仇輕輕從懷中取出一塊包著東西的黃絹,放在李長生面前,道:「不知總管可認得這樣東西?」
    李長生道:「此為何物?」武天仇道:「李總管打開一看便知。」李長生依言,親自打開黃絹,現出裡面一個折斷的鐵槍頭。武天仇等三人的目光盯緊了李長生的臉,但見李長生的臉色如常,拿起槍頭看了一看,又放下,道:「這段槍頭好像是敝莊所有,卻不知為何斷了,又落在武先生手中?」武天仇冷笑:「這段槍頭並不是斷在我手裡,而是斷在我侄兒手中的。」
    李長生一皺眉,道:「哦?武先生是說,武公子死時,手裡有這段鐵槍頭?」武天仇道:「正是。卻不知總管有何打算?」李長生想了一下,道:「不知武公子是怎樣死的?」武天仇目光如火,緊緊盯著李長生,一字字地道:「是被人一槍穿心而死的。」李長生面色依舊不變,道:「如此說來,兇手用的是槍,而這柄槍又被武公子臨死前折斷了。」
    他看了看元東原與蕭王孫,道:「這件事兩位是怎麼看的?」元東原本是火暴脾氣,道:「這種槍尖就只有凌園才有!」蕭王孫瞟了他一眼,道:「兇手是背後出槍的,顯然是在公子不防備之時突襲得手,由此看來,兇手定是公子的熟人。」李長生笑了,但他的笑很冷,他笑道:「在下與武公子並不陌生,也是凌園的人,三位是不是就懷疑我呢?」
    武天仇並不回答,只是道:「不知凌小姐現在何處?咱們可不可以見見?」李長生道:「我家小姐正在妝樓上,不知是否還在高臥,只怕不方便吧。」武天仇並不放鬆,道:「可有些話只有對小姐才能講,李總管雖在凌園多年,但終歸不姓凌。」
    李長生聽了這話,嘴角動了動,彷彿有一根尖針刺入他心底,眼睛中閃過一絲辛酸而又無奈的表情,但這只是一剎那,他隨後便笑了,道:「此話不錯,我這就去找小姐,看她想不想來見各位。」
    等到李長生的輪椅一出大廳,武天仇就低聲對另外兩人道:「真的要動手麼?」蕭王孫道:「此時機會難得,他們最多只是兩個人,一會兒你對付凌小姐,我與東原對付李總管,務必要一擊得手,只要我說出『不對』這兩個字,便一起動手。」武天仇與元東原同時點頭,各自回坐。
    只聽門外輪椅聲響起,李長生已回來了,他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兩個人,一人執傘,為另外一個人遮擋著陽光,而那傘下人雖看不到臉面,但看身材氣派,正是凌露華。
    來到屋裡,執傘人收起雨傘,便退出去了。只見凌露華黑紗遮面,只隱隱約約能看到兩隻清秀的眼睛。武天仇向李長生看去,李長生笑道:「各位,我們小姐這幾天偶感不適,吹不得風,本不想見客,但看三位的面子,還是來了。希望三位不要見怪。」
    武天仇沉吟道:「不知小姐什麼地方不舒服,屋子裡又沒有風,何不將黑紗取下,在下也略通醫道,為小姐盡一點綿薄之力也是理所應當的。」李長生笑了,壓低了聲音道:「不好意思,這點就不必麻煩武先生了,女孩子臉面上的毛病,是不大喜歡被別人看到的。」
    蕭王孫道:「凌小姐,實在多有得罪,只是這件大事,與小姐有很大關係,不得不請你移玉前來。」凌露華也不見怪,淡淡地道:「好說。好說。卻不知是為了何事?」武天仇道:「我聽說二十年前,令尊凌大俠在天山採得一塊稀有寒鐵,帶回中原將它鍛煉成兵,可有此事?」凌露華道:「是有此事。我爹將這塊寒鐵煉成了一柄槍。」武天仇道:「就只煉就了一柄槍,而沒有再煉別的兵器?」
    凌露華道:「這塊寒鐵在江湖中絕無僅有,況且我家世代用槍,別的兵器也不會用,除了那柄槍外,就沒有再煉別的兵器。」武天仇點點頭,道:「那好,在下斗膽,想看一看那柄槍。」凌露華微一沉吟,道:「不知這柄槍與三位的來意有何關係,又與我有什麼關係?」武天仇道:「自然有莫大關係,不知小姐可否答應?」凌露華沒有動,像是看了李長生一眼,李長生微一點頭,又閉上了眼睛,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凌露華歎息道:「此槍自先父去後,多年沒有見過天日,今天拿出來,讓它見見天光也好。」她說完便起身出去了,不多時,凌露華又走進來,這次進來時,手中多了一個三尺餘長的條形錦套,她將這錦套在桌子上一放,那桌子竟有點兒微顫,顯見得份量不輕。
    武天仇道:「這裡面就是那柄槍?為什麼只有這般長短?」凌露華笑道:「這柄槍可分為兩段,便於攜帶,遇敵時可接成一條,長逾七尺。」武天仇點點頭,道:「那就請小姐取出此槍,讓我等大開眼界吧。」凌露華將手伸到錦套裡面,輕輕撫摸著槍身,眾人雖然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也感覺得出她對這柄槍極為尊敬,幾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條錦套上,集中到了凌露華的手上,那隻手正輕輕將半截鐵槍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