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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柯介仁另外又介紹一位束髮的全真,清瘦的面孔,疏疏落落幾十根髭鬚,根根見肉,臉色冷峻,一身青色道袍,坐在那裡目不斜視,並沒有看龍步雲。
  柯介仁說道:「了鶴道長是當今武當三大劍神之一,也是武當派當代掌門人的師弟。」
  龍步雲拱手為禮。
  何介仁又介紹坐在了鶴道長對面的一位骨瘦如柴的中年和尚。面色青黃,顴骨高聳,新剃的發青頭皮、兩排亮晶晶的戒疤。他倒是一雙眼睛盯視著龍步雲。
  柯介仁說道:「這位是少林寺戒持院主持大師,法號敬一,是一位高僧。」
  龍步雲久仰少林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他倒是抱拳躬身深一深為禮。
  柯介仁又陸續介紹了以下的四位,都是來自各地的高手。從他們的眼神當中,可以看得出,個個都是精神內斂,內力不凡。
  龍步雲在柯介仁逐一介紹的時候,心裡一直在想:「在座的七個人,人人了得,個個不凡,柯介仁能把這些高人請到解劍堡,說明他在江湖上確有相當的人緣,同時也說明他確有稱霸武林的決心。」
  但是,龍步雲同時又禁不住想到另外一個問題:「武當少林是武林中為人所景仰的的名門大派,眼前這兩位了鶴道長與敬一大師,又是派中的高人,為何也來解劍堡膛這灘渾水?」
  他實在不能瞭解。特別他對少林寺的敬一大師,多留神了幾眼。
  敬一大師看年齡不過才四十出頭,便能主持戒持院,說明他的清規戒律是如何的高超!也說明他的武功在少林自屬翹楚,可是他為什麼會來。
  敬廣大師對於龍步雲的眼神,非但沒有迴避,反而注視著對方,他那如電如光一般的眼神,令人心悸。
  龍步雲再次抱拳欠身,認真地說道:「在座的都是武林中的先進,龍步雲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僭越。」
  了鶴道長突然說道:「施主!容貧道說句直話,今天這場筵會,只是主人認識施主的一種步驟,沒有什麼可推辭的。」
  敬一大師這時候垂眉低目宣了一聲:「阿彌陀佛!」
  龍步雲心裡一動:「難道柯介仁在耍什麼江湖上的陋規?在座的都是名重一時的人物,諒他也不敢。」
  同時心裡閃電一轉:「就算他要來一套江湖上的鴻門宴的把戲,我又何懼?何況這次我深入虎穴的目的,為的就是要折服他。如今當著這麼多武林名人在座,這應該是最好的機會。」
  所以武當了鶴道長如此一說,龍步雲立即昂然說道:「既然如此,龍步雲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首席擺的是一張寬大的盤龍椅,看上去是紫檀木做的,十分結實。
  從這張紫檀木雕做的盤龍椅,也可以看得出柯介仁不但存心冒出江湖,已經到了毫無顧忌的地步。平民百姓擅自用龍來表示自己的一切,那是造反,是夷九族的罪名。
  龍步雲心裡忖想:「在這種情形之下,要說服柯介仁恐怕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他告過罪以後,剛一坐下,只聽得卡嚓兩聲,從盤龍椅的後面,兩旁扶手之下,還有便是座位的下面,伸出鐵箍,將龍步雲的上身、雙手臂、兩隻大腿,緊緊地套住。
  龍步雲沉住氣問道:「堡主!請問這是什麼意思?這就是堡主待客之道嗎?」
  柯介仁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帶著歉意說道:「龍兄!真是抱歉!絕不是有意的。解劍堡一向有一個規矩,凡是經過前院甬道以後,接待的人一定要安排一張仙人椅,考驗來人的機智反應和沉穩的功力。對你,實在用不著了!請龍兄稍安勿躁……」
  他立即一揮手喝令:「打開鎖鑰。」
  龍步雲突然說道:「堡主,請稍待。既然已經被鎖扣上了,讓我來試試看。如果打不開時,再勞駕開鎖。」
  這話的用意已經說得清清楚楚,雖然用八仙椅的機關困住了龍步雲,用不著假意幫忙,龍步雲有這個本領解得開。
  柯介雲說的倒是真話,這張八仙椅不是他刻意安排的。自從龍步雲以極快速、極美妙的身法,絲毫無誤地通過庭園,他對龍步雲已經十分欣賞,當時只有一個念頭:「如果能攬得此人來歸,解劍堡實力大增。」所以他說是「實在用不著了!」句句實話。
  他忘記特別交代一下,八仙椅仍然按照往例安排。
  龍步雲被八仙椅緊緊扣住,柯介仁確有歉意。但是,龍步雲非但不領情,反而豪氣干雲要自行解困,這份不屈的精神,讓柯介仁心折不已。
  甚至於他想到「可惜蕙兒……要不然真是解劍堡的乘龍快婿!」
  正是柯介仁心中暗暗讚歎之際,只聽得龍步雲一聲斷喝,連連卡嚓、嘩啦幾聲,一張紫檀木的太師盤龍椅,裂成一堆碎木,原先箍住雙臂、雙腿以及腹部的精鋼鐵條,也斷成幾截,斷掉地上。
  龍步雲仍然是坐的姿勢,半蹲著馬步,面不改色,手臂大腿絲毫未傷。
  他緩緩站起來,從容地說道:「堡主!對不起!毀壞了你的椅子。」
  現場從一片岑寂突然暴起一陣掌聲。
  五爪黑龍卞在淵首先說道:「如果沒有臻於精境的內力修為,如何能夠將這張八仙椅摧枯拉朽一般?年紀輕輕能有這等功力,真了不起!」
  卞在淵威鎮西南,黑龍會也是西南一帶無人敢攫其鋒的強大門派。卞在淵一生從來不易服人,今天由他口中說出欽佩的話,十分難得。
  龍步雲臉上不帶得色,謙遜地說道:「多承謬獎,愧不敢當!」
  這時候柯介仁已經命人清理了現場,立即換了另一張與前者一模一樣紫檀木盤龍八仙椅,親自為龍步雲安席。
  大家對於龍步雲力碎八仙椅的神功,或多或少都有讚譽之詞,只有武當的了鶴道長與少林敬一大師,默然不作一聲。
  這一桌酒宴,讓人意想不到的,竟是一桌素筵,不沾一點葷腥。而且十分精緻。江湖道上吃素筵的情形,真是少見,解劍堡這一桌酒席不用說是為少林敬一大師而擺設的,龍步雲是趕巧了,偏偏又按解劍堡的規矩坐上首席,龍步雲心裡有些嘀咕不安。
  酒是素酒,菜是素菜,在酒席筵前整個氣氛上,就自然顯然有些平靜而熱鬧不起來。
  突然,敬一大師舉起酒杯,對龍步雲說道:「龍施主!貧僧借花獻佛,用柯堡主的素酒敬施主一杯。」
  龍步雲一時為之肅然,舉杯應道:「不敢!」
  敬一大師乾了一杯以後,輕輕放下酒杯,很自然地說道:「貧僧有一個問題,想借此機會向龍施主請教。」
  龍步雲雙手據案,很認真地說道:「大師儘管問。在下知無不言。」
  敬一大師合掌低宣了一聲佛號,然後緩緩說道:「請問龍施主!令師尊諱可否見告?」
  龍步雲沒想到對方問的是這個問題,當時一怔,竟張口不得。
  敬一大師說道:「阿彌陀佛!如果施主不願告知,那也就罷了!」
  龍步雲這才回過神來,立即說道:「大師,真是抱歉!家師久居深山,從未進入塵世,當年拜別之時,曾再三告誡,不要在武林中傳出他的名號。實在是對不起!」
  敬一大師歎道:「真是一位高人!只可惜……」
  他的話頓住了。「只可惜」什麼呢?他沒有說下去。是可惜無法知道這位高人的名號?還是可惜無緣識荊?或者是……
  龍步雲心神為之一凜,因為敬一大師說這句「只可惜」的時候,縮口不言,眼神卻凌厲地掃了龍步雲一眼,其利如刀!
  龍步雲心裡忍不住想到:「只可惜什麼呢?只可惜一位高人師父出了一位不力爭上游的徒弟嗎?」他的想法還在遲疑之間,敬一大師卻及時問出一句:「龍施主!來解劍堡是為了何事呢?」
  龍步雲剛叫得一聲:「大師……」
  柯介仁卻在這時候接口說道:「大師這話問得好。解劍堡雖然不是什麼名門大派,但是柯某好客情深,咽……求才若渴,武林高人能蒞臨解劍堡,也是自然不過的事。譬喻說在座的各位……」
  沒等柯介仁說完,龍步雲立即攔住說道:「請恕在下失禮!我願意自己回答大師的問話。」
  他所以攔住柯介仁說下去,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別理由。
  因為柯介仁從「好客情深」,竟然說到「求才若渴」,一個武林中的堡主罷了,如此說話,不但逾越本份,而且也是暴露了野心。
  龍步雲直覺得少林敬一大師有非常不友善的神情,雖然這桌素筵是為他而設的。
  龍步雲覺得敬一大師不是屬於解劍堡的,他與黑龍會的卞在淵,完全不同。
  龍步雲這才搶著說道:「在下來到解劍堡,拜見柯堡主,有三件事相求!」
  柯介仁輕輕地「啊」了一聲。
  敬一大師倒是及時問道:「貧僧冒昧,施主三事相求?原是堡主的事,但不知可否預聞?」
  這位少林寺戒持院的高僧,在他不動聲色的臉上,顯露出一絲鄙夷的神情。
  而且他還接著說下去。「阿彌陀佛!像龍施主這樣身具絕頂武功的人,也會到解劍堡來相求!塵世的事,真是讓人無法以常理衡量。」
  柯介仁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龍步雲搶先說道:「請問大師!你來到解劍堡又是為了什麼?」
  柯介仁揮手說道:「咱們的事先說。龍兄……」
  龍步雲立即接口說道:「在下是武林晚輩後進。」
  柯介仁嗯了一聲點點頭說道:「龍老弟!你說你找我有三件事相商,請說吧!你現在是解劍堡的貴賓,只要我能做得到的,無不應允。」
  龍步雲抱拳欠身,慎重道謝之後,說道:「我有一位好友的父親,現在解劍堡,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他們本是父女二人相依為命,可否請堡主先讓她的父親回家,如有所需,隨時奉召。」
  柯介仁大概怎麼樣也沒有想到龍步雲提出的是這樣一個問題。當時為之一怔。脫口問道:「你是說……」
  龍步雲接口說道:「名醫何元。」
  柯介仁頓時臉色一變,嘴唇有些微顫抖,那是震驚、生氣、壓抑的表現。
  但是,柯介仁是個人物,他在激起憤怒的瞬間,能忍得住,當時只是一頓,他長長地吁了口氣,淡淡地說道:「何大夫正在為小女治病,只要小女病情好轉,我會重金厚禮恭送何大夫回家。目前……」
  龍步雲連忙說道:「何大夫之女雯靜姑娘久未見到父親,思念不已……」
  柯介仁有些不耐,稍露煩躁地說道:「我已經說過,待小女病情穩定,自然送何大夫回家。再說,何大夫是他自己自薦解劍堡的,他應該有割股之心,病人尚未痊癒,他也不會如此撒手而去。」
  龍步雲也緩緩地說道:「我也說過,何大夫只是回去看看女兒雯靜,因為雯靜姑娘是一位雙目失明的人!」
  柯介仁長長地「啊」了一聲,臉上透著驚訝。
  龍步雲接著說道:「這是要說的第二件事……」
  柯介仁沉聲說道:「說吧!我在聽。」
  龍步雲說道:「聞得堡主藏有一枝千年黃連老根,功效可以去醫明目,龍步雲代為求得一截,去治療何姑娘的眼睛,不論能否治得好,堡主都是功德一件!」
  柯介仁突然仰頭厲聲大笑說道:「功德?我柯介仁也曾經做過不少功德,可是結果是什麼?我唯一的女兒……啊!我不再相信善有善報這句話。」
  龍步雲說道:「堡主!我不敢對你說教,不過如果醫好了何姑娘……」
  柯介仁幾乎是暴躁地叫著:「何姑娘!何姑娘!有誰想到我的女兒柯姑娘!」
  龍步雲很從容地說道:「我想到了令嬡柯姑娘!」
  柯介仁一愕,脫口說道:「你說什麼?」
  龍步雲說道:「何雯靜姑娘雖然雙目失明,但是家學淵源又是天賦絕頂聰明。醫道十分高明,超過乃父何大夫!」
  柯介仁不信問道:「你是說何元的女兒也會醫術?」
  龍步雲說道:「我在血氣枯竭之際,倒在何家花園後門之外,被何姑娘侍女發現,何姑娘以慈悲之心,救世之術,將我從瀕死邊緣救回一命……」
  柯介仁說道:「她救你,你就為她來討藥?」
  龍步雲說道:「受人點滴,當報湧泉!」
  柯介仁說道:「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龍步雲斷然說道:「何姑娘如果雙目復明,衷心感激之情,可以想見,以她的精湛醫術,以她一個女孩兒家身份,與令嬡朝夕相處,對令嬡的病情,太有幫助。」
  柯介仁突然問道:「你……知道我女兒的病情?」
  龍步雲說道:「堡主!說實在的,令嬡天賦過人,只是天真未鑿而已,不是病,更不需用藥,只要有適當的高人,開啟混沌,再佐以藥石,將來是一位出類拔萃的女英才!」
  柯介仁頓時十分激動,說道:「龍老弟!你是說我女兒可以復原……」
  龍步雲說道:「不是復原,而是開啟她的新生命。我不懂醫藥,不敢信口雌黃,不過,事有常理,可以想當然耳。等堡主見到了何雯靜姑娘,一定放心把令嬡交給她,而且,對前途也一定充滿了信心!堡主!人總是要活在希望裡對不對!」
  柯介仁幾乎是語無倫次地說道:「你是說我的女兒……你是說那位何姑娘她有把握可以醫好……不!不是醫好,是開啟她的新生命?」
  龍步雲很沉著地說道:「我不是醫生大夫,我不敢說有把握,恐怕就是醫生大夫,也不能對任何病症說有把握,何況令嬡根本不是病。」
  柯介仁喃喃地說著:「不是病!不是病!」
  父女之情,表露無遺,在場的人為之動容,尤其少林敬一大師,合掌垂眉,輕輕地念著佛號。
  龍步雲依然是很沉著地說道:「我沒有見過令嬡,但是我所知道的令嬡這是一塊天真未鑿的璞玉。我說過,如果讓雙目復明後的何雯靜姑娘終日陪伴著令嬡,假以時日,一定可以還你一位聰明美麗活潑的女兒!」
  柯介仁突然說道:「終日陪伴!終日陪伴!那位何姑娘她願意嗎?」
  龍步雲立即說道:「這一點我可以保證,前面我說過,受人點滴,當報湧泉。堡主捨得送給何姑娘一截千年黃連老根,治好了她的眼睛,何姑娘感恩圖報之心,那還用得說嗎?」
  他忽然轉變語氣,很深沉地繼續說道:「萬一千年黃連老根也醫治不好何姑娘的眼睛,相信她照樣的感激堡主的大恩大德,她照樣可以來解劍堡陪伴令嬡!」
  柯介仁立即回頭舉手舉掌,召喚進來一個貼身的家人。
  他明確而乾淨俐落地吩咐:「護送何大夫回去,記住!將寶庫裡最上層紅瓷罐中取一截黃連根,交給何大夫一併帶回,小心處理,不得有誤!」
  他打發走了家人,再回頭對龍步雲說道:「龍老弟!你這第三個意見是什麼?」
  龍步雲拱手而立,從容說道:「堡主愛女情深,做事明快,令人好生敬佩!這第三點請求,我就敢於坦率陳言了!」
  柯介仁說道:「龍老弟有任何話,僅管說在當面,不必有所顧忌。」
  龍步雲說道:「聽說解劍堡正在全力招攬天下英豪,廣搜各地錢財,準備爭霸武林,要將當今之世,攪得紛亂不得安寧?」
  柯介仁注視著他,良久,沒有說話。
  龍步雲緩緩地說道:「在下冒昧敢問堡主,可是真有其事?」
  柯介仁忽然點點頭,說道:「不錯!確有其事。不過……」
  他停頓片刻繼續地說道:「現在,我是說此刻,我的心意已經……已經在考慮……」
  龍步雲立即說道:「堡主在考慮是否要改變這件事是嗎?」
  柯介仁用一種奇怪的眼光注視著龍步雲,然後輕輕地歎了口氣。「我是一個敬天畏天、認命守分的人,尤其當我晚年得一女,我覺得人生無憾,我可以終其一生,隱居山林。唉……」
  龍步雲接口說道:「沒想到令嬡慢慢長大以後……」
  柯介仁一抬頭,環視了坐在席上的每一個人,然後朗聲說道:「我的女兒一天一天的長大,美麗可愛,是我掌上的一顆明珠。可是,有一天我發覺這顆明珠的光芒褪色了!」
  他的聲音愈來愈低,頭也愈來愈垂,頓現一種老態。
  這時候,廳上一片寂靜,給整個大廳凝聚了一股沉重。
  柯介仁頓了一下之後,他才說道:「女兒人是長大了,但是,她言談舉止,仍然停留在十來歲的年齡。她是那麼活潑,她是經常有那麼可愛的笑容!她是那麼人見人愛的小姑娘,然而,她……」
  柯介仁竟然滴下了眼淚。
  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能體會柯介仁這種心情。正如柯介仁他自己所說的,一顆掌上明珠,不只是明珠,簡直就是他命根子,對她抱著有多大的希望!結果,那是十分殘忍的。
  大廳裡一片靜寂,沒有人在片刻說任何一句話。
  柯介仁停頓了很久,拭去淚痕,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平靜下心情,緩緩說道:「我不能接受這件事,我開始怨天,我覺得老天並不公平。我柯介仁一生沒有做過什麼重大的功德,但是,我也沒有做過什麼有傷陰德的事。老天為何如此待我?」
  說著話,人又忍不住激動起來。
  「我看到那些豪商巨賈、達官貴人,有幾個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可是你看看他們享受著人間的榮華富貴,而且子孫滿堂,這老天的公平在那裡?」
  龍步雲忍不住叫道:「堡主……」
  敬一大師低宣佛號「阿彌陀佛!」然後說道:「龍施主!請讓堡主把話說完。」
  柯介仁接著說道:「我恨人間不平,於是我決心人身江湖,把武林攪得大亂,以洩我滿腔怨氣。」
  他忽然抱拳向在座的人一一拱手。「感激各位前來助拳,使我增加了稱霸武林的信心,不過……」
  他突然頓住話,眼光停在龍步雲臉上,自然地問道:「龍老弟!你好像有話要說。」
  龍步雲也很自然地看了敬一大師一眼。
  他朗聲說道:「堡主顯然已經有了回頭之意,一切都用不著多說了,說出來一方面已是多餘,另方面對堡主也是一種褻瀆。」
  柯介仁微微笑道:「無妨。只當是酒席筵前的酒言酒語,沒有人會計較。」
  龍步雲說道:「堡主胸襟開闊,龍步雲就直言了。」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堡主自問本身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但是,解劍堡上上下下,難保沒有假堡主之名,做出一些人神共憤的事,這筆帳,老天爺要算在堡主身上。」
  柯介仁雙眼圓睜,脫口說道:「你是說……」
  龍步雲立即說道:「我沒有證據,只是想當然耳。」
  柯介仁這才說道:「其實我也應該想得到,解劍堡好幾百人,背著我的時候,難保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唉!如此說來,老天還是公平的!」
  敬一大師此時高宣了一聲佛號,緩緩地說道:「柯施主!一念回頭,立地成佛!貧僧要向施主頂禮致賀。」
  了鶴道長也高宣了一聲「無量佛」,說道:「柯施主一念之真,武林幸甚!人間幸甚!」
  柯介仁倒是不安的說道:「只是辜負了各位的盛情,本來是要共同期許,要創一番事業。如今……」
  敬一大師說道:「貧僧不敢打誑語,如果今天龍施主不來,貧僧也要向施主善化這一段善緣!」
  了鶴道長說道:「貧道原與大師有約,要向施主勸阻,沒料到今天會有這樣的結果。」
  柯介仁幾乎震驚得說不上話來。
  原來這些武林名門大派的高人,並不是前來為他幫忙起事的。
  這真是一念之間,決定成敗,想想還真讓人心寒膽顫。
  龍步雲此刻拱手說道:「我的三個請求,堡主竟然一一俯允,滿天陰霾,頓時化為白日青天。堡主這份情,龍步雲記在心裡……」
  柯介仁說道:「記在心裡倒也不必,龍老弟所說的那位何姑娘希望她能前來陪伴小女一段時間。」
  龍步雲立即說道:「堡主!但請放心,龍步雲曾經說過,受人點滴,當報湧泉。這是我輩做人一個最根本的道理。何雯靜姑娘身受堡主大恩,她一定會感恩圖報。」
  龍步雲又接著說道:「關於令嬡……」
  柯介仁突然變得很緊張地問道:「她怎麼樣?」
  龍步雲說道:「堡主!我不懂得醫道,我也不瞭解令嬡的情形究竟如何?但是,我相信因果輪迴……」
  此時敬一大師高宣了一聲「阿彌陀佛」!龍步雲繼續說道:「堡主!愛女情深,人神共鑒,在這種情形之下,一念回頭;免於生靈塗炭,是一件了不起的功德。我有一個很不敬的比喻,但是倒是非常契合,那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堡主!就憑你如此一念之間,反璞歸真,令嬡的問題,一定有最圓滿的結果。」
  龍步雲說得十分懇切,也說得十分坦率,讓柯介仁聽得很感動。
  柯介仁上前隔席緊緊握住龍步雲的手,半晌才說道:「龍老弟!我們相見恨晚。」
  他又對在座的七位貴賓,抱拳拱手說道:「各位!龍老弟給我最大的影響,便是處處以愛作為衡量人與事的根本。因為他,讓我才察覺到以往我是以恨來看待這世間的一切。愛與恨之間,這個世界的差別太大了。」
  雖然只是幾句話,卻讓在座的賓客,為之動容。
  柯介仁又對龍步雲說道:「龍老弟!我要留你在解劍堡多住一些日子,要好好地跟你敘敘。」
  龍步雲深深一躬,說道:「堡主謬愛,令我終生難忘。不過,恐怕我就此要向堡主告辭了!」
  柯介仁大感意外說道:「就是不能多作盤桓,也不必即刻就走啊!」
  龍步雲抱拳說道:「我是要趕回何家花園,要看到何元大夫為他女兒醫治眼睛,不論是否痊癒有效,我必須說動何姑娘前來解劍堡來陪令嬡蕙玲小姐。」
  柯介仁立即叫了一聲「好!」
  他從席面上端起酒杯,滿斟素酒,對龍步雲說道:「我不言謝,我敬你!」
  他一仰頭,爽快地乾了一杯,充滿感性地說道:「龍老弟!我不能留你。但是,我期待很快地能在解劍堡為你洗塵接風。人的一生有許多心願,盼你重來解劍堡,盼望也期待我的女兒能早日破繭而出,這是我的兩大心願,祈求老天能讓我如願,此生足矣!」
  一個原本雄心勃勃,要稱霸武林的人物,一時變得兒女情長,而且語帶蒼涼,可見得雄心野心之中,又隱藏了多少寂寞!尤其把見到龍步雲和女兒病癒,並別為兩大心願,是值得人嚼味的。
  龍步雲此刻急於要追趕上何元,趕回何家花園為何雯靜姑娘治眼睛,對於柯介仁的話,沒有深入的體味。
  當時深深一躬落地,說道:「堡主盛情,銘記五衷。」
  他又對在座的來賓,拱手躬身為禮說道:「今日幸會各位先進前輩,但願以後能有機會分別踵前拜見。」
  再度抱拳,「告辭!」
  柯介仁吩咐都總管代為送客,並且再三叮嚀:「龍老弟!你走,我不相送。等你再來解劍堡時,不論是風是雨,我一定到門前廣場相迎!」
  這幾句話,讓龍步雲為之感動不已。
  離開解劍堡,已經是黃昏時分。
  他忽然想起同來的醉叟,至今沒有下落,是不是要等他?他正在猶豫,忽然身後有人噗哧一笑。
  龍步雲一回頭,只見醉叟從樹林裡踢撻踢撻走出來。
  龍步雲剛一歡叫:「醉伯伯!」
  醉叟笑嘻嘻地說道:「小子!你沒有讓我老人家看走眼,而且三件事比我預期中還要做得圓滿,真難為你了。」
  龍步雲說道:「能得到醉伯伯的誇獎,真是彌足珍貴。」
  醉叟笑呵呵地說道:「好小子!還真的不謙虛啊!而且還反拍了一馬!真有你的。」
  龍步雲此刻心裡真的有一份得意,也笑著說道:「那也是跟醉伯伯學的呀!」
  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龍步云然後正色說道:「醉伯伯!真正說起來,解劍堡主柯介仁人很好,只是愛女情切,激憤成恨,這種情形,都是可以理解的。最難能可貴的,他能接受別人的意見,而且及時回頭。」
  醉叟立即說道:「對!一念歸真,立地成佛!我們常常聽到有道德的高人說:佛就在我們的心頭。就是這個道理,柯介仁可貴之處,也就在這裡。不過,小子!你還沒有能體會柯介仁的一份真心。」
  龍步雲訝然說道:「醉伯伯是說……」
  醉叟笑笑說道:「柯介仁不但希望他的女兒能夠治癒病情,而且,他顯然有意要招你為解劍堡的乘龍快婿吶!」
  龍步雲倒是大感意外,口裡說道:「不會吧!」
  可是心裡在想:柯介仁以充滿感情的語句說出他的兩大心願,豈不是就是那種意思!他不僅汗顏,而且歉疚。因為,這件事是要讓柯介仁徹底的失望了!醉叟呵呵說道:「這件事言之過早!我們還是快些走吧!趕到何家花園,恐怕已經是深夜時分了!」
  二人踩著夕陽,趕著黃昏,迎上夜幕,匆匆上路。
  兩人走得都很快,龍步雲在疾奔中,仍然不忘記問醉叟:「醉伯伯!這一段時間,你老人家身在何處?可否告訴我?」
  醉叟一開口說話,奔跑的速度就慢下來,他索性走到路旁一棵樹下,一塊光滑滑的臥牛石坐下來。
  他望著逐漸走回來的龍步雲,拍拍身旁的石頭說道:「反正趕到何家花園已經是深夜,我們爺兒倆不急於一時。再說現在早已過了吃晚飯的時候。你小子在酒席筵前,根本沒有吃飽,趁著現在,咱們飽餐一頓再走。」
  龍步雲一怔問道:「現在?飽餐一頓?」
  他四顧俱是荒郊,連一縷炊煙都不曾看見,飽餐一頓,吃的是什麼?醉叟呵呵笑道:「小子!你忘了我老人家最擅長的……嗯……」
  他這一「嗯」之間,龍步雲立即恍然大悟。
  醉叟笑嘻嘻地望著龍步雲,帶著一種狡黠的神情說道:「不但有吃的,而且還有喝的。」
  他說著話,他身後大搭褳裡一件一件拿出來。有油紙包著的熏雞、熏魚、烤鴨、醬肘子、油餅,外帶一罈子酒。
  醉叟將酒菜攤在青石板上,笑著說道:「柯介仁請你吃素齋,我老人家可吃不來,只好到廚下弄點葷的,來吧!」
  一老一少,就如此大塊吃肉、大口喝酒。
  龍步雲忽然停下來問道:「醉伯伯!看來一切都在你指掌之中了,我不想知道你老人家是怎樣得知這些消息,我只想請問醉伯伯一件事。」
  醉叟笑道:「小子!算你聰明,就是你問,我老人家也不會告訴你。不過如果你問的與我在解劍堡的行蹤無關,我會說的。」
  龍步雲問道:「你老人家當然知道,在酒席筵前,當著武林先進大老,我曾經對柯堡主承諾過一件事。」
  醉叟說道:「我老人家當然知道,你答應柯介仁要何雯靜到解劍堡去陪伴他女兒!」
  龍步雲說道:「現在我開始擔心!」
  醉叟說道:「擔心的是什麼?是擔心何雯靜這丫頭不會去嗎?小子!如果你真的這麼想,那你就太不瞭解何雯靜這丫頭了。」
  龍步雲說道:「在正常的情形之下,何姑娘的仁心愛心,我是信得過的。」
  醉叟喝著一大口酒,瞇著眼睛對龍步雲注視半晌問道:「什麼叫正常情形之下?」
  龍步雲為難地躊躇一會,才說道:「醉伯伯!我是說這只千年黃連老根,確如傳說中那樣,治好了何姑娘的眼睛,在這種情形之下,她是不會拒絕的!」
  醉叟長長啊了一聲,沉默牛晌,沒有說話。龍步雲的意思非常明白,如果千年黃連老根治不好何雯靜的眼睛,當一切都成了白費的時候,何雯靜會不會……?還有何元在解劍堡被軟禁了這麼久,這筆帳會不會立刻在何雯靜心頭消失呢?這是別人無法解答的難題。
  如果何雯靜不去?後果又是如何?那恐怕不止是龍步雲輕諾寡信,柯介仁的恨火是否又從此燃燒起來?如果再度燃起恨火,再加上怒火,後果是令人擔憂的。
  這一連串的「如果」,誰也無法預料。
  醉叟這樣一沉吟,龍步雲緊張起來了。
  像醉叟這樣心中從無「難」字的人,居然無法說出答案來,情形的難料,可見一斑!
  龍步雲立即食也無味了。
  醉叟忽然打著哈哈說道:「小子!不要以為我老人家在擔憂,而是我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這件事有兩個答案,我說的是朝好處想的答案。」
  龍步雲問道:「那兩個答案?」
  醉叟說道:「第一,千年黃連老根果如傳說中那樣靈驗,藥到病除,何丫頭重見光明,小子!正如你所說的,受人點滴,當報湧泉,那還有什麼可憂慮的?」
  龍步雲點點頭。
  醉叟接著說道:「第二,千年黃連老根……嗯,並不能像傳說中那樣……那樣有效。但是,何丫頭不是一個沒心肝的人,對於你這次如此冒險前往解劍堡這件事,她心存感激……」
  龍步雲連忙說道:「醉伯伯!那樣說是不對的。她怎麼能感激我?我的性命是她救的……」
  醉叟呵呵笑道:「你不要急,你當然不會要她感激,但是你不能阻止她不感激你,正如同她也無法阻止你感激她,對不對?」
  龍步雲語塞。
  醉叟說道:「不論治療眼疾是否成功,柯介仁慨贈千年黃連根這件事,還真令人感動的,何丫頭不會不領這份情,更何況,是你親口對柯介仁許下承諾,何丫頭就算是為了你,她也會去解劍堡的。」
  龍步雲急忙說道:「照這麼說……」
  醉叟呵呵笑道:「小子!不要把事情看得那麼沒希望,你知道,這是一個有情世界,人人都能存有一份情:親情、友情、愛情,世界社會變得那麼美好,你愁他怎的?」
  龍步雲被醉叟這一番話倒真的激起無比的信心,也激起豪情萬丈。
  果真的,這是一個有情的世界,充滿了溫馨和溫暖。柯介仁不是決心要攪和這個世界嗎?結果還不是苦海回頭,放下屠刀!那不是龍步雲有超人的說服力,而是因為這是一個有情的世界。好鳥枝頭亦朋友,何況是人與人?龍步雲驀地裡冒出一句話:「我現在只擔心一點!」
  醉叟說道:「你還擔心啊!」
  龍步雲說道:「我說錯了,不是擔心,我是在祈禱!祈禱何姑娘這次能重見光明。」
  醉叟點點頭道:「那倒真的要虔誠祈禱!祈求吉人天相。因為何丫頭真是一位好姑娘。」
  他突然問龍步云:「你認為呢?」
  龍步雲毫不考慮地立即說道:「那是當然,何姑娘是最好的人!」
  醉叟一聽呵呵大笑,顯得十分開心說道:「小子!這是咱們爺兒倆自相交以來,真正心意一致的一件事。」
  他動手包起剩下來的菜餚,仔細地放在搭褳裡口中說道:「走吧!吃飽了、喝足了,這回該可以一趟走到底了。」
  醉叟的小動作,都給龍步雲很大的感觸。
  醉叟言行舉止,看似隨便,到處遊戲人間,實則他是一位十分有原則的人,即使是殘羹剩菜,他一點也不糟蹋。難怪他在客棧裡大吃大喝的時候,他讓醉叟看不順眼。
  同時也給龍步雲一個很好的啟示:真正瞭解一個人,是十分不容易的。輕易給一個人下斷語,不止是不公平,而且也十分危險,因為那會失去許多朋友,必會增加許多敵人。
  閒話不敘,言歸正傳。
  龍步雲隨同醉叟踏著夜色,走上何家花園的歸途。
  二人一路之上邊談邊走,倒也不寂寞。
  一直走到參星當頭,到達了何家花園。
  醉叟首先就歡呼起來:「終於到了!」
  他隨即捶著腰說道:「到底是人老了!也不過是跑了幾十里路,這會兒腰酸腿疼。」
  忽然,他停住腳步,沉吟了一會便道:「小子!你看出什麼不對沒有?」
  龍步雲說道:「參星當頂,已經超過半夜了,何家花園居然還有燈光,有些不尋常。」
  醉叟說道:「更不尋常的是有燈光的地方,正是何元的住處,這是反常的,認識他幾十年,從沒有見過這麼晚還沒有睡。」
  龍步雲忽然問道:「醉伯伯!我們要敲門嗎?」
  醉叟哈哈一笑說道:「果然是猴兒精,咱們上房頂吧!」
  二人起身一躍,飄上屋頂,接連幾個躍縱,落身在何元的房上。
  輕輕飄落而下,舔破窗紙,只見房裡燭光明亮,何元盤腿坐在榻上,何雯靜坐在一旁椅子上,書琴垂手站在一旁。
  單看這三個人的臉色,就能感覺到這房裡瀰漫著凝重的氣氛。
  醉叟忍不住打了個哈哈。
  房裡何雯靜姑娘就站起來急急地問道:「是醉伯伯回來了嗎?」
  書琴趕忙開房門,醉叟哈哈笑著走進房來說道:「丫頭!還是你真機靈,比你爹強!」
  何元此刻也下得榻來說道:「老哥哥!你要是再不回來,那可就……」
  何雯靜姑娘打岔說道:「醉伯伯!龍大哥呢?他沒事吧!」
  龍步雲在門口應聲說道:「謝謝何姑娘掛念,我回來了。」
  醉叟呵呵笑道:「丫頭!你只會關心你龍大哥!」
  這話說得太明顯、太露骨了!何雯靜站在那裡脹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何元此時接口說道:「老哥哥!虧你還有心情此刻說笑。」
  醉叟呵呵笑道:「千年黃連根拿到了,你也平安回來,柯介仁一念回頭,反璞歸真,這些事本來都是十分困難的,如今都順利解決,我不高興尚待何時?難道還有什麼新的困難增添了你的煩惱?」
  何元說道:「雯靜的眼睛。」
  醉叟有些意外的吃驚,問道:「千年黃連老根難道是假的不成?」
  何元說道:「柯介仁是個人物,他說的話、做的事,還不至於故作詐騙,千年黃連老根絲毫不假。只要用舌尖舔一下,一絲苦味,遍及滿嘴。」
  醉叟說道:「既然如此,丫頭的眼睛復明在望,你還愁個什麼勁呢?」
  何元說道:「老哥哥!你不是醫家,你不明白醫治眼睛是如何困難。」
  醉叟問道:「如何困難法?我不懂,你可以說給我聽。」
  何元說道:「雯靜的眼睛是由於當初用藥不當,眼睛長了雲翳,必須要用金針挑開,將雲翳切除,然後用千年黃連老根,拿人乳浸泡,敷上三晝夜,便可以恢復光明。」
  醉叟奇怪問道:「既知道醫治的方法,又有藥物備用,你還愁的是什麼?」
  何元囁嚅地說道:「老哥哥!我……」
  何雯靜姑娘在一旁幽幽地說道:「醉伯伯!我爹他對自己沒有信心!」
  醉叟怪叫道:「老弟台!是真的嗎?」
  何元有些愧疚之意說道:「不相瞞老哥哥,確實是這樣,行醫一輩子,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對自己幾乎沒有一點信心。」
  醉叟搖頭不解,說道:「你不要忘了,你是當代名醫,在你的手下曾經救活不少人。」
  何元說道:「是的,我自己也知道浸淫醫道數十年,深有所得,這金針挑眼並非特別困難,但是……但是……唉!」
  龍步雲此刻插嘴說道:「何伯伯!我能瞭解你的心裡負擔,因為今天你要醫治的是自己的女兒,不能有任何一點差錯,這給你的精神壓力很大。」
  何元長歎了一口氣說道:「步雲!你說得很對,最重要的一點你還無法體會,雯靜不但是我唯一的女兒,也是我唯一失敗過的一次醫療,壞了她這雙眼睛,讓她終身遺憾。如今……」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如今只剩下唯一的一次機會,萬一……萬一……因為如金針稍有偏失,那……」
  這種情形真是醉叟所不瞭解的。
  金針挑開雲翳,稍有一絲一毫的偏失,後果就難以想像。
  怪不得何元為這件事發愁,遲疑不敢動手,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是可以被理解的。
  龍步雲忽然說道:「何伯伯!容我說幾句話好嗎?」
  醉叟說道:「小子!有話就快說,不要吞吞吐吐。」
  龍步雲說道:「何伯伯方才說過,雯靜姑娘的眼睛,目前只剩下唯一的希望,別無選擇。何伯伯!請容我放肆說話,既然是別無選擇,也就無從猶豫。再說……」
  他頓了一下,緩下說話的語氣。「何伯伯醫道通神,理應著手成春,萬一不能如願,至多也就是現在這樣子,還能壞到那裡去?一個做父親的為自己女兒醫治,還能不盡心嗎?天下事,只要千真萬確地盡了心,也就俯仰無愧了!」
  何雯靜姑娘幽幽地說道:「爹!龍大哥的話,正是女兒的心聲,只是女兒不敢說出來罷了。」
  醉叟叫道:「小子!說得有理,我老人家已經是無話可說了。」
  何元這才露出開朗的笑容,說道:「凡事盡心,即使是父女,也是無怨無悔!雯靜,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醉叟說道:「現在,你也太過性急了些吧!」
  何元說道:「其實千年黃連老根已經浸泡好了,金針也準備妥當,一切俱已齊備,等待的只是我的信心。如今信心已經有了,還有什麼可遲疑的?」
  醉叟說道:「既然你這麼說,當然只有聽你的,我們呢?可以旁觀嗎?」
  何元說道:「老哥哥!你和步雲快去安歇,明天醒來,你們再來看結果。」
  醉叟說道:「說的也是,我們如果在一旁觀看,不但礙手礙腳,而且還會為你增加壓力。算了!算了!一天一夜,奔馳了一百多里的路,這會歇著去,正是時候。」
  他拍拍龍步雲的肩。
  「小子!別楞在這裡!睡足了精神,明天再來聽佳音。」
  何雯靜姑娘忽然說道:「龍大哥!」
  龍步雲倏地一震,立即應聲說道:「雯靜姑娘有何吩咐?」
  何雯靜姑娘臉上露出一線笑容,幽幽地說道:「龍大哥!這次你到解劍堡,冒險犯難,為了……我會終生銘記在心。」
  龍步雲趕緊說道:「姑娘!救命大恩,尚不及言謝,姑娘說這種話,豈不是讓人慚愧無地麼?但願何伯伯著手成春,姑娘能早日重見光明,其他都是沒有意義的。」
  何雯靜姑娘臉上一直露著微笑,仍然是幽幽地說道:「我從來沒有對爹的醫道絲毫失去信心。」
  醉叟高高地叫了一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