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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回到客棧,又一連要了幾間上房,將洪如鼐夫婦安置在最嚴密的一間。
  鸛上人說道:「你們統統去吃喝,讓我一個人來處置。」
  仲彬哀求道:「大師!我……」
  鸛上人想了想,點點頭說道:「也罷!你就留下來陪我,老實說,幫忙是幫不上。你們其餘的人,統統都給我喝酒等消息去!」
  看樣子老毛病又犯了,沒有人敢留下來。
  說實在大家都已經餓了這麼久,也該吃飯去了。
  房裡只剩下鸛上人和仲彬二人。
  他叫仲彬搬張椅子坐在門裡,不讓任何人進來。然後他捲起雙袖,端坐在床前,神情肅穆地望著床上躺的洪如鼐、邱千屏夫婦。
  他們二人都是刀傷在右肩鎖骨之下,刀長不及三寸,是一種很小的匕首,沒有拔下來,那是行家的處理,毒刀上身,只要一拔,見血封喉!
  創口的衣服已經被剪開,流著奇臭的黑水。
  洪如鼐和邱千屏只剩下一絲絲氣息,人已經瘦得不成人形,臉皮焦黑。真正是氣如游絲,命在旦夕。
  洪如鼐的情形,要比邱千屏還糟,差不多已經是一個死人。
  鸛上人歎口氣說道:「真是命中注定,再有幾個時辰,神仙也無能為力了!」
  仲彬流著淚,怯怯地問道:「大師!我爹娘他們……」
  鸛上人訝然地問道:「你爹娘?小哥!你不是劍神的孩子嗎?」
  他剛問到這句話,便又笑笑說道:「想必說來話長,這時候你沒有心情說,我也沒有心情聽。回頭再說。」
  他打開藥囊,取出一個玉色的淺盤,叫仲彬舀淺淺一盤子水來,傾倒進一種塊色的藥末,然後再用鵝毛沾著藥水,先在傷口的外圍四周,一點一點地塗掃著。
  鸛上人塗得十分細心,慢慢地,慢慢地,將藥水塗得十分均勻。
  漸漸藥水塗到創口附近,只剩下刀口周圍半寸的地方。只見那創口的肉,逐漸地僨腫起來,開始向外流黑水。
  鸛上人一見仲彬雙目注視一瞬不轉,便道:「你過來!」
  他拿起一把小夾子,又從身上撕下許多塊布。
  他交待仲彬:「看到流黑水時,就用夾子夾著布,輕輕地揩去,不停地揩,隨時換布。但是,你千萬不要沾上那些黑水,那些都是很毒的毒液!」
  仲彬果然依言,小心地、不停地揩著黑水。
  鸛上人仍然用鵝毛蘸著藥水,在創口四周,不停地塗刷著。
  當床邊地上堆了一堆沾滿臭水的布條,當鸛上人和仲彬的外衣都被撕得差不多的時候,洪如鼐和邱千屏二人的創口已經沒有再流黑水了。
  可是,那兩柄小匕首,仍然插在他們二人的肩上。
  仲彬急著問道:「大師!現在怎麼還沒有動靜?」
  鸛上人笑道:「別急!別急!第一步已經見效了,現在要借重它了。」
  仲彬說道:「借重誰?」
  鸛上人沒有答話,從藥囊裡又小心翼翼地捧出白玉蟾蜍,輕輕地放置創口上。
  那雙長得十分醜惡的白玉蟾蜍,在鸛上人的手上,咯咯咕咕直叫,彷彿是聞到了美味佳餚,已經使它垂涎欲滴似的。
  鸛上人一鬆手,白玉蟾蜍就跳了下來,一跤跌在洪如鼐的身上,笨拙地翻轉身來,一跳一跳地跳到洪如鼎肩頭,又闊又扁的大嘴,正好對正那柄匕首插著的傷口,便伏著一點也不動了。
  說也奇怪,只短短地一會工夫,洪如鼐的肩頭,連腐肉都被蟾蜍吸進了腹內,那柄匕首也失去了黑色,變得雪亮,而創口竟流出了鮮紅的血。
  鸛上人手法純熟而快捷,捧起蟾蜍,拔去匕首,又將蟾蜍放在邱千屏的創口。他讓蟾蜍蟄伏不動的時候,立即從藥囊裡取出一個玉瓶,傾出一撮白色的藥末,灑在洪如鼐流血的創口,隨手又撕下一塊衣襟,很快地將洪如鼐的傷口包紮起來。
  他這一連串的動作,都是以極快的手法做完的,沒有絲毫的停擱。
  他擺平下洪如鼐,只頓了一頓,說道:「小哥!撕下你最乾淨的一片衣襟。」
  仲彬連氣都沒有吭一聲,立即撕下自己靠後背的一大片。
  鸛上人說道:「方纔我包紮的方法,你都看清楚了?」
  仲彬點點頭:「都看清楚了。」
  鸛上人很欣賞地笑笑:「很好!你要記住是怎麼做的。」
  就是這麼一會工夫,那白玉蟾蜍的肚皮,脹得十分怕人,就如同是一個大球,肚皮脹得發光。
  邱千屏的創口也開始流出鮮血的時候,鸛上人小心翼翼地捧起白玉蟾蜍,隨手關在藥囊裡,很快地為傷口拔去匕首灑下白藥。
  他回頭對仲彬一示意:「開始包紮。」
  仲彬雖然顯得有些緊張而笨拙,但是,很快地他的雙手就熟巧靈活起來。
  等仲彬為邱千屏包紮妥當之後,鸛上人舒了一口氣。他叫仲彬:「你將這些髒布,小心捆妥拿出去埋掉。」
  仲彬依言捆綁妥當,拉開房門,正要出去,門外站著小彬和小真,一眼瞥見,小真首先驚叫出來,又連忙掩口不迭。
  仲彬低頭一看,自己不覺滿臉通紅,慌忙退回到房裡。當他全神貫注於醫療過程,根本已到了忘我的境界,他那裡知道,他和鸛上人幾乎已經成了半裸的人。
  仲彬退到房裡,面對著小彬叫道:「大哥!抱歉得很,我真失禮!我忘了……」
  小彬伸手握著仲彬的肩,說道:「這堆髒布要拿出去丟掉,是嗎?」
  仲彬點點頭,但是立即又說道:「是要埋掉!」
  小彬點點頭,伸手去取。仲彬叫道:「大哥!小心有毒!」
  小彬笑笑說道:「我知道,我曾經被毒過,對於毒我有了經驗和戒心,你放心在這裡等著。」
  他拿著衣襟碎片走了。
  此刻的房裡,鸛上人從藥囊裡又取出一個紫銅小香爐,取出幾支檀香,再放上一些藥末。他這個藥囊,真像是百寶箱,可以取出千奇百怪的東西。
  取出鐮刀火石、紙煤,敲著火,點起檀香,立即有一股很特別的香味,瀰漫在房裡。
  仲彬問道:「大師!我爹娘他們……」
  鸛上人微笑著說道:「現在我要告訴你,他們二位已經無礙了。」
  仲彬囁嚅地說道:「大師!可是……可是……他們現在還……」
  鸛上人說道:「小哥!如果我說得不錯,令尊令堂中毒至今,至少也已經過了十天以上。十天不吃不喝,僅靠一些防毒的藥物,只能遲緩毒性的發散。慢說是人,就是鋼鐵也會生銹了。現在靠著白玉蟾蜍,吸去體內的劇毒,一時還無法甦醒過來,這是很正常的現象。」
  仲彬急著說道:「大師!還要等多久呢?」
  鸛上人說道:「我在焚著一爐香,這香不是普遍檀香,可以使人定神安魂,可以清滌內腑一切不潔之氣。經過一個時辰之後,令尊令堂不但可以甦醒,而且還可以神清氣爽,剩下來的事,就是如何補補他們元氣了。」
  小彬正好此時送進兩套衣服,說道:「大師!來不及縫製,只能將就穿過今晚,明天再做處置。換過衣服,我們還是在等著大師和仲彬,只是大師手到毒除,我們的酒才喝得舒暢。」
  鸛上人哦了一聲,難得的滿面笑容,似乎對於趙小彬的這番話,十分滿意,出得房門,將門緊閉。
  仲彬正要說什麼,鸛上人搖頭說道:「不必在此等候,一個時辰,他們不會醒過來,你儘管過去吃飽了肚子再回來。」
  過得這邊上房,四支巨大的燭台,點著明晃晃的蠟燭,將房裡照得一團喜氣。
  趙雨昂首先向鸛上人道過辛苦,說道:「大師滿面笑容,自是手到成春,不知他們二位現在情形如何?」
  鸛上人笑笑說道:「庸醫可以害命,神醫則可以救人。你們不是稱我為大師嗎?自然是著手成春,藥到毒除了!」
  難得鸛上人是如此的風趣,立即引起大家的喜樂與歡笑。
  趙雨昂一拍桌子說道:「大師!就憑你這句話,我們要為之浮一大白!」
  他斟了一杯酒,叫道:「仲彬!」
  仲彬立即雙手捧過,跪在地上。立即被鸛上人一把拉起說道:「年輕人!千萬不要膝蓋著地。」
  他接過酒杯,對仲彬點點頭,又對小彬說道:「還有你!還有小梅姑娘!華老大的千金!陪我老人家一杯。」
  四個年輕人還有什麼話好說,各自斟滿了酒杯,捧過頭頂,再又一仰頭,幹得滴酒不剩了。
  有了一個快樂的開始,這頓飯吃得真快樂。
  趙雨昂在席間說道:「仲彬!方才雲甫再三不肯說,他一定要讓你自己說,告訴我們大家,洪如鼐夫婦都是高人,而雲甫和你也非等閒之輩,何以發生了這種情形?」
  仲彬站起來,神情黯然。
  趙雨昂連忙說道:「仲彬!如果你有困難,盡可不說。好在事情已經過去了,再痛苦的傷害,都已經成了過去的回憶。我的意思是希望讓這次經驗,作為今後的借鑒。」
  仲彬連忙說道:「爹!我只是覺得這次的災難,造成如今這樣的結果,真是一次慘痛的教訓,一時心頭激動,倒沒有什麼不可說的。」
  他便把岳州之行,說給大家聽。
  朱雲甫紅著臉說道:「真正慚愧的是我,打了一輩子的雁,到頭來被雁兒啄瞎了眼睛。一個不小心,被人挾持,作為要脅洪前輩的手段。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那一次吃虧上當,哪裡能夠順利地見到洪前輩,又哪裡能夠這麼快就天倫團聚?」
  他不好意思笑了笑:「錯打正著,聊以遮羞!」
  朱雲甫厚著臉逗得大家都笑了。
  趙小彬接著問道:「仲彬!當我們到了揚州排幫總壇,想必你也早就到了岳州,為何中途又……」
  他把話縮了回去,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就是因為中途出了事,才耽誤了五月初五的約期呀。
  仲彬緩緩地說道:「大哥!事情是非常意外的。」
  原來趙仲彬會見了洪如鼐、邱千屏夫婦,與親生父母團聚,那份快樂與歡欣,自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洪如鼐瞭解,岳州絕不是久留之地,樂如風絕不會就此罷手,在岳州多留一天,就多一天麻煩的機會。洪如鼐自然不是害怕,他覺得老天能讓他在短短的一天之內,夫妻父子團聚,了卻了二十年的憾事,他已經心滿意足,他應該珍惜這份上天的賜與,不要讓麻煩破壞了完美的歡笑。
  因此他決定悄悄地離開岳州,他有足夠的時間,沿途縱情於山水之間,補足二十年疏隔的親情。
  他們一行四人,趁著當天天色未明,悄然離開了洪如鼐的別莊,踩著曉露,頂著殘星,踏上旅途。
  三月上旬,在岳州雖是暮春,卻有初冬的寒意。
  他們一口氣走了幾十里,才買了一輛車、三匹馬,除了邱千屏,大家或車或馬,不趕路,沒有固定的歇足處,真正是隨遇而安。
  從草長鶯飛的三月暮春,走到蠶桑才了,灌水插秧的四月初夏。
  一路之上,最快樂的是邱千屏,最安慰的是洪如鼐,最是善解人意的是趙仲彬,雖然說複姓歸宗,還要等到和劍神趙雨昂夫婦見面之後,但是,父母與子女的親情,不是這種形式上的承諾所能限制的。
  尤其是邱千屏,二十年的煎熬,如今不但夫妻團圓,而且平地冒出這麼英俊挺拔的兒子,這份滿足,就別說有多愜意了。
  洪如鼐的內心總是還有一絲絲歉疚之意,如果當年能夠忍下一口氣,這種天倫之樂,不就是可在二十年前就能享受了嗎?
  因為他內心有歉疚,所以,他對妻子份外的體貼,對兒子仲彬則是特別的愛顧。
  再加上朱雲甫滿心得意,因為,這一出父子會,多少要歸於他的安排。
  沿途四人,由於心情快樂,從容於道上,喝不完沿途佳釀美酒,吃不盡沿途名菜佳餚,遊覽不完各地的名勝古跡。
  這真是一次愉快的旅程。
  離五月初五不過只剩下二十天不到,一行來到了鎮江這個濱江的大城。
  洪如鼐說道:「今天在此地歇腳,好好地休憩,明天起,不能再這樣遊山玩水了,要好好的趕一趕路程,五月初五以前,一定要趕到黿頭渚。」
  一宿無話。第二天大家漱洗已畢,正要準備啟程,店家卻來到上房,一直拱手抱歉,滿臉惶惶不安地說道:「諸位客官!真是對不住!你們的四匹馬,昨天夜裡都已經被人毒死了。」
  大家一怔,洪如鼐立即問道:「店家!你怎麼斷定我們的馬是被人毒死的?」
  店家滿面賠笑說道:「這位大爺責問的極是,可是,小店槽頭飼養了不下五六十匹馬,其餘的都無恙,唯獨大爺你們的尊騎,倒死在槽前,這顯然是受人毒死,絕不是普通的意外。」
  朱雲甫上前說道:「店家!你很有眼光。」
  店家說道:「不瞞諸位,小的在這家興隆客棧已經將近三十年,閱歷多少人事,總得有點分辨事理的能力。比方說,四位客官,就不是等閒之輩。」
  洪如鼐微微笑道:「這回你可看走了眼了。」
  店家也微微笑道:「那就算小的看走了眼吧!只是客官尊騎死在我們小店的槽頭,當然我們要賠,但不知各位可有什麼特別條件?」
  洪如鼐笑笑說道:「幾匹劣騎非但沒有特別條件,而且我們根本就沒有打算要你賠。」
  店家躬腰說道:「自然要賠!自然要賠!」
  朱雲甫說道:「店家!你說過槽頭有五六十匹馬,唯獨我們四匹馬被毒死,顯然這是針對我們而來的,與你們根本無關,豈有讓你賠償的道理。」
  店家惶然說道:「諸位是高人,可是小店是百年老店,從不……」
  朱雲甫伸手攔住他說下去:「店家不要再說,不過我們今天都要趕路,沒有坐騎是不行的,你立即替我們買四匹馬,錢多少沒有關係,要快辦。我知道鎮江靠江行水,多的是船隻,馬匹要買不易,你快去吧!」
  店家哪裡敢再多說話,喏喏而退。
  趙仲彬忍不住問道:「朱叔!這是怎麼回事?」
  朱雲甫望著洪如鼐。
  洪如鼐沉吟了一會說道:「莫非來自燕京的計謀!」
  邱千屏說道:「我如果能看看馬兒中毒的模樣,就應該可以知道使毒的人是什麼來路了。」
  趙仲彬說道:「爹!既然是燕京派來的,為什麼到現在才盯上我們呢?為什麼不公開露面?」
  洪如鼐微微笑道:「仲彬!凡事離開不了一個『理』字。爹在岳州,是個重要人物,如今棄他們而去,樂如風受不了,孛羅也受不了,如果他們不作嚴厲的制裁,他們就沒有辦法維持他們那樣龐大的組織。因此,如何抓住我,公開地殺掉我,是他們目前一項最重要的事。」
  邱千屏不禁拉住洪如鼐的手說道:「如鼐!」
  洪如鼐笑笑說道:「夫人!不必要為我擔心,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他轉向仲彬說道:「雖然我們離開岳州,走得很隱秘,但是,要不了兩天,岳州的人,自然知道。」
  仲彬說道:「可是他們並沒有追殺!也沒有盯梢!」
  洪如鼐笑道:「追殺要有本領才行,他們除了向京裡飛鴿傳書,報告情況之外,他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盯住我們。你是沒有看到而已,像他們這種盯梢,可以隔上幾十里,甚至於盯在你的前面,就是不讓你發現。」
  趙仲彬憤然說道:「爹!我們等著跟他們拚上。」
  洪如鼐說道:「馬匹被毒,表示他們已來了援兵,用不著我們等,他們會跟我們碰面的。」
  他深深地望著邱千屏,緩緩地說道:「夫人!我真怕從現在起,破壞了我們遊山玩水的情調了。」
  邱千屏微笑著說道:「如鼐!旅途之中,太過平淡,不也令人覺得乏味麼?況且你跟樂如風這筆賬,遲早要算的,如果她能自己來,那才是一了百了,免得以後牽腸掛肚的。」
  仲彬說道:「我們就在這裡苦等嗎?」
  朱雲甫笑笑說道:「放心!他們不會讓我們在這裡清閒的。」
  言猶未了,店家已經滿頭大汗地跑進來,一面揩著汗,一面說道:「總算把事情解決了!沒有耽擱各位客官的路程。」
  他帶著興奮的口氣,告訴洪如鼐客棧本身沒有馬,槽頭五六十匹馬,都是客人的。而鎮江很難買到馬,常言道是:南人乘舟,北人騎馬。在鎮江買一艘船,指顧之間,可是要想買一匹好馬,卻是難上加難!
  店家正是憂心忡忡的時刻,有四位客人臨時要買舟從水路南下,四匹馬要賤賣。
  事情巧得令人難以抑止興奮,店家趕緊跑來告訴這件他認為好的消息。
  朱雲甫插口問道:「是什麼樣的客人?是什麼樣的馬?」
  洪如鼐呵呵大笑,說道:「有人賣馬,我們買馬,管他是何等樣人?」
  他吩咐店家:「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必見面,馬我們買了,價錢多少?談定了之後,付錢上路。」
  店家搓著手,賠著笑說道:「小的方才說過,小店是鎮江的百年字號,客官的馬無故毒死槽頭,我們丟不起這個人。多蒙客官不追究,小店感激不盡。這四匹馬兒算是小店賠償,只要客官不計較,對我們來說高情隆誼,永誌難忘。」
  洪如鼐說道:「這件事與你們無關,我們買馬,自然要由我們付錢。」
  他沒有理會店家的不安,只是吩咐仲彬:「我們上路吧!」
  他說得很輕鬆,但是他的眼神已經告訴了大家:「此去要一切小心。」
  四匹馬都繫在店門口,聽說賣馬的主人,已經到碼頭下船,從水路走了。
  即使是外行人,可以看得出,四匹馬都是上等健馬,而且都是來自口外的好馬。可是店家卻說,只花了二十兩銀子,價錢離譜。
  洪如鼐笑呵呵地說道:「這真叫做: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們被人毒死了四匹劣馬,卻獲得四匹良駒,看來運氣不壞。」
  他的笑聲很豪放,彷彿是笑給另外許多人聽的。
  他大踏步走到第一匹馬旁邊,伸手撫摸那發亮的毛皮,再看看那擦得雪亮似銀的踏蹬,毫不遲疑地扳鞍上馬,回頭對邱千屏說道:「我們走啊!」
  他等著邱千屏和朱雲甫都上了馬,才對趙仲彬說道:「給他們留下四十兩銀子,我們不能白騎人家的馬。」
  撇下店家一臉驚愕,和無助的揮手喊叫「客官」,一行四騎,很快地跑出大街,走向南下的官道。
  這一程,大家都沒有說話,一口氣跑了三十幾里,領頭的洪如鼐揚鞭指著前面:「到那座樹林前緣,歇一歇腳。」
  轉眼來到的是一座不小的樹林,沿著樹林向里長上去的是一個平平的小山丘。
  來到林前,將馬繫好,席地而坐。
  朱雲甫從馬背上解下一個包裹,解開幾層,透出油紙包,打開油紙包,絲絲熱氣飄出。
  洪如鼐「喲」了一聲,笑著說道:「千層荷葉餅,還有餚肉!」
  朱雲甫笑道:「千層荷葉餅不十分道地,餚肉則是如假包換。」
  洪如鼐伸手拿了兩張,包上餚肉姜絲,遞給邱千屏。
  「朱老弟!虧你想得周到。」
  朱雲甫笑道:「趁著店家在那裡又拱手、又點頭,感謝不盡的時刻,我交代帳房打上十斤荷葉餅,帶上五斤餚肉。要不然,這一路上沒有什麼可吃的,萬一有了敵人,我們總得要有力氣拚上幾十回合。」
  洪如鼐被說得呵呵大笑。
  趙仲彬也裹了兩張餅說道:「爹!真的會有人來追上嗎?」
  洪如鼐不經意地說道:「這種事有兩種說法。第一、有人竊聽到了我們的談話,知道我們要在五月初五趕到無錫黿頭渚。第二、就是沿途之上被人盯住了,等待到了燕京派來了高人,才發動攻擊。」
  趙仲彬問道:「這四匹馬又是怎麼回事?」
  洪如鼐說道:「毒死我們的馬,再送給我們四匹馬,只有一個情況,向我們示威,告訴我們,一切行蹤,都已經落在他們監視之中。」
  邱千屏搖搖頭說道:「如果說單單為了警告我們,方法很多,最直接的方法,在毒死我們的四匹馬之後,根本就不賣馬給我們,短時間遲滯我們的行動。但是,他們賣了馬,讓人猜不透。」
  洪如鼐說道:「不會多久,就會知道。在他們現在的情形看來,彷彿是惡貓在戲鼠,我們已經落入他們的手掌之中。」
  朱雲甫說道:「除非樂如風前來,別人應該知道洪爺的功力,就算是樂如風親自前來,她也不敢如此猖狂。」
  洪如鼐微微笑說道:「我大概在他們的眼裡,已經老了。可是他們疏忽了最重要的一點。」
  他轉向邱千屏笑道:「夫人!他們沒有料到我會有你這樣功力深厚的高人相助。」
  他又對朱雲甫說道:「還有,朱老弟!閣下這身功力,那柄變化莫測的折扇,威力無比……」
  朱雲甫笑道:「洪爺!你是前輩,這種笑話說不得。」
  洪如鼐說道:「我不說笑,就是仲彬一柄劍在手,衡諸當今武林,又能幾人勝得了他呢?」
  他說到這裡,仰頭哈哈大笑說道:「他們斷沒有想到我有這樣的力量,他們要想追殺我,樂如風要想拿我去明正典刑,達到她殺一儆百的目的,夠她努力的了。」
  他的笑聲,在樹林中激起迴盪。
  仲彬說道:「爹!你是不是已經發覺到了什麼跡像麼?」
  邱千屏說道:「吃吧!孩子!吃飽了才有力氣。」
  朱雲甫真是想得周到,根本沒有去理會四周的情況,自顧從馬背上又解下一個包裹。
  打開包裹,裡面用棉褥子捂著一個鐵罐子,旋開緊密的蓋口,冒著熱氣,飄著香味,他居然還帶著兩口陶碗,倒滿了兩碗,跟仲彬分別端給洪如鼐、邱千屏。
  洪如鼐喝了一口,大讚:「原來是雞湯!」
  邱千屏說道:「朱爺!你也喝吧!吃飽喝足,有力氣殺人!」
  朱雲甫躬身謝道:「洪夫人!你儘管放心,沒有人敢騷擾我們喝早點。」
  他在說著話,伸手從腰際,抽出那柄大折扇,「唰」地一聲,扇面抖開,突然一翻身,嗖、嗖兩聲,兩根扇骨疾出如電,只聽得有人哎唷苦叫,翻身倒地。
  就在身後不遠,兩個二十多歲的漢子,剛從樹上摔下來,拿著刀,躡手躡腳,要偷襲洪如鼐夫婦。
  朱雲甫要在洪如鼐面前露一手,南海弟子,自然不是弱者。
  兩根扇骨,如同兩柄匕首,穿喉而過,兩個人倒在地上,只翻滾了兩下,蹬腿氣絕。
  朱雲甫朗聲說道:「趕快亮相吧!如果再想偷襲,這兩個人就是榜樣。」
  這時候,林裡有了迴響,從樹林裡緩緩走出十個人,為首的是一位赤面無須的大漢,在他的身後,緊跟著兩個瘦子,披著一身飄飄的長衣,一雙賊亮亮的眼睛,和一雙細巧白嫩的手。
  再看身後,也走出五六個人,為頭的是一位虯髯暴眼的胖子,緊跟他身後的,是兩個嬌小玲瓏的姑娘,梳著一圈小辮子,裝扮奇異。
  洪如鼐輕輕「啊」了一聲,說道:「樂如風真有能耐,居然把這兩個惡人都給弄出來了!」
  邱千屏說道:「不是樂如風,是孛羅。樂如風沒有那麼大的胸襟,因為這兩個人不會聽她的。只有孛羅,以傾國之富,去邀請四塞八荒那些凶神惡煞出來。」
  洪如鼐說道:「如果是這樣,恐怕樂如風已經失勢了。一個獲得寵信的人,經不起接二連三的失事,尤其是小梅姑娘……」
  邱千屏說道:「還有你!」
  洪如鼐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說道:「迎接一場拚殺吧!夫人!對面的人,要多借重你的力量。」
  朱雲甫問道:「洪爺!對面這個赤臉大漢,可是來自南疆蠻峒的大獅王麼?」
  洪如鼐說道:「沒有人見過他,只是聽到這麼說,想必不差,此人一身金鐘罩,已經臻於化境,任何寶刀寶劍,傷不了他分毫,要特加注意。不過,一般練外五門硬的人,最難練的地方……」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從林裡又出來一人,長衫冠帶,白襪雲鞋,年紀不過三十左右,一臉笑容,越過大獅王來到不遠前面站住。
  洪如鼐皺上眉鋒。
  他看看邱千屏,只見她也是搖搖頭。
  朱雲甫輕聲說道:「如果此人是武林同道,我們就輸了,因為,從他身上看不到絲毫練的跡象。擊功練到這種地步,當今第一人。」
  洪如鼐沉著臉色,走過去拱拱手問道:「尊駕是衝著我來的嗎?」
  那人拿著折扇,拱拱手說道:「藍爺!在下是專門向閣下說理來的。」
  洪如鼐說道:「我自姓洪,尊駕貴姓?」
  那人說道:「敝姓李,單名一個魯字,我在相爺台前任職當差,老實說,我只是一位文筆師爺,並不是藍爺你們道上的人。」
  洪如鼐「啊」了一聲,和朱雲甫對視了一眼,似乎是鬆了一口氣。
  李魯又說道:「因為我久仰藍爺……」
  洪如鼐立即朗聲說道:「李爺!我姓洪!」
  李魯呵呵笑道:「你看!這就是你藍爺堅持一個『理』字的最切實的說明。一旦複姓歸宗,絕沒有更改的餘地。好!洪爺!在下只想請教洪爺一個問題。」
  洪如鼐說道:「請說吧!」
  李魯微笑說道:「請問洪爺,你離開岳州,理由何在?」
  洪如鼐說道:「那是我自己的事,與旁人無關」
  李魯搖著頭、帶著微笑,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說道:「洪爺!你這就不對了!」
  洪如鼐厲聲說道:「李爺!你究竟想幹什麼?我可沒有工夫跟你在這裡閒磕牙!」
  李魯笑笑說道:「洪爺!我什麼都不幹,只是要跟洪爺你講理。你洪爺方才說,離開岳州,是你自己的事,這就是不講理。因為加入我們相爺麾下,是你洪爺自己找來的,而且是經過我樂都總管推薦的,你在岳州,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實在說來,你是萬人之上,沒有在任何人之下。相爺待你不能謂之不厚,樂都總管待你,更是敬重有加,你說是嗎?洪爺!」
  洪如鼐點點頭。
  李魯立即說了一聲「好」,又接著說道:「果然洪爺是個人物,不含糊,是非分明,令人佩服。既然洪爺承認相爺跟樂都總管待洪爺情深義重,洪爺如此甩手一走了之,在『理』字上,是不是缺了點兒?」
  李魯說的是一口京腔,說話輕鬆自然,給人就有一種說服力。
  洪如鼐那裡知道這李魯是孛羅面前的第一號利嘴師爺,滿肚子孤拐主意,賣弄的就是唇槍舌劍。
  洪如鼐被他這樣一說,頓時張嘴結舌。
  李魯察言觀色,順桿兒就上,微笑說道:「洪爺!你是明理而且是講理的高人,請你設身處地想一想,如果你是相爺,你該怎麼處理這件事?嗯!」
  洪如鼐還沒有說話,李魯又說道:「相爺治下何止萬千江湖上的好漢,如果處理不公,何以服眾?如果人人都像洪爺,隨時要來就來,要走就一甩手走掉,這個局面如何維持?洪爺是明人,何以教我?」
  洪如鼐哪裡是這種人口舌之敵,一時說不上話來。
  「因此,在下特地向相爺討下這份差事,專程前來……」
  洪如鼐眼神一迸光芒說道:「前來拿我?」
  李魯呵呵笑道:「錯了!洪爺!要拿你,數一千個人也數不上去,我是手無縛雞之力,我只要你洪爺一根小指頭,就可以橫屍眼前。」
  洪如鼐問道:「那你來做什麼?」
  李魯說道:「在下前來,只是請洪爺進京,見過相爺。當面說清楚你的心意。常言說得好:三軍可以奪師,匹夫不可以奪志。相爺英明,他聽到洪爺如此說明,自然是無法勉強。大家好聚好散,人生何處不相逢,留待後日好見面。洪爺!你說對嗎?」
  洪如鼐沉吟了一會兒。
  李魯說道:「洪爺擔心進京以後,萬一對洪爺有所不利時,怎麼辦?其實洪爺瞭解,相爺的地位,豈可食言。再退一步說,果真有如此一天,憑洪爺的蓋世武功,自詡劍聖,又有誰能耐得洪爺何?」
  洪如鼐突然說道:「好!我可以隨你進京。」
  李魯笑道:「洪爺果然高人………」
  他言猶未了,邱千屏和趙仲彬幾乎是同時叫道:「如鼐!你千萬不可以。」
  「爹!你千萬不要聽他的話。」
  李魯笑笑說道:「洪爺!是你說的算數,還是別人?」
  邱千屏立即上前厲聲說道:「是我說的算數!」
  李魯故作輕鬆地「哈」了一聲。
  邱千屏說道:「姓李的!你不要故作瀟灑,像你這種巧言令色的人我見得多了!告訴你,燕京城那裡的一套,我比你知道得多,樂如風和孛羅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瞭解得深刻。」
  李魯皺眉說道:「請問這位……」
  邱千屏剛要說話,洪如鼐說道:「千屏!你不要……」
  邱千屏說道:「如鼐!二十年的歲月,給我們的創痛還不夠深嗎?難道今天你還不能讓我為我和仲彬的權益說幾句話嗎?」
  洪如鼐說道:「千屏!我只是說……」
  邱千屏溫柔地說道:「如鼐!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天再也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分開我們了!你說是嗎?」
  洪如鼐黯然而有歉意的點點頭。
  邱千屏轉而向李魯說道:「雖然你是明知故問,我還是要告訴你,你方才聽到我們的說話,應該知道我是洪如鼐的妻子。」
  李魯「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是洪夫人!失敬!失敬!」
  邱千屏說得非常的冷峻。
  「我說過,對於燕京城裡那一套,我瞭解得真切。如鼐是我的丈夫,我當然不會讓他前去冒險!這一點合理嗎?還有我的孩子,不願失去他的父親,這一點合理嗎?」
  她突然提高了聲調:「就算如鼐當年是自動加入你們,可是如今他已經發覺你們的殘暴野蠻,如鼐要離開你們,這也是人之常情,又不是請客赴宴,有什麼可告辭的?何況,如鼐當年加入你們,他本是別有用心!」
  李魯臉色一沉,立即說道:「啊!別有用心!請問是什麼用心?」
  邱千屏說道:「燕雀豈知鴻鵠之志?」
  李魯冷笑了,方纔那份彬彬有禮的態度沒有了。
  他的臉色變得發青,他向洪如鼐問道:「洪爺!你是真的別有用心?你是真的不隨我進京城的了?」
  洪如鼐走到邱千屏的身旁,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說道:「千屏有權利這麼說,她有理由不讓丈夫冒險,何況你本來的存心就不善,只不過你的巧辯可以惑人罷了!」
  李魯突然一陣冷笑,聲音有如夜梟。
  他指著洪如鼐說道:「洪如鼐!不要以為你是劍聖,現在就有人來秤你的斤兩了。客人不做你要做犯人,怪不得我。」
  他的話說到此處,對那個赤臉無須的大漢一點頭。
  站在大漢後面的兩個瘦子,就立即跨步上前,兩個人四隻白嫩纖細的手,張開來貼在腰上。
  那赤面大漢一伸手止住他們,自己大踏步上前,他的每一步,幾乎踩得地都在動。
  他走到洪如鼐面前不遠,站住,右手從自己右肩一探,反腕一抽,一柄很奇形的月牙斧,握在手中。
  這柄斧不但前有刃,上下有鉤,刃後還有五寸餘的長刺,是一柄難入兵器譜的奇形厲害兵刃。
  洪如鼐已經拔劍在手說道:「大獅王!」
  赤面大漢一怔說道:「你認識我?」
  洪如鼐微微笑說道:「大獅王威名滿邊陲,縱使沒有見過面,也曾聽說過你的容貌,而且我們還聽說,大獅王一身橫練外五門的功夫,金鐘罩、鐵布衫,刀槍不入,十分了得!」
  大獅王略現得意地問道:「你還聽說什麼?」
  朱雲甫在後面接著說道:「我們聽說大獅王威震邊陲,無拘無束,從來不受人的號令與指使,使我們奇怪的,為何今日大獅王會聽命於元人,這令我們難以相信。」
  大獅王沉聲問道:「你們還聽說什麼?」
  朱雲甫說道:「聽說大獅王的手下,有兩名高手,最擅長暗器,雙手一伸,就有滿天星雨。聽說這兩個人從來不離開大獅王的身旁,因為,他們為的是防止別人偷襲大獅王的罩門。」
  大獅王厲聲喝道:「你說什麼?」
  朱雲甫微笑說道:「我說方才大獅王在如此一邁步之間,我們有絕對的機會,可以襲擊你的罩門,就像這樣……」
  他側身一舉手……
  就與他的同時,邱千屏五指齊彈,循著朱雲甫抬手側身的方向,閃電流星,飛出去五點勁風,三丈開外,釘上一棵樹桿的是兩根扇骨、三枚銀針。
  朱雲甫笑笑說道:「我們沒有這麼做,因為,我們知道大獅王是孛羅用珠寶請來的,而且還用了騙術。因為單是珠寶,請不動大獅王,他們是利誘加欺騙,這叫做君子可以欺其方!」
  大獅王站在那裡,手中斧頭已經垂下。
  朱雲甫說道:「大獅王!我們無怨無仇,如果彼此相拚,我們中原有一個寓言,叫做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大獅王瞪著眼睛,瞧著朱雲甫。
  朱雲甫笑笑說道:「大獅王!你要拚鬥找洪爺,我是小腳色,不是你的對手,我不會惹你!」
  洪如鼐抱劍在懷,朗聲說道:「朱雲甫兄是南海高人,說話雖然詼諧,卻是句句實情。只要大獅王跟我們沒有積怨,我願意交你這樣的朋友。」
  大獅王怔了半晌,突然舉起手中斧,一個旋身,斧頭朝著身旁一棵樹劈去。
  這棵樹至少有海碗粗細,好幾丈高,而且長得枝葉茂密。
  大獅王如此一斧下去,如同削中腐朽,斧刃輕易而過,就在樹桿倒下來的瞬間,他倏地縱身而起,左臂凌空一揮,那樣一棵大樹,竟被他一掌推開,倒向另一個方向,飛開好幾尺,濺得飛砂走石!真是嚇人!
  單就這股力量,在場的人沒有人能抵擋得住。而且他的身手十分矯健,縱跳之間,真個是身輕如燕。像他這樣橫練的人,是超越一般人的。
  他一句話沒有說,大踏步踩起陣陣灰塵,朝原來的方向走了。
  跟在他身後的兩個瘦子,緊緊跟在身後,一步一趨。
  李魯一直面帶著微笑,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大獅王走遠了。
  李魯這才朝著洪如鼐說道:「真想不到啊!洪爺!你不但武功高,心計也是高人一等,真是了不得!特別是這位……」
  朱雲甫笑笑說道:「別盡在那裡較上嘴勁了,有什麼花招,儘管來吧!不過來以前,先得掂掂自己的斤兩。」
  李魯冷冷地點點頭說道:「放心!會有的。你閣下等著吧!」
  這時候那位虯鬚暴眼的胖子,偕同兩個滿頭小辮子的姑娘,從後面繞到身前。
  朱雲甫悄聲說道:「洪爺!武林中玩毒的人不在少數,可是如果說以毒的劇烈,以及放毒的技巧來說,這位自稱毒郎君的人,恐怕要獨步當今了!」
  洪如鼐微笑說道:「朱兄台!你說溜了嘴,你忘了這裡還有一位鑽研毒技的高人!」
  朱雲甫一聽,連忙拱手說道:「該死!該死!我忘了洪夫人……」
  邱千屏微笑說道:「弄毒不是什麼好事,忘掉也好,不值得朱兄說該死二字。事實上,說的都是事實,毒郎君玩毒,已經到了舉手投足,言談應對之間,比方說現在……」
  她淡淡笑了笑說道:「如果不是我事先作了一點小小地準備,他這麼一走過身旁,就有人要倒下去。」
  洪如鼐啊了一聲,眼光裡流露出感激之意。
  邱千屏悄聲說道:「對付這種人,只要兩個字:快殺!也就是說,不給他有任何反擊的機會,而且下手要狠,不可稍存仁心。」
  洪如鼐正要說話,邱千屏已經在分派:「仲彬和朱兄,專對那兩位姑娘,注意!那兩個姑娘渾身是毒,出手要快。我和如鼐合擊毒郎君,我們務必要一舉擊滅。」
  正是他們要同時出手的瞬間,李魯笑笑說道:「洪爺!你現在有什麼感覺?嗯!」
  洪如鼐還沒有來得及答話,李魯接著說道:「洪爺!無論就眼前,或者從將來而言,你們都已經沒有了指望。」
  洪如鼐哦了一聲,他對邱千屏看了一眼,邱千屏的微笑,給他很大的信心。
  洪如鼐笑著說道:「我倒要聽聽看,為什麼我們目前和將來,都沒有了指望了呢?」
  李魯說道:「這位毒郎君你們認識嗎?」
  洪如鼐說道:「別兜圈子,快說下去!」
  李魯說道:「毒郎君已經在你們的四周,灑下了毒粉,你們已經中了毒,除他給你們服解藥,你們是沒有活路。」
  他說完話,發出一陣得意的笑聲。
  「大獅王的橫練功夫,被你們三言兩語給說跑了。毒郎君你們就不要再打如意算盤了。你們的結果只有四個字:束手待縛。不過……」
  他瞇起眼睛,帶起一份邪惡的微笑。
  「看在洪夫人花容月貌的份上,我還是準備一切從寬處理。」
  他這幾句話,引起了洪夫人邱千屏的殺機,她冷笑一聲,說道:「該死的東西!」
  仲彬立即說道:「娘!這種爪牙走狗,你跟他一般見識做什麼?回頭我會收拾他!」
  這時候毒郎君已經轉過來,和洪如鼐相對面,那兩位滿頭小辮子的姑娘,分站在兩邊,雙目低垂,雙手合掌,如同老僧入定。
  毒郎君沒有說話,只是一掀長袍的下擺,那是一件披在短裝外面的類似大披風的長衣,剛剛一掀起,邱千屏立即尖嘯一聲,斷喝:「出手!」
  她和洪如鼐以及趙仲彬、朱雲甫一齊彈身疾撲,展開蒼鷹撲兔的搏擊方式,凌空而下,勁風起處,兵刃都已經出了手。
  包括毒郎君在內,斷斷沒有料到會如此突然撲襲而來,幾乎是一點防備都沒有。
  毒郎君的毒,是天下知名,但是他的武功,卻不能與毒技相提並論,即使他的武功不弱,也經不起洪如鼐和邱千屏如此聯手全力撲擊。
  毒郎君已經低身盤旋,準備使出劇毒,掩護他躲過這一陣突襲,但是已經晚了,哎呀之聲尚未出口,兩柄寶劍已經穿入胸膛。
  使人難以相信,毒郎君身上流出來的血,竟然是紫黑色。
  那兩位滿頭辮發的姑娘,垂眉閉目闔掌站在那裡,朱雲甫折扇出手毫不留情,立即穿過咽喉斃命。
  可是趙仲彬有不忍之心,如要他殺這樣絲毫沒有抵抗能力的一個姑娘家,實在難以下手。就在如此一遊疑猶豫的瞬間,只見那位姑娘一搖頭,雙手一抬,竟飛出一片黑線和兩點寒芒來。
  原來她頭上的辮發,都是細細的黑色小蛇,如今在她一搖之下,有如蝗蟲般地飛出,直撲趙仲彬。
  而那兩點寒芒,卻是兩柄極薄極小的飛刀,飛向洪如鼐和邱千屏。
  這個情況太過意外,趙仲彬一縮步,落地一滾,手中劍丸旋起一層劍幕,護住自己。
  站在附近的朱雲甫手中折扇立即煽起一股勁風,幫了趙仲彬一個忙,那些細小的黑蛇線,在劍丸的鋒利劍幕上,紛紛削成幾段,灑出一片毒液,又被朱雲甫的扇子煽出的勁風,揮去多遠,沒有讓趙仲彬沾上一滴。
  可是,另外兩柄飛刀,太過意外。
  洪如鼐和邱千屏全心全意對付毒郎君,慎防他利用任何時機放毒。所以,他們合力一舉擊斃。
  他們斷沒有想到趙仲彬會有如此一瞬間的猶豫,更沒有想到對方如此對他們襲擊。
  雙方距離又是如此之近,這樣的襲擊,等到他們發覺時,已經絕對地來不及了。
  兩個人只有幾近本能地,一偏身,兩柄飛刀各中肩頭。
  這刀的本身太毒了,一上身,洪如鼐立即倒地,邱千屏也只掙扎得一句:「不可以拔刀,用我的藥……」
  也立即噤口翻身倒地。
  趙仲彬倒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他和朱雲甫搶過來,只見洪如鼐和邱千屏倒在地上,只剩下心頭一口氣。
  趙仲彬慌了主意就要自殺,他認為錯誤是發生在他的身上,不可以原諒。
  朱雲甫一把拉住,怒叱道:「你怎麼這麼愚蠢!他們並非無救,即使真的無救,你的責任更大,怎麼可以如此糊里糊塗,要一死了之?」
  趙仲彬哭著說道:「都是我不好……」
  朱雲甫說道:「此刻少講沒有用的話,我去對付那個姓李的壞小子,你從洪夫人身上找解毒的藥,千萬記住,刀不可以動。」
  整個情節,講到此地,趙仲彬淚流滿面,充滿了羞愧之意。
  他站起來捧著酒杯向鸛上人說道:「若不是大師妙手回春,晚輩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鸛上人笑笑說道:「你也毋須自咎過甚,我倒覺得有兩點,是給你們很好的啟示。」
  仲彬連忙說道:「晚輩敬謹恭聽!」
  趙雨昂笑道:「大師高人,他的意見豈止是你要恭聽,在座的人哪個不要聽?」
  鸛上人笑笑並沒有說客套或謙虛的話,他停頓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對付敵人不能仁慈,尤其是在雙方對峙,性命交關的時刻,任何一點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酷。請注意,這並不表示我們不講仁心,而是要分清楚敵我。當你有本領一劍穿心的時刻,你卻不忍,而改為傷他一臂算了,可能就因為你一念之仁,給予敵人一個最好反擊的機會,而因此送掉自己的性命。」
  趙仲彬滿臉羞慚,連聲稱:「是!」
  鸛上人卻又接著說道:「個人對敵如此,要想成就救人救世的勳業,也是一樣,應該讓你的敵人付出代價的時刻,你卻不能乘勝追擊,後果可能就是你自己要付出更重的償付。」
  紫竹簫史不覺站起身來,說道:「大師真是高人,以出世之身,能發入世的讜論,令人佩服。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句話,對我們立志驅逐韃虜的人而言,啟示太大,獲益太多。」
  鸛上人笑笑說道:「這就是跳到局外不在局中的好處。另外一件事,我倒覺得仲彬小友十分難能可貴的……」
  趙仲彬立刻又站起身來,滿臉惶然不安。
  鸛上人說道:「洪如鼐夫婦中了毒刀,老實說,早已經沒有希望了,那輛馬車等於是拉著兩個死人。實則今天碰到老朽,如果不是恰巧有白玉蟾蜍,也是束手無策。……」
  紫竹簫史宣了聲佛號:「阿彌陀佛!吉人天相!」
  鸛上人說道:「固然是吉人天相,但是,最重要的是趙仲彬小友和朱老弟,永遠不放棄希望,永遠不認為是絕望,你們仍然堅持著慢慢地向黿頭渚前來,他們這種永不放棄的信念,真正了不起。結果呢?正由於他們這種堅持不動搖的信念,在山窮水盡之後,出現了柳暗花明!」
  趙雨昂歎道:「大師慧眼,看到旁人所不能看到的地方。」
  鸛上人說道:「因為各位都是做大事業的人,這個事例的啟示,就更有價值了。各位的事業,前途艱難,是可以想得到的。但是,只要憑著不屈的信念,不動搖的決心,任憑是如何的艱苦,哪怕是到了絕望的關頭,只要大家不放棄。就如同仲彬小友一樣,明明知道已經無望了,但是,他不放棄,他不死心,結果,他竟然碰上我這個神醫……」
  說到「神醫」二字,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風趣,也引得在座的大家,一齊笑起來。
  鸛上人又說道:「不要把這一切都歸之於命運,固然太過於巧合,只能解釋為命運!但是,如果仲彬小友不能堅持,則一切條件仍然一樣:我也在這樣,白玉蟾蜍也在這樣,結果呢?就完全不一樣了。」
  冷梅夫人忽然低低地說了兩句:「堅持下去就可以生存,堅持下去就可以成功!」
  鸛上人擊掌歎道:「趙夫人的兩句話,為老朽的話,作了最好的結論。」
  他忽然向趙仲彬說道:「小哥!你知道嗎?你在最艱難、最絕望的時刻,人都幾乎要崩潰了,結果,你咬著牙,堅持下去,這是多麼了不起!那是什麼原因?那是基於你對爹娘的愛,你對真理的執著,你不相信兩位老人家會如此慘死,你對人生前途的信心,相信你會成功,這是很了不起的!」
  一向說話都很不在意詞彙的鸛上人,這一段說得如此句句動聽,充分說明他對趙仲彬是如何的賞識了。
  本來聽講的人,都是靜靜的,鸛上人的話,引來一陣掌聲。
  尤其是趙小彬和趙小梅同時過來,握住仲彬的手,同聲說道:「仲彬!你好了不起!我們真為你高興。」
  仲彬也感動地說道:「謝謝哥哥姊姊!」
  朱雲甫突然說道:「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講?」
  紫竹簫史說道:「今天在座的,都是生死至交,同時也都是事業夥伴,有什麼話還不能說呢?」
  朱雲甫說道:「就在洪前輩夫婦中毒匕首的同時,我抓住了那個巧言令色的李魯……」
  小彬說道:「朱叔!不是說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嗎?抓住他有什麼用處呢?」
  朱雲甫說道:「當時也只能說是病急亂投醫罷了。我在想,李魯成天和毒郎君這樣渾身是毒的人在一起,難道他沒有一點防護嗎?我的意思是說,毒郎君會不會給他一點解毒的藥,以防萬一?」
  趙雨昂說道:「不錯!你這種想法不無道理。」
  朱雲甫說道:「如果能從姓李的身上逼出一點解藥,豈不是好事一樁麼?」
  仲彬說道:「朱叔!你當時並沒有對我說呀!」
  朱雲甫說道:「來不及!而且也沒有弄成。不過我後來打聽到了一樁事,就是現在我要告訴各位的,那就是關於文相爺的!」
  這句話引起大家同聲驚呼。
  紫竹簫史立即追問道:「雲甫!是關於文相爺的什麼事?」
  朱雲甫說道:「我用折扇抵住李魯的咽喉,要他交出解藥,可是他卻笑著跟我說了兩點:第一、毒郎君沒有所謂解藥,他的解藥,就是更毒的藥。第二、他居然在那種情況下,反對我說:你們最好不要再鬧了……」
  仲彬問道:「朱叔!什麼叫做不要再鬧了?」
  朱雲甫說道:「後來我瞭解,他所說的不要再鬧了,那是指我們大家從事驅逐韃虜,光復華夏的事。」
  趙雨昂說道:「這個時刻他說這種事情,豈不是莫名其妙嗎?」
  朱雲甫說道:「他說了一番話,使我非常意外。」
  大家都把眼睛盯著他,等待他說明。
  朱雲甫說道:「他說:自從兵馬司有人窺探之後,孛羅已經知道了江湖上的高人,有很多人參加這個行列,起先孛羅不在意,以為用江湖對江湖,可以把這件事消弭……」
  紫竹簫史說道:「這就是相府裡養了許多武林高手的原因。」
  朱雲甫接著說道:「可是到了後來,他發現問題不是那麼單純,他想到一個關鍵人物,那就是文相爺。」
  紫竹簫史急忙問道:「他想怎麼樣?」
  朱雲甫說道:「他說:孛羅的做法,先是嚴厲整飭紀律,仍然以江湖對江湖,對付武林人士的活動。另一方面他要殺掉文相爺,以絕後患!」
  紫竹簫史急問道:「他還說了些什麼?」
  朱雲甫說道:「照他的說法,孛羅以為,江湖上這些人所以活動,那是因為文相爺的影響,只要把文相爺殺了,就可以絕了江湖上這些人的希望,就自然煙消雲散。」
  紫竹簫史哼了一聲。
  趙雨昂說道:「他們哪裡知道文相爺的用心良苦?」
  朱雲甫說道:「對!他們不知道文相爺要以一死喚醒國魂的決心,但是有一句話,倒是非常現實。他說,本來孛羅是不打算立即殺文相爺的,準備讓文相爺再活個三年五載,甚至於根本不殺他,讓文相爺在京城裡就這樣活下去!可是,現在孛羅看到文相爺對人心的影響,準備很快就將文相爺殺掉。」
  這句話雖然是大家早就可以預料得到的結果,但是如今一旦說出來,還是令人心頭震動的。
  紫竹簫史沉重地問道:「他跟你說這些,用心何在?」
  朱雲甫說道:「他的意思,只要江湖上的人,不再鬧下去,文相爺就可以活下去;如果江湖上的人還是這樣鬧下去,那就是等於是文相爺的催命符!」
  這一段話,說得大家沉默無言,因為每個人都不便於講話。
  朱雲甫停頓了一會,又說道:「這個姓李的我後來放了他,讓他走了,我告訴他幾句話,要他轉告孛羅。」
  紫竹簫史問道:「你對他說些什麼?」
  朱雲甫說道:「我要他回去告訴孛羅,文相爺是大宋的忠臣,自古忠臣不怕死,文相爺如果怕死,他早就投降了,不會吃苦到今天。」
  紫竹簫史說道:「你說得很好!還說了些什麼?」
  朱雲甫說道:「我告訴他:江湖上志士仁人,有志一同,為的就是要驅逐韃虜,光復華夏。有文相爺在,他們要致力於此,文相爺死了,他們一樣的幹,他們除了要驅逐韃虜之外,還要為文相爺復仇!」
  紫竹簫史歎道:「雲甫!你說得好極了!這件大事不能受到個人生死的影響。」
  話說到這裡,房門呀然而開,洪如鼐、邱千屏夫婦雙雙站在門外。
  趙仲彬大喜,衝過去笑道:「爹!娘!你們……」
  他如此一叫出口,又禁不住回過頭來,望著趙雨昂和何冷梅,臉上顯出惶恐之色。
  趙雨昂立即走過來,拱手說道:「恭喜洪兄無恙!」
  何冷梅也走過來,握住仲彬的手,笑向邱千屏說道:「仲彬複姓歸宗,真是賢伉儷雙喜臨門!」
  趙雨昂讓進來之後,一一為洪如鼐夫婦引見。
  洪如鼐說道:「多蒙各位搭救,我和內人終生感激!」
  他轉身特別對鸛上人躬身為禮說道:「大師再造之德,不敢言謝。」
  紫竹簫史站起來說道:「今天晚上在無錫的小聚,喜事重重,太值得慶祝了。重新整治酒菜,我們要好好地歡敘一番,因為……此時不講,我們先盡情歡樂再說。」
  這家客棧倒真是生意興隆,雖在深更半夜,重新整治酒菜,很快又是新的一席。
  大家尊鸛上人首席,然後依次坐定。
  紫竹簫史站起來舉杯,說道:「今天大家都是主人,但是我請大家讓我以主人的身份來說幾句話。首先我們慶賀洪如鼐賢伉儷三喜臨門……」
  何冷梅說道:「夫婦重逢,父子母子重逢,脫離中毒大難,當賀!」
  紫竹簫史再次舉杯說道:「在座每一個人,都要向鸛大師致謝,幾乎每個人都蒙受過他的再造之恩。」
  趙雨昂連說:「當謝!當謝!」
  大家連喝了兩杯酒之後,紫竹簫史按住酒杯,望著大家一圈之後,說道:「第三杯酒要共同為我們的前途祝福!」
  她為自己斟滿一杯酒,先干了,然後說道:「因為從明天起,我們又要各分東西,各奔前程!」
  這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可是如今說出來,引發大家惜別的情緒,使得酒席筵前,氣氛頓時低沉。
  紫竹簫史說道:「我有一個預感,我的堂兄文天祥,將會被元人處決。」
  大家的心又是向下一沉。
  紫竹簫史正色而嚴肅地說道:「我們固然難過,但是,這正是他追求的目標。也就是他所說的,以他的大宋朝最後一位丞相之尊,斬頭流血壯烈的犧牲,以喚起民族魂,求仁得仁,如果因此而喚醒國魂,我堂兄就死得其所了。」
  大家的熱血又開始沸騰。
  紫竹簫史說道:「我堂兄死後,如何在江湖上糾合人力,振奮人心,那就是我們這些後死者的責任了。因此,我的意見,讓我們分途北上燕京,希望能趕上我堂兄文天祥為國殉難的日子,讓我們在柴市口,獻上我們的心香!」
  她說著自己已流下了眼淚。
  但是,她很快擦乾眼淚,說道:「我希望文天祥流的血,能堅定我們百折不回的決心,他死了,我們會有更多的人,為光復華夏而獻身。來!讓我們乾一杯,共誓此言!」
  大家一齊乾了這杯酒;紫竹簫史從身上取出真正打制而成的金環,分給各人,每一枚金環都有九個小環扣在一起,她說,這是象徵著九九歸一,終底於成的意思。
  天色亮了!紫竹簫史說道:「天總是要亮的!暴政終歸要成為歷史的陳跡。只要我們鍥而不捨,我堂兄文天祥的血絕不白流!」
  第二天,白日青天,正是陽光普照的好日子。大家各自分途,互道珍重。大家搖著九扣金環,互訴著無言的信心。
  後記:文天祥囚於燕京後的第三年,終於遇害於柴市口,留下感人肺腑的遺言於衣帶之內。他的死,果然震撼了人心,忠臣的血,不但光輝了歷史,也為後人寫下了典範,更為反抗暴政的大業,埋下日後光大的火種。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