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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夜入虎穴

  程秋蟬姑娘和大力神侯北夫巨靈神侯南夫趁入川之便,乘船經過安慶時,別過神偷無二鄒衣,三個人到鬧區觀光。遭遇到安家堡少堡主安烈的攔截,志在奪取秋蟬姑娘的稀世之寶「天孫錦」與「金蜂蓑」,被秋蟬姑娘和二大傻擊退之後,又遇到八卦手書全攔住打聽神偷無二的下落。
  蟬姑娘正在沒好氣的時候,和八卦手書全一言不合,動手就要拚個強弱存亡,正在這一觸即發的瞬間,神偷無二飄然而至。
  神偷無二人一露面,不容八卦手書全講話,先遞過一張條子。
  八卦手書全接過條子一看:「天罡劍圖我得之固屬不當,你取之亦非正途。如今,這半幅劍圖已經引起武林之注目,關乎一個派別威信之存亡,已非你我兩人單獨行動可以得到了結。尊駕如果有膽,明年中秋月圓之夜,請駕臨鎮江金山寺,當眾了些過節。安慶之地,已惹是非,鷸蚌之爭,徒為漁人得利,鄙意如此,尊見若何?」
  八卦手書全也是威鎮一方的人物,對於好歹安危焉有看不清楚之理?心裡暗自忖道:「神偷無二也不是少名沒姓的人,他說明年中秋之夜到金山寺當眾了結,所言諒非子虛。何況日前情勢,神偷無二人雖不多,在實力上,都是個個強勁,何妨慷慨落個大方,只要神偷一日不死,這筆賬八卦手總要算上的。」
  想罷當時立即沉聲冷哼一聲,說道:「明年再見,我不怕你跑到天邊去。」
  說著匆匆而去。
  八卦手書全剛一離去,秋蟬姑娘一扯神偷無二的衣服仰頭問道:「鄒大哥!你跟這人認識?」
  神偷無二點點頭。
  秋蟬姑娘接著問道:「八卦手書全與鄒大哥既然相識,為什麼又這樣凶神惡煞樣的找你?你們之間有仇恨麼?」
  神偷無二苦笑笑,舉手示意要大家趕快回到船上去。
  秋蟬姑娘正要向神偷無二說明安家堡尋釁的經過,神偷無二似乎神色有些緊張,沒有顧到姑娘要說什麼,只顧腳上加勁,盡快的向江邊跑去。
  秋蟬姑娘一鬥氣,便也悶聲不響的跟在神偷無二的身後,向江干碼頭奔去。只有二大傻沿途還是東張西望,嚷嚷叫叫的。
  約莫跑著快到江邊的時候,大力神侯北夫止不住大驚小怪的嚷嚷道:「蟬姑娘!你看這兒的人,真怪的可以,大青天白日的把門關著不做買賣。」
  秋蟬姑娘跟在神偷無二身後緊跑,心裡正憋足一肚子的悶氣,只顧低頭疾走,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路兩邊的情形。大力神這一嚷,秋蟬姑娘也止不住心神一分,腳下一慢,抬頭向兩旁看去。
  果然,這一段通往江邊的街道,是城外熱鬧的地方,擱著平時,這時候正是熙熙攘攘人潮如湧的辰光,可是這會兒卻是家家關門閉戶,絕少人跡在外面行走。
  姑娘看在眼裡,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腳底下加勁,趕到神偷無二的身旁,低聲說道:「鄒大哥!你覺得安慶城有些異樣嗎?」
  神偷無二微笑點點頭。
  姑娘一見神偷無二竟微笑點頭,想到事情也許不會太扎手,要不然像神偷無二那種小心謹慎的人——尤其在他聲啞之後,和姑娘同行以來,幾乎失去往日那種瀟灑不拘的神情,處處業業兢兢。可是這會能安詳的微笑,想必事情不太危險。
  姑娘不放心地又仰著頭問道:「安慶城突然這樣閉市,想必是安家堡方纔那一架打了之後,大家怕鬧事,索性關門躲在家裡。鄒大哥!這安家堡的勢力倒是蠻大嘛!」
  神偷無二聞言停下腳步,看著秋蟬姑娘,若有疑問的凝視半晌,然後用食指劃了一個「怕」字,看看秋蟬姑娘。
  秋蟬姑娘搖搖頭,說道:「我從來不曉得怕,安家堡的少堡主也不過是如此,還有什麼可怕的?」
  神偷無二霍然大笑,雖然笑不成聲,卻是「呵呵」不止。這是神偷無二自被川東狼毒啞嗓音之後,秋蟬姑娘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縱情大笑。
  秋蟬姑娘從神偷無二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他這霍然大笑沒有一點譏諷的成份,而是一種讚許。不過,不管神偷無二的笑,用意如何,秋蟬姑娘能看到他豪然大笑,似乎是把這麼久以來的陰霾心情,一掃而空,秋蟬姑娘這份高興就難以言喻。
  大力神兄弟二人眼看神偷無二如此「呵呵」直笑,也莫名其妙跟著笑起來。這兩個人一笑,直如洪水缺口,波濤洶湧地震耳欲聾。
  在這個寂靜的街道上,突然如此蕩漾著笑聲,依然衝不破這令人難耐的沉靜,三個人笑聲一停,秋蟬姑娘就越發感覺到這種令人窒息的寂靜,是大風暴欲來前的片刻。說它可怕倒是未盡然,令人心頭感到沉重,那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神偷無二忽然一吐長袖,昂然放開腳步,直向江邊衝去。秋蟬姑娘自是緊緊地跟在身後,二大傻更是毫無意見的一步一趨。
  四個人旋風也似的,捲到江干碼頭,突然的景象,又使秋蟬姑娘心裡微微的一動。
  江流依舊是濁浪滾滾,江風拂面依然是不寒欲濕,可是除了浪花在不斷地拍擊著碼頭之外,偌大的江干碼頭也落在死樣的寂靜裡。
  原來那種桅桿如麻,人潮鼎沸的熱鬧,如今,不止是一隻船都沒有,連一個人影都不見。只剩下神偷無二所乘的那隻船,孤伶伶地靠在碼頭旁邊,像是曠野溪流裡的無人野渡,顯得落寞而淒涼。
  蟬姑娘來到船邊,首先看到操舟的船家,無恙的坐在船梢,只是透著一份無言的焦急。先放下一顆心,向神偷無二笑道:「鄒大哥!看這安家堡的人,還是饒不過我們呢!」
  神偷無二突然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示意要蟬姑娘和二大傻立即上船,啟碇而行。
  日落黃昏,江流盡頭,昏月如盤,漸漸湧起。
  神偷無二也不理會姑娘,只是吩咐船家盡快搖著櫓,慢慢蕩到江心,溯流而上。一船五人,如此相對默默地船行了頓飯時間,忽然,神偷無二示意船家掉轉船頭,扯上布帆,順風順水,頓時船行似箭,又沿著來路,飛也似的朝著江干碼頭而去。
  去時頓飯,回來時何消杯茶?轉眼黑壓壓的江干碼頭,又呈現在眼前。
  秋蟬姑娘霍然而起,跳到神偷無二身邊,叫道:「鄒大哥!我猜你準是到安家堡去。」
  神偷無二似乎早就料到姑娘會有如此一問,便微笑著從衣袖裡取出一張字簡。
  蟬姑娘忙不迭地打開一看:「安家堡算定我們要從水路而去,張網以待,只等我們自投。我寡彼眾,水面功夫尤為不敵,宜智取不宜力鬥,故佯去實回,直去安家堡。蟬姑娘聰慧天生,機智過人,當能運用機智,折服敵人,而安然渡過此關。我與侯氏兄弟,隨在身側,以供驅使。」
  姑娘看完字簡,才知道神偷無二早就胸有成竹,安家堡的行動,早在意中。
  尤其使姑娘感到高興的,神偷無二竟叫自己獨擋大敵,覺得這位鄒大哥真是老謀深算,知人甚切。
  當下蟬姑娘便照著神偷無二所指的方向,向安家堡急奔而去。
  越過市區,四個人便展開了輕功,疾如脫弩之箭,流星趕月般地向東郊急奔。
  一路上,竟然毫無阻礙,不消一盞熱茶辰光,迎面一個黑壓壓的叢林,擋住去路。叢林深處,透露出星星閃閃的燈火,分明是一座佔地頗廣的村莊。
  秋蟬姑娘來到叢林的邊緣,收住身形,剛一打量。神偷無二卻從身旁一掠而過,人在叢林邊沿點足而起,但見衣袂飄風,像是一隻大灰鶴,騰空而上。秋蟬姑娘微微一愕,神偷無二已經飄然而落,脅下一邊挾著一個勁裝打扮的漢子,放在地上。
  蟬姑娘剛剛驚詫地輕「呀」了一聲,只見神偷無二面色沉重的搖手作勢,指著地上的兩個人,聳肩作莫可奈何之狀。
  姑娘彎腰凝神,運用目力一看,躺在地上的兩個大漢,都是一式的背插單刀,勁裝衣靠,兩邊太陽穴墳起,分明是武功臻於上乘的內家好手。
  可是,此刻卻是被人點中穴道,沉睡如死。
  蟬姑娘跟隨獨腳尼習藝多年,耳濡目染,朝夕磨練,對於點穴一道,也是極為精湛,當時一上眼便認出這兩個大漢是被人用極高明的隔空點穴的手法,點中了「黑甜穴」。點穴的人能在同一瞬間,點倒兩個身具不凡武力的高手,而且點得極有分寸,這人的功夫,也就可以想見。
  勿論如何姑娘斷定這絕不是神偷無二所為,神偷的功力,蟬姑娘知之甚詳,憑一身小巧功夫,還能說得過去,說是有如許高深內功,能隔空點穴,是做不到的事。無疑問的安家堡已經有高人來過一趟。
  姑娘猜不透這先來之人,是敵是友?轉頭看看神偷無二,見他也是低頭沉思,得不著頭緒。
  姑娘忽然抬頭說道:「不管如何今天晚上安家堡是去定了,鄒大哥!有道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神偷無二點點頭。
  姑娘豪氣大發,吩咐二大傻一人一個把兩個勁裝大漢扛起來,依舊向前奔去。叢林裡安靜得毫無一點風吹草動,闖過了方纔那兩個人,再也沒有一個暗樁明卡。
  蟬姑娘領頭一路毫不停留地穿過叢林,迎面一片房屋,幾盞掛在房子外面的燈,昏黃的光芒下,可以看出這是一極具規模的大村莊。
  姑娘停住腳步,回頭仰頭向神偷問道:「這是安家堡嗎?」
  言下之意,姑娘有著不少懷疑,安家堡威鎮安慶,名震江淮,竟是如此無聲無闃?四個人如此輕易的闖近莊門口,如果不是走錯了路,就是安家堡有意驕敵,暗伏高人,準備一鼓成擒。
  神偷無二點點頭,指點著前面的房子,比劃一個牌樓模樣。
  蟬姑娘眼力好,留神一看,果然,正面房屋的前面,矗立著一座與房子差不多高的牌樓,牌樓上面斗大飛金大字「安家堡」。
  蟬姑娘一見果真的安家堡,豪氣頓生,掠地一個騰身,凌空拔起三丈多高,斜地裡向牌樓上落去。
  剛一落定身形,蟬姑娘不禁心裡「怦」地一跳,牌樓上一排安放著廿四把窩弩,可是,此時都已經引發,一兩百支弩箭早就射得不知去向,窩弩也都被人破壞無餘。要不然像蟬姑娘如此冒昧的一落腳,饒是姑娘身手如何了得,也要被穿上一兩個洞。
  蟬姑娘一方面暗為自己捏著冷汗,一方面又詫異這是何人走在前面?看樣子縱使非友,也不會是敵。
  越是如此,蟬姑娘越是小心,躍過牌樓,飄身落在正面的屋脊上,略一打量,便一直向後進躍去。沿途有不少燈火,每一處燈火之下,都昂然佇立著兩個按刀而立的勁裝大漢。看他一動不動的情形,不用說,蟬姑娘斷定他們是被人點了重穴,制伏在那裡。
  姑娘也無心多看,一氣越過三進房屋,前面霍然燈光輝煌,裝飾華麗的一個大廳。
  神偷無二伸手一拉姑娘衣角,隨著二大傻也在手勢之下,仗身瓦楞,朝下留神看去。
  大廳上正擺著一桌酒席,正面主位上坐著一位清瘦的老者,微蓄著三綹髭鬚,左手坐的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陀,右手坐著正是八卦手書全,背向打橫而坐的,一看背影蟬姑娘就可以認出是今天白天在安慶街上,被大力神弟兄用龍蛇雙槍挑飛的玉面活閻君安烈。
  瘦清的老者忽然皺眉說道:「船行許久,應該落網而歸,怎麼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別又是出了岔子。」
  八卦手書全待說些什麼,忽然坐在左手的老頭陀,呵呵笑道:「老堡主!嘉賓臨門還不迎接,待洒家借花獻佛,先敬一杯吧!」
  說著話單掌一揚,一個酒杯滿盛著酒,直朝屋脊飛去。
  老頭陀剛剛一講話,蟬姑娘止不住凜然一怔,料到自己等身形,已經被人識破,正待拔劍挺身而下。
  幾乎與姑娘拔劍而起的同時,神偷無二在身後一按秋蟬姑娘的手腕,一股勁道,制止姑娘欲起的身形。
  原來方纔那一杯酒,正飛向左邊的屋脊上。
  蟬姑娘心裡一動,心裡閃電一想:「先我們而至的人,竟在我們身旁而不覺得,這人究竟是誰?」
  心裡想著,眼睛卻轉向左邊看去。
  這只是一瞬間的事,那只滿盛著酒的酒杯,一點也未外灑,宛如閃起一點寒星,掣電流矢般的向屋脊上飛去。這種杯酒脫手而出,當作暗器使用,勁道如此凌厲,老頭陀這份功力,也就可想而見。
  突然,屋脊上傳來一聲哈哈長笑,笑聲未絕,先發去的那一杯酒,此刻又悠悠忽忽地飄回來。
  去時猶如閃電,回來時卻是飄然如落葉隨風,看在程秋蟬、神偷無二這些行家眼裡,頓時就驚覺到,藏在屋脊上這人的功力,超過了老頭陀。
  內家真力用之陽剛則易,舉掌狂飆頓生,發物奔雷閃電,只要內力純而不雜,皆不難達到。可是要用之於陰柔收發隨心,輕重自如,內功不到相當火候,是難以做得到的事。
  如此笑聲一起,酒杯飛回,大廳裡頓時一亂,坐在主座的清瘦老者,一掀衣襟,推椅而起,閃身一掠,來到天井院落當中一站,沉聲發話,說道:「何方朋友駕臨安家堡,安森在此恭候,何不現身一敘?」
  安家堡老堡主安森如此一打招呼,屋脊上早就音息俱無,半晌沒有回答。
  安森正待擰身起步,老頭陀又在身後呵呵冷笑道:「老堡主!人家好身法啊!現在已在這邊呢!」
  安森錯步旋身,隨著老頭舵手指看去,果然,右邊屋脊上已是長身而立,站了高矮不一,四條人影。
  原來在安森老堡主朝左邊引聲發話之際,巨靈神為了要想看看藏在左邊這人的真面目,二傻子沒有心計,想看就看,霍然一抬頭,向屋那邊看去。
  巨靈神人本生得高大,如此霍然一抬頭,早就被老頭陀看個真切。
  秋蟬姑娘一聽自己行蹤已被人發現,索性長身而起,飄然而下,落在安森老堡主面前約八尺的地方。
  蟬姑娘剛一立定身形,站在安森身旁的玉面活閻君安烈,以及八卦手書全都訝然驚呼出聲:「原來是你們?」
  蟬姑娘輕笑一聲,不屑地說道:「沒有想到吧?倒是有勞你們空等了!」
  安森和老頭陀一見程秋蟬和神偷無二侯氏弟兄飄身而下的時候,心裡也頓時覺得情形有異,等到一聽玉面活閻君如此一聲驚呼,更是明瞭這四個人是什麼人了。
  安森的武功雖不及兒子安烈在江湖上如此響亮,但是為人極為老謀深算,而帶忠厚,心藏奸詐,所以江湖上送他一個綽號,叫做「東山狐」。
  安森當時喉嚨裡打著哈哈,說道:「各位駕臨安家堡,不管來意如何,都是安家堡的嘉賓,來,來,來!先到廳上老朽要把敬三杯,然後再談。」
  程秋蟬姑娘可不比他,天真無邪的心裡,說話可兜不上圈子,當下冷笑一聲說道:「別再假仁義了,你不是派人到江面上張網捕魚麼?如今魚兒送上門來了,你準備怎麼辦?」
  安森沒想到神偷無二站在一邊不講話,卻讓年青的女娃兒擋頭陣,而且這娃兒又不按照江湖禮數,一時倒讓這個狡猾的東山狐,愕在一旁,不知如何接口。
  蟬姑娘一步不放鬆的轉面向八卦手書全說道:「想不到在這裡又遇見你了!本來做這種買賣,匹馬單槍是難做到的,結伴搭伙才是有點道理,書莊主你說是不是?」
  八卦手書全為人倒是不太壞,況且還有點虛名在外,他到安家堡,不過是順道拜望拜望東山狐安森,倒沒有安什麼壞心。
  可是,如今被程秋蟬姑娘如此當面一損,頓時覺得臉上臊紅,半晌說不上話來。
  有道是:理直氣壯。程秋蟬雖然不是工於詞令,可是隨口說來,都足以臊紅這些老臉。
  老頭陀在一旁接上來呵呵笑道:「女娃娃!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倚仗人多,在安慶市街上對咱們少堡主橫加侮辱,安家堡這一口氣不能不出,這其次……」
  玉面活閻君安烈早在一旁不耐,喝道:「楊師父!請你不要說下去。」
  轉而向程秋蟬姑娘說道:「姑娘!我們一切不談,江中暗算是事實,江面打劫也是事實,有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只怪姑娘身懷稀世之寶,不能不引起我們動心。安家堡算不上是龍潭虎穴,姑娘既然來到安家堡,要不留下點什麼,便想出去,諒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程秋蟬一聽玉面活閻君倒是說得乾脆,便笑道:「話倒是幾句乾淨俐落的話,只怕你人不像你說話這樣俐落。」
  轉面就向大力神弟兄說道:「大力神巨靈神你們要高興和你們這位手下的敗將打一架的話,你們就先去打一架。」
  二大傻一直扛著兩個人,跟在後面跑,又累又氣,一聽蟬姑娘要他們去打架,這下可樂了,順手就把挾在脅下的兩個人,朝玉面活閻君扔去,口裡叫道:「小子!接好了。」
  玉面活閻君一見二大傻脫手飛來兩卷黑忽忽的東西,一時倒不知道是什麼暗器,撤步轉身,左掌一圈,「呼」地一聲劈空一掌,照準飛來的物件上推去。
  那兩包東西應手而落,掉在地上,「砰」然一震,玉面活閻君仔細一看,那裡是什麼暗器,分明是安家堡派出去的護莊高手,此刻已經被安烈這劈空一掌,震得哼都不曾哼得一聲,七孔流血而死。
  玉面活閻君這一氣可真是氣憤填膺,一撤長劍,指著程秋蟬姑娘說道:「今天要讓你逃出了安家堡,江湖就永遠銷了我這一號。」
  秋蟬姑娘冷笑沒有回答,大力神弟兄早就扯出龍蛇雙槍,雙槍一挺說道:「你算第幾號呀!銷掉就銷掉吧!」
  玉面活閻君一見二大傻上來,連話都懶得說,長劍一掠,劍走「蛟龍雙現」,閃電一挑,雙取二大傻。
  大力神和巨靈神笑嘻嘻地連閃都不閃,蛇槍護住自己,龍槍一式同演「力挑滑車」,硬向安烈攻來的長劍上磕去。
  安烈日間受的內傷,雖然虧他內力深厚,回來餵藥與調息,漸漸復原。但是,此時如果再硬接二大傻一式同演,雙槍並挑的「力挑滑車」,安烈斷然在力道上要吃大虧。
  玉面活閻君果然有自知之明,一見雙槍挑來,立即閃身錯步,長劍頓走輕靈。剛一閃過雙槍,長劍立化弧形,一式「虹飛天外」,劍光回削,直取左邊巨靈神的左臂「曲池」,左手化訣為掌,扣勁掌心,凌空對大力神後心,疾推一掌。
  玉面活閻君之所以能在安慶一帶,叱吒風雲叫字號,是有他的原因,內傷未癒,依然招式凌厲,力道驚人。
  不過二大傻都是養精蓄銳的生力軍,而且出手都是硬接硬對,兩對龍蛇雙槍,使來呼呼作響,攬起狂流萬道處處搶攻。
  這三個人鬥在一起,看來一時難分上下。
  神偷無二站在一旁對八卦手書全凝眸而視,面帶詭秘的笑容。
  八卦手書全自己心虛,不覺臉上頓時臊紅,站在那裡極不是滋味,回身對東山狐抱拳一拱,說道:「在下登門造訪,適逢貴堡夜生事故,在下未便久留,老堡主的盛情隆誼,書全日後再謝。」
  這幾句話無疑是說給神偷無二聽的,意思是說:「你們不要看我書全人在安家堡,我可沒有參與這次攔截行動。」
  八卦手書全說完話,轉身對神偷無二瞪一眼,說道:「明年中秋之夜,我們是死約會,不見不散。」
  說著話,翻身一躍,出牆就走。
  八卦手如此抖手一走,站在安森身邊的老頭陀突然冷呵呵的一聲長笑,說道:「書莊主,吃飽喝足如此抖手就走,不是有點對不起主人麼?留下來做個見證吧!至少你也得留下來見識見識,『天孫錦』與『金蜂蓑』,開開眼界。」
  老頭陀仰面對牆上發話,言猶未了,霍然一個急轉身,雙手箕張,疾撲程秋蟬姑娘,口裡一聲冷笑說道:「女娃娃!你躺下吧!」
  這個老頭陀真刁滑到家,他竟然假裝仰面諷刺抖手而去的八卦手書全,卻暗地扣足十成真力,閃電轉身,直撲蟬姑娘。這一個突然發難,快速無比,而且兩手認的部位奇準,上取面門,下取姑娘右手「曲池」,兩招並發,都是襲向「天孫錦」和「金蜂蓑」所不能護到的地方。
  程秋蟬人一進入安家堡,就處處留神,時時警惕,無如老頭陀出手太快,而且存心太過奸詐,倉促之間,竟無法閃躲,只有雙掌一翻,迎著老頭陀襲來的雙掌,硬封上去。
  神偷無二一見大驚,滑步進身,右手一拔長劍,斜地裡人劍合一,向老頭陀撞去。
  東山狐在旁邊一聲呵呵笑道:「這裡來!」
  長袖捲起一陣勁風,朝神偷無二劍身上搭去。
  老頭陀發掌偷襲,蟬姑娘舉手迎招,神偷無二急中出手,東山狐安森上前攔住,這都是一瞬間的事。眼見得四個人兩對,就要硬接一招,突然,屋脊上一條人影一閃,疾如隕星下墜,人未到,只有一陣強勁絕倫的罡風,直撞向四人之間,只聽到一聲:「退後些!」
  老頭陀和東山狐頓時被勁風一帶,騰、騰、騰……一連退後好幾步。
  程秋蟬姑娘也腳下沉樁不穩,立即吸胸提氣,藉勢飄身,後退五尺。
  神偷無二立即長劍柱地,力撐身形。
  大家一齊留神向中間看去,也一齊出聲,驚訝地「呀」了一聲。
  原來在四人中間穩穩而立的是一位溫文儒雅的中年儒士,正是威鎮中原七省的綠林道上盟主「落魂哨子怒龍」凌雷。
  怒龍凌雷自從金陵現身而去之後,如何竟又在這裡出現?神偷無二和程秋蟬姑娘是訝多於驚。
  可是,這位「落魂哨子」落在東山狐的眼裡,就驚多於訝了。
  老頭陀似乎還不認識凌雷,但是,他驚訝的是如此年輕輕的文士,竟然內力如此渾厚。
  不管在場的四個人如何感覺不同,怒龍凌雷卻是神情飄逸,舉止瀟灑地站在中間,臉上帶著微笑,先凝神地看了程秋蟬姑娘一眼,然後竟微笑地向神偷無二頷首致意。他也不理會神偷無二是如何的驚訝,昂然轉過身去,向老頭陀說道:「姓楊的!你已經披髮出家,依然不改當年凶性,徒然有出家人的外表,這算那門子出家人?」
  這一聲「姓楊的」,叫得老頭陀渾身一凜,心裡暗想道:「數十年前披髮出家之事,江湖上鮮人知道,這小子看年齡不過才三十不到,如何竟能脫口叫我一聲姓楊的?」
  老頭陀心裡如此一盤算,怒龍凌雷早就猜中他的心事,笑笑說道:「怎麼樣?姓楊的,你以為你過去的那點歷史,就沒人能知道嗎?」
  老頭陀一聽圓睜怪眼,問道:「娃娃!你是誰?」
  怒龍凌雷霍然大笑道:「住了幾年邊塞蠻荒之地,就儼然以武林長輩的姿態出現,也不覺羞恥,口口聲聲叫別人娃娃,看來你是色厲內荏空有其表。」
  老頭陀一再被怒龍凌雷揶揄,心裡早就按捺不住,不過老頭陀畢竟是老奸巨滑,知道此人敢於如此單身出現,必定有特殊出眾的功力,說不定方才屋脊之上,潛力送回酒杯的就是此人。在沒有絕對制勝把握之前,老頭陀只有忍住不動聲色。
  他等怒龍凌雷說完之後,平聲靜氣地問道:「你是何人?」
  怒龍凌雷笑道:「這樣問話,才略微有點樣子。在下姓名這位安家堡的老堡主知道得很清楚,你可以問他。」
  東山狐安森站在一旁點頭微笑道:「落魂哨子怒龍凌雷凌總瓢把子的大名,黑白兩道,都是久仰得很,不過老朽與中原七省道上的朋友,少有過節,凌兄突然光臨舍間,請問有何貴幹?」
  怒龍凌雷依然是微笑自如,說道:「少堡主和這兩位傻大哥,為了何事,打得這份熱鬧?老堡主能否見告?」
  東山狐不由地一楞,這該如何來回答?
  怒龍凌雷說道:「動不動就擺出地頭蛇的惡勢力,來倚門欺人,我姓凌的看不慣,我要插手管這筆閒賬。」
  老頭陀突然呵呵大笑,說道:「憑你一個綠林道也配說這種話,真是曠人聽聞。」
  凌雷笑道:「較之你這位假冒為善的披髮頭陀如何?還不失為是一個正大堂皇吧!」
  老頭陀突然嗔目大叱,說道:「娃娃,你找死!」
  隨著喝聲,右手微揚,錚然作響,三點烏黑之物,脫手閃電飛來。
  怒龍凌雷與老頭陀相隔只不過是數尺之譜,以如此近的距離,老頭陀又是存心狠毒的突然而發,這三點暗器閃挾風呼嘯而來之際,端的令人難以防範。
  幾乎是與老頭陀抬手作勢的同時,凌雷儒衫長袖微拂,一吐一卷,霍然伸手一翻,朗聲笑道:「毒指楊林,想不到數十年後,仍然在玩這種彫蟲小技,當年斷指的教訓,如今披髮的戒條,依然改變不了你這種賊幫香主的作風,拿去吧!」
  一聲「拿去吧」一點烏星,脫手閃電飛出,將到面前,忽又突然一裂而分,散成三點,分襲老頭陀的前胸。
  老頭陀想不到作法自斃,這怒龍凌雷的手法,比自己還高明,倉忙中劈空一掌,震飛三點烏星,「叮蟋」一聲,落在地上。頓時臉色一變,瞧著怒龍凌雷,霍然點頭說道:「姓凌的!果然有你一手,此處不談,咱們後會有期。」
  怒龍凌雷笑道:「後會有期就訂在明年的中秋之夜,到鎮江金山寺,我要見見你這八指頭陀的絕招。」
  老頭陀大笑說道:「我也要會會你這位中原七省綠林道總瓢把子的絕活兒!」
  說著大袖一吐勁,擰身而起。
  程秋蟬姑娘對於怒龍凌雷的突然出現,首感到詫異,繼而一聽「毒指楊林」四個字,再一見落地叮蟋的竟是三個紫銅指套,心裡霍然一動,正待上前問話,老頭陀已經擰身上屋而去。
  蟬姑娘一急,叫道:「賊頭陀!你能如此一走了事嗎?」
  說著話長劍「嗆啷」出鞘,跺腳就追。
  怒龍凌雷閃身上前伸手一攔,含笑說道:「姑娘!有道是窮寇勿追!八指頭陀此人功力不弱,而且一身俱是毒器,姑娘輕身追趕,謹防有失。」
  蟬姑娘一挫身形,收住寶劍,隔著薄紗,望了凌雷一眼。
  怒龍凌雷趕緊低頭說道:「安家堡人不足慮,在下就此告別。」
  蟬姑娘忽然叫道:「喂……」
  凌雷閃電一個回身,略形緊張的問道:「姑娘是叫我麼?」
  蟬姑娘點點頭,說道:「安家堡沿途暗樁都是你起去的麼?」
  凌雷微笑不答,只說一聲「姑娘請多保重!」
  只見他身形微微一晃,倏地騰空兩三丈高,一陣鴿哨聲音,隨身而起,劃過長空,漸漸遠去。
  程秋蟬姑娘目送怒龍凌雷如此倏然而來,又如此倏然而去,而且是如此暗中維護著自己,不禁呆呆地站在那裡怔了一陣。
  忽然,東山狐安森咳嗽一聲,說道:「烈兒!停手吧!」
  蟬姑娘才想起在一旁一直拚鬥到現在的二大傻和玉面活閻君安烈。
  回身看去,玉面活閻君倏地一收長劍,點足一個倒縱,落身到東山狐的身邊,剛叫得一聲:「爹!」
  東山狐搖頭說道:「姑娘!你們走吧!安家堡留不下你們。」
  東山狐話還沒有說完,二大傻便嚷道:「怎麼不打了?你小子並沒有輸嘛!」
  東山狐詭秘的笑了一笑,向蟬姑娘說道:「安家堡今天來了不少高人,縱然能留下各位,怕也少不了一場捨死忘生之鬥,各位請!不過……」
  向蟬姑娘深深地看了一眼,嘿嘿笑道:「安慶府的安家堡,也不是省油的燈,今朝就此分手,來日久長,賬是要算的。」
  程秋蟬姑娘對於東山狐安森的突然轉變如此詭秘,心裡覺得納悶,正待說幾句場面話,忽然身後神偷無二輕輕一扯衣角,姑娘才冷笑一聲,說道:「只要你安家堡的人有膽量,姑娘隨時靜候著你們。」
  轉身叫道:「鄒大哥!大力神巨靈神我們走。」
  東山狐突然閃身攔住去路。
  姑娘一收身形,嬌叱道:「老兒!你要怎樣?」
  東山狐微退一步,尷尬的笑道:「姑娘請你回去上覆令師獨腳神尼,就說安森感謝令師手下留情,金山之會安森與小兒安烈不才,也要前去湊湊熱鬧。」
  東山狐這一段無頭無尾突然而起的話,蟬姑娘感到奇怪,這老兒什麼時間看見過恩師?
  東山狐微笑拱手,蟬姑娘只好和神偷無二以及二大傻,怏怏而出。
  剛一走出家堡門前的叢林,神偷無二伸手送過來一張紙條,蟬姑娘知道這位神偷大哥,又有要事相告,便停下腳步,打開一看:「安家老小武功雖不足懼,但人多勢眾,耽擱行程,則為不必。此刻,安森畏於神尼之威名,暫時畏服,你我趁時急走,遲則生變,水道長江,難免麻煩。」
  蟬姑娘忽然面露喜色,問道:「鄒大哥!我恩師真的到了安家堡麼?如何不前來與我們相見?」
  神偷無二搖搖頭,只舉手示意叫快走。
  蟬姑娘小性子一發,跺腳不依,說道:「你要是不說,我就不走了。」
  神偷無二苦笑笑,回頭打量了周圍,從身上掏出一張紙條,遞給蟬姑娘。
  蟬姑娘以為神偷無二又有什麼話跟她說,因為自從神偷無二嗓音啞了之後,一切說話都用紙筆代之。
  打開字紙一看,上面寫著兩行字:「欲得稀世寶,明年來金山。」
  後面落腳注了一個天山冷梅山莊的字樣。
  蟬姑娘忍不住笑出聲來,說道:「原來是鄒大哥暗中做的手腳?」
  神偷無二笑笑,拿過來紙條撕碎,示意趕快回船。
  姑娘笑道:「安家堡父子倆真偷雞不著,倒蝕一把米,要是讓他們父子知道了,只怕難以罷休。」
  姑娘言猶未了,叢林後面突然衣袂飄風,有人哈哈笑道:「自然是難以干休,神偷無二,你也是闖字號的人物,借用別人來掩護自己,你不覺得羞愧麼?」
  姑娘聞聲知警,立即一個旋身,回頭看去,東山狐安森和玉面活閻君安烈含著一臉冷笑,站在那裡。身後站著一排約七八十個勁裝大漢,個個按劍而立,蓄勢以待。
  蟬姑娘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的耽誤,引來這一場已經結束而又掀起的拚鬥。
  同時,姑娘更恨東山狐真狡猾刁鑽,藉路熟天黑之便,盯在後面竊聽。
  當下連話都不講,冷笑一聲,伸手一拔長劍,飄身進步,震腕長劍,出手就是「大羅十九劍」中的精絕之招,一式「韋馱降魔」長劍挽起一團劍花,照準安森頭上落去。
  東山狐此時躊躇得志,認定姑娘是功力平平,所以,才藉師父名號,震懾別人,脫逃而走。所以,姑娘一劍落來,身形不閃不讓,點頭微偏,右手疾伸出招,一式「孽龍探爪」,直朝姑娘脈門抓去,左手一圈一翻,勁貫全臂,力扣掌心,「小天星掌」蓄勁六成推出,照準劍身,擊劍不擊人。
  東山狐雖然名不及乃子玉面活閻君,但是掌上功力,絕不在乃子之下,這雙掌遞發,一抓一推,不僅是快若閃電,而且是勁若奔雷。尤其左掌扣勁而發的「小天星掌」,更是力道千鈞,勢如狂飆。
  蟬姑娘一招「韋馱降魔」本是一招實招,一見東山狐居然不閃不讓,赤手空拳進招還擊,大有輕視之意,不由冷笑一聲,身形不變,右手曲腕向左,收肘向胸,長劍倏地一斜,式化「伽藍背經」。只此一變之間,不僅輕而易舉的閃過東山狐的一抓一推兩股勁道,更巧妙地搶回攻勢,劍鋒偏迎左掌,劍尖斜挑前胸。
  蟬姑娘這一招「大羅十九劍」隨招化式,可以說是使得超神入化,狡猾如東山狐,也不禁為之大驚失色了。
  就在這一瞬間,東山狐只要雙掌略一推進,或者是略一停頓,就要落一個缺指斷臂,流血眼前。
  東山狐這才知道估計錯了姑娘的功力,也顧不得老臉的羞愧,雙臂倏地一收,環抱胸前,跟著塌肩挫腰,身形向斜地裡倒去,一式「臥看巧雲」,閃過姑娘「伽藍背經」跟進的一招。
  蟬姑娘得理不讓,長劍隨招變招,一連攻出三劍,頓時劍氣凌厲,綿綿不斷而至。
  東山狐此時欲取兵器,已是無及,頓時凝神一志,揮動一雙手掌,在劍光人影中點、撥、卸、削,一方面護住自己要害,一方面又要找隙搶攻。
  名震一時的安家堡「小天星掌」法,竟因為一招失先,落得束手束腳,捉襟見肘,東山狐不愧是老奸巨滑,久歷拚鬥之人,雖然一時搶不回機先,仍能沉著遞招,小心躲閃。
  神偷無二站在一旁微微皺著眉頭一打量二人——蟬姑娘一支長劍「大羅劍法十九式」,變化萬千,勝雖不易,如果東山狐別無絕招,再有廿招,敗在「大羅十九劍」之下,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玉面活閻君站在一旁,抱劍而立,看來是內傷未癒,方才又與二大傻力拚良久,這會抱劍旁觀,料也無甚可慮之處。
  最使神偷無二耽心的是立在玉面活閻君安烈身後的七八十個勁裝大漢。
  這七八十個勁裝大漢子雖然不是了不起的高手。但是一個個都是氣定神穩,功力都極為不弱,如果到時候一擁而上,其後果實堪憂慮。
  神偷無二略一沉吟,霍然長劍出鞘,人化飄風閃電,疾上幾步,長劍一掠,挽起劍花,一聲不響直向玉面活閻君撲去。
  人在撲去之前,還揮手作勢,叫二大傻同時出手。
  神偷無二剛一撲上,玉面活閻君冷冷一笑,說道:「你是神偷無二嗎?倒是來得正好!」
  說罷身形一退,左手一擺,只聽「嘩」地一聲,七八十個勁裝大漢幾乎是同一時間,拔劍進身,把神偷無二和剛剛撲上來的二大傻,團團圍住。
  神偷無二剛叫得一聲:「糟了!」就聽到玉面活閻君冷笑一聲,說道:「姓鄒的!你等著吧!待少堡主收拾了這個女娃兒,再來收拾你們三個。」
  大力神和巨靈神一見蟬姑娘和老頭兒拚上了,他們倆一沒有了蟬姑娘,行動就失掉了依據,也不知道上前打誰好,只好眼瞪瞪地站在旁邊呆望。
  這會一見神偷無二揮手示意,兩人突來的聰明,迫不及待,龍蛇雙槍並舉,隨著神偷無二搶上來,誰知道一上來就被人圍住了。
  大力神這時候蹩足了一肚子的氣,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碰巨靈神叫道:「老二!揍小子們!」
  兩個人兩對龍蛇雙槍,在大喝聲中疾鋌而出,挾風雷之勢,向正面五個一排的勁裝大漢攻去。
  二大傻力道驚人,兵器奇特,兩對雙槍並舉,確是令人難以抵擋。沒料到雙槍剛出,正面一排五個人,早就掩身而退,二大傻的龍蛇雙槍招式未滿,背後就已經有金刃破風而至。二大傻功力也不是弱者,頓時聞風知警,雙槍迴旋,疾起一招「錦蛇纏身」,硬迎過去。
  誰知道二大傻兩對雙槍,挾著勁風捲向身後時,身後的人影早失,左側又有幾縷勁風襲至。
  這八十個人每五個人一班,像走馬燈似的,把神偷無二和二大傻緊緊圍住,前後左右,刀劍並舉,神出鬼沒的襲來。
  神偷無二剛一出手,就瞧出玉面活閻君安烈存心不良,要仗人多把自己圍住,而且這八十個人都是素有訓練,進退有據,身法步伐都非常靈活,如果要一味硬拚,顯然要白耗精力,徒勞無功。
  神偷無二苦於自己不能說話,只好立即手中長劍一緊,亂披風的劍法,盡出精華絕招,唰、唰、唰,一連三招,全力攻向正面。
  果然這三劍功力威勢不凡,把正前面的包圍,逼退八尺大的空隙。
  神偷無二毫不稍待,左手一拉二大傻,示意三人背向而立,橫劍當胸,抱元守一,任憑眼前眾人如何穿花游功,置之不理,除非兵刃逼近身形時,才蓄力一招,逼退來人。
  二大傻雖然楞頭呆腦,可是在動手過招方面,卻是相當靈活,一見神偷無二拉手示意,也頓時會意,雙槍交互胸前,凝立不動。
  這邊八十個勁裝大漢圍著三個高手,暫時形成膠著狀態。
  可是蟬姑娘這邊就不同了。
  蟬姑娘一支長劍,精演「大羅十九劍」,把一個精於「小天星掌」法,老奸巨滑的東山狐安森,逼得漸漸只有招架之功。沒有想到玉面活閻君安烈不顧武林規矩,置安家堡的聲譽於不顧,竟抽出腰間寶劍,加入圈內,父子雙鬥程秋蟬姑娘。
  高手過招,也不過只是半籌之差,亦如圍棋高手,能以一目之讓,甚至於讓先,都是相差甚遠。
  程秋蟬姑娘單打獨鬥,對東山狐還綽綽有餘,可是,加上一個玉面活閻君,情勢頓有一變。
  玉面活閻君的劍法雖然不及「大羅十九劍」神妙奧秘,威力強勁,但是,玉面活閻君的內力不弱,每攻出一劍,劍氣逼人,劍光閃閃,專攻向蟬姑娘要害。
  東山狐一見乃子出手,得寶之心大盛,面前壓力頓減,立即長笑一聲,雙掌一錯,展開一掄猛攻。
  蟬姑娘「大羅十九劍」雖然純熟,可是擋不起兩個高手的合力搶攻,尤其在臨場經驗方面,又遠不如這一老一少充足。
  上手不到五個回合,姑娘手中長劍就漸漸攻少守多。幸虧秋蟬姑娘得助於萬年靈芝之力,內力充沛,否則,敗象早生,恐怕熬不過十招。
  神偷無二眼見著蟬姑娘受制於安家父子,無奈自己也被八十個勁裝大漢圍住,難越雷池一步。
  幾次,神偷無二手肘暗示二大傻,同時發動攻勢,全力搶攻,想衝破包圍,去分解姑娘的壓力,無如這八十個人功力都不弱,最主要的還是這八十個人訓練有素,進退有條不紊。不論神偷無二和二大傻如何搶攻,他們絕不硬接,只是前後呼應,左右策應,使神偷無二他們不得不顧到自己,而無法突出重圍。
  玉面活閻君一面挺劍搶攻,一面還冷嘲著說道:「神偷無二鄒老兄!我勸你還是息了這個念頭吧!憑你老兄和這兩位楞頭青,想衝出安家堡的四斗陣,還差著一點火候。你還是安靜的看你家少堡主如何來取到『天孫錦』和『金蜂蓑』吧!」
  說著話,長劍疾挽劍花,震腕急進,一連兩招,雙演「百鳥朝風」、「晚鴉歸巢」,猛取蟬姑娘「百匯」、「玄機」兩大主穴。
  東山狐更是趁姑娘揮劍封卸玉面活閻君攻出的兩劍之際,左掌平胸,霍然吐氣出聲,「小天星掌」力起千層,照準姑娘中盤推去。
  姑娘剛剛一劍朝天,化去玉面活閻君的「百鳥朝鳳」眼前門戶大開,這一招「小天星掌」,萬萬躲不過,只好把牙一咬,左掌從脅下一翻而出,硬接一掌。
  若論平時,蟬姑娘全力硬接東山狐這一掌「小天星掌」力,至多不過震退身形,氣息失勻而已。可是,如今姑娘右手長劍還要力化劍招,左掌力道不凝,那裡能接得下這渾厚的一掌?眼見得雙掌一接之下,難免就要血氣翻騰,五臟移動。
  神偷無二眼看著姑娘掌下受危,自己欲救無力,正待挽劍死命一衝,作全力之搏。忽然,「蓬」地一聲大震,東山狐安森,蹌踉不定,騰騰後退,終於把穩不住身形,噗通一下,坐落地上,一口氣憋不住,「哇」地把嘴一張,一口紫血噴個一地。
  玉面活閻君剛剛一驚微怔之際,忽又一股潛勁,撞向右腕,心裡剛叫得一聲:「不好!」
  嗆啷啷手裡長劍,早就震落一邊,身形也被這一股潛勁帶動得搖晃不定,連退數步。這一個突然的變化,不僅是安家父子,連神偷無二以及圍攻的那八十個彪形大漢,也都驚得呆了。
  大家才凝神看時,只見半空中飄飄忽忽地落下一張素箋,這張素箋竟不偏不斜地落在玉面活閻君的面前。
  玉面活閻君無端地被人震退數步,而面前除了執劍微愕的程秋蟬姑娘之外,杳無半個人影。正是驚魂未定的時候這張素箋又正好飄落在面前,觸目一看,臉色頓變,一言不發,揮手招呼八十個大漢,攙扶著東山狐,匆匆而去。
  臨行之時,玉面活閻君狠狠地看了神偷無二和程秋蟬姑娘一眼,一字一句地說道:「咱們明年再見!」
  說著話跺腳縱身,向叢林中逸去。
  程秋蟬姑娘眼送著安家父子和八十個勁裝彪大漢去後,暗叫一聲:「好險!」
  神偷無二早就掠身到那張素箋前面,拾起來一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兩行字:「欲得稀世寶。明年來金山!」
  神偷無二始而一喜,旋即臉色頓變,握著這張素箋低頭沉思。
  蟬姑娘一見神偷無二拾到這張素箋,沉吟半晌,而且臉色沉重,不知道這上面究竟寫了些什麼。
  走過來一看,當時驚喜得叫起來,說道:「鄒大哥!果然是我恩師她老人家來了,這真是巧。」
  姑娘轉而仰面看看樹林梢頭,說道:「恩師她老人家為何不來和我們相見?」
  神偷無二霍然抬起頭來,眼睛裡放射著奇異的光芒,把素箋遞到姑娘面前,指著上面那兩行字,搖著頭。
  蟬姑娘倏然一驚,問道:「鄒大哥!你說這不是恩師所寫的麼?」
  神偷無二點點頭。
  蟬姑娘頓時瞠然不知所以。
  神偷無二微微一頓,立即折技為筆,在地上飛快的寫了幾個字,夜色瀠濠,蟬姑娘眼力極佳,稍一留神,看清楚神偷無二在地上所寫的:「筆走龍蛇,勁透紙背,斷非邱老前輩手筆,況且,邱老前輩,已經遠走西南,何故突然蒞臨安慶?」
  神偷無二機智確是過人,不過他所斷定的前半段倒是屬實,而後半段卻不然。
  蟬姑娘正在驚喜之際,未曾細看,如今一見神偷無二如此寫著,再一留神素箋上的,果然不是恩師筆跡。
  姑娘剛一落眼,立即撲地一擰身,陡地凌空拔起,一式「神龍升天」,直縱起兩丈多高,落足在一棵大樹梢頭,極目望去,但見四周瀠濠一片,那裡見到半個人影。
  姑娘在樹頭停留了一會,廢然而下,仰面向神偷無二問道:「這人是誰?好俊的功力,卻又是如此神龍一現,也不知道他的用意如何?」
  神偷無二茫然的搖搖頭,苦笑了一下,又用樹枝在地上寫道:「此人跟蹤已久,看來並無惡意。」
  蟬姑娘看看神偷無二所寫的字,喟然輕聲而歎,屈指彈劍作聲,錚然兩響,說道:「最難消受是恩情!」
  神偷無二想不到平常天真嬌憨的蟬姑娘,此時竟說出如此大人意味深長的話。他知道姑娘脾氣,來人既不是恩師,平白在危急時受惠於不相識之人,內心的滋味,是難以分清的。
  神偷無二要示意回到江邊時,忽然蟬姑娘嬌叱一聲說道:「何人如此藏頭露尾?」
  話音未落,只聽得半空中一陣鴿哨響處,頓時遠飄而去。
  姑娘顏色一變,立即振臂騰身,撲上樹梢,但見廿丈開外,一條人影,疾如閃電流星,轉眼消失不見。
  神偷無二也跟著擰身上來,那裡還見到有半個人影。
  蟬姑娘站在樹頭輕輕自語道:「竟會是他!」
  神偷無二知道蟬姑娘所說的「他」,是指方才在安家堡震驚八指頭陀,懾服安家父子的中原七省綠林總瓢把子怒龍凌雷。除了他,還有誰會在夜行之時,身上繫著一個鴿哨。
  蟬姑娘默默地站在樹梢,半晌才輕噓了一口氣,飄然下地,。
  說道:「鄒大哥!我們回去吧!」
  其實神偷無二聽見鴿哨之聲以後,心裡也是一陣茫然的滋味。偏偏自己又是有口難言,只好憋在心裡。
  飄身下來,示意站一旁怔怔發呆的二大傻,匆匆地趕回江干碼頭。
  此時,夜已深沉,疏星數點,斜月清明,天階夜色涼如水,給人有一絲深秋的寒意。江邊,帶有濕潤的潮風,陣陣拂來,夜色之下,但見江心一片漆黑,遠處漁火寥落,閃爍不定,點綴著這江景的寂寞。
  四個人來到江干碼頭,仍然是一隻船隻都沒有,只剩下自己所雇的那隻小帆船,孤伶伶地停靠在岸旁。
  剛一走到距江岸還有二三十步的地方,神偷無二頓時一停腳步,伸手一攔。
  就在一攔之際,程秋蟬姑娘也看出了船中有了異樣,船艙裡透出一點昏黃的燈光,在昏黃的燈光外池,微照之下,看到船板上,似乎是躺了一兩個黑影。
  姑娘還沒有來得及想,大力神早就撲身過去,口裡悶雷樣的喝罵道:「小子!你是誰?敢在你大爺船上躺著睡覺?非要拉你起來,打你一頓不可。」
  大力神如此一撲,巨靈神跟在老大後面,如影隨形,緊跟著撲過去。
  蟬姑娘和神偷無二那裡能放心二大傻如此硬衝,腳下一緊,也就隨著後面跟過去。
  剛一走到江岸邊沿,就聽大力神在船上怪聲叫道:「好小子!你真倒運,怎麼跑到你大爺船上來,著了人家的道兒?」
  蟬姑娘還沒有走上船,大力神和巨靈神卻每人一手挾一個跳到岸上來,向碼頭上一摜,口裡還直嚷嚷地說道:「好個倒運的小子,倒霉也不揀個地方。」
  蟬姑娘此時心裡已是雪亮,已經猜個八九成。上前低頭一看,四個勁裝大漢,與方才在叢林裡所見到的那八十個人,裝束一模一樣,不用說,又是安家堡事先放出來的暗樁。
  此刻,這四人都被人點了「昏睡穴」,昏睡不清,躺在那裡像死人一樣。
  蟬姑娘回頭對神偷無二,微笑說道:「鄒大哥!我們又背了一筆人情債。」
  說著走上船頭,跨進艙裡一看,一根魚蠟,點了不到一會,連一點燭淚都還沒有,分明是為時不久的事。
  魚蠟旁邊,又是一張字條:「老狐狡猾,閻君無恥,為君清除,前途坦矣。」
  氣的是這位中原七省綠林道總瓢把子,處處如此藏頭露尾,倒是有些瞧不起人的意味。愧的是憑心而論,今天晚上若不是這位飄忽不定的落魂哨子怒龍凌雷,自己一行不栽在安家堡的明鬥,就要栽在安家堡的暗算之下。
  姑娘拿著這張字條,反覆地看著,實在想不出這位綠林盟主,如此緊緊地跟著自己,處處為自己解危,卻又不肯露面,到底是何用意?
  忽然艙門口船板一響,神偷無二邁步進來。
  蟬姑娘伸手遞過這張字條,漠然地說道:「又是什麼落魂哨子干的!好像是我們連四個膿包都打發不了似的,處處搶在我們前面,哼!真可恨!」
  神偷無二連字條都不接,平靜著臉色,望著蟬姑娘半晌,忽又起桌上的紙筆,疾書道:「此人立意頗善,似乎已經不是對『天孫錦』與『金蜂蓑』而來,無甚可恨之處,只是……」
  寫到此處,蟬姑娘搶過筆來,在紙上一陣亂塗,嘴裡說道:「管他立意善與不善,他處處有些瞧不起人,我就討厭!」
  神偷無二搖搖頭,拿起方纔那字紙,就魚蠟上點燃,等到燒到一半的時候,從窗口投到江裡。
  這一點火花在半空中一亮,蟬姑娘頓時微微一震,霍然平身一穿,從船艙窗口穿身而出,雙足一鉤窗欄,忽又翻身一挺,身形像是倒捲珠簾,臨著艙板一翻而上,雙手一按艙頂邊沿,早就落身艙頂之上。
  姑娘站在艙頂,但見周圍靜靜一片,什麼也沒有看見,可是,姑娘方才藉火光一閃,分明看到一個人影,從艙頂投影到江中,如何此刻又不見了?
  此刻,姑娘倒真的心裡有些氣惱了。
  快怏地,從艙頂上落下船頭,二大傻正站在那裡看著碼頭上躺著四個人發呆。
  姑娘連忙問道:「大力神!你們看到艙頂有人麼?」
  大力神一怔,連聲說道:「沒有哇!人在那裡?」
  姑娘料著他們也不會發現,當時也懶得言語,慢慢地回到艙裡。
  剛一進得艙裡,抬頭一看,不禁啊呀一聲,搶著上前撲到面前的人身上,叫道:「恩師!你老人家怎麼來了?」
  程秋蟬姑娘從艙內翻到艙頂,只聽到一陣鴿哨遠揚而去,把人追丟了。再從艙頂怏怏不樂地走回艙內,竟沒有想到恩師獨腳尼含笑而立的站在艙中。
  獨腳尼對於這位嬌憨依然的愛徒,慈愛無限地撫著頭,含笑說道:「傻孩子!沿途生事,受了不少教訓吧?」
  蟬姑娘霍然從獨腳尼懷裡跳起來,瞪大了眼睛,望著獨腳尼,說道:「什麼?師父一直是跟在我們身後?」
  獨腳尼笑而不答,只說道:「蟬兒暫緩入川,從水道溯流而至湖北,折道而入湘南,走一趟南嶽。」
  蟬姑娘一聽微微一怔,說道:「師父不是與峨嵋三老矮仙翁有金頂之約麼?蟬兒與師父入川,正好赴約金頂,師父是不要蟬兒去麼?」
  獨腳尼微笑說道:「癡兒!為師的一諾千金,豈能毀約不前?矮仙翁日前從水路飛舟傳簡,遍諭峨嵋派弟子,轉告知為師,峨嵋三老有二老遠涉西北未回,峨嵋金頂之約,稍展期限。」
  蟬姑娘這才平復了翹得老高的嘴,又喜孜孜地問道:「師父要蟬兒到南嶽,又是為了什麼呢?」
  獨腳尼招招手先叫神偷無二過來,說道:「鄒施主不幸誤中川東狼孟中化的毒煙,嗓音咽啞至今,貧尼至今猶在念中。偶爾聽到傳說,南嶽衡山之柴蓋峰頂,有人發現一株『復聰果』其實這『復聰果』只是江湖中傳誦順口叫來的名字,真正的名字應該稱之為靈果,能治療奇難百症,使聾賾者復聰,咽啞者復鳴。……」
  獨腳尼剛一說到此處,蟬姑娘頓足雀躍而起,撫掌笑道:「師父!蟬兒到南嶽柴蓋峰上,摘取這個復聰果,使鄒大哥復原他的嗓音。」
  獨腳尼忽然正色說道:「南嶽鍾靈毓秀,景物雄奇,武林高人往往會擇地而自居,五十年前,江湖上就流行著:『二老飄飄上南嶽,三龍浩浩入太湖』之說。衡山二老是否還在人間,無人知道。若衡山二老仍在衡山,豈容閒人亂去衝撞?況且……」
  獨腳尼停頓了一會,無意地看了蟬姑娘一眼,接著說道:「靈果數十年難得存住一個,每年開花結果,未熟即為鳥獸食去,或自行掉落,百難存二。果能碰上一枚未被鳥獸食去,又未脫枝落下,它的功用豈止是復鳴復聰,更能易容換面,乃至生死人而肉白骨……」
  蟬姑娘一聽不禁渾身一顫,連聲問道:「師父!所說的都是真的?」
  獨腳尼沉重的臉色,又泛出一絲微笑說道:「癡兒!為師的能和你說謊麼?」
  蟬姑娘突然激動非常,隔著薄紗,可以看到姑娘晶瑩的淚珠,櫻唇也在微微的抖動,而且變得是如此的蒼白。
  獨腳尼微微喟歎一聲,說道:「靈果之生南嶽,已經傳遍武林,定然引起武林眾人窺伺。只是此果真正成熟之期,則為『白露』這天半夜子時,早去無益。蟬兒與鄒施主以及侯氏弟兄,即日起程,趕赴湘南,白露之前,定能趕到。」
  蟬姑娘一聽靈果已引起武林之注意,不禁又憂於形色,姑娘絕不是畏懼強敵,而是靈果關係至為重大。任何人都難於例外,一有了患得患失的心理,就難免怯意遽生。
  蟬姑娘此刻仰著頭,呆呆地望著獨腳尼,半晌怯生生的說道:「師父!你……你不和我們一同去麼?」
  獨腳尼笑著撫摸蟬姑娘的頭,突然,兩眼遽然一睜,神光一閃,漸漸又和緩下臉容,說道:「蟬兒!欲取得靈果,單憑武功一項,則難望為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誰也不敢說是天下無敵,因而,僅憑武功,誰也不敢說穩得靈果,佛門最重『緣』之一字,蟬兒如果有緣,南嶽之行,可以獲得靈果,無緣奈何言及其他?蟬兒懂得為師的意思麼?」
  蟬姑娘點頭流淚,輕輕地應道:「蟬兒懂得。」
  獨腳尼轉面向神偷無二說道:「南嶽之行好則平安無事,壞則生死邊緣,鄒施主你一身繫兩家血仇,你要善自珍攝。但願能獲得『靈果』,貧尼了卻一樁心事。」
  神偷無二低頭無言,肅立一旁,表情至為肅穆。
  獨腳尼也沉默良久,才喟然而歎,說道:「蟬兒年幼,江湖風險重重,應細心謹慎,勿使一時失足而蹈千古之恨。切記!切記!」
  蟬姑娘不禁懍然,螓首低垂,低聲應是。
  再一抬頭時,船艙裡燈火依舊,獨腳尼已是杳無蹤跡。蟬姑娘禁不住脫口而呼:「師父……」
  神偷無二也抬起頭來,眼神裡充滿了感激的神情。
  蟬姑娘隔著薄紗,閃著晶瑩的眼光,向神偷無二說道:「鄒大哥!師父已經走了。我們也走吧!」
  神偷無二收回他那只凝神注視的眼睛,向蟬姑娘點點頭。
  蟬姑娘想到南嶽之行,可以治好鄒大哥的嗓音,可以……她不禁暗自微微地笑了。一股天真、活潑、純潔的神情,又重新回到她臉上,雖然隔著薄薄的面紗,看不清她含笑的面龐,可單從她輕快的舉止上,可以想見蟬姑娘快樂的心情。
  蟬姑娘招呼著二大傻,說道:「大力神!你們還呆站在那裡幹什麼?快開船了。」
  大力神一聽蟬姑娘叫他,才一拐巨靈神的手臂,咕嚕地說道:「老二?回來噦!看樣子這些小子八成沒主兒來找他們,我們也找不到人算賬。」
  敢情這兩位傻大個子還在等著人算賬呢!
  蟬姑娘又跳到後梢,招呼船家開船,剛一穿過艙房,走上後梢,蟬姑娘頓時覺得有異。
  後梢一片漆黑,在漆黑中有人躺在船板上。
  姑娘右手一伸,抓住衣襟,腳下一個倒縱,落回到艙裡一看,船家正被人點了「昏睡穴」,昏睡如死的蜷曲成一團。
  神偷無二剛上前一步,就聽到姑娘翹著嘴在說道:「又是他!哼!」
  神偷無二心裡一動,趕著上前一看,姑娘手中正拿一張素箋,落眼就認出那是怒龍凌雷那一手龍飛風舞的字:「安家堡居心叵測,斷君歸路,來人悉數小懲,任君發落,船家免其大驚小怪,傷及生命,乃暫令其小睡。珍重!」
  怒龍凌雷如此三現其身,用意如何,在蟬姑娘這純樸如白紙的心中,是難以明瞭其概端。不過,姑娘此刻的心情較之雞鳴寺前對怒龍凌雷那種飛揚浮躁的印象,漸漸有了不少的轉變。
  情感是不可以言喻,是在無形中,乃至在惡感中產生,但是,一旦等到你發覺他的時候,那已經是深不可拔牢不可破的程度了。
  程秋蟬姑娘對怒龍凌雷這三現其身,留下了一個不淺的印象,姑不論這印象是好是壞,「怒龍凌雷」的名字已不復像過去那樣陌生。
  這是一粒種子,沒有想到後來竟產生了一頁動人心弦的武林悲劇。這是後話,暫且不表。蟬姑娘伸手拍開船家的穴道,揮令開船。
  子夜已過,半月已沉,江流之上晨霧漸濃,漆黑的江的盡頭,連一點漁火都不復看見。
  可是,在這樣薄曉將來的一瞬間,一艘單桅帆船,此刻正孕飽了風,溯江破浪而上。一路上程秋蟬姑娘果然安安穩穩地坐在船上,不再登岸遊覽,二大傻只要蟬姑娘不想動,也就只好呆在船頭,流覽江景。
  只有神偷無二沉重的心情,又壓皺了他眉頭,滿耽著心事。他深深地瞭解,安家堡安家父子雖然失利鎩羽而歸,這「天孫錦」與「金蜂蓑」的消息,必然是傳遍江湖。目前雖是江流上的一艘單桅的小帆船,卻載滿著江湖的風險,只要稍一不慎,就要面臨一場生死的拚鬥。
  一路行來非只一日,船到湖北,轉道湘南,直達衡陽之日,卻是一路平安無事。
  神偷無二則放下心頭一塊千斤石,二則也感到奇怪,大鬧安家堡的事,向來傳聞最速的江湖,竟然一無所聞麼?難道這是風雨欲來之前的平靜?
  不管如何,一路平安確是事實,一旦進入衡山,崇山峻嶺,怪石連雲,找人又談何容易?何況神偷無二一行四人都不是弱者,要不是為了怕惹事,耽誤行程,神偷無二在江湖上又豈是如此省油的燈?
  四個人在衡陽找了一家客店落腳一宿,翌晨,就準備登山入岳。
  剛一安頓好,神偷無二就聽到傳說紛紜:「武林至寶『天孫錦』與『金蜂蓑』現在都落在天山冷梅山莊獨腳尼的門人手中,路遇安慶,安家堡父子吃了大虧。現在天山冷梅山莊人正攜著此寶從水道入川,沿途有不少黑白兩道的高手,想動手攔劫,都鎩羽而歸……」
  這個傳說給予神偷無二無比的驚詫。
  驚的是:這兩件寶物從此永無安寧之日。
  詫的是:黑白兩道高手沿途攔劫,為何沒有一點動靜?
  神偷無二他知道,江湖上的傳聞雖然有時過於誇大其詞,但是,空穴來風卻是絕無之事,這又是何人跟在後面暗中維護?
  很自然地,神偷無二想起獨腳尼,但是,如果獨腳尼要在沿途暗中維護,又如何當初不和秋蟬姑娘,一同入湘?
  這是一個難以令人解開的謎,使神偷無二剛剛放鬆的心情,又緊張起來。
  好在神偷無二口不能言,把事情悶在心裡,蟬姑娘也不會問起,只是自己暗地裡,憑著自己的江湖經驗,留神觀察人物,謹慎防範。而且,傳說中一行已經入川,因此可以少人注意,危險自要減去幾分。
  一夕平靜過去,四個人翌晨摒擋停當,啟程入山。
  南嶽衡山居於五嶽之一,蜿蜒於湘、滇二水之間,綿連郁勃,周圍有八百餘里,盤踞於衡陽、湘鄉、湘澤、長沙等地境。
  衡山矗峰七十有二,長沙之岳麓山為其尾,衡陽之回雁峰為其首。
  七十二峰之中,以祝融、紫蓋、天柱、芙蓉、石廩五峰為最高,山勢磅礡,端偉雄奇,南嶽之名,當之無愧。
  程秋蟬一行,是要登紫蓋峰,於峰頂之陽,尋找「靈果」。
  八百里的衡山要立即找得紫蓋峰已非易事,要在紫蓋峰頂,尋找一株小小靈果,何異於海底撈針。好在四人都是身具武功的高手,腳程較之平常人,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蟬姑娘因心急於早日獲得「靈果」,所以,一登山境,立即展開身形,急奔而上。姑娘人在心急之時,全力施為,但見她點足起落之間,都在兩丈開外,衣袂飄飄,宛如蟾宮仙子,又像白蝶飛舞。
  神偷無二和二大傻,自是也拚起全力,緊緊地跟在姑娘身後。
  無如,彼此功力還有一段距離。
  神偷無二雖然一身輕功了得,但是,比起蟬姑娘自幼在天山受獨腳尼的培育,又加上萬年靈芝的功效,自是無法相比。
  大力神弟兄雖然一身功力,傳自異人,但是,兩人一身外五門橫練的功夫,自是超人一等,但是,在輕功上,又難免要差一籌。
  在這種情形之下,蟬姑娘一路急奔,不到一盞熱茶工夫,已經把神偷無二和二大傻,丟得老遠的一段路程。
  山中峰迴路轉,怪石琅琊,懸巖處處,不像在平地,相隔幾百步,還能看得清人影,在山中只要稍微幾個回轉,便茫然不見人蹤。
  蟬姑娘一路擰腰、點足、穿、閃、騰、挪,這一陣疾如閃電流星的奔騰,回雁峰已經深入山腰,忽然想起後面的神偷無二和侯氏弟兄,回頭看時,卻是杳無蹤影。
  姑娘這才知道,方才自己性急狂奔,忘記後面的人沒能跟上。再仰望山峰,仍是高不可仰,而且群峰疊翠,山套山,峰疊峰,山中樹木深郁,怪石崢嶸,如此看來紫蓋峰位於何處,卻是茫然無緒。
  這正是神偷無二的疏忽處,南嶽衡山綿延八百餘里,七十二峰羅列,這紫蓋峰位於何處,不事先打聽清楚,就如此盲然登山,如何不是無所措?
  其實,這也正是神偷無二過度的小心所致。
  他想到,靈果既為武林中人窺伺之寶物,必有人在衡山附近朝夕謀之。如果到處打聽紫蓋峰,無異引人視聽,招致困擾。
  何況,蟬姑娘身攜「天孫錦」、「金蜂蓑」又為武林追尋之物,如果引來高手環伺,豈非引火燒身?
  這真是,無巧不是緣,神偷無二這一個過於謹慎的失策,卻為蟬姑娘招來一件奇遇。
  且說蟬姑娘回頭望不見神偷無二一行的蹤影,惟恐再入深山,更使失去連繫,便擇石而坐,等待神偷無二一行的前來。
  約莫等了半晌,依然不見人來。
  回雁峰峰高樹密,壑深水寒,太陽一過頂,就照不到陽光。
  姑娘從衡陽入山,如此一路奔騰,太陽已稍稍偏午,山中就漸漸進入陰暗。山風凜冽,寒氣倍增,雖在仲秋季節,卻是令人有衣單不勝寒的感覺。幸好蟬姑娘是自幼生長在天山,慣於寒冷氣候。但是,久坐不見人來,自難免心裡有些灼急。
  姑娘立起身來,提足丹田之氣,向下喊叫:「鄒大哥!大力神!」
  喊聲和嘯著山風,引起群山呼應,歷久不歇,但是,依然杳無回音,有如石沉大海。
  深山無人,又有山風如浪潮澎湃般的呼嘯,姑娘雖然身負武功,也難免有忐忑不安的感覺。
  欲繼續上攀,又恐怕越發與神偷無二脫離連繫,轉眼太陽一落,自己單身如何在山中渡過?
  欲循來路找去,又怕岔過方向,神偷無二若來時,又找不到自己。
  如此猶豫不定,站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凌厲的山風,愈來愈是呼嘯驚人,山中的幽暗,也愈來愈是沉重,姑娘的心情,也愈來愈是灼急不已。
  偶爾轉身仰頭上望,向上不遠的地方,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在山中巍然矗立。因為,這塊岩石特別高,周圍又沒有樹蔭遮擋,所以,依然是沐浴著陽光。
  蟬姑娘忽然心裡想道:「那一塊岩石,高聳在那裡,我何不登高一望,說不定可以望到鄒大哥他們。縱使看不到,登高一呼,聲音也傳得比較遠些。」
  估計那塊岩石,約莫有四丈多高,雖然光禿禿地沒有一些兒叢草矮樹,自己盡全力拔身上去,尚不致有多大問題。
  姑娘心裡意念一決,立即展開身形,向上奔去。
  有道是:望山走死馬。雖然那一塊岩石看去並沒有多遠,事實上相距何止兩三里之遙。
  蟬姑娘一鼓作氣,盡展師門所學,施行「登萍渡水」的輕功,一路藉著樹叢、斷石,點足飛騰。直似脫弩之箭,閃電奔騰,片刻工夫,竟趕到了岩石的下面。
  姑娘此刻心急如焚,不容稍等,也不打量周圍的情勢,剛一落腳巖下,稍一調勻氣息,立即一提丹田一口真氣,雙臂平抬一振,「嗖」地一聲,一式「奮搏扶搖」,平地硬拔起三丈多高。
  人在空中真氣將洩之際,姑娘猛又吸腹挺胸,雙足倏地遽然下蹬,兩手一伸,搭住岩石,微微借力,硬把一個將要下墜的身形,平空地又拔起一丈多高。
  這才一洩真氣,雙臂一招,身化「嫦娥御風」,飄然落在岩石之上。
  人一落在岩石上面,蟬姑娘頓時心裡一驚。
  原來這塊岩石,看去像一柱朝天的石筍,可是,上面方圓見丈,而且是光滑平坦,絲毫沒有一點風吹雨蝕的斑削蒼痕。
  蟬姑娘當時心裡一動,閃電一轉,想道:「如此深山,杳無人跡,這一塊高聳入雲的岩石,為何如此光滑平坦?依此看來,分明是經常有人在活動,而活動的人,也必然是武功蓋世的武林高人。」
  想到這裡,姑娘禁不住回身向四周打量。
  此地位處半山,已是高可及雲,如今又立足於這樣一個孤伶高聳的岩石之上,俯首向下時,竟使人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感覺。
  再向上看時,身後一道細泉,從雲深不知處的地方,垂流而下,像是懸空倒垂了一匹細小的白練,流到下面,也是深不知湖底的幽壑。這一道半空飛泉,給山林又添了不少水氣迷漾。
  在這道飛泉的兩側,都是懸巖絕壁,上達雲表,下臨無地,而且光滑滑的寸草不生,使站在岩石的蟬姑娘仰面驚為已臨絕路。
  眺首西邊,陽光漸落,林木蔥鬱,山風帶起陣陣樹濤,使人身臨大海茫然無邊的感覺。
  姑娘左右前後一看,凜然有一股孤獨遺世的情緒,襲上心頭。
  在孤獨中使得姑娘更焦急神偷無二的遲遲未至,急忙提足真氣,對山下來路,引聲發喊。
  此地較諸方纔的地方,又高了許多,姑娘現今又是情急之時,喊聲越發的高吭入雲,山壑裡回聲陣陣,嗡嗡有如初度悶電,悠長不絕。
  姑娘剛喊罷第二聲,忽然,覺得身後有異樣。心神一凜,立即雙掌交胸,點足後撤,旋風回身。
  身形尚未穩定,突然一股勁風,臨頭襲來。
  姑娘總算是心裡有備在先,料定這山中有武林高人隱居此間,所以一有動靜,警覺頓生。無如這一股風襲來得太快,姑娘已是來不及閃身躲讓。只有挫肩塌勢,避開正面,同時雙掌上舉,一式「霸王舉鼎」,連推帶卸,朝上迎去。
  這一迎之下,只聽「蓬」地一聲,震得蟬姑娘眼冒金星,兩臂酸麻。
  姑娘止不住心裡閃電一轉,暗自驚詫道:「這人功力竟有如此渾厚,幸好自己不是正面迎掌,否則怕不要……」
  想到這裡,立即定睛看去,這一看之下,蟬姑娘差點叫出聲來。
  站在姑娘面前的,那裡是什麼武林高人?竟是一個高度逾人,渾身灰褐毛皮的大猩猩。此刻正齜著大嘴,露著一嘴寬大的黃板牙,兩隻連連眨動的眼睛,閃著一種可怖的光芒,正盯著蟬姑娘。
  蟬姑娘這時的驚惶,已經止不住心頭「卜通」「卜通」的跳動。若論一個普通的猩猩,以姑娘的功力而言,舉手一掌就可震斃。可是,方才一掌的勁道,姑娘還閃避正鋒,卸去五成力道,姑娘已經被震得氣血翻騰,樁步不穩。這個猩猩顯然是不比尋常。
  姑娘估計目前形勢,單身獨鬥這猩猩,顯然要處於劣勢。在如此無人的深山,一旦失利,豈非就要飲恨終生麼?最令姑娘盼望的,神偷無二這時還不見前來。
  此時,大猩猩正在齜著大牙,斜著腦袋,笑嘻嘻地望著蟬姑娘,似乎看去還沒有那種凶狠的惡意。
  姑娘心裡微微的一動,暗忖道:「看這猩猩頗懂人意,而且功力又如此高強,莫非隱居在衡山某個高人所豢養?果如是,則比對付野性難馴的猩猩,就要好得多了。」
  姑娘心裡正在盤算著。
  大猩猩卻撐開大腳,一步一步地挨近姑娘而來。而且箕張著那一對黝黑的大手,伸張作勢。儘管大猩猩的臉上,依然是嘻嘻地齜牙在笑,可是,這種慢慢逼近的形勢,使姑娘心裡頓形緊張。
  人到極端危險的時候,每每反而激起全力一拚的意念,姑娘知道此時躲避是無可躲避的,反而豪氣頓生,右手一拔長劍,橫劍當胸,蓄勢以待。
  蟬姑娘仗著手中是一把寶劍,斷金切玉,削鐵如泥,而且「大羅十九劍」武林高手都畏懼三分,何況對方只不過是一個猩猩罷了。
  大猩猩一見姑娘拔劍在手,頓時停止了前進,瞅著兩眼瞧著姑娘,雙臂也慢慢垂下,似乎有了怒氣。
  蟬姑娘此時索性上前一步,手中長劍一揮,一道閃目的湛湛清光,挽起一個斗大的劍花,嬌聲叱喝道:「你若再不退下,叫你嘗嘗姑娘寶劍的滋味。」
  大猩猩看來並不懂人言,倒是對於姑娘手上那把亮森森的寶劍,有著一些畏懼之意,雙眼只望著寶劍一眨也不眨。
  如此一人一獸僵持在高聳半空的岩石上,半晌過去,蟬姑娘已經止不住感到焦急與不耐。
  霍然,姑娘一震手中長劍,錯步進身,長劍疾翻而出,一招「火中生蓮」,閃電追風般的襲向猩猩的下盤。
  姑娘剛發動攻勢,對面的大猩猩似乎是洞燭機先,一聲懾人心魄似的長嘯,穿雲裂石,遽地雙手一分,腳下一蹬早就竄起一丈多高,凌空向姑娘撲來。
  這樣讓招進手,凌空撲人,快得只如一瞬。
  蟬姑娘大驚,趕緊一收長劍,足下錯步偏身,橫讓三尺,手中長劍翻身回挑一式「朝天一柱」,照準大猩猩首胸點去。
  這一招「朝天一柱」,姑娘是集輕功與劍術之精華,閃身之快,出劍之準,對方縱使是武林高手,只怕難以在凌空之勢,避過如此快速凌厲的一招。
  大猩猩一見姑娘如此一劍挑來,也是遽然一驚。只見它兩隻長臂猛地一振,一聲低嘯,身子在半空中霍地一個倒翻,斜飄五尺開外,閃過姑娘一劍。
  可是,姑娘方纔這一劍已經是逼近岩石邊緣五尺不到的地方,大猩猩在半空中如此一翻,雖然閃開了姑娘一劍,卻已經落身岩石之外。
  這塊岩石高達四丈有餘,下面又是怪石崢嶸,如此懸空下墜,莫說是大猩猩,就是銅澆鐵鑄的,恐怕也要摜得遍體鱗傷。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大猩猩忽然一聲厲嘯,倏地雙臂向前一伸,正好搭住岩石的邊緣。猛地一使勁,身子又像流星般的彈然而走,雙腿一收,又穩穩當當地落在岩石之上。
  姑娘收劍而立,眼見大猩猩竟有如此機智與功力,心裡益發覺得驚異不止。
  大猩猩剛剛立穩身形,想是激起它的凶性,長臂交揮,疾如暴雨狂風般地,向姑娘抓去,每出一招,都是勁道驚人,氣勢凶狠。
  蟬姑娘此時倒是心平氣斂,一支長劍,使得風雨不透,而且也不斷地向大猩猩的雙臂,不斷的攻去。
  一人一獸在這岩石之上,打得激烈無比,一支長劍,兩隻長臂,攪起呼呼生風,光芒四射。
  如此轉瞬已經拚鬥到廿多招之後,大猩猩勁道愈來愈猛,此時想是打得性起,一面拚命的揮臂搶攻,一面又不斷的厲聲慘嘯。
  姑娘卻是迥然不同。一早起身就匆忙就道登山,趕奔路程。入山之後,又是心急狂奔,此時日已過午,姑娘連一口水都沒有喝,同時心裡多少還有些緊張的感覺,如此狠拚廿多招之後,漸感真力不繼。
  姑娘暗自忖道:「如此久拚下去,自非良策。」
  走的意念一動,姑娘手中長劍一緊,唰、唰、唰一連三劍,極力搶攻。
  滿以為這一連三劍狠招,定將大猩猩逼退,抽空騰身飄下岩石,奔下山去,先尋著神偷無二再說。
  沒有想到,蟬姑娘剛一攻出強烈的第一劍的時候,大猩猩就預想到姑娘要走的心意似的,立即長嘯出聲,也把長臂激烈的揮舞,極力的搶攻。
  在開始的過招當中,大猩猩對姑娘那一柄青光湛湛的長劍還有些顧忌,盡量避免與劍鋒硬接硬封。
  可是,在這一陣搶攻的時候,兩隻黑黝黝的手掌,疾如閃電的專抓姑娘手中的長劍。
  當蟬姑娘攻出第三招,劍走中宮,式化「舍利三點」,霍然長劍倒插迎頭,直取百匯天靈。
  大猩猩微一向右一偏,左手閃電一抓,強摘長劍,右掌曲指如鉤,逕取姑娘脈門。
  這一招閃身、遞招,高明已極,尤其右手連抓帶彈,分明是武林中名招「琵琶手」的架勢。蟬姑娘萬沒有想到,這隻大猩猩躲閃遞招是如此神速,是如此精湛。
  姑娘去意一生,心無鬥志,頓時收劍吸胸,正準備頓足飄下岩石。就在這一頓的瞬間,大猩猩右手原式不變,五指齊彈,正好彈中劍身。
  大猩猩的手指硬甲,堅逾精鋼,這一彈之勢,宛如一棒鐵錘,重重地敲在姑娘的劍身,一陣龍吟悠起,居然火星四濺,姑娘手臂都震得發麻。
  姑娘手中是一柄寶劍,要換著平常的青鋼劍,只怕早就應指而斷,飛落巖下了。
  大猩猩一招得手,長臂再伸,雙手齊抓,不抓姑娘專抓寶劍,就在這閃電一瞬,姑娘手臂尚在麻木之際,右手寶劍正好被大猩猩一把緊緊地鉗住。而且,這手法之妙,令人歎為觀止,避開劍刃,夾住劍身,就像是一把鐵鉗,當中夾住。
  姑娘一見長劍被夾,豪氣頓生,嬌叱一聲,立即勁貫右臂,長劍極力向前一送,霍地又向後一抽。
  這一送一抽之際,力道驟發,何止千斤?尤其姑娘手持劍把,在勁道上佔了很大的便宜。大猩猩果然立腳不穩,同時,大猩猩也知道這柄寶劍是神物利器,如此一抽,只怕這沾滿松香砂子的手掌,也要掌斷當時。
  大猩猩聰穎超人,他絕不上這個當,趁姑娘一抽之際,順勢借力,鬆手一送。
  這樣順水推舟的一送,蟬姑娘頓時一個蹭蹬,樁步浮動,人向後一仰,腳下一空,「啊呀」一聲,人從半空中翻落下去。
  姑娘心裡一急,想道:「這一下可完了!」當時一陣淒涼,人頓時暈了過去。
  也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蟬姑娘才又悠悠地醒起來。
  睜開眼睛一看,自己身子躺在一個石洞裡,洞裡高燃著松脂,火光照耀之下,看到這個洞裡空洞洞地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一件東西。只是有一堆乾草,自己睡在上面,身上卻蓋著一件皮毛。
  蟬姑娘閉上眼睛仔細地想著:「在山上與大猩猩激鬥之後,落身巖下,就不省人事,自以為已經命送巖下,如何又安然無恙的躺在這洞裡?難道是被山中的高人所救?」
  想來想去,恍惚是在夢中。
  忽然洞後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音。蟬姑娘睜開眼睛一看,後洞黑影中,彷彿是一個人慢慢地走向前來。
  姑娘連忙翻起身來,說道:「多蒙前輩義伸援手,活命之恩,晚輩永誌不忘。」
  正說著話,後面的人影已經走到前面,在松脂的火光照耀下,蟬姑娘一見大驚,不禁脫口驚呼,霍然撤步退身,直向洞口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