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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劍影凌空逝


    李知府訥訥道:「這個……是……不是。」
    柳鶴鳴身子一轉,已來到了李知府與怪人之間。
    那個人頓時後退一步。
    柳鶴鳴抱拳道:「這位朋友大名如何稱呼?老朽不才,承李大人之托,願意居中作一個調解人。」
    來人那張尖尖的白臉上,現出了很深很深的兩道紋路。
    「這麼說,你是專為這件事才來的了?」
    「正是這個意思!」
    白衣人仰天打了個呵欠,像是驢子張嘴般地,掀起兩片嘴唇,露出了白森森的兩排牙齒。
    說話時方師爺忽地站起來,正想奪門奔出,白衣人偏頭看了他一眼,前者頓時嚇得立住不動。
    白衣人臉上一時間像是罩下了一層寒霧般的冷酷。
    柳鶴鳴目光湛湛地注視著他,提防著他猝然會施出殺手。
    方師爺早已被嚇得雙膝打顫,嘴裡情不自禁地叫道:「柳老先生……柳老先生……
    救命!」
    柳鶴鳴目注著眼前白衣怪人道:「足下既然來去江湖,又有這身功夫,當然不是無名之輩,請報上一個萬兒。」
    白衣人搖了搖頭道:「什麼萬不萬的,我不知道。漫長的冬天,令人好不難受……」
    說到這裡仰天打了一個呵欠,一臉睡意地道:「好好一個冬眠,卻被你們驚醒……
    記得離開巴山時,山下人送了我一個名字,我想這名字雖然文了一點,倒很適合我的性行……」
    柳鶴鳴抱拳道:「洗耳恭聽。」
    白衣人冷冷一笑道:「如我說出這個名字,只怕你等三人俱要血濺當場。」
    他翻了一下鬆弛的眼皮,打量著柳鶴鳴道:「怎麼,你還有意思要聽麼?」
    柳鶴鳴冷笑一聲,道:「柳某如果惜命,也就不來管這樁閒事,請報大名。」
    白衣人眼睛垂下來,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道:「我名冬眠先生,大名之行,原意在開春冰化之日,先尋『天一門』藍老頭的晦氣,既然你等擾了我的清夢,說不得先拿你們開刀了。」
    李知府驚嚇得叫了一聲道:「冬眠先生……」
    自稱「冬眠先生」的白衣怪人,偏過頭來。
    李知府不知怎地,由內心浮起了一股無比的寒意。
    這一剎那,他忽然感覺到一萬兩銀子事小,而人命重要了。
    「先生所需的銀兩……下官早已備好……」李知府全身打顫地囁嚅道:「請容……
    下官去拿來奉上……」
    白衣人木訥的臉上,此刻現出兩彎笑容道:「太好了,李大人請與這位方先生退向壁角,有話等一會再說如何?」
    李知府與方師爺早已嚇破了膽,聆聽之下連連地答應著,迅速地退向一角。
    兩個人倚牆而立,面色如土。
    白衣人倏地身體向側方一閃,快似飄風。
    就在他身子方一閃動的當兒,柳鶴鳴的一雙手掌緊緊擦著他的衣邊落了下去。
    這一招柳鶴鳴顯然蓄勢已久,只是仍為對方自稱冬眠先生的怪人看破了先機。
    既已出招,雙方對壘已然分明。
    柳鶴鳴一掌劈空之下,膝蓋向前微屈,一隻有掌向懷裡一兜,五指箕開,反兜著直向白衣人前胸上扣了過去。
    白衣怪人口鼻時發出了一聲怪異的輕哼,迎著柳鶴鳴兜心的掌勢,陡地彈空而起。
    柳鶴鳴這第二著殺手顯然又落空了。
    眼看著白衣人騰起的身子,有如一片白雲般的輕飄,足足彈起了丈二高下。
    他雙手兩足向上一蹦,整個身子平平地已貼在室頂之上。
    這麼俊的身手,當真是武林罕見。
    柳鶴鳴心中一驚,禁不住由心底潛升起一絲寒意。
    高手對招,常常匪夷所思。
    柳鶴鳴雖是一連走了兩手空招,可是他畢竟是身懷絕技,非同一般凡俗之輩。
    兩招失手之後,他足尖微點,已把修長的軀體退向壁邊貼緊。
    這時候貼在屋頂上,活像條大守宮似的那位冬眠先生,忽然一個盤轉,凌空倒折而下。
    室內,起了一股勁風。
    白衣人昂然立於一角,打量著貼壁而立的柳鶴鳴。
    兩個人四隻眼睛,在一瞥之下,已經緊緊地對吸住了。
    白衣人徐徐地點了下頭,露出了白森森的兩排白牙,道:「好掌功,我倒是小看了你。只是你仍難免於一死。」
    柳鶴鳴冷冷笑道:「大荒山的獨孤無忌是你什麼人?」
    白衣人緊貼在前額上的一綹短髮,倏地聳動了一下,那張蒼白無色的尖削面頰,陡然現出了無比的驚異。
    「你果然知道得不少。」
    白衣人在說這句話時,一隻瘦若鳥爪的怪手,緩緩地抬了起來。
    柳鶴鳴早已料到有此一著。
    他雙目平視,不慌不忙地抬起了一隻手。
    雙方看來,像是同樣的心思!
    兩隻手掌看上去也像是同樣的動作。
    只可惜現場除了對敵者彼此以外,竟然沒有第三個人能夠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招式和手法。
    兩隻抬起的手平直地對舉著,白衣人那只瘦手是半握著;柳鶴鳴的手卻是駢伸如刀。
    李知府與方師爺雖是倚立在一旁作壁上觀,可是實在說,他們卻是沒有這個心情和雅興。
    他們實在也想不透兩個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對敵手法,可是不久之後,他們俱已覺出了奇異的感觸,像是有一股充沛的氣體感應圈子,慢慢向四方擴展著。
    李、方二人先時並不十分感覺出來,可是只是一會兒的工夫,這種明顯的氣壓之力,已使得他們兩人大起恐懼。
    那種無形的氣壓力量,仍在繼續地擴展著。
    簽押房的兩扇窗戶,吱吱吱地急顫作響。
    李知府與方師爺的額頭上,俱都現出了一粒粒滾圓的汗珠,兩張臉也都熱紅了。
    然而,當時敵對的兩個人,仍在相峙著!
    白衣人的一隻瘦手緩緩地張了開來。
    猛可裡,柳鶴鳴那只伸出的手掌,霍地向下一翻,指尖向上一揚,平胸推出。
    白衣人怪嘯一聲,那只伸出的手掌,就像是抓著了一樣什麼東西似的硬硬地向外一推。
    兩扇關閉的窗戶,就在二人這一推一送之間,霍然為巨力震開。
    柳鶴鳴卻於這時,發出了一聲嗆咳。
    一股熱血,由他張開的嘴裡猝然噴了出來。
    柳鶴鳴的身子卻也在此一剎那間猛然襲了過去。
    隨同著他撲上的身子,一口冷森森的長劍已抽在手中,劍光裹著他狂進的身子,像是拍岸的浪花——掌拍、劍劈,連同著他整個身子,帶著凌厲的大股氣壓之力,同時向白衣人身上迫擊了過去。
    白衣人在柳鶴鳴猝然撲上的一剎那間,只作了一個動作,一個看來極為簡單的動作;他舉起了一隻腿,兩隻手環抱當胸,簡直是神乎其技!
    你根本就看不清楚他們是怎麼接觸在一塊的。
    白森森的劍光罩裹著柳鶴鳴狂進的身軀,猛然向前一衝,在同一個勢子裡,柳鶴鳴已運施出他浸淫劍道垂四十年的一著殺手一一「七殺劍」。
    顧名思義,那是七手殺著。
    七手不同形勢的殺著。
    天下固然不乏傑出的劍手,然而能在一招之內,連施七手殺著的人,畢竟還是不多。
    除了這手殺招以外,柳鶴鳴那只左手並不空著,在同一個勢子裡,他左手同時拍了七掌。
    七次拍出的手掌配合著七式殺出的劍招,形成了極為凌厲而恐懼的一招殺著。
    白衣人在此一剎那間,表現得竟是那麼從容不迫。
    看不清楚他是如何閃躲過那七式劍招,也看不清他是怎麼逃避開那七式凌厲的手掌的。
    最妙而又不可理解的是,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手還擊的。
    總之,在此一瞬間,兩個人已經交換了一個位置。
    白衣人移到了柳鶴鳴原來之處,柳鶴鳴卻換到了白衣人原來立處。
    雙方背向背站著。
    漸漸地白衣人轉過身子來——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兩隻如同鳥爪般的手上,沾滿了鮮血。使人驚駭欲絕的是,他的一雙手上,分別抓著一樣東西:一副血淋淋的肝臟,一顆活蹦跳動的人心。
    柳鶴鳴緩緩轉過身子來,大股的鮮血,由他胸肋兩側狂流出來!
    他身子慢慢倒了下去。
    白衣人木訥的臉上,絲毫不著表情,甚久之後,他那張蒼白的臉上才綻開了一絲笑容。雙手鬆開,一副心肝掉落地上。
    李知府與方師爺目睹及此,早已嚇得三魂出竊,七魄升天。
    兩個人不知在什麼時候,雙腿失去了勁道,俱都跌坐在地上,全身抖顫成了一團。
    白衣人一雙凶光四溢的眸子,逼視著二人,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
    李知府戰兢地開口說話道:「你……你……」
    兩片牙床一個勁地互撞著,舌頭也失去了控制,簡直不知說些什麼。
    方師爺卻伏身跪地,叩頭如搗蒜。
    「饒命……饒命!」
    他嘴裡只是反覆地說著這兩個字,全身上下幾乎都癱瘓了。
    白衣人首先走到了方師爺面前,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後背。
    方師爺就像鬼似地怪叫了一聲。
    叫聲未完,一個身子已為白衣人高高地提了起來。
    「爺……爺……饒命……饒命……」
    「我問你……」白衣人慢慢吞吞地道:「你是幹什麼的?」
    「師爺……師爺……饒命。」
    「師爺?不用說,請這個姓柳的來,也是你出的主意了?」
    「不……不是……」
    方師爺嚇得一連串地怪叫著,人吊在半空中,已經癱了下來。
    白衣人哼了一聲,道:「沒用的東西!」
    說著用力向外一拋,方師爺整個身子就像個球似地被摔了出去。
    只聽見「砰」一聲大響,整個房子都晃動了一下。
    方師爺落下的身子,已成了一攤爛肉,血腦飛濺四壁,頓時一命歸西。
    李知府目睹至此,慘叫了聲,像是自己身受一般。
    他蜷曲在地上的身子,抖顫得是那麼厲害,不知什麼時候,全身出了一陣子虛汗,汗水把內著的衣衫都濕透了。
    「站起來!」白衣人就站在他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說。
    「是……」
    李知府全身抖顫著想站起來。
    他哪裡還能站起來?身子才爬起了一半,雙腿一軟又坐落在地。
    白衣人伸出一隻沾滿血的紅手,搭在了他肩上,用力一提,硬把他拉了起來。
    李知府殺豬似地叫了起來。
    臼衣人說:「去拿錢!」
    李知府連連稱是,心裡多少穩當了一點。
    喘息了一陣,李知府勉強鎮定了一下,他手指門外,囁嚅地道:「從這邊……走。」
    白衣人冷哼了一聲道:「帶路!」
    他到底也是見過場面。讀過很多書的人,平素也很注重氣節,剛才是嚇破了膽,這時略一沉著,也就恢復了幾分理智。
    面對著這般模樣的一個煞星,他心裡知道,要想由他手裡逃得活命的機會是微乎其微。然而關在屋子裡,更是死路一條。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製造機會。
    這些念頭,很快在李知府腦子裡閃過。
    他於是決定把眼前這個白衣人騙出室外。
    因為外面埋伏了許多人,說不定在亂兵交戰裡,自己或可倖免一死。
    白衣人冷笑道:「你在想什麼?」
    李知府苦笑一下道:「請你鬆開這隻手,我才好走路。」
    白衣人想了一下,果然把抓在他肩頭上的那隻手鬆開了,並且後退了幾步。
    李知府歎息一聲,道:「這位壯士,你我並沒有深仇大怨,為什麼對我要下此毒手?」
    白衣人哼了一聲,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如犯我,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可是我並沒有冒犯你啊!」
    「好好一個冬眠,被你由夢中驚醒,差一點壞了我將成的道基,還說沒有冒犯麼!」
    頓了一下,他冷笑道:「我原待春冰初化,一覺醒轉之後,再大開殺戒。你這狗官硬把我的好夢驚醒,既然這樣,我就先拿你們開刀……走。」
    說到「走」字,順手在李知府背上推了一下。
    不過是輕輕一推,李知府已吃受不住,身子一踉蹌,跌出門外。
    當時由地上滾身站起時,白衣人赫然又站在眼前。
    簽押房外,是一條筆直的甬道。
    甬道兩側栽種著兩列雪松。
    雪松後面掩著一片殺機。
    捕頭張方,率領著手下得力捕快「虎尾鞭」孫七,以及外縣的幾名名捕,他們是:
    「海豹子」謝山,「雙手箭」關士宏、「左手快刀」李立、「雲裡翻身」管剛。
    六個人早就埋伏好了。
    老捕頭張方確是夠沉著,早在那冬眠生先下手殺害柳鶴鳴時,他就驚覺了,只是為了顧忌李大人的性命,張方力囑不可妄動。
    經過張方的一番調動,這附近已設下了重重的埋伏,凡是可以掩身的地方,都設下了卡子。
    老捕頭張方是一雙「判官筆」。
    孫七是「虎尾鞭」。
    「海豹子」謝山是一雙「折鐵鋼刀」。
    「雙手箭」關士宏,用的是一雙「萬字奪」。
    「左手快刀」李立,使的是一柄「魚鱗刀」。
    「雲裡翻身」管剛,是一對「牛耳短刀」。
    這六個人,都是久辦案子的能手,可是面對著如「冬眠先生」這等大敵,一個個都不敢造次。
    那兩列雪松栽種得很是對稱,兩棵兩棵地相對著,在雪松與雪松之間,連綿著一色綠油油的冬青矮樹,無形中形成了孫七等一行最好的掩身之處。
    掩藏在最前方的是「雙手箭」關士宏與「左手快刀」李立。
    這兩個人已經得到了老捕頭的暗示,要他二人在白衣人經過面前的時候,出手狙擊。
    其他各人則在關、李二人出擊的同時一湧而出,混亂中搭救李知府。
    眼看白衣人在後,李知府在前,一起走過來。
    李知府有意把腳下放慢了,拖延時間,他身後的白衣人距離他約有一丈遠近,看上去一副渾然的神態。
    「雙手箭」關士宏一雙「萬字奪」緊緊壓在膝下,他兩隻手上各托著一支「甩手箭」,正是他仗以成名的暗器,一手雙箭,專門取人的「照子」,在關士宏來說,堪稱一絕。
    「左手快刀」李立的一口魚鱗刀倒背在身子後面,兩個人俱蓄勢以待。
    李知府一副哭喪模樣,由面前走過去。
    白衣人徐徐地跟上來。
    「雙手箭」關士宏看看時機來到,陡地一揚雙手,兩支甩手箭,猝然脫手而出「哂!
    哂!」兩股尖風,直向白衣人一雙眸子上飛來。
    雙箭出手,關士宏、李立二人,更是不敢少緩須臾。
    兩個人幾乎同時竄身而起。
    關士宏是一桿「萬字奪」,李立是一口「魚鱗刀」,兩般兵刃一奔左肋,一奔下盤,陡地向著白衣人身上招呼過來。
    白衣人面對著關士宏發出的一對甩手箭,形同未睹,更不見他如何防躲,只不過本能地閉了一下眼睛。
    兩支箭顯然是射中了。
    只聽得「叮!叮!」兩聲,不像是射在眼皮上,倒像是射在一層鋼板上。
    這一瞬間,李、關二人已同時撲到,一桿萬字奪,一口魚鱗刀同時招呼下來。
    白衣人瘦長的軀體,像是旋風般地打了一個轉兒,三個人忽然一下子定住一一極為短暫的一剎那。
    白衣人像無事人兒般地繼續向前。
    「雙手箭」關士宏和「左手快刀」李立,兩個人身子一連向前踉蹌出了好幾步,雙雙栽倒在地,頓時一命嗚呼。
    致命處皆在前心要害。
    這位冬眠先生似乎慣於白手殺人,下手之處非心即肝,一擊即中,絕不虛發,可怕之極。
    現場情形顯然不僅如此。
    在白衣人與關士宏、李立二人乍一接觸的當兒,人影交錯之間,颼!颼!颼!颼!
    一連縱出了四條人影。
    老捕頭張方、「虎尾鞭」孫七,「海豹子」謝山、「雲裡翻身」管剛,四個人猝然現身而出。
    四個人早已有了默契。
    就在他們四人乍然一現身的當兒,「海豹子」謝山的一口折鐵刀,隨著他的一聲大吼,兜頭蓋頂地直向白衣人頭上砍下去。
    「雲裡翻身」管剛的一對牛耳短刀,更是忘命般地向著白衣人撲到,兩口刀一奔咽喉,一刺下腹。兩個人接著關士宏、李立之後,前仆後繼,勇銳不可一世。
    只可惜,他們雖是奮死不顧,用心良苦,可是對於白衣人來說,卻是絲毫也構不成威脅。
    事實上白衣人眼睛裡根本不把他們看為敵手。
    這一次,他卻改變了另一對敵的手法,就在謝山、管剛撲到的一剎那,白衣人那雙白瘦的手掌就空一舞,只聽得「叮噹」一陣兵刃交接之聲,管剛手裡的一對牛耳短刀以及謝山的一口折鐵刀脫手而出——白衣人顯然志不在此。
    因為就在這一剎那,白衣人的眼睛已看見了老捕頭張方與「虎尾鞭」孫七,雙雙向著前行的李知府撲去!
    一股無名之火,陡地自他心中驀地升起……
    即見他身子向前踉蹌了一步。
    就在他足下踉蹌的同時,兩隻手已隔空劈出。
    空氣裡,突然響起了兩股金刀劈風的聲響。
    白衣人盛怒之下,竟然施展出武林中多年失傳未見的絕技:「隔空剪影」。
    的確是難以令人相信。
    雙方相隔著少說有丈許以外的距離,然而在白衣人隔空的掌勢之下,只聽得張方、孫七各自發出一聲慘叫,雙雙跌倒於血泊之間!每人背後留下了尺許長短,如同刀砍了一般的一道深深血痕。
    李知府原以為可逃脫魔掌,哪裡料到對方竟是這等厲害,只嚇得怪叫一聲,身子踉蹌而倒。
    同時間管剛、謝山兩個人一左一右同時向著白衣人兩側襲到。
    這兩個人雖然失了兵刃,卻也不甘心坐以待斃。
    管剛身子向下一坐,下盤著地,陡地施展掃膛腿的功力,一腿直向白衣人下盤掃去。
    這一腿功力十足,眼看著已將掃在白衣人一雙足踝之上,令人驚嚇的是,白衣人整個身軀,看上去就是一匹緞子般的柔軟,陡地癱了下來。
    管剛這一腳,竟是貼著他的身子掃了一個空。
    由於這一腳力道過猛!管剛整個身子控制不住,旋轉了一個圈子。
    等到他轉過身子照過臉來,白衣人又站在了眼前。
    「雲裡翻身」管剛嚇得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所以得到「雲裡翻身」這個外號,純係因為他輕功不弱,身段靈活的緣故。
    以眼前這六個人來說,管剛的功夫最好,他早年出身黑道,後來改邪歸正,投身「南樂縣」當差,由於他武功高強,對於江湖黑道門檻認識精明,所以當差以來,一連在他手裡破了好幾件大案子,承南樂縣令賞識,不次擢升,不過三兩年的時間,就把他提升為甫樂縣的刑事捕頭。
    「雲裡翻身」管剛和張方有交情,是以特地來此幫忙。
    想不到他的熱情,卻為自己帶來意想不到的殺難,誠然是始料非及。
    管剛心中大吃一驚,面對著這位生平聞所未聞的奇異怪客,哪裡再敢出手?身子霍地向後一倒,雙足力踹之下,用「倒趕千層浪」的身法,「颼」一聲反竄了出去。
    雖然如此,他仍然不能逃得活命。
    白衣人身子霍地向前一躬,兩隻瘦手即時一抄,已經捉住了管剛的一雙足踝。
    這時候另一旁的「海豹子」謝山,看看不是苗頭,正打算要逃走時,卻未料到白衣人竟把手上的管剛當作兵刃,猛地向他身上掄來。
    只聽見「砰」的一聲大響。
    兩顆頭顱碰在了一塊,一時間,血腦四濺,雙雙死於非命。
    白衣人似乎仍然未能消除心中的怒火。
    只見他雙臂用力向外一掙、一扯,「呼啦」一聲大響,硬生生地把「雲裡翻身」管剛的身軀撕成兩片,一時之間,血濺腸溢,慘不忍睹。
    一旁的李知府,目睹及此,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遍體酥軟,雙目一翻,昏倒在地。
    白衣人趕上一步,一伸手,把他抓了起來。
    四下裡喊殺聲起!百多名弓箭手、削刀手,遠遠圈起了個圈子,向現場逼近過來。
    白衣人一隻手當胸抓著知府大人,一雙精目四射,深陷在眶子裡的瞳子,四面看了一眼,禁不住臉上起了一片怒容。
    他伸出手在李知府當頭一拍,後者全身就像是觸了電般地打個疾顫,頓時醒轉過來。
    可是當他看見那位要命的煞星,仍在眼前時,禁不住嚇得又叫了一聲,全身抖成一片。
    「你是想死還是想活?」
    白衣人一雙滾動閃爍的眸子,炯炯地打量著他。
    李知府兩片牙床格格互相撞擊著,半天才說道:「饒……命白衣人一笑道:「我並不想要你死,正如你剛才所說,我們遠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們這邊死了幾個人,我的氣也消了一半……」
    「是……壯士開恩」
    「還是那句話!把錢給我。」
    「是……我給……一定給你。」
    「那麼,就叫這些人遠遠站開!否則……」
    他說話不急不躁,帶著沉濁的川音,聽在李知府的耳朵裡別具陰森之感。
    他這裡只管一個勁兒地點著頭,不住口地應著,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
    「你們退退……退下去……」
    李知府鐵青著一張臉,像是生了場大病似的:「退下去……快快……」
    難為他還能說出一句整話,兩隻手不停地揮著。
    四周的官兵在一名把總小武官的調度之下,向後退了丈許。
    這位把總姓丘,四十五六的年歲,行伍出身,手上抱著明晃晃的一口鋼刀,不戰而退,在他來說,是一件奇恥大辱的事情。
    只見他圓瞪著一雙大眼,遠遠地抱著刀大聲道:「啟稟大人,卑職早已調配好了弟兄,佈置下天羅地網,大人放心,這傢伙他逃不了的。」
    李知府驚悸地叱道:「混蛋……退下去。」
    丘把總怔了一下躬身退後。
    白衣人冷冷一笑,向著李知府道:「我們走!」
    「是。」
    李知府向前走了幾步,奈何雙腿發軟,不聽指揮,才走了幾步,遂又坐倒。
    白衣人在他坐倒的一剎那,忽然伸出一隻手,正好抓住了他的胳膊。就這樣半攙半拉著他一直穿過了眼前這條甬道。
    道側,原本佈置著精兵,見狀紛紛讓開。
    丘把總臉色忿忿地站在道旁,一副心有未甘的樣子。
    白衣人押著李知府走到廊子裡。
    那廊子盡頭,有一幢建築精美的房子,正是李知府的私宅。
    「是這裡麼?」
    白衣人目光打量著當前房舍,站住了腳步。
    李知府連連地點頭道:「是……」
    「好!那麼你傳下話去,叫你家裡的人趕快迴避一下!」白友人冷冷地說:「誰要敢心存不軌,休怪我手下無情!」
    李知府全身打顫地應著。
    他即刻吩咐身旁人道:「快……快到裡面去叫夫人和少爺小姐迴避一下……」
    馬上有人遵命跑入內宅。
    白衣人一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的人雖多,在我看來,簡直不值一看。」
    李知府牙骨交戰著,不停地應聲道:「是是……」
    說話時,身後的丘把總認為有可趁之機。
    他站在白衣人背後約有兩丈開外,認為正是下手的好機會,便由一名弓箭手的手上,接過了一面雕弓,當下張弓搭箭,瞄準白衣人後背,「颼」地一箭射了出去。
    彼此間相隔如此之近,這一箭焉能會有射不中的道理?
    不幸的是,一切都似乎違反了常情。
    弓弦一響,白衣人已發覺。
    他身子並未轉過來,僅僅反手一操,已把一隻雁翎雕箭接在手中了。
    丘把總見狀吃了一驚。
    一不做,二不休,他把手中雕弓一扔,足下一縱,就勢掄起手上鋼刀,猛然向白衣人身後襲來。
    白衣人嘴裡「嘻」地一笑。
    他竟然連回頭看也不看上一眼,二指撥動,已把接在手上那一支雁翎長箭彈了出去。
    尖風一縷,直奔丘把總迎面而來!
    「颼」一聲,正射中丘把總前額眉心!
    丘把總身子起得快,落下更快,慘叫一聲,平空跌了一個觔斗,「撲通」摔倒在地。
    丘把總落下的身子,一連翻了幾轉,手上的鋼刀,「嗆啷啷」撒手拋出,頓時一命嗚呼。
    這番景象,只把現場每一個人看得目瞪口呆,哪裡還敢輕舉妄動。
    李知府一輩子養尊處優,哪裡見過這般景象?嚇得雙眼外翻,兩腿打顫,幾乎又要昏了過去。
    白衣人一手抓著他,冷笑一聲,道:「走!」
    李知府嚥了一口唾沫,在白衣人的大力攙扶之下,這才繼續前行。
    二人步入宅內。
    李知府帶領白衣人,來到了外廳。
    一萬兩銀子早已備好,置放在一隻籐箱內。
    白衣人打開箱蓋檢視了一下,點點頭,遂蓋好箱蓋,他由身上取出了一根緞索,把籐箱捆綁結實了,背在身後。
    李知府在他做這些事時,全身癱瘓在一張太師椅上。
    白衣人一切就緒之後,回過身來目視向他。
    李知府預感著不妙,只嚇得全身打抖,卻是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
    白衣人木訥的臉上,帶了一絲笑容,說道:「你用不著害怕,拿人錢財,為人消災,你這條命,就算是值一萬兩銀子吧!」
    李知府乍聞此言,才算是定下心來,一個勁兒地點著頭,說道:「謝謝……謝謝……」
    白衣人原本要舉步邁出,卻又回過來!
    李知府這時神色稍定,只是用一雙驚嚇的眸子打量著他,不知道他又要玩些什麼花樣。
    白衣人冷聲道:「我姓過,過之江,人稱冬眠先生」。
    「是……過英雄。」
    「在大名府,我大概還有三天的逗留,如果你心有未甘,盡可以來找我……」
    「下官不敢……萬萬不敢。」
    白衣人過之江微微點了一下頭,道:「那最好,因為那樣可以少死幾個人。」
    李知府打了一個寒顫。
    「冬眠先生」過之江露出白牙,一笑道:「對你來說,這些實在是無妄之災,我很抱歉。」
    李知府只是傻瓜似地點著頭。
    過之江正要邁步,忽然怔了一下,冷笑道:「看來你的部下還不死心……」
    李知府勉強鎮定地站起來道:「不會吧?」
    姓過的看著他微微一笑,遂向門外步出。
    就在他踏出門坎的一剎那,兩口鋼刀由外門兩側閃電般地猛劈下來!
    在此同時,冬眠先生的手竟然更要快上他們一籌,在兩口刀的刀鋒眼看已將落向過之江頭頂的剎那間,他的一雙手已分別遞出,點在了兩名阻擊者的前胸之上。
    兩阻擊者頓時停刀不動,宛若泥塑木雕一般的不再移動!
    兩口刀距離白衣人過之江的頭頂不及一寸,卻連他的頭髮也未曾傷著一根。
    姓過的鼻子裡哼了一聲,道:「紂犬吠堯,各為其主,罰你們在這裡站上三天三夜,到時穴道自解,以後你們大概一輩子也不敢再暗算了!」
    邊說著他已經步出外室。
    李知府眼巴巴地看著他。
    姓過的走了約六七步,慢慢地又轉過身來。
    李知府頓時又是一呆。過之江徐徐地點一下頭道:「有幾句話忘了問你,你要實話實說!」
    李知府道:「過英雄請說,下官知無不言。」
    「這樣就好!因為你要是說得不實在,我還會回來找你的,那時只怕你再想活命,可就難比登天了!」
    李知府嚇得臉色一青,不住口地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我問你,適才為你助拳的那個老頭是什麼人?」
    「過英雄問的是……柳老先生?」李知府道。
    提起了柳鶴鳴,李知府心裡浮起了一陣傷感,一汪淚水在眸子裡打著轉兒。
    過之江點點頭道:「不錯。」
    李知府道:「他是下官一個多年相交的朋友。」
    「這人是什麼門派出身?」
    「這個……下官實在不知。」
    「他家裡有些什麼人?」
    「這個……」
    「說!」
    李知府與對方眸子交接了一下,自信實在沒有勇氣敢於折衝。
    然而白衣人眼神裡的殺機,已經昭然若揭。
    李知府已經猜出了他的心意,心裡禁不住冷冷打了一個寒噤。
    柳鶴鳴一腔正義,為友而死,李知府亦非天性涼薄之人,實不忍再出賣他的後人。
    頓了一下,他淒涼地搖了一下頭道:「下官實在不知他家裡還有什麼人。」
    「他有兒子沒有?」
    「不曾聽說過。」
    撾之江身子一閃,已到了他的身前。
    李知府心中一驚,閉上了眸子。
    過之江冷森森地道:「你們既屬知交,怎會不知他的底細?」
    李知府頻頻搖著頭,內心驚怕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下官實在不知……過英雄你不要……逼我太甚!」
    「好!」過之江點點頭道:「那麼他家住在哪裡?」
    「在城南青……」
    「青竹堡?」
    「不……不是……」
    過之江冷冷一笑,倏地轉身步出。
    李知府追上一步,顫聲叫道:「過英雄……」
    白衣人倏地回頭。
    李知府雙膝一彎跪倒在地。
    白衣人過之江冷冷一笑,說道:「幹什麼?」
    李知府一面叩頭,熱淚滂沱道:「過英雄……萬請網開一面,饒了他家中的人吧!」
    過之江停了一下,灰白的面頰上帶一絲冷笑,搖了搖頭道:「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李知府膝行一步,再想求情,過之江退後一步,身形微晃,已掠窗而出。
    等到李知府撲向窗前向外望時,對方快速的身影早已掠上了對面屋簷。
    光天化日,眾聲嘈雜裡,這個人頎長的身子,有如長煙一縷,接連閃了幾閃,已然消失無蹤。
    李知府長長吁了一口氣,身子一軟,坐落在地。
    為官十數年,不要說見,連聽也沒聽說過的怪事,竟會被他遇見了。
    在「生」與「死」的一線邊沿上,他僥倖地逃得了活命,現在想起來,這條生命卻是彌足珍貴了。
    站在木橋上,遠看著家門。
    柳青蟬忽然興起了一片悲哀,眼圈兒一紅,流出了兩行淚水。
    她身旁的田福亦不禁嗚咽出聲。
    柳青蟬癡癡地道:「莫非我伯伯真的遭到了毒手,回不來了?」
    田福忍住悲痛道:「主公生平言出必踐,他老人家說過未時以前如不轉回,就要我們投奔『天一門』去,現在未時已過,只怕他老人家……已是凶多吉少……」
    柳青蟬秀眉一挑,道:「大伯一身武功,已是登峰造極,我不相信他老人家真的會遭人毒手……」
    田福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道:「我也不信,可是……可是……聽主公口氣,好像那個人是他老人家平生所僅遇的一個大敵似的。」
    柳青蟬冷冷地道:「我不管,我絕對不相信他老人家會死……我要在這裡等下去!」
    田福歎了一聲道:「這地方太顯眼,天又冷,我們到前面的小茶館去等吧!主公要是回來一定會經過那裡。」
    青蟬默默地點了一下頭。
    田福就把一副簡單的行囊背起來,主僕二人正待踱過木橋的當兒,即聽見一陣吱吱啞啞車輪聲,傳自竹林之內。
    即見一個漢子,推著一輛獨輪車,正向橋上行來。
    這附近居民來往,常以獨輪車代步,當然不足為奇,只是來去的人,都是些本地農家窮漢子,很少有生面的城裡人乘坐交通工具的。
    眼前就是一個例外的人。
    這個人穿著一襲雪白的綢子短衫,坐在車上儼若老僧入定。
    使人驚訝的並非僅僅如此,而是他那種奇異的裝束,時入冬令,滴水成冰的天氣,這人僅僅只穿著一襲單薄的綢衫,簡直是大違常情!
    再者,那襲綢衫上的幾粒黃色鈕扣,泛射著閃閃金光,也極為惹人注意。
    這人的髮式也很怪,短短地貼壓在前額上,像是女人前面的「劉海」式樣。
    男人留著這樣的頭髮可就顯得太奇怪了了!
    這人四十左右的年歲,白瘦白瘦的一張臉,他盤膝坐在獨輪車上,一任車身在崎嶇的黃泥道上起伏,顛簸,他身子卻連動也不動一下,甚至於他那一雙閉著的眼睛睜也不睜開一下。
    柳青禪與田福,頓時驚於這人奇怪的行徑,由不住停下腳步來。
    那輛獨輪車子吱吱啞啞地推到近前了。
    推車的漢子四顧茫然地停下車子,向著這邊的田福點頭笑道:「這位大爺,借問一聲,這地方可是青竹堡麼?」
    田福點頭道:「不錯!」
    推車的道了一聲:「多謝!」
    獨輪車繼續前推。
    可是忽然又停住了。
    似乎坐在車上那個怪人說了幾句什麼,於是那個推車的又回過頭來說話。
    「借問,這裡可有一家姓柳的住戶麼?」
    柳青蟬與田福頓時吃了一驚,由不住相互地對看了一眼,猝然覺出了不妥!
    田福冷冷地道:「這裡姓柳的人多的是,不知你問的是哪一家?」
    「我是在問一位叫柳鶴鳴柳老先生的府第!」
    說話的不是推車的車伕,而是坐在車上的那個奇異裝束的外鄉客。
    是一口濃重的川音。
    這人大咧咧地盤坐在車上,說話時甚至於頭也不回一下,很可能他連眼睛也沒有睜一下。
    柳青蟬與田福突然大吃一驚。
    由這人奇怪的舉止,不速的來臨,青蟬與田福立刻聯想到可怕的後果。
    兩個人幾乎同時一愕!
    柳青婢秀眉一挑,倏地抬手去抓插在行囊裡的寶劍劍把,田福立刻制止了她的動作。
    「怎麼不說話!」
    那人頭也不回一下,冷冷地道:「我是來找柳鶴鳴柳老先生!你們哪一位知道這人住在哪裡?」
    田福道:「柳老先生出去了!」
    「嗯?」
    車上人緩緩地回過身來。
    推開了車把式,這人一雙蘊含著奇異光彩的眸子,注視著說話的田福。
    田福頓時覺得身上一陣子發冷。
    是不是這人有什麼奇怪的感應力量,可就不得而知,總之,在他凌人的目光裡,田福下意識地體會出一種前所未曾領會過的寒意!
    不像是常人的目光,倒像是太陽光照射在寒冰上反射出來的那種寒光。
    白衣人直直地注視著他,像是很溫和的樣子。
    只是他那張臉,即使再作出親切的表情,卻也令人不敢苟同,因為,那張臉是天生的木訥死板,天生不討好別人的一張臉。
    「你是柳老先生家裡人?」
    「不,不是……」
    田福用力地搖著頭,似乎已經體會出來人是誰了,也說不出什麼原因,總之,這個人給他初見一面的感覺竟是那麼令人戰驚,可怕。
    那人一笑道:「那麼,你怎麼知道他不在家?」
    田福道:「柳老是這裡知名的人,大家都認識他,他老人家上午出家的時候,在半途遇見了在下,所以,我知道他不在家。」
    那人想了想,點點頭,說道:「有理!」
    點了一下頭,這人的眼光,很自然地又落在了柳青蟬身上!只見他眉頭一皺。
    青蟬很不自然地把頭偏到了一邊。
    那人再回頭望向田福,道:「請問尊姓?」
    田福口中訥訥道:「在下姓田,你先生是……」
    那人微微一笑,現出十分托大的神態來。
    他並不回答田福的話,卻反問田福道:「柳先生府上還有什麼人?」
    「這個……在下就不太清楚了,好像人丁很多。」
    「柳先生有幾個少君?」
    「啊!總有七八個吧!」
    那人臉上神色頓時為之一變,可是轉眼間又自復元。
    「都在家裡?」
    「啊!好像是吧!」
    那人臉上頓時顯出一片凌人神態。
    「多謝!多謝!」
    向田福拱了一下手,那人又問道:「請問去柳家怎麼一個走法?」
    田福用手指著前面道:「由此向前走上二里有一片林子,在那裡再向左彎,走上半里也就到了!」
    那人一張白臉上頓時顯出不安之色,冷冷地點了一下頭,揮了一下手,獨輪車繼續向前!
    柳青蟬小聲問田福道:「大叔你是怎麼回事?怎麼胡說一通?」
    田福那只獨眼仍在注視著前面的獨輪車,臉上卻帶出十分難看的氣色。
    「姑娘莫非還看不出來?」
    柳青蟬一驚道:「看出來什麼?」
    她立刻會過意來,原本對這個人她就有點兒疑心,此時田福這麼一提,她頓時心中一驚:「你是說……」
    「噓!」
    田福手指按唇,制止她出聲說話,並且向她遞了個眼波,柳青婢順著他眼光看去,即見方纔所見坐在獨輪車上的那個客人正在開發獨輪車錢!
    大概那人是嫌車行太慢了,要下來步行。
    田福只看了一眼,忙一拉柳青蟬道:「快走!」
    二人匆匆走了幾步,來到了竹林旁邊。
    那是一大片竹林子,佔地少說也有數十畝之多,除了一條曲折的羊腸小道穿行其間,並無第二條可以通行。
    來到了這裡,田福似乎才鬆了一口氣。
    他二人回頭再看時,只見先前的那一輛獨輪小車已回身推過來,由林邊經過。
    方纔那個乘坐獨輪車的怪客,竟然消失無蹤。
    田福怔了一下道:「好快的身法!」
    柳青蟬忿忿地道:「大伯要去對付的那個人莫非就是他麼?」
    田福點點頭道:「錯不了。」
    柳青蟬呆了一下,面色慘變道:「這麼說大伯他……老人家真的已遭了毒手?」
    田福面色淒然,無話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