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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千山古道


    紫袍上人命已在旦夕之時,忽見鐵守容隨著墨羽入內,他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把一雙懷疑的目光向鐵守容投去。
    忽然他的那雙已喪失了光的眼睛猛然一亮,面帶喜容,口中喘道:「黑精!黑精!」
    鐵守容及葉晶蕾聞言不明其故,俱都隨著紫袍上人目光望去,見上人目光只是注定那墨羽,尚以為其思念黑精過甚,神精錯亂了呢!正在為之傷情之際,忽見那黑色大鷹,一跛一揚來至近前,對著鐵守容連聲低鳴,並不時把右爪揚起,二人更是莫名其妙,還是葉晶蕾眼尖,一眼見這黑鷹揚起之右爪上,正抓著一黑色如菌狀之物,不由驚道:「姐姐!你看那墨羽抓的什麼東西?……」
    鐵守容再一注視,果然有一菌狀物在其爪中,連忙跑過以手接過,入手輕軟,當時笑對墨羽道:「這東西是送我的麼?」,那墨羽聞言點點頭,雲中雁再一回頭,卻見上人一雙沉游的目光正注定在自己手上,心中一動趨前問道:「師伯!你老人家方才說的黑精,莫非是這東西麼?」,紫袍上人聞言點了點頭,鐵守容聞言大喜過望,一跳老高,就連葉晶蕾也高興得眉開眼笑。
    鐵守容將那黑精持於榻前,遞在上人口旁,口中低道:「你老人家快吃吧!」,但那紫袍上人此時忽面泛苦笑,對著雲中雁搖搖頭,遂見其一雙精光閃爍的眸子,竟然現出了淚痕。
    雲中雁大驚,連道:「師伯……你快吃呀!」,一急連眼淚也差一點出來了。
    那葉晶蕾此時也是大急,趨前小心把上人扶坐而起,但見上人嘴皮微動,二人把耳附近,微聞他道:「還是……你自己吃吧……我不行了……就是吃下……去也活不了多久……」
    雲中雁說道:「你老人家若不服下,弟子甘願一死來報答你老人家對弟子救命之恩!」
    葉晶蕾也皺眉道:「師伯!你就吃下吧……」,一旁的墨羽見狀也呱呱的連叫了幾聲,走至榻前,睜著一雙火眼金睛,連連向紫袍上人點首。
    它已是一通靈禽類,在一旁端詳良久,已知是怎麼回事,當時連叫幾聲,意思也是催促上人快把那黑精服下之意,紫袍上人見二人俱已泣得淚如雨下,明知自己就是服下這黑精,也至多不過再能多活一年,但卻不忍負二人之意,只好微微點了點頭。
    雲中雁見狀大喜,忙把那黑精以淨布擦淨,慢慢湊近上人唇邊,待其全數吃下後,這才和葉晶蕾把他慢慢扶下去,見上人二目深合,不敢驚擾,忙和墨羽相繼出室,雲中雁此時見那墨羽行走,已不像先前那樣一揚一跛了,不由以手摸著它那黑得發亮的毛道:「墨羽!你真好……你怎麼知道我師伯要吃黑精呢?……」,那墨羽偏頭聽了一會,又叫了兩聲。
    原來這墨羽對主人最是忠心不過,自從半年.以前在風雷谷見到鐵守容之後,又由太虛老人口中得悉鐵守容就是自己未來的主人,心中就不由留下了心。
    後來得葉硯霜古室練功回轉,賞了它幾枚黑精,這畜牲只吃了兩枚,下余一枚,他竟啄起藏好心中默念著它那未來的主人。
    也算這紫袍上人命尚不該絕,竟在這危急之時巧逢這墨羽來投,當時服下那黑精運氣調神,須臾精神大震,那赤臂尼所發「六合掌」力,實為一種至陰之勁,中人,全體抖戰冰寒不已!
    紫袍上人此時漸覺由丹田中起了一陣暖氣,散發全身,中氣這一補足,他本身就可運氣周行,順脤和血了!
    鐵守容因很久沒見這墨羽了,先時因尚顧及紫袍上人的病,這一為他服下黑精,心就放多了,不由倚坐在那墨羽身旁問長問短。
    她心中忽想到太虛老人曾言,有一青年為得那寶錄有緣份者,不由問墨羽道:「我走了以後,是不是有一個年青人又到那風雷谷去了?」,墨羽聞言偏頭又聽了一遍,低鳴的點了幾下頭,雲中雁此時暗慕這年青人不知是誰,竟有這麼好福氣,居然得到那本會元行功寶錄,尚能同太虛老人合練奇功,這人真是幾世修來的福啊!
    想到這裡又笑問那墨羽道:「那人好不好?」,墨羽聞言連連點頭,那雙金目中竟透著淚痕,想是對那年青人尚有無限關念似的,鐵守容突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那年青人就是葉硯霜,想到這久未見面的心上人,心中真是有說不出的滋味!
    此時葉晶蕾笑問道:「我來了半天,尚不知姐姐芳名呢!」
    鐵守容以手掠發道:「真是的!小妹姓鐵名守容,一塵子是我師父恆山老尼的道友……」
    話未說完那葉晶蕾已睜目驚道:「你就是雲中雁?……哎呀!真是太久仰了!」
    鐵守容臉了紅羞道:「那是人家亂起的名字,其實我那有那麼大本事呀!」
    葉晶蕾笑道:「姐姐別客氣了,這兩年來江湖上誰不知女俠雲中雁的大名,尤其是我姐妹十餘人,更是天天談到你,都想和你一見……今天總算如願以償了!」
    忽然她又嫣然笑道:「小妹姓葉……」
    話尚未完,雲中雁已接笑道:「姐姐芳名我已知道了,姓葉名晶蕾,乃赤臂老尼座下第五弟子可是?」
    葉晶蕾臉一陣紅,不由自主的笑了笑道:「你這麼俏皮!……以後我真不願再提起那赤臂老尼忍大師,以前的事在小妹來說,真像是一場惡夢……」,忽然她低下了頭。
    鐵守容忙安慰道:「姐姐可別生氣,小妹真是說錯了話……你千萬可別在意!」
    葉晶蕾哂然笑道:「我怎會生你的氣,只是為自己以前的事可悲罷了!」
    鐵守容忽然想起一事,滿面悲憤對葉晶蕾道:「小妹有一事要向姐姐請教,不知你肯不肯答應,將詳細情形告訴小妹?」
    葉晶蕾聞言一怔,遂笑道:「只要小妹知道,當然可以告訴姐姐,是什麼事呢?」
    鐵守容眼含痛淚道:「我打聽一個人,姐姐可曾認識?」
    葉晶蕾急問道:「是誰?」
    鐵守容忽然抖聲道:「二年前官居雲南軍門的葉軍門,葉武輝將軍,姐姐可曾知道有這麼個人麼?」
    葉晶蕾反覆的念著這葉武輝的名字,仰頭深思,忽然她臉色大變,抖聲道:「啊!……
    他……他已死了吧?」
    鐵守容眼圈一紅點點頭道:「他死了!只是姐姐要告訴我,他老人家到底是怎麼死的!」
    葉晶蕾以著一雙懷疑的目光看了鐵守容一會又道:「大概要瞞姐姐也不行了,好在小妹已改過向善,不如就告訴姐姐好了!」
    雲中雁在一旁靜心的聽著不發一語,葉晶蕾忽然歎了口氣道:「那是三年以前的事了,師父對我姐妹尚不太放心,一方面仍還瞞著我們,其實她在暗中已操了這種令人駭聞的血腥事業!」
    「這青衣幫幫下弟子共為九十六人,除了在寺中十二人外,下余八十四名分遍在全國各地。」
    「她們的任務專以打探拉扯這種謀殺的事業,對像都是那些巨官大賈,利用他們之間的仇恨,只要一方肯出巨金,這得訊弟子就親回寺中,向赤臂尼忍大師報告!」
    鐵守容驚得張大雙目,又聽那葉晶蕾繼續道:「這八十四名外出弟子,除了有十名是同我姐妹一樣少女,為忍大師親身傳授武功者外,下余之人皆是我姐妹所授,武功自然較差,她們打探出消息回報後;赤臂尼就仔細考慮一番,在我姐妹十二人中,挑選四位弟子出任……」
    雲中雁一驚道:「這麼說那葉軍門是死在你們姐妹的手中了?」
    葉晶蕾玉手連搖道,「乖乖!別再給我加罪了,小妹那時天膽也不敢去作那種事情!」,忽然她笑問守容道,「這葉軍門與你有什麼關係?何故你如此耽心?」
    鐵守容苦笑一下道:「他老人家是我父親最好的朋友,又是我……一個最好朋友的父親,我怎麼會對他老人家不關心呢?」
    葉晶蕾聽完點了點頭道:「你要是問另外一個人,我也許還不大清楚,因為死的人太多了,但這葉軍門我們是最清楚的了!」
    「記得師父那時把這事對我姐妹提出之時,我姐妹都深不以為然!」
    鐵守容不解道:「為什麼?」
    葉晶蕾憤然道:「不瞞姐姐說,我姐妹雖殺了不少巨官大賈,但其中多是貪官污吏,再不就是奸商之輩,所以有時想來並不十分愧心!只是這位葉軍門和今天二師姐所說之人,才是兩個真正的忠良臣子……師父只為貪圖巨金報酬,竟一變初衷,居然不顧江湖道義,只要有錢就殺……」
    「那時這葉軍門正在北京大合牢房,因受了雲南巡撫李泰恭的詆誨,皇上竟把這葉軍門撤職查辦,後來朝中不少權宦都為這葉軍門說情!」
    鐵守容暗想自己父親為此尚親自上言了好幾次呢,愈知這葉晶蕾所言不假。
    葉晶蕾又接道:「後來因為進言說情的人太多,皇上也頗動意,經派員密察,知道那葉軍門罪名不實,正要與以開脫,可恨那李巡撫得知此情後,大為急燥,於是買通了我教下弟子,願以黃金八千兩購取葉軍門一命!」
    「不想師父竟貪圖這巨金漁利,同時尚認定這葉軍門也不是什麼好官,當時命我及四位師姐一同去辦這事……」,雲中雁聞言一驚。
    葉晶蕾接道:「我姐妹領命後,都不願去,有心想至時故意以不可下手為推辭,好救這葉軍門一命!」
    「不想照此回報後,那忍大師大怒,把我同四位師姐大罵了一頓,一氣之下,自己竟親自去了,可憐那些鷹爪孫如何能是她的對手,不滿不數日,她就在一個午夜裡潛回,那葉軍門竟慘遭她割下首級。」
    「那刑部尚書見狀嚇得魂飛天外,那敢將此情照實上稟,只上言道葉軍門病死獄中,故此連其家屬都沒準見,就把這葉軍門給草草葬了……」
    鐵守容聞言才曉得竟是這麼一同事,暗罵一聲:「好個赤臂尼,還有那李巡撫,葉哥哥就是不知道此事,我雲中雁又豈能輕易饒你們?」,當時只苦笑的點了點頭道:「謝謝姐姐告訴了這件我一直不知道的事……這赤臂尼如此倒行其逆,恐怕壽命也不久了。」
    葉晶蕾微微歎口氣道:「她雖如此行惡,但她那一身功夫即是如今江湖少有,就有人對她恨之入骨,但都卻懼於她那身驚人的功夫,誰又敢把她怎麼樣呢!」
    鐵守容此時心中已暗暗起了個念頭,這念頭太可怕了,她心中暗想要在近日再潛往那青衣寺一行,要待機下手把那忍大師殺了,好為葉硯霜報仇,為了怕道出受到葉晶蕾等的阻難,所以她只悶在心裡。
    鐵守容又問葉晶蕾何故會被赤臂尼如此處置,經她告訴,才知葉晶蕾奉命去取一巨商的首級,這葉晶蕾領命而去,待其找到那主事之人連絡後,才知所要殺之人,竟是自己的外祖父李茂森。
    這李茂森雖家財萬貫,但為人卻甚善良,葉晶蕾就是再狠心也不能手刃親人,何況這李茂森又是地方上一大善士,任官監運使以來,確能為民福利,就是不是自己親人,又何忍對他下手?所以這葉晶蕾一狠心,乾脆把這事告訴了自己外公,令他趕快棄官遠奔,自己有意擱誤了不少時日,直到幾位師姐都已事成來訪,才相繼回來。
    她深知這種事,師父定不會輕恕自己,但仍圖以一片誠心能打動老尼,不想卻險一點喪了命。
    二人正在推心論交之時,卻見由山下飛也似的竄起了一條黑影,身形巧快已極,幾個起落已離二人不遠,葉晶蕾方要喝問什麼人時,鐵守容已看出來人喜道:「一塵師伯回來了!」,跟著縱身而下。
    果見那一塵子滿面風塵的由下正往上飛縱而上,一眼見二人迎下,不由突然立足驚道:
    「上人怎麼樣了?」
    鐵守容笑道:「大概不妨事了,師伯他老人家方才服下黑精,此時怕已好轉了吧!弟子二人不便在內打攪,所以在外面小侯!」
    一塵子聞言簡直不相信這話是真的,當時驚問道:「什麼?上人竟服了黑精!……」,正在不敢聽信之際,忽聞一陣震翅之聲,竟由鐵守容身後飄飛下一龐然白首大鷹,仔細一看不由喜道:「墨羽……」,墨羽已對著一塵子連連歡鳴點首,一塵子忙上前摸著它黑亮的羽翼驚問鐵守容道:「它怎麼來了?」
    鐵守容笑道:「要不是它來,師伯的病恐怕還好不了呢!那黑精就是它帶來的呢!」,隨將方纔之事一一告之,一塵子邊行邊聽喜之不禁,三人進入室後,見上人已自行坐起,正在榻上盤膝行功。
    見三人入內,就把合著的雙目睜開,一塵子見上人此時臉色已回復往常顏色,目光也正常多了!不由大喜道:「恭喜師兄新痾小愈,此時想必已無慮了?」
    上人微露笑容點了點頭,低聲道:「真該謝謝容兒那頭墨羽了,居然救了老衲一命,唉!真是想不到!」
    一塵子變聽邊解開身後所背的一小匣道:「貧尼在附近幾處藥廠都去訪過,雖知有這麼一種叫黑精的靈藥,但誰也沒看過,因恐師兄傷體不能久拖,這才沒法以高價購上老參一隻,想暫時與師兄服下,先保住傷勢暫不惡化,以便另設他法,如今真是想不到,真令人慶幸不止了!」
    言罷打開一小木匣,由內中取出一雪白巨參,竟有拳頭粗細,六寸長短,帶莖連須,果然是不易見之物,一塵子命守容取來一杯,將該參置於杯口,以小刃削之,方鏧一小孔,已由內中流出白液,清香撲鼻。
    一塵子待其接滿半杯,方將那大參立置,恐其糟蹋了,這才把杯子遞與上人,紫袍僧接過慢慢飲盡,須臾元氣大增。
    不過如無黑精之力,全憑那老參之力,也是無濟於事,頂多不過延長受罪而已,這一服下黑精,又有如此補品為輔,當然更能發揮其效用了。
    一塵子忙示意二人一同出室,勞累了一夜俱都該歇息一下了,當時葉晶蕾與鐵守容共宿一室,二人都擅坐功,各自盤膝蒲團之上,調息養神不提。
    第二日那紫袍上人已能下地行走,眾人俱是喜之不盡,從此每日鐵守容仍至丹室請上人授以那兩卷功譜,葉晶蕾也隨一塵子練些功夫。
    轉眼之間又是三個月過去了,鐵守客來華山已快半年了,那太虛老人所贈的圖譜已少有成就,已擅練法,只是火候尚差些罷了!
    這期間葉晶蕾已被一塵俠尼介紹到一故友芬陀大師處習功去了,一塵子也下山雲遊去了,寺中僅剩紫袍僧與鐵守容和下余四女弟子。
    鐵守容因來此已過久,同時近日來腦中總是念著葉硯霜的影子,自己武功雖不能說已有何特別大成就,但較之來時卻是大有不同了!
    這一日練完那大三元圖解後,向上人恭身道:「弟子來此已騷擾師伯過久,況尚有瑣事未了,今日就想告別師伯了,不知師伯可有何事需弟子待勞麼?」
    紫袍上人聞言略點了幾下頭道:「我也正想你可下山去了,留此也無益處了,你們年青人,卻應該把事業雄心放在人群中去……」,言罷滿面惜容的又看了鐵守容一眼道:「這幾個月可真難為你了,居然不負我一片苦心,能將這兩巷圖譜習會,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鐵守容拜罷起身,紫袍上人忽然點頭道:「這墨羽你要帶走麼?」,鐵守容聞言不由大愁起來,本心也實在捨那墨羽不下,可是此行旨在找那葉硯霜等,那好帶這麼一個大鷹滿處走,豈不要把人家給嚇壞了,當時聞言不由深鎖蛾眉。
    紫袍上人微笑道,「你如帶它不便,還是留在這裡陪陪我好!待你以後有了清修之處隨時可領去,你意如何?」
    鐵守容雖心中難以割捨,但一來也只有如此才好,再方面上人既有此意,自己豈有推拒之理,當時笑著點點頭道:「師伯如不嫌它麻煩,就先留下與你老人家作個伴好了,一待弟子生活安定了,再來接它好了!」
    此時那墨羽正在室外隨那幾個女尼在一起嬉鬧,鐵守容叫了一聲:「墨羽!」那墨羽聞聲撲鳴而至,鐵守容摸著它那身黑得發亮的毛,眼淚就像雨一樣刷刷的流下了,她用手撫著它的頸項說道:「墨羽……我要下山去了……但是不能帶你,我是多麼捨不得離開你啊!」
    那墨羽聞言呱呱叫了兩聲,那雙金目中竟流下淚來,這幾個月,她同這墨羽幾乎天天相處,形影不離,一人一鳥都有極深的感情,這一分別尚不知何日方能再見,那能不傷心呢!
    鐵守容以臉貼在它的面上,小聲對它道:「墨羽!本來我不願離開你的,因為你是我這一生中最心愛的了!」,忽然她又驚覺這話並不真實,當時又補充了一句道:「啊!不!除了一個人以外……」,於是葉硯霜的影子出現了,他那張略微清瘦俊秀的臉,又慢慢出現在自己眼前,那一汪倩淚卻再也控制不住,流了滿臉,她小聲的喚他道:「硯霜!你到底到那去了?天這麼大我到那裡去找你啊!硯哥哥!你讓我再看看你吧!……」
    好難消受的斷腸相思啊!那墨羽也被這一哭哭得莫名其妙,但當它聽到硯霜的名字時,身子卻震動了一下,這名字它太熟了,幾乎天天由他前主人太虛老人的口中呼出過!它又怎會忘記呢!
    鐵守容這一哭訴,就連裡面的上人,也聽了個滿耳他知道這女孩竟染上了相思,不由低低的歎了口氣,只微聞他輕念道:「多情自古空餘恨……唉!年青人啊……」
    鐵守容聞聲,羞了個滿臉通紅,低頭嬌哼了聲:「師伯……」
    紫袍上人走近她身前,微笑喚道:「容兒!你起來!」,鐵守容聞言站起身子,瞟了上人一眼,見其一雙怪目正注定自己,不由羞得又把頭低下了,上人歎了口氣道:「你方纔的話我都聽到了!我才明白這半年來你為何終日默默寡歡,原來你竟隱忍著這一番深情,叫師伯都為你同情;只可歎我老了,否則師伯一生最願成全這等好事,你如今就下山吧!我也不留你了……」,鐵守容聽完上人的話,愈感到自己這兩年多委曲受大了,芳心一陣發酸,唯恐眼淚流出令上人見笑,只用上齒緊緊的咬著下唇,那份傷心就別說了!
    最後又向上人叩了個頭,這才含著淚回到自己房中,把東西略事整理,好在東西本就不多,一會就理好了,一轉身那墨羽仍隨身後,不由對它淺笑道:「你好好留在這裡聽話,好在這裡人你都很熟,我只要一有空就會來接你……」
    此時那四個女弟子都曉得鐵守容要走了,相繼來至她房中話別一番,平日她們之間感情是那麼融洽,這一要分開,都不由感到有些傷心!
    但出家人講求四大皆空,不能染一些凡念,儘管這四個少年女尼,芳心中都覺難以控制,可是她們卻沒有一點兒女私態。
    鐵守容所以不再去找上人話別,原因也是在此,因紫袍上人已是得道高僧,自己不便再以感情與以困繞,所以在上人之前不敢表現出依依之態。
    一切就緒,諸尼送她至院中,鐵守容仍想再去找上人道別一下,但那妙慧笑道:「師伯說了,叫你行時不必再去見他了,他老人家此時正在行功呢!」
    雲中雁聞言點點頭,回首勉強笑道:「諸位姐姐別送了,小妹這就告辭了……」,又回頭看了看一旁的墨羽道:「墨羽!你送我下山好不好?……」墨羽點點頭,鐵守容大喜,忙跑過去騎上鷹背嬌笑道:「墨羽!可要小心一點啊!別把我給掉下去就慘了!」,那墨羽已似迫不急待的,一聲短鳴,展翼騰空,須臾衝霄而起,嚇得鐵守容緊撥著它脖子,這種滋味真還是初次嘗過,頓覺天風冷冷,流雲片片,都快似奔箭的由自己身前而過。
    起先鐵守容滿心驚恐,一心只怕由鷹背滑下去,數千丈萵,掉下去不成了肉餅兒才怪,但過一會膽子就大了,只是力貫雙腿夾緊了墨羽的兩肋,身子微微前伏,到了此時才顯出那墨羽的威力,只見其延頭翱翔,身上的黑羽被這天風都吹得緊緊後貼著,它大概有意帶主人翔游一番,按說這山下舉翅可到,它卻愈飛愈高,俞飛愈遠,那撲面的罡風已吹得鐵守容連眼都睜不開,身上也感到陣陣發寒,平看白雲片片埋體而過,低視大蒼萬物雜陳,別看她是一世俠女,至此也真有點怕了。
    不由強提了一下混元內功,對墨羽道:「好了……快送我回去下山吧……」,那墨羽性尚未盡,但經不住主人催促,只好嚶然一聲長嘯,聲調淒婉長回,轉翅回飛。
    這一次愈飛愈低,守容還弄不清到了什麼地方,己見墨羽一收雙翼,像箭頭子一樣往下栽去,跟著大翅一展,已落地了。
    守容一見果然正是華山之底,此時一群鄉民正在田中耕作,見狀都嚇得鬼叫了起來。
    鐵守容下地後小聲對墨羽道:「謝謝你啦!快回去吧!你看人家都被你給嚇住了!」,那墨羽又朝著鐵守容點了點頭,一展大翅衝霄而起,鐵守容一直目送著它飛了沒影,才轉回身子,不禁嚇了一跳,原來那般鄉民,竟把她給團團圍住了,評頭論足的怪狀不一,鐵守容排開眾人就走,後面還有幾個人跟著,不由已止住步,皺著眉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這幾個人才一一散開,鐵守容一路往城裡走去。
    入市街後,找了一所店房,那小二見一單身女客都大感驚異,鐵守容也不管,自己開了一間單人房。
    她所以逗留這華山之下不走,實在是另有原因,原來她一心仍望著要替葉硯霜報仇,如果在寺中明言,紫袍上人定是不允,所以乾脆下了山再說。
    午夜時,這所小店已顯得完全靜了,沒有一點雜吵之音,也沒有一點光,只是有豆大的一點燈光自守容房中映出,只見她一身紅鱗蟒皮緊身衣靠,背插長劍,長髮挽了個糾兒,輕輕把這小窗推開,再把燈滅了,一長身已至窗外,單臂挽著窗沿懸著身子,回手帶上了窗子,一挺腰已竄出六七丈,落足在一處房簷之上。
    跟著展開身形,縱跳如飛,皎潔月光之下,但見一紅影星馳電閃,霎時間已撲至華山之下,她只小跓足看了一下眼前形勢,跟著一提丹田之氣,展開上乘輕功提縱之術,身已起在了樹梢,那小枝僅微微下彎一下,她的身子又出去了!
    這六個月來的日夕苦練,更加上太虛老人所贈的那兩卷功譜,已使她功力大進,比之昔日更有不可同日而語之態!
    這一陣翻撲,不久已至華山之中,遙見那所「青衣寺」正矗立著,門前尚燃著兩個大燈,夜風裡左右晃著,倘覺這大寺中不勝莊嚴。
    鐵守容是藝高人膽大,一弓身嗖!一聲已上了那兩丈來高的圍牆,展目一看寺內,尚有三四處燈火未熄,只當是她們在作晚課!
    因恐寺內戒備深嚴,先抖手打出一枚制錢,這制錢帶著一陣薄嘯之聲,穿落數丈以外,落地微微發出叮的一聲,這一聲音完後,半天不見回音。
    雲中雁不禁膽子一壯,翲身落下,仗著自己曾服過赤仙怪蟒靈舌,目力能暗中視物,方一打量眼前形勢,想往那赤臂老尼處奔去。
    不想方一探足,一陣冷風,襲背而至,鐵守容一聞這風聲,就知是金刃劈風之聲,心中暗吃一驚,只見她猛向前一邁足,「金蓮風」,身子已斜著旋出了丈許,身一落空,已看清原來是一妙齡少女,一身青衣,正是赤臂尼手下第十女弟子張射仙。
    但見她掌中一口青光閃爍的長劍,一聲不哼的直奔雲中雁分心便點,雲中雁心中一驚,自己此時倒不是怕敵這張射仙不過,實在怕她出了聲,驚動了那老怪物,自己就是想走也怕不易了。
    所幸這少女僅遞招,口中始終不發聲音,自己不如盡速將她制倒,好去辦正事要緊。
    想到這裡一按身後劍柄,並一聲抽出了那口石雨劍,午夜裡就像閃了一道奇光,張射仙不由退後了一步,暗驚對方手上竟是一口寶刃。
    雲中雁寶劍在手,不再客氣,一壓劍身揉身而進,張射仙冷笑一聲,這口劍「長龍吸水」,直奔雲中雁胸前刺到,鐵守容全身不動,右腕一翻這口劍橫捲了起來,「嗆!」一聲二劍相磕。
    張射仙頓覺虎口發熱,連退了好幾步,方才拿樁站穩,手中劍差一點出了手,不由對眼前這少女吃了一驚,心中可不敢再存輕視。
    只見她矮身壓劍,揉身而進,掌中劍「白劍吐信」直點對方面門,雲中雁此時可不敢再戀戰了,見此女武功不弱,如不出奇招,一時之間還真不易取勝,當時低叱了聲:「我可要不客氣了!」
    張射仙冷笑一聲道:「無恥賤婢!姑娘不給你些厲害,諒你不知我青衣幫的厲害!」,言罷往前一聳身,只見鐵守容一抽身,張射仙這劍方一點空,就覺頂上一陣急風,知道不好,一招」怪蟒翻身」,身才甫轉過來。
    劫聞雲中雁口耳喊道:「大地遺針,磁石往引!」
    張射仙不由一怔道:「什麼大地……遺針?你說什麼?」
    雲中雁噗哧一笑道:「說這個!」,但見其單是找她,平伏全身,雙手往兩旁平伸,一指作點物狀。
    張射仙心中一怔,心說這是什麼玩意嘛!不由向右一縱,忽見鐵守容一抖右手,長劍分心便刺,張射仙何曾見過這等怪招,見狀一驚。
    但見其一劃足已至鐵守容身前,口中叫了聲:「著!」,這口劍快似閃電,直往雲中雁頂上劈下,但在她劍尚未舉起當兒,忽見對方猛一哈腰,一隻金蓮竟由臉下硬蹦了出來,只朝自己」心坎穴」點來。
    此時抽身已自無及,好個張射仙,武功畢竟不弱,只見其把舉起的劍向後猛一挫,凹肚吸胸,全身向右一個急轉,斜竄出了七八尺,總算避開了這一式怪招,待其身形站定後已嚇得臉一陣青,不由以一雙妙目注定雲中雁,心中真猜不透,她這招式到底是何路數。
    雲中雁見這麼厲害的一招,居然仍未傷著對方但可由對方的變態中看出已被自己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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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往後退一步,臉上泛著輕笑道:「東室點火,西窗序麻……」,張射仙一聽這些希奇古怪的話,就知又有怪招要到,果然此念頭尚未轉完,鐵守容左腿猛向外一劃。
    張射仙心想:這次看你往那跑,只見她猛一提氣由鐵守容頭上掠過,方一站定,『蒼龍出海』,這口劍真個快似夾矢,直往鐵守容後心點去。
    眼看這一劍已點上了,忽見鐵守容仍是不慌不忙的向後一扭嬌軀掌中劍『撥雲見日』,直往張射仙面上掃來,最奇是她明見自己劍到,竟是不躲,心中大喜,心說饒你這次再快,也要先吃我一劍。
    忽然她心又一軟,暗思何必要取對方性命?只要傷了她就好了,故此把劍身硬往下一按,硬把『蒼龍出海』改為『撥草尋蛇』,直往雲中雁腿上削來。
    雲中雁這一招『撥雲見日』本可快些,但她有意要叫張射仙知道一下自己身上這件衣服不比尋常,見狀反而更放慢了這一式。
    只聽層!一聲,這一劍確是削上了,卻見對方只是嘻然一笑,和無事一樣的,不由大驚,忙抽身避劍,已自無急,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心說完了!
    剛把眼一閉,突覺『臂儒穴』上一麻,這是人體中最大的一處麻穴,一被點拿敵人定必癱麻倒地,張射仙但覺兩眼一黑撲通倒地。
    雲中雁.此時內心已緊張十分,待其一倒地,忙上前把她背起安置石後暗處,此時方覺那只右腿隱隱作痛,張射仙一劍,因有蟒皮衣護體,沒有傷著自己,但那一擊之力也是不輕!
    方在運氣和血,忽見眼前人影一閃,又是一女弟子,身已至前,似聞聲息正在察看,鐵守容細一看這少女,不禁柳眉一豎,心想又是你這丫頭,今天可要給你點厲害看了!
    原來這少女正是前數月鐵守容夜探青衣寺時,和自己死纏不休的那新來弟子,此時見她尚在到處張望,鐵守容一振腕,打出兩枚青銅製錢,這兩枚制錢在空中一陣清嘯,落向對面樹梢。
    這少女聞聲冷笑一聲,嘴中低哼道:「給我弄這一套鬼吹燈……」,但說著話,身子已仍往那樹梢撲去,不想身子縱起,忽覺背後疾風撲背,道聲不好!因身在空中轉身已自無急,但覺背後「脊心」穴上一麻、「哎唷!」了一聲。
    方要墜地,已被雲中雁就空一把提著領子,身子仍往前縱出七八尺落下。
    雲中雁把這弟子又置一石後,心中方覺快慰,不由也暗暗驚嚇,好一座青衣寺!平日午夜尚有如此戒備,可見這赤臂尼忍大師真是厲害了!
    身子縱起,忽一伏腰,但見其雙肩緊蹙,臉現殺氣,口中低哼道:「好一群丫頭……今天姑娘可要大顯身手了!」,原來她一眼望處,有三個女弟子,其中一女持一燈籠正由廊下往這邊走。
    微聞一女道:「這丫頭膽子愈來愈大了,守夜時候居然敢檀自離開,要叫師父知道了,又有她的樂子吃了!」
    身後二女都是背擊長劍,三人都是一身青衣,待走近雲中雁藏身石前,駐足不動!
    雲中雁一打量這為首少女,竟是那赤臂尼手下掌門大弟子錢劍蛾,身後二人面很熟,可是並不知道叫什麼名字,雲中雁此時不禁一陣發愁,要想憑自己功力敵她們其中之一並非不行,只是以一敵三可就沒有把握了,何況那錢劍蛾既是赤臂尼手下大弟子,武功當較他弟子更要高出一籌,心上正在舉棋不定時。
    卻見那錢劍蛾停步嬌喚了一聲:「小師妹!」,又拍了兩下手,仍無回音,不由一顰雙眉略思道:「我想今晚上或許有事了……那有兩人都不在的道理?平常她們也沒有這樣!這是怎麼回事?……」
    忽見她臉現冷笑,一扭頭對身後二人低道:「二位師妹就別管她們了,你們分別按原位站好,我想一定有點子進來了!我去察察看,順便通知各位師妹一聲,別鬧出事來大家都糟糕!」
    那兩個少女各自答應了一聲,一留就地,一個縱身往雲中雁方才來路奔去!
    這錢劍蛾足點處,右手仍提著燈籠,活像一隻彩燕,嗖一聲,已落足在那假山之尖,引目四望細毫無痕跡,不由又一飄身而下,嘴裡奇道:「這可真是怪事……我得通知師父一聲!別又明天罵我!」
    雲中雁一聽,心中大急,心想要叫你通知後,那我今夜算是白來了,弄不好還要喪命於此,萬萬不能叫她如此做!
    想到這一提丹田氣,先一閉目各骨節隨著一緊一鬆,她人就像一片紅雲似的起在了半天,單掌一捥那大樹幹,藉著二指之力一彈,全身已輕似一團棉花似的翻了上去,只她這身輕功,就是她師父恆山老尼也恐望塵莫及。
    二女雖近在她身前咫尺確似無知,但那錢劍蛾果不愧長門大弟子,竟然猛一回頭,所幸雲中雁身已藏妥。
    這錢劍蛾把手中燈籠往起揚了揚,口中吟道:「我好像聽見有夜行人由此經過……今晚上真是有點怪了九妹好好在這附近察一察!我得快點去了!」
    言罷但見她身子一晃,已縱直廊下,雲中雁真急壞了,眼前又有這九弟子在腳下,只要一動,定被其發覺無疑,但要是不動,眼見這錢劍蛾進到後面一招呼,今天自己又算白來了!
    想到這正自焦急,卻不想那腳下少女自言自語的哼道:「來了人最好!這老東西早該死了……誰有工夫給她守衛……」,說著話竟往石後一棚下走去。
    雲中雁心中大喜;見其走了七八步,自己可不能再耽誤時間了,一振雙臂「一鶴沖天」,身子直拔起有七丈高下,午夜裡真像一頭巨梟,竟落足在那廊簷之上,才一落足馬上伏身。
    眼望處那錢劍蛾果然快步在前走著,欲去的地方正是那赤臂尼的臥室,不過尚隔著很遠就是了。
    雲中雁心想,此時不動手,可就沒有機會了,但見她由手中取出一枚制錢,中,食二指用力一捻,那枚小制錢哧!一聲可出去了。
    「波!」一聲,不偏不倚正打在那燈籠裡的臘頭上,頓時漆黑一片。
    這錢劍蛾一聲低叱:「好大膽的賊子!竟敢午夜潛入我青衣寺!你是不想活了!」,話未完,身子已回頭縱起,落足之地,正是方才鐵守容發暗器的地方,好厲害的錢劍蛾,只憑這種暗器聽風辨位能力,已決非一般武林高手所能作到。
    她身甫一站定,眼角已窺見雲中雁婷婷正立在自己側角,背擊長劍,一身紅光閃閃的鱗衣,俗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只看來人這份儀表,已知是自己大大的一個勁敵,不由一聲冷笑:「何方賤婢?我錢劍蛾要領數了!」,一振那只已熄了的燈籠,桿前籠後,就像一枝箭似的,直往雲中雁臉上點來,身子也跟蹤而起。
    待一落足,猛一側身「倒剪梅花」,甩掌猛劃雲中雁肩頭,雲中雁先見其燈籠撲面而至,暗吸一口真氣,運出新近熟習的「二氣分功」,只一開唇,但聽:「波!」一聲,那燈籠來得快去得也快,竟被雲中雁這一吹之力,猝然掉頭飛回,她本人一式「烘雲托月」,便往那錢劍蛾腕上切來。
    二人這初一遞掌,都發現來者不弱,一個是名揚天下的一世俠女,身負奇技,一個是稀世怪人的嫡傳門人內外功都已臻登造極的地步了。
    這一對上手霎時間就是十幾招過去了,此時那錢劍蛾往前一縱,探掌以雙龍採珠的招術,往雲中雁「玉枕穴」點去。
    鐵守容此時正背著身子,背後風聲一到,一個「玉蟒翻身」從左往後一轉,錢劍蛾的掌風擦著她左耳點了過去,鐵守容猛翻左掌,竟用「金叉手」往錢劍蛾丹田打去!
    這一招是既疾且勁,但此時這錢劍蛾已存心與雲中雁一挑,一聲低叱展開了「迷蹤八掌」,這「迷蹤八掌」實系赤臂尼一生最得意的掌法,傳之錢劍蛾更是從未輕用,今日因一見鐵守容身手不凡,如不施出這套看家本領萬難取勝,當時往起一聳身,如同飛馬騰空般的起在了半天,一伸右足,意欲以那僧鞋之尖來點鐵守容的面門。
    這一式在「迷蹤八掌」中名叫「潛龍升天」,在平地上用也不是容易的事,何況身起半空,只要稍差半寸,稍慢一分,不禁這手功夫用不上,反要傷在敵人的掌下。
    但這錢劍蛾這套掌法,曾下過一番苦功夫,運用出來真有鬼神不測之妙。
    錢劍娥身子一起,雲中雁還真沒想到她居然敢施出這種功夫,自己一時大意,竟差一點傷在這錢劍蛾的足下,只見她整個的身子往左一避,腳下移位換步,仗著身子靈活,就這錢劍蛾的鞋尖竟從她頭上擦了過去。
    待錢劍蛾身子一落,鐵守容殺機陡起,足下一個「盤旋翻身」揉身而進,已經欺至錢劍蛾落腳處,口中低聲嬌叱了聲道:「那裡跑!」,這次鐵守容竟展開了撤手招術,「般禪掌」向錢劍蛾背後擊去。
    這一式進的疾,掌發得也快,好個錢劍蛾果不愧忍大師最得意的弟子,確有驚人的功夫,她這一招「潛龍升天」的式子一起,心中早已防到對方定有反擊,足方一落,已暗中把身移動。
    名家動手,果與一般不同,以這錢劍蛾來說,這種背著的身子,要想防身後人擊,只有左右閃避或縱高伏矮,但只要你心念一動,要是背後是技擊名家,那你就難躲了,他不需看你躲出的式子,就可判出你打算往那邊閃避,因為這種地方極細微,不易查,而你心念一動,總會不自覺的肩頭就有動作,或是頭往那一方面微側。
    此時這鐵守容豈是弱者?但她竟沒看出這錢劍蛾要往那邊躲,待掌勁吐出,錢劍蛾猛一招盤龍繞步反翻過來,突翻雙掌劈雲中雁左肋。
    鐵守容般禪掌竟遞了個空招,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來了,心說好個丫頭,你也太厲害了。
    想到此雙掌往一處一合,猝向外一送,好一招「蓮台拜佛」、「排山運掌」,迅捷如電光火石,挾著一陣勁風猛襲錢劍蛾面門,對方要是不撤掌萬無活命的道埋。
    錢劍蛾亦是久經大敵的高手,那能不識得鐵守容這一招的厲害,不由嚇得。
    「呀!」了一聲,只見她猛一收勢,雲中雁雙掌已到,錢劍蛾掌鋒交錯,突出左掌向雲中雁雙掌中一探,先把他掌風力量卸了,右掌也隨著往上翻出,想用她看家的一式「雲龍三現」來破雲中雁這雙勁掌。
    可是這錢劍蛾豈知鐵守容這一招的狠處?雲中雁此時因在情急憂心頭上,已顧不得下手輕重了,她惟恐驚動了那忍大師,自己別說想報仇了,這條命保不保得住真都成問題了,故此這一掌暗合著『大三元圖解』中第九式「虛實剪指」式上。
    錢劍蛾那識得其中尚有這般奧妙「雲龍三現」的招式已撤出來,鐵守容猝一撤招,雙掌往下一沉「排山運掌」,就像一睹鋼牆似的直往錢劍蛾中盤打來,錢劍娥掌已翻出,要解救是來不及了,而且「迷蹤八掌」中可沒有解這一招的手法,但她一生傲性,十年來除自己師父,一般江湖中就算老一輩的高手,也得少能和自己走上二十招的,何況自己此時所施出的又是那看家本領迷蹤八掌?
    想到這裡不由發狠一咬銀牙,心想你別狠!我們同歸與盡吧!只見她那式「雲龍三現」,猝然左右一分,用「金剛托缽」雙掌左右循環後胸前一合,橫切雲中雁雙腕!
    此時二人內心都明白,誰也不能讓誰挨上,只要掌力一沾身就算完了。
    但見雲中雁杏眼突睜哼一聲:「好!」,猛然往回一撤掌,錢劍蛾方喜得招,忽見那鐵守容竟一吞一吐捷如閃電二次又原招遞出!
    這種吞吐力量抽撤連環打法,是鐵守容新近自「大三元圖解中」學得,發出確令人咋舌!
    兩人因式子全疾,欺身更近,錢劍蛾雙掌切空,雲中雁掌力又到,驚天的「排山掌力」,就在這一伸一吞之間,隨著鐵守容的鼻音,猝然發出。
    但聞錢劍蛾悶吟半聲,還算她硬側了個身,這雙掌竟實實的打在了她左大臂上,「砰!」一聲,把她橫震出去了有一丈遠,一溜翻滾,就臥在草地裡不動了。
    鐵守容往起一縱身,已落在這錢劍蛾身邊,藉著月光一打量這錢劍蛾,見她牙關死咬,雙目緊閉,全身猶自戰瑟不已,知道已受了極重內傷。
    (按:高手發掌,不管打在何處,內力並不僅限於擊中之處,可借此打彼,所以這錢劍蛾內臟已傷在雲中雁的超人內勁之下,非三數日可痊癒了!)
    她本是一時之怒,此時一見那錢劍蛾痛楚樣子,心中不由一酸,一面塞了幾粒藥在她口中,不由眼圈一紅悲聲道:「誰叫你要跟我搗亂呢!只好叫你受點委曲了,我還得去找你師父呢!如僥倖能把她給殺了,定回來把你背出去救活,要不然,你師父救你也是一樣!」
    說完話又把她抬到一暗處,自己一連傷了三個高手,已驚得芳心怦然亂跳,尤其是這錢劍蛾身手竟是高得出奇!自己要不是最後施出太虛老人所傳絕招,定敗在她手下無疑。
    要知鐵守容如今功夫,實已不較其師恆山老尼及一塵子為低了,在輕功造詣上尚有過之,以此來度這錢劍蛾,確是技高精人了。
    且說鐵守容安置好這錢劍蛾後,臉上已見了汗,她略站在樹下定了定神,打量好了那忍大師的居處,仍是寂靜的一片,不由略慰芳心。
    只見她一弓身,已縱至那屋脊之上,再幾個縱身已到了那綠色紋石鑲就的大殿,又稍傾聽了一下內中果已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這才一俯身展出稚鼠跳板的上乘輕功,一連三撲三跌已滾至脊後,單掌攀簷,已把眼湊在窗上,仗著自己這一對夜眼,午夜視物如同白晝。
    此時見這殿中和以往一樣,擺飾得奢華已極,可謂之琳琅滿目。
    那杏黃縵簾低垂著,由其簾中尚透著出線線白光,雲中雁不由一皺雙眉,心想這麼晚了,她竟還沒歇息,這真是怪事?
    此時雲中雁心中可真是猶豫不決了,有心想走吧!可是費了這麼大的事,好容易來到這了,那能又回去?不走吧!這赤臂尼忍大師可不是好惹的!要說給她一個暗箭難防,也許尚能僥倖得手,只是對方既沒睡,要下手可真是不容易了!
    想到這裡不禁猶豫了起來,最後一狠心,暗想既來之則安之!那有空來之理?於是一飄身,就像一片落葉似的落在了門前!
    用手輕輕一堆那門,竟沒閂著,不由大喜,一提丹田之氣,她可真絲毫不敢大意,眼前這忍大師,武功已入了化境,弄不好就有性命之憂。
    只見她以一雙足尖,在那腥紅的藏氈之上,微微一點,已欺身在那縵簾之前,鼻中頓聞到一陣陣脂粉香氣,暗罵一聲:「好個赤臂尼!身為出家人,居然也如此不淨塵世奢華!」,心中雖如此想,但她足下愈發放輕,尚離著那垂縵有三尺光陰,她可就不敢走了,隱聞內室有出息之聲,長短不一,呼吸頻繁!
    心中好奇,又走近了些,先抬頭看好去勢,以備萬一被發現時好藏身,這才一掌護身,另一掌伸一指輕輕撥開那簾縫,往裡一看,不看則已,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心說幸虧自己小心沒莽撞,敢情這忍大師非但沒睡,尚在練一種極厲的功夫!
    只見她此時上身羅衫全解,酥胸半裸,最奇是只露出一半玉臂,那一半尚被選於青色睡燠之下,這露出的一半臂背,本是雪也似白,忽然由白而紅,由紅而紫,最後竟自腫脹得一條玉臂加大碗粗細,通體紫紅,嚇人已極!
    鐵守容何曾見過這種功夫,不由嚇得連喘氣都忘了,心說難怪人皆以赤臂尼呼之,原來還真是名符其實,非但精露赤著一臂,顏色竟也是赤色,雙雙都合上了這個赤字!此時見她端坐榻上,雙目緊合著,呼吸頻繁,每吸一次,那條赤色膀臂定必鼓大一些,待吐氣時,又小了一點,但收的總較漲的為小,因此這條膀子看來卻是嚇人。
    那忍大師如此練了好一陣,忽然二目一開,那雙桃花美瞳裡,頓時射出兩道光來。
    雲中雁心中大駭,暗思這忍大師好純的內力,只由她這雙瞳子裡,就可窺出,心中一陣戰瑟,只疑她已發現了自己的蹤跡。
    忽又見她目凝前方,又似不知自己在側窺視似的,正在猜測不透之際,忽見她單臂抬起,凌虛伸著,二目圓睜,一張嬌面變得桃花也似的紅,其用力程度可想而知,忽見她櫻口微張,嬌哼了聲。
    「出來!」,雲中雁大驚,心想完了!正想如言進內和對方一併死活,但忍大師話才一了,雲中雁竟見由其五指尖上射出五道暗紅色煙,其細若絲,僅一現就散在空中,鐵守容這才知道,她並非是發現了自己,原來竟是叫這紅絲出來!
    此時已被這忍大師這種怪功給驚嚇得莫名其妙,忽然想到紫袍僧曾言過,內功臻化境者,往往可逼無質氣息為有形於體外,不用說這忍大師竟是具有如此這深煉氣之功了!
    只是不解那色澤何會成為暗紅色,原來這赤臂尼喬弄梅前夫六元居士,獨擅一種武林失傳的怪功,名為「紅霓掌」,這種掌功練時非每日早晚不可,練時需赤露一臂,使二臂感受溫度不一,倘以調和元氣,混成一種陰陽互克的羔氣,當著每次吸入的空氣,與以壓搾丹田,如此每日兩次每次千下,五年後方可見功!
    這種功夫一成,最顯明的現象是,那條露在體衣外的膀臂,在運功時由白轉為紅色,如功夫精純者可為紫紅色,最後達到極點時可成為黑色。
    此時這赤臂尼色已暗紅,證明她的功夫已快到家了,這種「紅霓掌」所厲害的是每推一掌,俱有這種羔氣外出,中人奇癢無比,都是癢在心裡,非萬年玉珠不治,這種玉珠僅在廬山一處小澗中有產,亦只聞傳言,誰也沒見過,因此這「紅霓掌」百年來未聞人施過,當然那玉珠誰也沒想到有這種東西!
    但有一點,也可說是這紅霓掌的缺點,這種掌只可打內功弱者,其本身內勁不足,這種羔氣可透入,要是對敵者是高手,需要借點穴手,把這種二極羔氣由對方穴道中點入,才會構成傷害。
    敵人一旦中了這種二極羔氣,五臟奇癢,每日似瘋狂的叫笑不止,直到死而後已,真是一種極為狠毒的厲害功夫!
    那六元居士,只是得有這麼一卷掌譜,並沒下多大功夫,運功時那條赤臂僅不過微微發紅而已,偶然興起傳之嬌妻,不想這喬弄梅卻對此大大感到興趣,從彼時起竟每日苦練,至今日為止已有數十年的純功了,但她因輩尊技高,再練功到今日為止,卻從未用過,僅有一次以一白犬試功,那大中後狂嘯不已,不出七日竟自七孔流血而亡,可見這功夫確是厲害了!
    且說此是鐵守容見那赤臂尼,待這幾絲紅線射出指尖後,又閉目了一會,再開目時,喈角帶著微笑,慢慢嬌喚了聲:「回來!」,雲中雁正在稱奇的當兒,忽見那散在空中紅煙,慢慢竟又收攏成一線狀,在空中就像一條小紅蛇似的左閃右轉,慢慢成五道游絲又回到她五指之尖,慢慢全數收入!
    這忍大師這才輕喘了口氣,又閉了一會眼,那條赤紅右臂猝然暴縮,忍大師這才把衣服穿好,看了一下窗外,又把窗子關好。
    雲中雁俯在簾後連大氣也不敢喘,心中祈禱著叫她快點睡吧!千萬可別走出來,想著果見那忍大師,往空虛按一掌,頓時全室黑暗,隱聞被褥聲悉悉,感謝天!她竟真的睡了!
    雲中雁暗道一聲「天助我也!」,她可不敢馬上就下手,只好仍伏在地上,又等了不少的時間,揣摸著差不多了,這才慢慢站起,輕輕抽出那口「石雨劍」來,這暗室中頓時閃出一道青光來!
    鐵守容把劍掩在身後,也不知她那來這麼大膽子,竟然一撩垂縵閃身而入,目視處那赤臂尼正仰臥在那淺藍鵝絨的床氈上,兩條豐碩的玉臂露在被外,一張玉臉側埋在柔軟的翡翠玉枕之上,看來真個是嬌滴滴的一個俏佳人,那裡像是武林中聞名喪膽的赤臂尼,殺人不眨眼的江湖老怪婆!
    這赤臂尼個性可與一般出家人不同,她凡事任性而為,尤其晚年以後,她已很厭煩那種苦修了,如早晚的坐功,調息養神她都不厭再練了!生活盡情享受,她以為這樣才不辜負她的一生,其理也無可厚非!
    且說鐵守容在榻前,看到她那份安詳舒適的樣子,尤其是那張比花還嬌麗的容包,真不忍心對她下毒手!她在床前三次搴劍,三次又放下。
    最後她想到她那心上人葉哥哥,想到了他父親慘死的情形,不由銀牙一咬,一挺劍身,突然縱身榻前,分心便刺!
    但見青光一閃,這劍尖已堪堪刺在赤臂尼身上,忽然那赤臂尼在睡夢裡一聲嬌叱,猛一溜翻滾,鐵守容那鋒利的刃身,雖沒紮著她心窩,可也險到萬分,竟然穿透了她那睡襖,直刺進香榻半尺來深。
    鐵守容一劍未中,心已大駭,但她此時已破開了切了,猛一收腕,「清風送爽」三次遞腕,這口劍不容那赤臂尼定好身形直奔她腰上斬下去。
    原來大凡真正內功高手,儘管是在睡夢中,也會有一種自然的潛防能力,這種潛防力,說來很怪,它能在敵人一擊的勁風之下,迅能得到一種自然反應,此時這赤臂尼內三合功力已練得入了化境,鐵守容劍刃未到,但有一種強勁的冷風由刃上傳下,由此可知鐵守容內力也是頗實驚人了!
    赤臂尼正在酣睡之篨,突感前胸冷氣侵逼,不由就床一滾,鐵守容劍刺空了,忍大師也不禁被那雪亮的劍鋒嚇出了一身冷汗來。
    驚魂甫定,尚不知是怎麼回事,對方第二劍「清風送爽」,平胸又到,赤臂尼暴怒之下,雙手一按睡榻「平地起蓮」,身子跳起了約五尺高下,雲中雁這一劍可又走空了。
    那忍大師在空中一挺腰,就像一頭餓鷹似的,拖著那長大睡襖直朝鐵守容當頭罩下,在空中猝伸右掌,「餓鷹搏免」,直朝雲中雁命門抓下!
    這一掌尚未至,雲中雁已感到有一股極強勁風由對方掌上透出,心中一寒,只當是那「紅霓掌」,不由猛一俯首,好一招「犀牛望月」,只見她突俯前身,掌中劍「舉火燒天」
    向上一抖,忍大師如敢冒然撲下,不死也得受重傷。
    赤臂尼萬料不到,這夜行人武功竟如此了得,當時只好收回右掌,跟著雲裡翻身,在空中一個側轉「順風扯旗」勢,輕飄飄地落在一旁一瞪,呆目怒叱道:「何方小輩!竟敢暗算到我的頭上來了,還不報上名來送死!」
    雲中雁把心一橫,朗聲回道:「赤臂尼!你不要猖狂,姑娘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姓鐵名守容,人稱雲中雁就是,赤臂尼!我今日來找你,是代一摯友報那殺父之仇,你如有膽量,就與姑娘我戰上幾合,就是我不敵死在你手下,也心甘情願!別人畏你如虎,我可不在乎……」
    言罷柳眉倒豎,杏目圓睜,好一付不怒自威的樣子!那忍大師格格一陣低笑,一張玉臉隱現殺機,只見她向後退了幾步一打量鐵守容道:「好極了!好極了!原來你就是鐵守容……」
    雲中雁一挺纖腰道:「是又如何?……」
    赤臂尼突一變臉道:「鐵守容!我問你!有一外號叫冷面佛金七的你可認識?」
    鐵守容冷笑一聲道:「認識又怎麼樣?」
    忍大師點頭道:「金七是我徒弟,想不到竟會敗在你這賤婢的手裡,今日你真飛蛾撲火了……」,言到此忽一矮身,但又一轉念,復位身形道:「你方才說什麼?代誰報仇?」
    鐵守容一跺小蠻靴道:「你別管!反正拿命來吧!」,跟著一騰身,已至赤臂尼身前,「白蛇吐信」,青光一閃,這口劍一種特有的手法點出,赤臂尼冷笑一聲,一幌頭,但雲中雁對付這等曠世高手,她又怎會不知道,這種普通招數萬難傷到對方,故這劍方一抖出,猛一轉腕,改成「金雞亂點頭」,只聞一陣龍吟之聲,發自劍身,平空裡爆開了無數劍花,直往赤臂尼臉上各處刺下!
    忍大師此時才知,對方這少女年紀雖輕,這一身功力確是不弱,尤其是一式劍法,竟像是早年那位江湖上怪人太虛老人的「三元劍」,不由一驚,但此時她可沒工夫想這麼多了,猛提一口丹田氣,開唇吐出,但聞轟然一聲大震,鐵守容這口劍竟差一點被這種內勁氣功震出了手,人已踉蹌出了四五步方才站穩!
    驚魂甫定之下,已想出了這赤臂尼所吐出的氣功,夕為「蟒牛氣」,為練氣至上的絕功,功力強者,開唇間可當時制人於死命,這種功夫的成因,已說明了對方內功登峰造極的程度,鐵守容就是天膽,至此也確實不寒而慄了。
    赤臂尼見如此厲害的蟒牛氣功,對方僅後了幾步,和沒事人一樣,心中不由大駭,她那知這鐵守容外著赤仙蟒衣,更兼以內功充沛,所以雖感震盪不已,卻並沒受到傷害,忍大師不由由羞而怒,已決心不叫這鐵守容好好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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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聞她又是一陣銀鈴似的一陣嬌笑道:「好個鐵守容果然有兩下子,可是你今夜既敢來行刺,想好好的回去可就不容易了,鐵守容來來來我們到院子裡去,我好看看你這一身功夫,到底有多厲害!」
    雲中雁心雖有些害怕,但此時已到這種地步她可有些騎虎難下了,當時一挺腰道:
    「好!」只見她一縱身,已撲至窗前,玉掌推出、排山掌力,那雕格窗欄嘩啦啦一陣猛響,竟被她那驚人的內勁震得七零八落,碎落了一地。
    她那嬌柔纖修的身子,就在這聲暴響裡,絲毫也不停洩的穿出窗口,跟著翻身抱劍,直挺挺的垂落在一方青石之上,真個是捷美輕穩都佔全了。
    那赤臂尼本想她定會由門出去,不想當著目己面前,居然膽敢如此橫行,掌震自己臥室雕窗,不由大怒,身子跟著縱出,在空中「雲龍親爪」,本想一招就把她震死掌下,奈何鐵守容竟早防及此,在空中居然轉了個身,雪亮的寶刃平胸而持,赤臂尼天膽她也不敢往劍上下抓,只氣得哼了一聲,一沉中氣,輕飄飄的地落在了地!
    此時眾弟子聞聲驚覺,一連竄來了七八條黑影,俱是挺劍如飛而至,為首少女見狀,不論青紅皂白,手中長劍「長虹貫日」,照著雲中雁胸前便點。
    赤臂尼見狀,反到袖手而觀,雲中雁此時已存著一死之心與這赤臂尼一拼,不想又有這少女從中打岔,心中大怒,二話不說見她劍到,一抽身已至那少女身後,口中嬌嗔道:「去你的吧!」,掌中劍猛劈對方背脊,這少女為赤臂尼座下第十一弟子姓孔名慶美,因皈依未久,劍術並不大精,但根骨卻極佳,頗得老尼喜愛,此時這孔慶美,忽覺背脊有冷風襲至,不由心一急,左肩無意中少晃了一下,鐵守容見她左肩微恍,就知她定是要往左閃,不容她閃開身子,這口劍猛地向左抖出。
    孔慶美果然身子向左才一偏,正遇上鐵守容的鋒利劍身,她想躲也來不及了。
    赤臂尼本知這孔慶美絕不是鐵守容的對手,但卻不知會敗得如此之快,正想待其不敵時再出手制對方與死命,不想忽見雲中惟一翻腕,那孔慶美卻也正往左湊,喝聲不好,拔身而起可是到底她仍是慢了一步,身在空中正欲發「六合掌」力,將鐵守容震落掌下。
    卻聞得愛徒一聲嬌吟,一陣蹣跚出去了丈餘遠,以劍點地,身子搖搖欲倒,前肩處鮮血如潮似的湧出,頓時間染紅了上衣。
    這一劍竟被雲中雁給她在大臂上刺了個透明窟窿,此時赤臂尼也落下了身子,忙撲近自己徒弟身前,滿臉震怒的看了一下對其她弟子喝了聲:「把她扶下去,上點藥,你們誰也別動手,我要好好看看她長了幾個腦袋……」
    言罷冷笑著向鐵守容望去,見她還劍於鞘,正面看著自己微微冷笑著,眾弟子本要一湧而上,聞師父言不由俱中止不動,鐵守容知道眼前這一場爭鬫,也就是自己生命存亡的時候了,她不敢想那後果將會如何,事實擺在眼前,她要想戰勝這赤臂尼,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默默中她低喚著:「硯霜!硯哥哥!我生為你而生,死為你而死!……默默中你可知道不?……」,於是她流淚了,點點淚兒都像斷線的珍珠粒粒落在塵埃!
    這位一世的奇俠,至此也真是俠女氣短,兒女情長了,忽然她把牙一咬一跺腳道:「老鬼!你來吧!我雲中雁豈能怕你!告訴你老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雖然你們人多,我可不怕你們!」,言罷面帶冷笑,環視了身側眾人一眼。
    赤臂尼雖年已耄耋,但因擅駐顏調養,故看來也不過三十許人,最喜對鏡埋妝自我淘醉,那一付桃花般的面容,真個是我兒猶憐,平日眾弟子從不敢妄以任何老字見稱,就是江湖中人,如不知她的個性,稱以赤臂老尼,那他算倒了晦了,她不打你個五眼青才怪!
    今天不想被雲中雁這麼一個丫頭,左一聲老鬼,右一聲老鬼,當著眾弟子面前,這份臉自己往那放?不由瞪目欲裂,頭上青絲一陣聳動,真個是怒發上衝,一咬銀牙恨聲抖道:
    「小鬼!你好厲害的一張口……你……說完了沒有?」
    雲中雁挺腰道:「說完了!老鬼!你來吧!」話尚未完,已聽得那忍大師尖厲的嘯聲,跟著眼前青衣一幌,赤臂尼已至身前,恍玉掌劈面便打。
    雲中雁此時真個把生死已棄置度外,見狀非但不怕,竟然一張玉口「呸!」了一聲,身子一陣急轉已至忍大師身後『金豹露爪』,一雙玉臂猝然抖出,十指如鉤,指尖都透著驚人的內勁,直奔雲中雁忍大師後心抓去!
    雲中雁因確知這忍大師的厲害,所以一上招就展出大三元圖解中的「三元掌」,這為首起招,已是不凡,只這一式真個是又快又勁。
    掌尚未挨著身子,赤臂尼已感到冷氣襲人,心中不禁大驚,暗忖:這鐵守容才有幾歲?
    那來這麼大的內力呀……身子跟著一個猛翻,二掌對準雲中雁雙掌,運出「六合掌」力死勁的一擊。
    但聞轟然一聲大震,塵土飛揚中,頓失了雲中雁的蹤影,還當是被自己這一掌給震飛了,心中正自得意,忽聽頭上哧!哧!連響了兩聲,竟有二段小小的枯枝,並排著奔自己雙目上穿來!不由勃然大怒,一揮玉掌,那兩截枯枝飛向一旁,尚穿出老遠,由此可見這鐵守容內力之強了!赤臂尼今夜是真動了大火了。
    只見她嬌叱了一聲:「賤婢!你給我下來吧!」雙掌猝然往那樹上平空擊去,但聞嘩啦啦一陣暗響,枝飛葉揚,紛亂中一巨雁騰空,身段美妙已極,在空中「順風扯大旗」,把下勢一挫,就在未落之際,但聽一聲龍吟,那口石雨劍二度出鞘,閃出青濛濛一道光華,「黑鷹搏免」,這口劍由上而下,直點忍大師命門。
    同時她左掌發勁,直劈赤臂尼前胸,這一式真個是極為厲害,何況忍大師此時又是空手!看來是決難逃開這一招了!
    但諸君可不要為這忍大師發愁,她那一身超凡入化的功夫豈是雲中雁所能隨便傷害的,只見她猛然一張玉口長吐了一口氣。
    雲中雁在她這口氣才一吐完,奇跡發現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見的是真事,原來赤臂尼這口氣一吐出,全身猝然暴縮,眼見她由高而矮,由大而小,霎那間形同嬰兒。
    這種「縮骨御肌」之法,真可謂已練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了,雲中雁本身也會,但至多不過把各骨節暫時脫下,也僅限於四肢兩肩,至於背脊頭骨不但不能卸脫,簡直連聞也沒聞過。
    但眼前這赤臂尼,竟能把背後長脊椎骨卸落為數段重疊,腦骨也竟暴縮成拳頭大小,這種功夫真是駭人聽聞了!就連一旁的女弟子,也沒見過師父尚會這手功夫,都不由面面相觀,滿面驚疑!
    雲中雁劍掌俱已遞空,身子也跟著落下,但她確是被忍大師這種怪樣給嚇著了。
    因為全身骨肉都能脫縮,那滿頭青絲卻是無法收縮,我們不妨閉目想想這赤臂尼現在這付怪樣吧!
    全身高不過二尺,卻穿著一件龐大的睡襖,拖拂於地,那滿頭的黑髮都垂到了肚腹以下,再加上她那雙烔的光瞳,要是往街上一走,這不是鬼也是妖怪!
    雲中雁被嚇得一怔,但她此時已殺昏了頭了,雖是害怕,可仍沒忘了自己此時是幹什麼的,只見她一挺劍,好一招「秋風掃落葉」,直奔這侏儒腰斬了去。
    說時遲那時快,這劍光一閃眼看已砍到了那忍大師,忽見這小人一陣亂轉,已至自己身後,雲中雁往前一劃步,揮劍後撩「孔雀剔羽」,直劈那忍大師面頰,但聽那小人一聲尖叱,竟然騰身而起,踢足點鐵守容後脊。
    雲中雁一伏身,就在這時展開了那大三元圖解中極厲害的一式「風吹馬尾千條線」。
    忽然在地上一個猛翻,那口劍由左貼地平著向上空劃到右方,黑夜裡閃出一片光牆,光華奪目,其疾似電,忍大師正是落式,她作夢也沒料到雲中雁會施出這種怪招式來,想避己自無及!
    總算她功力通玄,竟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提氣上騰,就這樣那件綠緞睡襖齊背,連著背上一層皮肉,被這一劍給削了個乾淨,只痛得赤臂尼鬼叫了一聲。
    身方一落地,猛然暴張,雙臂迎風一幌,粗如大碗口,其色紫紅,猝然往雲中雁面門,手上抓擊了丟。
    雲中雁這一招僥倖得手,正自心喜,以為這一劍最輕也得給她落個輚廢,卻不知這忍大師竟凌虛拔身,僅僅把她一件衣服給砍斷了,她人也不過傷了一些皮肉而已,心方一驚,忽見對方暴叱聲裡,全身暴長如前,二臂迎風一恍,成暗紅色往自己面手抓下。
    心中大驚,知道這是忍大師所練的「紅霓掌」力,不個心虛,當時顧臉要緊,一閃面,赤臂尼右爪抓空,但正在這時忽覺自己持劍右手一陣劇痛,那劍光自把持不住,「嗆啷!」
    一聲落在地下遂覺右手「虎口」穴一麻,竟是被對方拿穴手給拿住了!
    這「虎口」穴位於姆指與食指交叉骨縫處,本是人身一大麻穴。中被敵人拿住,全身立刻麻痺如木,失卻活動能力,此時雲中雁頓覺全身癱軟,真可說連四兩勁都沒有了!
    陰暗裡見那忍大師滿臉凌厲淒容,微微冷笑道:「丫頭你已中了我的「紅霓功」了,非廬山銀珠不治要想活命,勢比登天,……」隨著格格的仰天狂笑了一陣。
    雲中雁空有一身奇功,只是此時動也別想動了,這種拿穴本不需解,只要對方一鬆手少緩即自解,但此時那赤臂尼竟右掌死按著不放。
    忽然鐵守容打了個寒戰,就覺得有數道熱氣由對方指尖傳入自己掌心,順著血脈流入全身,心中大駭,知道赤臂尼所言不假,自己生命至多不過半年了,這還是對方如能好好放自己回去,否則不堪設想了!
    好毒的赤臂尼,今日是她初次以這「紅霓功」用之人身不由狠心大洩,暗暗逼那紅細游絲,由對方穴道一一傳入,暗忖著差不多了。
    只聽她嬌叱一聲去吧,猛一甩右手,「六合掌」擊出,實地掌在了鐵守容的後心,但聞。
    「砰!」一聲,雲中雁全身,就像一個綵球,被震在了半天,赤臂尼格格笑聲裡收掌,手中卻多了一個劍鞘,然後彎腰拾起地下的劍,合劍於鞘,冷然對眾弟子道:「我們回去吧!別管她了!」,此時她背後早已鮮血淋漓,這一靜才知痛疼難忍,干快入內調治去了。
    且說鐵守容方覺忍大師手勁一鬆,正想逃開,不想被對方拿穴過久,突然之間竟難以轉動,何況此時中了那陰陽羔氣,心內初時感覺想嘔,未容吐出,猛覺後心一陣急震,全身竟被忍大師「六合掌」給震了出來,遂覺雙目一陣發黑,口一甜,在空中先就哇哇吐了兩口鮮血,待到落地時,落在何處已不知道了!
    冷冷的小風,在這片山峰上吹著,此時天已微微透出魚肚白色,萬籟俱靜,沒有任何雜音,在青衣寺那高有兩丈的牆內不遠,有一棵梨樹,此時正結了不少的梨子,但那些肥嫩的梨子都不足以吸引我們的視線,而是在那並不高的梨樹之下,側懸著一根粗如兒臂的枝椏之上,有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女……
    這少女秀髮垂地,全身扒懸在樹枝之上,她已昏迷了一夜了,現在被這即將黎明的冷風,把她慢慢吹醒了,只見她在樹上一陣抖戰,接著吟了兩聲。
    這可憐的女孩,她生命已很垂危了,要不是那件護身的蟒衣,只忍大師那一六合掌,她也早就五臟俱裂,死於就地了!
    但是這位可憐、多情!一心只為替心上人報仇的癡心姑娘,她還沒有死,起碼現在還沒死,致於能活多久那就難說了……
    她那嬌艷得足以羞澀桃花的面容,只是一夜之間,已喪失了原來的光澤,變得那麼消瘦蒼白……慢慢見她舉起那只右手,按著那樹枝,一次、兩次、三次……她才落足於地,已累得嬌喘聲聲,閉目倚身在那矮梨樹的樹身,又歇了一會,她覺得臉上癢癢地,用手一摸都是些粘粘的東西,被風給吹乾在臉上了,那是一塊塊的血跡!由她自己口中吐出來的,可憐的鐵守容!她與中了那萬難活命的紅霓功之後,又會中了忍大師可怕的六合掌,受了極厲害的內傷……
    這樣靠著樹又歇了一會,她想到了很多事!第一、我必須要離開這青衣寺,要死也盡快的死在自己家裡。
    第二、她想到了葉硯霜,她流淚和血,臉上原有的血斑,被淚水這一流過,變成一道道的白痕,再加上那已失卻血色的臉,看來她離死已似不遠了!隱隱聽到她訴說著:「硯霜,我的心……原諒我……不能為你報仇了……狠心的硯哥哥!你可知道我這可憐的妹妹,如今……」她埋臉在那梨樹上,一陣抽搐哭得是多麼傷心啊!
    忽聽她覺得左肩有人推了一下,嚇得一翻身,別看她如今受傷至此,但這一世俠女,豈是那麼好欺侮的?
    只見她一挺腰就站了起來,畢目望處,正是那赤臂尼座下第二女弟子,自己不知她叫什麼名字,只知道忍大師喚她翠兒!
    鐵守容一見是她,只當這一下可完了,正想揚著以最後一口真氣,運出神功,將對方一掌震斃,落個同歸於盡,忽見那翠兒,滿臉戚容的小聲道:「是雲中雁姐姐?……」雲中雁見狀知道她並無惡意,當時點點頭,這翠兒執起鐵守容一手,輕握著含淚道:「姐姐,你已中了我師父」紅霓羔」了……據小妹知道非廬山玉川池所產一種銀珠方可治得活命!不過這種東西太難找了!更何況久聞那玉川池飛鳥難登……又不知那確實地址……真叫小妹好不傷心焦急!」
    雲中雁苦笑的點了點頭道:「謝……謝姐……姐……我……要出去……就好了!現在你能幫我一幫麼?」
    這翠兒淚流滿面的道:「當然可以,我來找你,就是想能把你救出去,只是……你千萬要記住,趕快請你師父到廬山去一趟!總之要盡人事,就是不能治也心安了!」,雲中雁一陣心酸,聞言願意的點了點頭,其實她此時腦中想到那是不可能的了!師父如今在那自己還不知道,其實她很可以回到紫袍上人處,但她生性好強,何況這種事又是違背了紫袍上人的話,他老人家年已老耄,又當大疾新愈,何忍心令他千里跋涉再去為自己尋藥,何況這種藥根本是不是還成問題。
    因為翠兒是一番好心,她不忍心令人家失望,所以假意點點頭,這翠兒見狀擦乾了淚,又由身上取出四枚綠色小丸來道:「這種藥是專門治療內傷的,但師父的六合掌太厲了,此藥也只不過能保住一時,大概一月內不致有危險,這還是她自己配製而成的呢!分我姐妹一人一粒,以便在江湖上受傷服用,今夜眾姐妹都對你同情萬分,大家湊了四粒,令小妹快些救你!現在天快亮了,再不走可就不方便了……」,言罷由身後拿過一件衣服,扶起鐵守容穿上,又先給她服了一粒丸藥。
    雲中雁此時全身連絲毫勁都沒有了,只有心存感激的任她動手,待服下一枚丸藥之後,果有一股暖氣聚於丹田,試著一畢步,竟勉強可行走一段了,少女見狀大喜,低語道:「你別動!我背你出去,還可以給你一匹馬,你要照著我話去做,要是皇天有眼,也許你還有救!」
    言罷輕輕把鐵守容背在背上,一連三起三落已來至大門,忽然閃出一條人影嬌叱了聲:
    「什麼人?」
    翠兒小聲低叱了聲道:「師妹!是我!快看著有人沒有!我要救鐵姐姐出去的!」
    來人正是丁蘭,聞答應了聲一班嬌軀已上了一方聳立著的假山石,在上低喝道:「快走!快走!現在沒人。」
    那翠兒,迅速的抱開一扇大門,又至簷下牽了匹小馬,馬上鞍座齊全,這才對鐵守容道:「姐姐一路小心了!小妹不遠送了……」
    雲中雁眼圈一紅,眼淚撲簌簌流下了,忽然地伸出手握住這翠兒一手,抖聲道:「姐姐大恩,小妹沒齒不忘,請姐姐賜告大名,以便永存腑腹……」
    這翠兒苦笑道:「小妹叫石翠環,只乞姐姐能早日康癒……別的都不是小妹所盼的了!」
    鐵守容勉強上了馬,又看了這石翠環一眼道:「我走了!」,言罷抖動紅繩,這小黑馬四蹄如風,潑刺刺竄出了大門,一路向山下奔來,雲中雁強提真氣,在馬上回頭望著那翠兒,猶自倚門而立,尚遙遙的對自己頻頻揮手,慢慢就看不見了!
    雲中雁起先強自忍著痛楚,生怕又令對方傷心,這一離開了,不由一抱馬頸,全身都俯在那馬背上,但覺口中一甜,哇!一聲又吐了一大口鮮血……
    但她心中仍極清楚,這口血吐出反而舒服多了,一任那馬扒開四足向山下猛竄,也不知什麼時候,它竟跑到了街上,此時天也亮了。
    雲中雁勉強坐好,找到了那家店舖,此時那小二正在卸門板,見狀一驚道:「客人不是住在小店麼?怎麼這麼早又從外面回來?這是怎麼回事?……」,忽然他發現鐵守容臉色有異,像是生了大病似的,不由又是一怔!
    鐵守容已翻身下馬,提著氣對那小二道:「麻煩你……給我找個大夫來……請他快一點……」,這小二見狀就知這女客受傷不輕,當時答應著接過馬,跳上馬背就跑,雲中雁這才扶著牆找到自己屋子,進內後貝那油燈尚燃著,悉起昨晚此時,自己尚是生龍活虎似的,僅一夜之隔自己已命若游絲,不由一陣傷心,此時感覺口中發甜,只怕是又要吐血了,不由又服下一枚那翠兒所贈藥丸。
    頓覺神智清爽多了,這才脫下那件紅蟒衣服,換上了自己一套長衣,睡好床上,須臾,那小二就頒了一個年約六旬光頭戴著一頂瓜皮小帽的老郎中進來了。
    鐵守容看了那老郎中一眼吟道:「先生請坐……」
    這老頭一摸腦瓜,對小二咧嘴道:「是個女的!你怎麼不說清楚了我可不會給女人看病!你還是另請別人吧……」,說罷嘴上那兩撇八字鬍一翹一翹的,還直朝那小二瞪眼。
    雲中雁要是在平日,早就忍不住要發脾氣了,但此時一來自己生命已在旦夕不知什麼時候就許完了,再說自己那還有餘力來給人生氣,見狀勉強苦笑了笑對那小二道:「謝謝你啦!送他回去吧……不要找了算了!」
    這大夫還直搖頭道:「真是開玩笑!大清早晨把我從被窩裡拉出來,騎馬跑那一趟……
    這是幹什麼?……唉!」說著一雙黃眼又看了那小二一眼道:「所以你們這些人只配作小二,都會作什麼事?一路上騎馬不說,還一個勁快!快!弄了半天是個坤客……算了!我認倒霉,出診費我也不要了,你送我回去吧!」,雲中雁氣得閉目不發一語。
    那小二也不知怎麼,自從雲中雁一進店,他就喜歡上了,沒事還故意敲門,待鐵守容開了門,問他什麼事,他不是說要不要茶,就是問吃不吃飯,有一次最可笑,鐵守容開了門後,他吃吃半天才道:「今天好冷啊……」,雲中雁真是又氣又笑,把門又關上了,此次這小二一見雲中雁臉色鐵青,全身抖戰,竟連說話的力都沒有。
    心裡面那份難受就別提了,好容易找了個本城最有名的大夫錢橘皮,不想這錢橘皮竟還有這麼個臭規矩,只看男人不看女人,心裡一急,由急而怒,也不知他那來這麼大火,把腳一跺道:「你說不看?」
    這錢橘皮一翻那雙老黃眼道:「不看就不看!還有什麼稀奇?……奇怪!」
    這小二突然一瞪眼厲喝道:「告訴你!錢橘皮!你可不要搭什麼臭架子,這位姑娘可是受了重傷,你是無論如何非看不可,要不然,我告訴你,你是來得去不得!」
    這錢橘皮一連退了好幾步,嘴中嘖嘖連聲,向天打了個哈哈道:「吆喝!想不到你店小二也敢訓起我了!這病我不會看;你還能怎麼樣?……你就把乾隆皇帝叫來,我說不看就不看!」
    說未完雲中雁在床突睜雙目,吟道:「好了!……請你走吧……」
    這錢橘皮提起小箱,又要出門,想不到那小二竟會一聲大喝:「你敢走!」竟見他一低頭,雙手由腿肚子一探,一雙光華耀眼的匕首到了手中。
    那錢橘皮嚇得鬼叫了一聲,面無人色,退了好幾步抖道:「……喂!別拿這東西!好不好?……怪嚇人的!」
    小二冷笑一聲道:「嚇人?它還會殺人呢!」,原來這些店伙,平日因常遇見一些無賴白吃白住,時常會鬧事,所以差不多身上都帶著點東西。
    此時這店小二一扭臉對床上雲中雁道:「小姐!你別怕!這糟老頭子我有辦法制他!」,言罷一反手把門插上了。
    雲中雁在床上歎了口氣道:「他既不會看病!還是叫他……走吧!我的……病反正是好不了啦!」
    這小二心裡一陣難受,一晃手中刀道:「誰說他不會看!前天那劉班頭還說他們太爺夫人的痛就是這老傢伙看好的,今天又不看女人,分明是看小姐你沒什麼錢,所以說不看女人病,這種大夫要他幹什麼,今天他敢不看,我就先宰了他!」
    言罷又朝那錢橘皮走去,這錢橘皮被這小二把實情給揭穿了,老臉臊得通紅,還想狡辯幾句,忽見這小二雙目發紅,手中持著那閃閃發亮的刀,往自己走來,不由嚇得上下嘴唇直發抖,往後一退,正是一個椅子,「撲通!」一聲就坐在椅上了,再想站起,那店小二已至面前,雪亮的刀刃對他眼前一晃,這錢橘皮嚇得叫了聲:「小二爺爺……饒命!」
    那店小二咆哮道:「叫老祖宗都沒有用!你說你會不會看吧?」
    這錢橘皮皺眉嘖嘴半天才道:「看嗎……也不是不會看……只是……」,話尚未完,一眼見床上少女由枕下摸出一鑲滿珍珠的玉匣,光華四溢!不要說裡面裝的東西值多少了,光只這一珍珠匣子就不知值多少錢了。
    下由馬上換了一付嘴臉,眉毛也不皺了,反到朝郱小二歎了口氣道:「誰說我不看?我只不過是隨便說說罷了……你就發這麼大脾氣!我作醫生的不看病看什麼?真是……」
    這小二想不到他會變得這麼快,當時把刀又插回腿上繃帶子裡道:「那就別費事!快看吧!」
    這大夫尚裝著不得已的站起身子走近床邊,仔細在鐵守容臉上看了半天道:「哎唷!這個病可嚴重了……」
    店小二喝道:「放屁!嚴重什麼,反正看不好找你!」
    這錢橘皮又翻開她眼皮看了一會道:「這位姑娘!你是吐過血了吧!」
    那店小二又罵道:「誰說她吐血了?將才還騎馬了呢!」
    雲中雁本以這大夫還不是一般江湖上混飯吃的人,想不到還真有點醫道,聽那店小二否認,不由在床上道:「一點……不錯!我吐了很多血……」
    那小二聞言一怔道:「真吐了血?……」
    這錢橘皮現在可神氣了,兩道禿眉向上一揚對小二道:「怎麼樣?我錢橘皮說的話準沒錯!你懂什麼?還不去拿筆硯過來,我好開方子……」
    這小二一翻眼道:「行!你別神氣,看不好病,再找你算賬!」,言罷真到一邊取過筆硯遞上。
    這錢橘皮由箱內取出一小黃枕頭,墊在鐵守容手下,鐵守容把手擱上,那錢橘皮兩隻眼都花了,心想我的天!我老頭子行醫幾十年,這麼美的手還真是第一次見過,這真是飛來的艷福!
    當時一手按上,初時尚在陶醉慢慢他張大了眼,兩撇上鬍子也翹起來了,忽然汗如雨下,又注意了一下鐵守容的臉色,抖聲道:「不……好……姑娘……」
    鐵守容早知自己傷中內臟恐無幸理,見狀反到從容一笑道:「你說吧!沒關係!」
    這錢橘皮又注意了一會猝然站起身子對那店小二道:「來!我們這邊開方子!……」,店小二忙跟過來,這錢橘皮附在他耳上,一隻黃眼尚斜視著鐵守容小聲道:「夥計!這可不是玩的!由這位小姐臉上判來,已呈有死症!這可怎麼好!你知道她家不知道?」
    這店小二嚇得一晃頭叫道:「你說什麼?」
    錢橘皮皺眉道:「小聲點!小聲點!」
    這店小二頓時如喪考妣,哭喪著臉道:「錢橘皮!你可得救救她!這位姑娘孤單單一個人太可憐了!你有點良心沒有?」
    這錢橘皮又氣又笑道:「你是怎麼說話的!我怎麼會沒良心?……唉!我也不說了!不管如何開幾付藥先吃吃,先保住她元氣在說,要是憑我這兩手想治好她,那可真不容易了!」
    店小二此時心中不知如何,那難受就別提了,聞言連道:「行!你開方子吧!這位小姐沒錢,我還有一點!」,雲中雁在床上早將他二人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儘管是早知道自己傷已至此,想回生恐怕已無望了,但人都這樣的,儘管到了臨死頭上,還仍乞求著生存的慾望,只盼能有奇跡出現!
    此時聞言在床,眼淚刷刷地又淌下了,她一來是傷心自己的身體,再方面被這店小二的古道熱腸所感動了!不由在枕上頷首泣道:「謝謝你!店小二先生……我自己有錢!」,說著她由枕下拿出那珠匣,揭開匣蓋,頓時光華外溢,裡面竟是滿滿一匣珠寶翡翠,只一樣也是價值千金。
    這錢橘皮不由眼前一亮,但他仍算是有點人心,當時竟一發狠道:「姑娘!別先談錢,我們救人要緊,我錢橘皮今天就大放一次,分文不要你的!」
    一旁店小二一拍他背道:「對了!這才是好大夫!那能什麼事都看著錢份上,你快開方子吧!」
    這錢橘皮說出話,可又有後悔了,不由又朝那珠匣子瞟了一眼,算是臨別紀念,一狠心走到桌前,拿出處方箋,仰頭皺眉了半天低念道:「橘皮三錢,四君子二分,紅尾三分,龜甲……」,原來這大夫有個規矩,只要是他看好病,不管大小第一樣準是橘皮!
    他這錢橘皮外號就是這麼來的!奇怪的是他這橘皮還真有點靈,居然還治好了不少人,所以這一帶,提起錢橘皮來可謂之婦孺皆知!
    且說那錢橘皮把方子開好,自己搖了搖頭,對鐵守容歎口氣道:「我看這位小姐也是直爽人,我錢橘皮不妨實話實說,小姐的病依我看……也不過是早晚的問題,分明是中了一種什麼毒,把五臟全麻痺了,一二日內恐尚要大發,這份藥也只不過是求萬一的希望了,我是開的最重的藥了!要不行,我可真沒辦法,只好請另謀高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