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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蘭因絮果


    原來鐵守容自得風雷谷太虛老人垂青,賜了兩卷手繪的秘功,一篇『大三元圖解』,一為『二氣分功』,此二巷手卷均系老人裁衣而成,以極詳細的詞句加以解釋,並繪明圖形,頗易辨認!
    一塵子也因老人了也一卷『定心神唱』感到喜之不盡,再加二人此行已無事可作,故此就在第二日的清晨,取道赴華山,辟室練功,以期三月而成,然後再下山去看看小梅,當然主要的還是想去找葉硯霜。
    一行二人曉行夜宿,不一月已至華山,沿途真有說不盡的奇人怪事,尤其是鐵守容初游江湖,更是感到無限新鮮。
    華山為我國五嶽之一,山勢之高廟宇之多概可想見,看看山已在望,老尼不禁喜形於面道:「一別華山頗有年矣!不知師兄尚好否,唉!他如今已是一年近百歲的高僧了!」
    鐵守容道:「師伯他老人家就在此山坐禪可是?」
    一塵子點頭道:「你這位師伯性情古怪已極,本身功力極大已盡得先師鐵肩大師真傳,較之貧尼真不知高上多少倍呢!我此行來此,其旨也是就近請其指教一二呢!否則武功一道,尤其是調氣坐功等,如無人加以開導,難免走火入魔,一朝練左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言罷,又看了守容一眼笑道:「如果你福氣好,得其指教一二,真有說不盡好處呢!你別看他雖是我師兄,事實上卻等於我師父一樣,因先師鐵肩大師收我時年已耄耋,我從師不及一年,先師即已坐化,彼時大師兄年已半百,得其一心傳授才有今日,故我這師兄就等於師父一樣!」
    鐵守容聞言才知是這麼回事,此時破曉已過,一輪紅日復出雲霄,照得這整個山嶺像披上了一層紅色光衣一樣,有三五人群,都攜刀背簍,上山打柴,也有成群獵戶入山行獵,嘴裡哼著小調,狀極愉快!
    一塵子在前踏上山道,守容後隨跟上,一直走到半山,沒有人跡時,才展開輕功絕技,就像兩隻穿雲燕子,落足處都是樹頂枝葉,藉著輕點彈力,身形連連騰起,真個其快如風!
    其疾似箭,只瞬間已離山頂不遠。
    華山多奇景,山色風水可媲美廬山,此時滿山楓葉,在這盛秋的日子裡,點綴得此山一片紅潮,微風裡此伏彼起,又像萬千的紅浪,守容不禁對景吁歎:「想不到華山美秀至此……」
    老尼笑道:「山後奇景尚多!過幾天你自己慢慢領略吧!」說著用手遙指楓林後的一片屋脊道:「那座大殿就是先師鐵肩的修真之所,只是晚年有幕阜山忍大師率眾徒避劫來此,先師就把這玄宗寺(昔名)讓與忍大師了,如今也就是武林中的青衣幫,其幫主忍大師尚坐鎮此殿中呢!鐵守容聞言暗吃一驚,久聞青衣幫夙來橫行江湖,幫徒全系青衣女尼,幫主忍大師外號赤臂尼,為江湖一怪,為人嫉惡如仇,凡事任性而為,卻不顧正邪,想不到與華山派有此關係呢!
    想到這裡,不禁用目看了老尼一眼,要說又忍住了,一塵子呵呵笑道:「我知你此時疑心,先師雖贈寺與彼,又加以我們近在咫尺,但卻一向無什麼往來,見面也不過點點頭而已!」
    鐵守容心想:你既知這赤臂尼率徒為惡江湖,卻坐視不問,豈不有失俠義本色?
    她又那裡知道這赤臂尼武功之高,尚駕於一塵子之上,和其師兄紫袍僧伯仲之間,更與其師鐵肩大師尚有一段不可告人的秘事,否則鐵肩臥榻之側豈能客人鼾睡?
    一塵子又一指那大殿道:「過了此寺,就離我們黃石室不遠了!」二人遂加快步法。
    繞過那大寺鐵守容見寺門高聳有兩丈,一邊有十數棵古松,蒼勁參天,寺門全系綠色琉璃所鑲,講究已極,寺門高懸「青衣寺」三個大字,落款卻是「鐵肩大師」,最奇是那字都是用翠竹排就,顏色碧綠,歷久不變,此時寺門之下,正有兩個妙齡女尼,在說笑著,一眼瞧見一塵子,雙雙合十笑道:「一塵大師姐回來了?……」
    一塵子微笑著手問訊回道:「回來了,大師可好?」
    二女尼同答:「家師尚好,師姐可要入內一見?」
    一塵子笑道:「貧尼尚有事,改日再參見吧!」說著就由寺邊走去,鐵守容見那二女尼,歲數至多和自己相彷,卻稱一塵子為師姐,由此可見那忍大師赤臂尼輩分之高,以及自大情形了!
    一轉過這青衣寺,不遠處就有一座寺觀,寺院比起那青衣寺來就小多了,但面積也不算小,紅色方磚牆內廟寺錯落,古樹參天,清風裡樹哨刺耳,別有一番靜穋氣氛!一麈子偕雲中雁行近寺門。
    這門高有丈二,卻是用松枝編成,陣陣木香由內透出,使人尚未入門,已有一種清新之感。
    鐵守容見一塵子入門前,先把衣衫整理一下,又對雲中雁道:「此時不知師兄在不在裡面,要不在就到華山去了,不管我們先進去再說!」說罷以手扯動門上垂線,就有一陣叮叮鈴聲,須臾就有一道婆開了門,見是一塵子轉回,只手合十道:「師太回來了!」
    一塵子點頭道:「上人在寺中不?」(紫袍僧在寺中俱稱為紫袍上人)
    那道婆點頭道:「此時正在太陽池行坐功!」
    一塵子點點頭,遂對雲中雁道:「我們進去吧!」二人入內後,一塵子且行且對雲中雁笑道:「你知那太陽池是什麼?」
    雲中雁臉一紅羞道:「弟子見識淺薄,請師伯賜告!」
    一塵子含笑看了雲中雁一會道:「這還是你送的呢!」
    鐵守容一怔道:「怎麼會是弟子送的?它不是一個池子嗎?」
    一塵子呵呵笑道:「你忘了你在烏鴉嶺殺了那條赤仙怪蟒麼?我不是把那皮剝了回來嗎!這太陽池就是那蟒皮製成,等會你一看就知道了!」
    鐵守容這才知道是這麼回事,此時有六個女尼連袂由內走出,見了一塵子全部跪地參見,一塵子笑道:「久不見面你們都長高了!起來吧!」四尼齊立,一塵子一指四尼對雲中雁道:「這是我四個佛門弟子,法名玉、松、柳、梅,下均著以『清』字。」雲中雁忙躬身問好,老尼一指雲中雁道:「這是你們陸師伯的俗家弟子鐵守容,也就是我曾給你們說過的新進馳名江湖的女俠雲中雁。」
    四女尼都不由面現傾慕的看了鐵守容一眼,較長者尚施禮笑道:「原來是鐵師妹,我姊妹真是久仰大名了!請進吧!」遂即返身帶路。
    雲中雁見室內香煙繚繞,正中供著觀世音金身法相,一旁有十八羅漢,無不翩翩欲生,神氣活現,當時有四弟子侍上茶水果類,那較長女尼對一塵子恭身道:「弟子去請大師伯回室,告知師父回來了!」
    一塵子搖頭道:「不要打攪他,等會我們自己去!」遂對四人道:「你們各自用功去吧,晚課在大殿舉行,為師要察考一下你四人的長進如何,尤其是那般若詩經你們可曾全部體會明白了?」
    四人齊答:「謹尊師命!弟子已習會!」,老尼遂點頭道好,四人隨即退下。
    鐵守容心想,想不到一塵子對弟子尚如此嚴格,才一回來就考試,可真有點吃不消!
    這樣又坐談了一會,老尼起身道:「容兒你隨我來!」鐵守容起立跟著老尼穿出此殿,始見這寺內中間即為一凸出峰頂,全系白石,經陽光一射,閃閃刺目,老尼道:「大師兄就在這小峰上,你隨我來!」言罷一扯長衣下擺,露出高筒白襪,展開輕功撲上那小峰之頂,雲中雁小心後隨,才一上那石峰,鐵守容已見那峰頂凹處,有一石條繃成一大可逾丈的圓鼓狀物,鼓面血紅,被陽光一照,真個是萬紫千紅,鐵守容一見果是那赤仙怪蟒皮所製,在這石鼓之中跌坐著一個老和尚。
    這和尚一身紫衣,滿面皺紋叢疊,幾乎就看不出眼在那裡了!因為上眼皮垂下過長,已遮過下眼皮,而且滿是皺紋,一眼看出就是一團肉,簡直分不出口目。
    這老和尚不時低首深吸著氣,隔一會又吐一口白氣,這口白氣就像露一樣輕罩著那鱗片,在上浮游不散,過一會老和尚又一吸,那些白氣又成條狀收入口中,鐵守容不禁大驚,暗驚這老和尚分明練的是上乘吐納功,已到凝氣成形地步,如以武功而論,分明已到了六合歸一氣至玄化地步,可凌虛抓物了!
    暗忖如今江湖中尚沒聽過有誰至此地步,想不到這紫袍僧竟有此功!
    (她作夢也沒想到,她那心上人葉硯霜武功今也已到此境地,或較這紫袍僧猶有遇之呢!)
    一塵子見狀面色也似驚喜,不禁小聲附耳對鐵守容言道:「想不到師兄如今竟有此功力,這太陽棚功力確是不小!」那紫袍僧此時似已知道有人來至近前,那一雙下垂的眼皮睜了半天,好似尚捨不得睜開似的,最後把餘氣吸盡,才睜開了眼皮。
    鐵守容嚇得一怔,心說這老和尚一雙眼睛怎麼會是綠的?
    綠閃閃地只朝一塵子二人看了一眼,臉上馬上裂開了好幾條笑紋,其實他笑不笑人家真分不出來,一塵子合十一拜道:「參見師兄!」
    紫袍僧啟唇發言,那聲音就像是大蜜蜂似的嗡嗡道:「原來是師妹!一路風霜多辛苦了!」言罷由太陽棚上站起,一眼又見一麈子身旁尚跪著一個人呢?不由又嗡嗡哼道:「這是誰?」
    鐵守容恭道:「弟子鐵守容參見上人,恭乞教益。」
    紫袍上人雙目猛然一張,像大了一倍似的道:「你就是雲中雁?」
    一塵子笑道:「就是她!」
    紫袍上人連道:「難得!難得!老衲早想一見你呢!起來!起來!」又用手一指那太陽棚道:「你認識這東西麼?老僧為此收功不少,這都是你的功勞呢!」隨著呵呵笑了幾聲,就下了石鼓,鐵守容見這紫袍僧,非但身著紫衣,而且連皮膚都是紫色,瘦如樹幹,真是一付皮包骨頭,但骨架卻很大,尤其是一雙大腳,少說也有一尺半長,真是好一付怪相,鐵守容心想怪不得他不穿鞋,這麼大腳,那裡去買鞋去?
    紫袍僧邊行邊笑道:「小小年紀成名不易,卻要謹慎約束,勿使鋒芒太露,否則難免就要樹強敵了!」
    鐵守容心中一驚,似覺上人之話頗似有指,絮袍上人又看了鐵守容一眼道:「前半個月金七前來見我,想叫我傳他混元霹靂掌力,因其師六元居士與我有數面之識,卻令我對此事難以下手!」
    鐵守容聞言一驚,一塵子也是大吃一驚道:「師兄傳了他沒有?」
    紫袍僧笑道:「我豈能輕易傳他!當時我追問他要學此掌為何?」言罷又看了鐵守容一眼,鐵守容臉一紅,上人又接道:「我一問他,他先不肯說,後來才告訴我說是最近失手與一新近入江湖的小女孩手中,他為了要出一口氣,故此要學這種武林絕學的掌力!」
    「當時我就問他,對付一個小女孩,何致於要學這麼厲害的功夫!」
    一塵子點頭道:「是呀!這金七用心也太狠了!」
    紫袍僧哼道:「當時你猜這金七怎麼說?」
    一塵子道:「他怎麼說?」
    雲中雁不由咬牙瞪目,小聲罵了一聲:「老不死的……:「忽然一抬頭看見紫袍僧一雙綠目正看著自己,不由把頭趕快低下!
    紫袍上人由這一目,已看出了這女孩嫉惡如仇的個性,不由皺了一下眉,遂歎了一口氣道:「後來一問才知那女孩子就是這孩子!」說著用手指了一下鐵守容,又道:「而他所以要學混元一氣霹靂掌,主要不是用以對付這孩子!」
    一塵子驚問:「莫非他另有仇家麼?」
    紫袍僧搖搖頭道:「這金七居然想練成這種掌力,連恆山老尼也一併要敗之掌下,好叫江湖中知道他不僅能勝雲中雁,且連你師父都可制服,你看他用心有多狠!」
    鐵守容更是怒形於面,一塵子也是高喧了一聲無量佛,三人此時已來至寺內,紫袍僧坐定笑道:「我當時一聽他說出恆山老尼,心知定是這孩子惹出的禍,豈能把掌法傳他,當時告以老衲並不擅什麼霹靂掌之類,請他另謀高就,他聞言大不以老衲為然,滿面怒容的走了,事過三四日後,偶聽弟子梅清告訴說,曾見這廝居然連日進出於青衣寺,居然又和那赤臂尼拉上了關係……」此言一出,二人都大吃一驚。
    一塵子不由皺眉道:「又碰上這位忍大師赤臂尼最喜管閒事,這事情說不定就許她要伸手管了……」
    紫袍僧也歎了口氣道:「要是這個老東西為她說動事倩就麻煩了,你可知這金七師父是誰?」
    一塵子搖頭表示不知,紫袍僧苦笑看著看了雲中雁一眼,好似有難言之處,只對一塵子道:「你可記得先師在世時,時常來訪他老人家的那位六元居士麼?」
    一塵子一怔道:「怎麼他就是金七的師父?……怪不得他能和赤臂尼拉上了開系呢!」
    原來這鐵肩大師中年之後四旬七八左右,尚是一俗家俠士,在點蒼山得逢赤臂尼,那時這赤臂尼尚是一幼齡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女,生得可謂之天資國色,因傾慕鐵肩大師一身絕世武功,又加上對方雖上了些年歲,卻是英俊異常。
    那時鐵肩大師俗名方化雨,中年無偶,難免寂寞十分,又加以他眼界一向甚高,差不多的女孩他尚看不上眼,中年即辟室點蒼,本意隱居一生,作一個世外高人算了。
    卻不想得遇赤臂尼,她俗名喬弄梅,對方化雨常以大哥稱之,因其家就在點蒼山之下,故此不時常來走動,用心只為求方化雨指導功夫。
    方化雨也不能否認,自己確實是喜歡這喬弄梅,但僅系喜歡而已。
    人是感情動物,何況二人一為中年無偶,貌又英俊,一為標梅之年,情竇初開,雖然立心都很純潔,日子久了也難免墜入倩網,但他們自己卻不知道!
    半年之後,江湖上都知道了他二人的艷事,他二人也就乾脆結了婚,婚後卻是過了一段極為安詳美滿的日子,這鐵肩大師方化雨,更把一身功夫傾囊相授,這喬弄梅非但人長得漂亮,質稟確也高人一等!
    不幸的事情來到了,就在這一年的冬天,由九華山遷來了一位少年俠士。
    這位俠士非但人長得英俊瀟酒,武功也是別稱一家,更兼以能彈一手好琴,雖不能同伯樂一樣鼓琴時木馬仰首,游魚出聽,卻令人聞之如醉如癡,不克中止。
    也合該有事,這一日正逢月夜,月明星稀,這點蒼山上景致如畫,巧逢方化雨外出未歸,撇下這年青的少女獨守空閨,尤其逢此月夜,不由憑欄賞月,無限幽思往空拋寄。
    正在對月賞感之瘵,忽聞一陣琴聲劃破靜空,偏巧這一曲正是「鳳求凰曲」,叮咚聲裡似有無限相思,聞之令人迴腸蕩氣,先是悠長繞轉如新鶯出谷,既而如泣如訴,似二情侶相擁訴幽,聞之令人淚珠沾襟。
    所謂琴韻心聲,這多情寂寞的少女,一時竟被這琴音給陶醉了。
    她情不自禁順著山道,往這鼓琴處走去,此時明月高懸,四周沉默,但見一白衣書生,正在倚石而彈著一面七弦古琴!
    喬弄梅遠遠的站住了腳,但見這人羽衣星冠,方面大耳,月光之下,可謂之俏麗已極!
    喬弄梅雖已和方化雨成婚,但婚後方化雨總以練功為重,無形中冷落了嬌妻,喬弄梅正是青春年華,何堪這長日寂寞?
    今日一見這風流居士,不禁芳心怦然一動,幾乎都看得呆了。
    那六元居士一曲既畢,尚未盡興,又鼓一曲「金玉鼓」,但聞金鐵交鳴,塵揚馬翻,曠野裡直似萬人馳騁,真個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緊湊處令人血液澎湃,汗毛聳然,直聽得喬弄梅倚樹嬌喘,無限深情已牢牢的繄在這琴士手中了!
    那六元居士一曲又畢,餘興均未全消,乾脆拔出寶劍在月光邊舞邊歌,這一來可迷壞了那喬弄梅了,見對方這一趟劍真個是輕巧已極,竄越騰挪,美姿煥發,翩翩風度,款款歌聲,一舞未畢,那喬弄梅已情不自禁的顯出了身形,幾乎撲身至前,恨不能與其對舞一番,才稱心願!
    六元居士正在舞得盡興頭上,一眼見月光之下,有人偷看自己,不由一愕,仔細一看,竟是一少婦,不禁羞得臉通紅,正欲還劍於鞘,返回丹室,卻見此女午夜來此太以離奇,不由上前質詢何故來此窺視,喬女告以為其琴聲所引情不自禁耳!
    自此以後二人就成了朋友,事情真是湊巧已極,那方化雨外出採藥一連半月未歸。
    歸後始知其妻已另有他歡,當時一怒即找到六元居士,本想一劍將其結果,但後來才知對方實是不知喬女已有丈夫,本不能怪罪與他,有心又想把喬弄梅殺了以洩心中之恨,但轉念一想,自己自從婚後確是只重武功,忽略了嬌妻,她年歲正青,如何能責怪於她?
    當時一氣之下,自己返回黃山,就在那玄宗寺裡落髮為僧,也就在那個時候收下了紫袍上人。這喬弄梅真個命苦,就在和六元居士同居後的第二年,竟染上一種怪病,晝夜發熱,半月不退,那六元居士找遍名醫,也是罔效。
    後來那喬女告以前夫方化雨,也就是今名的鐵肩大師,精擅醫道,你去求他,或可看在以往夫妻情份上,賜我一條活命。
    這六元居士雖一心不願如此,但嬌妻已命在旦夕,自己那能捨得她一命歸天?
    當時無可奈何,就命自己弟子金七(那時金七方十歲),守候病榻侍奉湯藥,自己千里迢迢找到了方化雨,始知他如今已落髮為僧,法號鐵肩。
    這鐵肩大師為其至誠所感,竟自撇開成見,事實上如今他已六大皆空,非但不以六元居士為罪,反成為友,當時隨其千里奔波,來至點蒼,將前妻施以妙手轉活,並順將其全身三十六處穴門打開,故此那喬弄梅始能活健到今日,依然健在。
    他就在那時,這方化雨才認識了金七這孩子,因隨行尚有自己大弟子紫袍上人,那時這紫袍上人已是三十而立之年,醫療其間,這金七不時向紫袍上人請教幾手武功,紫袍僧也樂得教他一二(紫袍僧是帶藝投師),卻發現這孩子天份極高,一點就透,一透就精。
    半月的時間,喬弄梅病好了,芳心對這位如今的和尚,往昔的丈夫,感潡得無以復加,另一方面那六元居士數月來侍奉湯藥,也搏了自己不知多少的真情眼淚!
    鐵肩大師帶著徒弟紫袍上人回去後,不及一月,這可憐的六元居士,竟續其妻而後一病不起,可憐他這幾月廢寢忘食,憂心如焚,再又被其妻染上這種稀世重症,不及二日已謝世九泉了!
    喬弄梅雖又把鐵肩請來了,但卻已回生乏術,一世奇俠,曾以一對離魂子母圈打遍天下的六元居士就此歸天了,撇下一個貌如天仙的少妻,和一個年方十歲的徒弟金七,他臨終以自己這對成名離魂子母圈贈與金七,十分悔恨自己生前並未傳這金七什麼驚人功夫。
    只將自己一本秘本圈譜,和一套六合掌譜贈與這孩子,並請喬弄梅代為授藝。
    喬弄梅哭得死去活來,按說如今她一身武功先得其父傳授,後得二夫盡心相授,也確是身負一身絕世的武功。
    但她終因是一女子,不願收男弟子,就把這金七介紹到另一高士野鶴居士門下。
    金七大概有克師之命,不及二年,野鶴居士又一命歸陰,這孩子一發狠,居然自己照著先師贈譜一意苦練,不再尋師了,這也就是金七武功比之紫袍僧等較差之故!
    那喬弄梅病雖好了,但丈夫這一死,對自己痛心太甚,自此以後她就下了點蒼山,任性而為,作風大膽,在江湖中仗其一身傑出武功,不幾年武林中一提起青衣仙子簡直是婦孺皆知!
    她自此廣招弟子,成立一青衣幫,善惡不分,只知率性而為,六十以後就削髮為尼,號忍大師,因其平日練功,常赤一臂練那赤血神爪之功,江湖中又以赤臂尼稱之。
    因她門徒愈來愈眾,江湖中難免樹敵太多,故有丙子年武林十二子同尋青衣幫之劫!
    這十二子全系三清教下高士,武功都是自成一家的人物,赤臂尼雖有通天之能,以一敵眾,亦是萬萬不是敵手,不得已攜了眾徒,再上黃山求助於鐵肩大師!
    這鐵肩大師那時已是身高位尊,倍受武林敬仰,雖知喬女夙行任性,才惹得此奇禍,但一見此女總難免思念以前夫妻之情,何忍見其狼借至此?
    於是這鐵肩一方面將自己鎮持之玄宗寺拱手讓與青衣仙子,一方面自己出面周旋於十二子之中,代為開脫,十二子因看在鐵肩面上,網開一面,但言下今後江湖中不允再見其赤臂尼之面,否則決不饒恕!
    自此這赤臂尼就在這玄宗寺居住下了,她嫌這玄宗寺太以空幻,就給改了「青衣寺」,尚請鐵肩大師為其題字。
    二人雖近在咫尺,卻是長年不見一面,各行其道,二十年後,也就是一塵子入師的第五年,這位一世高偕,武林余碩,就在一個暴風雨的晚上,與世隔絕坐化了!
    他這一死,這青衣仙子故態復燃,不時偷偷下山,五年之中,十二子中竟有八子遭了這青衣仙子的毒手,下余五子自知不敵,也就避遠而去。
    自此這忍大師赤臂尼,愈發任性了,武林中提起她來,真個是又恨又怕!
    紫袍僧有好幾次以弟子之禮求見,請其少露鋒芒,但又何能勸動與她,自己再怎麼說,總算是對方小輩,亦只好坐視她日日為惡了!
    此次金七敗在鐵守容手下,引為畢生大恥,他一向狂傲已極,立意決對要復此大仇,不但要一出手就要使鐵守容敗之手下,且要把對方師父恆山老尼敗之掌下,左思右想,才想到了紫袍僧與自己總算有一段交情,故此往求,豈料紫袍上人一聽他學技目的在對付鐵守容師徒,那如何施得?拋開那恆山老尼與自己師兄妹交情甚篤不談,就連鐵守容如今江湖上誰不稱讚,何況自己尚受有那蟒皮之恩,使自己近月來功力大進,如何能恩將仇報,故此婉言拒絕,那金七一怒而去!
    金七這一懷恨,就乾脆找到青衣寺,面求赤臂尼教益,這赤臂尼一見是金七,自己數十年不見的弟子,想到他那生前的師父,也就是死去的丈夫,也不由愛烏及烏,對金七真是青眼相待,問他想學什麼,自己定不會使他失望!
    金七昂藏七尺之軀,更因這赤臂尼雖是年已耄耋,但看來也不過三十許人,生怕傳出惹人非議,故此不敢太以親近,只由對方面授了那六合掌練功口訣,和姿式,並詳細問了鐵守容形影,告之如有機會,定代為出氣,金七當場回謝,言明此仇非要自己報,並有意使對方配自己徒弟馬北新為妻!
    這赤臂尼聞言不出聲,但已把這事記在心中,以期日後設法促成此事。
    這就是那一段往事,試問鐵守容何以得知詳情,又怎能怪罪一塵子師兄妹對赤臂尼如此容忍呢!
    且說此時一塵子得悉那金七居然找上了赤臂尼,也不禁嚇了一跳,對師兄道:「師兄之意以為如何?」
    紫袍僧搖了搖頭道:「事情還沒準,不過僅聽梅清如此說罷了,金七雖毒惡十分,但其為人卻也剛直,豈能借重那赤臂尼身份欺人,即使就有此事,她只需凡事小心點也就是了!」
    此時一塵子又把一路上遭遇情形告知師兄,談到和鐵守容風雷谷巧逢太虛老人,並蒙賜卷的一節,那紫袍上人不禁由位上一立而起,張大了雙目驚道:「你!說太虛老前輩尚在人世?」
    ***
    於是這鐵肩一方面將自己鎮持之玄宗寺拱手讓與青衣仙子,一方面自己出面周旋於十二子之中,代為開脫,十二子因看在鐵肩面上,網開一面,但言下今後江湖中不允再見其赤臂尼之面,否則決不饒恕!
    自此這赤臂尼就在這玄宗寺居住下了,她嫌這玄宗寺太以空幻,就給改了「青衣寺」,尚請鐵肩大師為其題字。
    二人雖近在咫尺,卻是長年不見一面,各行其道,二十年後,也就是一塵子入師的第五年,這位一世高偕,武林余碩,就在一個暴風雨的晚上,與世隔絕坐化了!
    他這一死,這青衣仙子故態復燃,不時偷偷下山,五年之中,十二子中竟有八子遭了這青衣仙子的毒手,下余五子自知不敵,也就避遠而去。
    自此這忍大師赤臂尼,愈發任性了,武林中提起她來,真個是又恨又怕!
    紫袍僧有好幾次以弟子之禮求見,請其少露鋒芒,但又何能勸動與她,自己再怎麼說,總算是對方小輩,亦只好坐視她日日為惡了!
    此次金七敗在鐵守容手下,引為畢生大恥,他一向狂傲已極,立意決對要復此大仇,不但要一出手就要使鐵守容敗之手下,且要把對方師父恆山老尼敗之掌下,左思右想,才想到了紫袍僧與自己總算有一段交情,故此往求,豈料紫袍上人一聽他學技目的在對付鐵守容師徒,那如何施得?拋開那恆山老尼與自己師兄妹交情甚篤不談,就連鐵守容如今江湖上誰不稱讚,何況自己尚受有那蟒皮之恩,使自己近月來功力大進,如何能恩將仇報,故此婉言拒絕,那金七一怒而去!
    金七這一懷恨,就乾脆找到青衣寺,面求赤臂尼教益,這赤臂尼一見是金七,自己數十年不見的弟子,想到他那生前的師父,也就是死去的丈夫,也不由愛烏及烏,對金七真是青眼相待,問他想學什麼,自己定不會使他失望!
    金七昂藏七尺之軀,更因這赤臂尼雖是年已耄耋,但看來也不過三十許人,生怕傳出惹人非議,故此不敢太以親近,只由對方面授了那六合掌練功口訣,和姿式,並詳細問了鐵守容形影,告之如有機會,定代為出氣,金七當場回謝,言明此仇非要自己報,並有意使對方配自己徒弟馬北新為妻!
    這赤臂尼聞言不出聲,但已把這事記在心中,以期日後設法促成此事。
    這就是那一段往事,試問鐵守容何以得知詳情,又怎能怪罪一塵子師兄妹對赤臂尼如此容忍呢!
    且說此時一塵子得悉那金七居然找上了赤臂尼,也不禁嚇了一跳,對師兄道:「師兄之意以為如何?」
    紫袍僧搖了搖頭道:「事情還沒準,不過僅聽梅清如此說罷了,金七雖毒惡十分,但其為人卻也剛直,豈能借重那赤臂尼身份欺人,即使就有此事,她只需凡事小心點也就是了!」
    此時一塵子又把一路上遭遇情形告知師兄,談到和鐵守容風雷谷巧逢太虛老人,並蒙賜卷的一節,那紫袍上人不禁由位上一立而起,張大了雙目驚道:「你!說太虛老前輩尚在人世?」
    一塵子怔道:「師兄莫非認識這位老人家?」
    紫袍上人驚得連連搖首道:「這位老前輩為儒海散人嫡傳徒孫,歲數相比先師鐵肩尚要大上十幾歲,曾和先師祖玉磯子交情甚篤,早年以一枝象牙短笛打遍江湖,功夫已入化境,想不到如今竟還在人間,這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的一件事……」
    一塵子點頭道:「師兄所言一點不錯,這位老前輩曾言與玉磯子師祖交情不錯,我當時尚不敢置信,想不到竟是真的!」
    紫袍僧當時正色問:「師妹尚記得那地方麼?」
    一塵子點頭道:「自然記得,師兄待如何?」
    紫袍僧喜道:「改日我想登門造訪這位老前輩一下,求其指點幾次迷蹤!」
    一塵子搖頭道:「師兄此舉妄想了,那太虛老前輩一來至多再三數月即要生化圓寂了,再方面他老人家曾有決不見外客之言,何況他之居處我同容兒也不知道,僅聽其傳言相談而已!」
    紫袍僧聞言大失所望,當時低頭不語,忽然笑對鐵守容道:「太虛老前輩既對你如此賞識,直個是福緣不少,他不是贈你兩卷手卷麼?你不妨拿與我一觀,或可窺出妙處傳之與你……」
    鐵守容聞言本心甚願意,但記得太虛老人曾有不許傳人之說,不免稍稍為難了一下,紫袍上人已看出其意,不由哈哈大笑道:「你放心!我又不是不知太虛老前輩曾有不可傳人之語,我年已近百,平日推卦易算至多也不過兩年活命了,我還要學什麼功夫?只不過怕你年青無知,白白糟蹋了這稀世珍品,不如乘我尚在有生之日,盡些心力把捲上功夫參傳與你,總比你一人摸索好多了!怎麼你尚不願麼?」
    鐵守容聞言不禁羞了個滿臉通紅,當時朝前一跪泣道:「師伯你老人家萬不要誤會……」
    話還未完,只見紫袍上人哈哈大笑著,把那只又瘦呈了紫色的枯腕朝外一伸,就有一股極大潛力,逼胸而來,又見他那手往上平空一招,鐵守容的身子也就不由自主的跟著站起來了。
    鐵守容不禁震驚在這老和尚如神的內功裡,當時也不再多話,由袋內掏出那兩卷功譜,雙手遞上,紫袍上人接過,僅略一展現,滿面驚容。
    隨之仔細的看了一遍,喜得那一臉皺紋紋上加紋,當時笑著對鐵守容道:「你這孩子真是好福氣,無意之間竟得此稀世絕物,只容老衲少加開導與你,半年後天下鮮敵矣!那金七也絕不是你的對手了!」
    此言一出,非但雲中雁驚奇不止,就連一塵子也高興異常,鐵守容高興得差一點跳了起來道:「真的呀!」
    紫袍上人一指手中手卷道:「這大三元圖解,是將氣、血、神練之歸一的功夫,這種功夫難就難在不得其法,想不到這太虛老前輩,竟能以本身百年功力親身體會出練法,加以圖解口訣,習之真是簡而又易,以你今日內功又有如此根底之人,不出三月定有小成,此功練成雖不如傳聞中前輩儒海散人那「分雲爪」如此玄虛,但百步內發掌制人死命,卻是可望而及的了,真是難得……」
    「只恨老衲如今行將就木,要是早年有此奇遇,今日就不得了啦……」
    「你如加功習之,是可長年益壽,勉之!勉之!」
    說著又一展那倦「二氣分功」圖,輕念著那卷首蠅頭小字道:「天生仗我以氣,陰陽各一,此出彼進,川流不息,其為氣也,至大至剛,收之藏芥……子、放……之稱六合,雖猛獅壯犀!開唇間可制於死命!……」
    只見他念一句眨一下眼,最後又重複念了一遍,連連歎息道:「我老和尚今日也算開了眼啦,不怕你這孩子笑話,這二氣功往昔曾聽先師談過,他老人家也不過對此略通,想不到你這孩子居然連譜本子連圖都給要過來了……真個是造化擇人,非可強求了!」
    「據老衲所知,前輩儒海仙翁曾留下一部會元行宮寶錄,此書中所載的六合神功,將手、眼、身、氣、血、神化之為一,這種功夫出手簡直玄奧的令人難以置信,但此書是否真有還成問題,除去那本寶錄以外,這書是我所見中最玄的一種了!」
    一塵子此時插言道:「這本寶錄,太虛老前輩曾親言在世,並言即將為一少年英士所得,與我等都無緣,太虛老人並言至時尚要與那得書者要合練功夫,這人真是幾世修來福份,好造化了!」
    紫袍上人也不由搖頭道:「這年青人必將光大武林,後生真個可畏了!」
    鐵守容不禁有一種說不出的玄奧感覺,不由想到了離別已久的葉硯霜,心想他要是有此福緣就好了!
    紫袍上人接言道:「這二氣分功主要是練氣之學,有一種內家罡氣,習成可使無質變為有質,如莽牛、紅蠶等氣,對此種功夫我近年來尚少有心得,不過尚不敢言精,正好有這太陽棚在,以後你可在其上習功,就事半功倍了!」
    鐵守容恭身謝過紫袍僧教益,老和尚把二卷捲好重交在鐵守容手中道:「你如無事,不妨在此住他半年,那金七就是知道天膽也不敢來尋你,半年後你習成功力,下山也就不怕他了!」
    一塵子笑道:「我原意也是如此!」當時代她告別了紫袍上人,轉入後室,與鐵守容獨自設置了一間房子。
    自此這鐵守容就暫時落足於此,每日清晨就隨上人勤練功夫,黃昏日頭一落,就在那太陽棚上練二氣分功吐納之術,因有紫袍上人一旁指教,故此進步甚速。
    這一日練功將畢,一個人出了寺門,見這華山之上美景無邊,不由信步蕩出門去,此時天已暮晚,華燈初上,遠遠看見那青衣寺內燈火明亮,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自己一時好奇心起,頓忘了一塵師兄妹的戒語。
    其實她惱中對那赤臂尼存著極為好奇的心裡,她又不知那赤臂尼尚與金七有如此深的淵源,而且一心又想知道,這赤臂尼忍大師到底有多大本事,連金七也居然自低身價,登門求教!
    想到這裡就在這附近走了一轉,又遠遠的察看了那個青衣寺的周圍形勢,真個是氣態雄偉,寶相萬千,此時天也就大黑了!
    好個雲中雁鐵守容真個是藝高膽大,就見她略緊了身後佩劍一下,一彎腰就像一枝箭似的起了半空,落足在那青衣寺的偏門之上,藉著牆內的松枝遮住了身影向內一看,卻見有三四女尼來往走著,雖然都是身著道裝,然而卻都是帶發入門。
    所穿青衣也是樣式各別,似裙非袍,卻有二條青色衣帶雙懸背後,隨風飄搖,看來確也美感動人。
    雲中雁此時見這四個女弟子,長得都極為美秀,亭亭玉立,背後也都背一柄短劍,垂著杏黃色的短繐,不由心中好不羨慕。
    此時見這四女正由正門入內,想是遠行方回,每人背後都背著一紅漆小本籍,也不知是何物件,隱聞其中一女道:「五妹這一下可慘!」
    又一女歎了一口氣附和道:「她平日也不是不知師父脾氣,這一下就連我四人也跟著倒霉!
    正行之間,由內又走出三個少女,衣著同這四人一樣,只是背後少了那紅色小箱而已,一出來好似見了四女,都上前少事交談,但面色多甚愁苦,隱聞後來三女中之一問道:「五師姐在那呢?」四女中一人回身一指大門,嚇得身後的雲中雁忙往前一竄,全身平懸在大簷之上,她這身輕功確是令人歎為觀止,這七個少女,那一個不是身懷絕技的女中英士,但卻一點也沒窺出其形跡。
    此時尚聞那後指的少女道:「不就在門外麼?唉!你們看師父氣消了一點沒有?」就聞三人眾口七言八舌道了一陣,雲中雁由這些話裡似知,那五師妹系因派在外面主持一件不知什麼事情,卻因一時心慈放走了那人,且因此損失了一筆很大的數目……
    雲中雁聽後心中不禁好生代那五師妹發憂,此時因七女光顧彼此說話,停步不進,自己到只好一直繃在那簷下。
    又過了一會,就見那三人往外走去,由自己身下走過,直往大門走去。
    雲中雁一心想見那赤臂尼是何模樣,又由方才語氣看出這四人定是去參見忍大師無疑,不由藉著身後花葉遮身,展開了一身小巧功夫,跟著四女,條廊越室,又走了一會,已來至一座綠色紋石鑲就的大殿,少女不約而同的都整了一下衣服,形態變得恭謹十分。
    鐵守容知道這綠色大殿內定是那老怪物的居處了,自己當時也不敢大意,在一大石後略定身形,見先四女已推門入內。
    自己不敢怠慢,展開「八步凌波步」,這種輕身功夫武林中真不多見,但見一條影在暗影裡一閃,已似一頭梟烏似的撲上了這綠石殿簷之上,跟著她往下一俯身,展出「松鼠跳枝」的功夫,一陣低滾已至脊後,「玲珠倒捲簾」已貼目窗下,正巧內中窗簾半開著,雲中雁目光一望無遺,遂往裡一看,不由驚異得暗暗咋舌!
    這殿內那像是一般廟寺,簡直就像是帝王的寢宮一般奢華,地下鋪的是腥紅藏氈,正樑上懸下十餘盞琉璃燈,光明如同白晝,室內擺飾豪華已極。空幾雕花,玉凳附龍,名家書畫懸了四壁,古董玉器呈了滿室,真個是琳琅滿目,光氣四溢。
    入口處都是大紅絨團為級,排了十數級方到室內,內門處尚有三女弟子背劍侍門。
    此時那四女子一入內,都自動脫下所穿之鞋,另由一少女遮上四雙紅緞繡花便鞋,穿好後順序走上紅氈,鐵守容此時真是驚奇不止,心想這忍大師赤臂尼真個會享受,這簡直好像皇帝嘛!
    想著就順著四少女望丟,見四人行至一杏黃縵簾處都停步不前,此時簾前尚有二少女見狀揭簾入內,須臾出來微向四人一點首道:「師父叫你們進去!」四人這才揭簾入內,雲中雁可又看不見了。
    莫奈何只好又換了個窗戶,往下垂身貼目一看,因這窗戶全系雕就空花格扇,向內看到不吃力,這才看清了那赤臂尼的廬山真面目!
    這室內甚小,僅為赤臂尼臥室,有一張大紅的圓榻,上面是鵝絨的厚墊,上面正半睡半坐著一個中年道尼!
    由其外貌判來,至多不過三十五六,滿頭黑髮漆黑如墨又絲又長,絕無一根白髮,卻在發上挽了一個環狀的道綹,並有一圈珠玉插在那發團之上,身著一件長可及地的青色錦緞睡襖,露出欺霜似雪的一雙白足,體態婀娜嬌柔已極,只看其面誰會想到這就是震驚天下的忍大師赤臂神尼!
    此時見她好似才練完一種功夫,上身鈕扣鬆解,隱露著冰肌玉膚,真個是一人間尤物!
    雲中雁再一注視她的臉,雖似出水仙荷,美艷已極,但卻緊繃著,並無一絲笑容,令人一看即想到那艷若桃李,冷似冰霜的句子!
    此時見四個少女入內,一齊跪地道:「弟子參見師父,恭請玉安!」
    這忍大師赤臂尼一揮手道:「起來!你們四個辦的事都怎麼樣了!」
    四人中較長者趨前躬身道:「弟子等幸不辱命,只是五師妹……」
    赤臂尼嬌叱道:「她的事我知道!她好大的膽,居然敢不遵我言而行,你們這四個師姐怎麼當的……」
    四女聞言都嚇得低頭戰慄不已,過了半天赤臂尼由床上坐起道:「還不把成果持來我看!」
    四女齊道:「謹遵節命!」各人就把背後紅漆木匣解下,雲中雁心想這是什麼東西?如此重要!不由引目往那四具紅木匣子看去。
    此時第一少女把自己所背紅匣揭開,鐵守容一看內中竟是一顆拳大的明珠,銀光四縊,真可稱之稀世珍物,價值連城,不由大吃一驚。
    心想原來尚在外作案啊……這赤臂尼臉色稍喜,伸手把那明珠,連著一玉匣一起拿過,撫弄不已,遂道:「正是此珠!想不到今日還是到我手中!」隨著冷笑了一聲,一看第二少女,那第二個少女自動把自己漆盒打開,才一揭蓋,嚇得雲中雁倒吸一口冷氣,差一點由簷上掉了下來。
    原來那第二具朱漆盒中,不偏不倚的正放著一具血淋淋的人頭,這人頭用紅綢子襯著底,想是時已隔了好幾天,都已呈出紫色,仍自凸目咬齒,死不閉目。
    鐵守容一打量這人頭,竟是一五十上下的老人,一條花白小髮辮尚且垂在腦後,人頭一旁有一青綢包裡,那赤臂尼冷笑道:「殺得好!」遂自行下榻解開那線包,內中竟是一紅珊瑚頂的官帽,帽旁尚垂有兩根花翊,鐵守容出身官宦之家,一看即知這死者生前,官居一品,尚蒙皇上欽賜有花翊殊榮,可見是一極位的赫赫朝庭命員了。
    那赤臂尼見此,好似快慰已極,用目看了那第二個女弟子一眼道:「是你親自動的手麼?」
    那少女低首小聲道:「正是弟子手刃!」
    赤臂尼又追問道:「可曾露了痕跡?」
    這少女又道:「三妹四妹負責外風,並沒走露絲毫風聲!」
    赤臂尼笑道:「好極了!翠兒如今愈來愈長進了……」,言罷略思又笑道:「這是第幾號了?」
    那為首女弟子答道:「三十九號了!」鐵守容驚得一抖,差一點發出聲音,心想:我的媽!居然前後似這樣的殺了三十九人了……
    那赤臂尼面現輕笑哼道:「這些殺不盡的狗官!總有一天叫我殺光,翠兒等會把它給歸了位!」
    那第二女弟子恭聲答道:「弟子遵命!」
    此時第三第四女弟子都把紅盒打開,一開是一方形官印,另為一小翡翠花瓶,赤臂尼略為過目,即對四人道:「人頭歸位,東西入庫,傳葉晶蕾。」四少女對看了一眼嘴裡答應了一聲,面上卻嚇得蒼白,這赤臂尼又道:「把她帶到前院大堂侯審,我一會就去!」四女又答應了一聲,一齊走出。
    鐵守容此時見那赤臂尼換了一身青色尼衣,女人看女人換衣服真個無味,不由把頭轉過一旁,再同頭見她已換好衣服,頭上還戴著一頂七星玉冠,粉面朱唇,柳眉杏眼,真個是目如波來眉如無。
    此時她又在桌上拿了一圓形黑漆小筒,信步往外室走去!
    鐵守容連忙翻身上房,展目前望,正見那四女弟子在前走著,心中一時好奇,也就遙遙的在房上伏行的跟著,湊巧此時一彎新月卻為烏雲遮住,顯得陰暗異常。
    雲中雁見四女弟子走出大殿花圃,就分作兩起,二人作一邊各自分開。
    她因心念那人頭到底欲置何處,不由就盯住了那第二個弟子,她此時手捧紅盒,邊行邊轉身側問師姐道:「師姐你看師父今日會不會把五師妹如何呢!」
    那長女聞言冷笑一聲道:「師父一向心狠手辣,你也不是不知道,五師妹弄不好就會像上次九師妹一樣把命送掉!」
    鐵守容心中一冷,心想這赤臂尼對自己弟子居然都這麼厲害,就難怪對外人如此了!
    此時猛見那被稱為翠兒的二弟子,一回頭,嚇得鐵守容連忙伏地不動,卻聞她道:「怎麼我好像覓得後面有人似的!」
    那長女聞言,略一提裙,已似箭頭般的竄上了房,略一看又飄身落地笑道:「我們都叫師父給嚇壞了,那有什麼人,敢到這地方來撒野?快點把這首級掛好了,回去好看看師父如何處置五師妹呢!她是師父平日最疼的弟子,但師父的脾氣,平日愈喜歡愈是罰得厲害,我們怎麼也得給她討個情呀!」
    鐵守容見二女且行且談,忽然停身不動,卻立步在一平地,又回頭看了看,才聞一人道:「快打開門,我好下去!」雲中雁但見一黑影縱身到一假山右上,挪開一石,卻顯出一機扭,略見其轉動,但聞縣絲一陣輕響,地下石板竟自裂開二尺許寬的一道寬縫,二女相繼入內。
    鐵守容大著膽走到石縫處,但見洞內綠光閃閃,冷氣浸體,內中一盞豆油燈閃出碧深深的光華,有一股血腥氣直撲鼻樑!
    所謂藝高人膽大,雲中雁當時聞二女說話在地室內已遠,不由一飄身也跟蹤入內。
    才一下去十數級台階,就見內中陰氣森森,逼人毛髮,有一塊朱紅大匾高懸室首,上寫著:「替天行道」四個大字,鐵守容一世俠女,至此也不禁有些毛髮聳然了!
    本想上去,無意間一抬頭,嚇得幾乎叫了起來,總算沒發出聲音。
    原來這四壁之上,俱是懸的人頭,一根根的髮辮都掛在釘上,有的人頭縮成拳頭大小,都已乾枯腐臭,有的尚是血跡斑然,慘不忍睹。
    每一髮辮釘處上都有字號,一、二、三、四,次序整齊,鐵守容此時藏身處,正為第五號人頭之下,但見這具人頭已呈灰白顏色,一條髮辮又黑又長,此時這地室內燈光閃閃隱見二女在前伏案走筆,像是寫些什麼!
    鐵守容不禁仔細看了一下這人頭,但見其僅剩骷髏,卻拖著髮辮,最奇是人頭之下一條紅紙,寫作幾行黑字,略為述說死者生前姓名事跡,鐵守容細一讀這幾行字,不由嚇得一陣冷汗交流,嘴張了半天,心想:「天啊……會是他?」原來這紅紙上墨跡蒼然的寫著:
    乾隆十二年九月六日,忍大師赤臂尼親刃
    死者:葉武輝。
    官位:雲南軍門,一品軍功。
    地點:北京城大合牢房。
    受托者:雲南巡撫李泰恭。
    酬金:黃金八千兩已交清收庫。
    這鐵守容看後幾乎嚇昏了過去,心說葉哥哥呀!你父親那是病死的呀!竟是被這赤臂尼手刃的呀!好個赤臂尼竟然貪圖金錢,暗害朝中忠良,葉老伯死得好慘!我鐵守容既知硯哥哥的殺父仇人在此,豈能坐視不報此仇之理,想到這裡真個是全身氣血上撞,不克自止,本心想把這葉軍門首級包好藏身帶出去,以後好面交硯哥哥,但又怕以後找到硯哥哥後給他說他不相信,還不如仍讓他掛在此,留待後日報了仇以後,再找葉硯霜同來起靈。
    想到不由跪地向此人頭叩了兩個頭,方才起身,就見內中二女,像是輕車熟路似的,又把這、新得人頭掛好,貼上一紅紙條。
    隱聞這長女道:「這方總督死得還像不服氣呢!你看兩個眼一直盯著你呢!」
    又聞那第二女弟子道:「我的天!你別說了好不好!自從殺了那錢御史,這是第二個了,有時候想起來真嚇得慌,師父心真太狠了,居然為了一顆珠子一個翠瓶,就害了這方總督一條命!」
    又聞那長女道:「你才殺兩個就害怕了!我已殺了六個了,下次不知又該那一個師妹了!這種事真有點傷天害理……」
    那翠兒寬俯在桌上哭了起來道:「師姐!我想偷跑了,你別告訴師父,這種事我真不能再作下去了!早晚人家子弟找上門來,我們姐妹都別想有命在,唉!」
    又聽那長女歎道:「你說話小聲一點,要是叫師父知道咱們倆馬上就得回老家!其實跑誰不想跑呀!可是師父那種脾氣,要給抓回來,那種死相你也不是不知,九師妹不是一個例子麼?眼前這五師妹馬上又是一個例子……」
    那翠兒聞言一直哭道:「天啊!這怎麼辦呢……我只要一進這地下室,全身就發冷,這周圍的厲魂好似一齊都向我討命似的,下次師父要再叫我去,我就是拼出一死也是不去了……她愛怎麼我就怎麼,反正這種事我是決不作了……」
    鐵守容聽得冷汗直流,才明白這內中詳情,當時暗暗點了點頭,深讚這翠兒心還仁厚,此時又見那長女勸了她一會,才互相擦乾了眼淚,起身欲出,嚇得鐵守容忙返身縱出。
    一會就見室內燈光熄滅,跟著見二女飛跑而出,想是也多少有點害怕。
    就貝那長女又至假山石後,轉動機扭,這石板又回復原狀。
    鐵守容心想:這種喪天害理,慘無人道的事,不是我今晚親眼看見,如何能以置信?真想不到這些美若天人的少女,卻都是一群殺人攜首的劊子手,真個是駭人聽聞的事情。
    尤其那忍大節赤臂尼,人俱道其為人任性,介於善惡之間,誰又會想到,她竟是這麼一個殺人如麻的女魔王,尤其是那葉老伯,竟是死在她的手中,這筆血仇如何報啊!
    以自己本身武功,加上葉硯霜,要想敵這赤臂尼真是以卵擊石了!自己今日總算得太虛老人垂青,賞賜了兩卷秘功圖譜,又得紫袍上人親自傳授,武功總算大有進展,硯哥哥!你呢?……你要是在我定把這些功夫都傳與你,咱們一塊練習,不出一年定有大成,以你那麼高的質稟,定是不難學會,那時再來找這赤臂尼報仇,又該多容易呢!只是你如今到底漂泊何方去了?……
    「天這麼大,地這麼廣,我到那裡去找你呢!」
    「硯哥哥!你放心!一待我功夫小有成就,我定先給你把仇報了!那時再去找你……」
    「硯哥哥!你知我有多麼想你唷!……」
    她這麼想著,眼淚不由流了滿腮,見二女已行了老遠,連忙又緊隨身後。
    這一發現了這宗秘密,她愈丟要察個水落石出了,不由累了一下足,快步跟上。
    見二女卻不是往原路回去,卻拐了個彎,直向一白石小寺走去。
    此時那小寺內外,燈火通明,顯然有一件大事發生似的,十數女弟子此出彼進,面上卻都是陰森森的。
    鐵守容一打量這寺頂,要想上去可不太簡單了,倒不是房頂上不能容自己,實在是門口人太多,這些少女,那一個也都是一身功夫,何況還有那老怪物,自己萬萬大意不得。
    正在發愁的時候,卻見有三個女弟子擁著一個少女,三人成品字形,看著一女弟子遠遠走來。
    鐵守容只一打量這當中少女,就如此女定是那五弟子葉蕾無疑!
    此時見這葉晶蕾長得身材修長,鳳眉秀目,身上仍著青色衣裙,但卻倒捆二臂,她好似自知不能活命,態度卻很從容,隱聞她邊行邊對身側師妹道:「七師妹!你只要記住我的話,待我死後把死因告訴那人就夠了,我是死在九泉也定不會忘了你的大恩……」
    那被稱為七師妹的竟哭道:「五姐……你別說了……小妹定記住你的話,但求師父開恩,也許網開一面也不一定!」
    那葉晶蕾苦笑一聲道:「我倒不怕死,其實這種生活比死還不如,師父的手段你還不知道?尤其是這一次我放走了這人有多重要,平白損失了她老人家上萬的金子,師父還能容我活命?……」
    正在談著,由那白寺內處縱出一人,還沒到已擺手道:「師父來啦!小聲點,五妹,我求求你等會進去別給師父頂嘴,你一頂嘴準沒活命,我們姐妹都想跪求師父呢!」
    這葉晶蕾苦笑道:「小妹豈有找死之理,三姐不必為此耽心了,一切我自會處理!」
    說著就隱在暗處,往那寺門走去,待其入內後,寺門口僅有一少女在門口把風。
    鐵守容見機會難得,不由一提丹田之氣,「八步趕蟬」直往寺頂縱去。
    身才一起,想時勁風太急,竟被那少女窺出了些痕跡,一抬頭面現驚容,跟著一提長裙,」嗖!」一聲已上了寺頂,這一下那鐵守容再想藏身已是無及了!
    且說上房少女,乃是八弟子丁蘭,武功不弱,此時一上房就發現了鐵守容形跡,一聲嬌叱道:「何方賤婢,竟敢來此窺探,不要命了麼?」話才一完已縱身至前,一恍右掌,「毒蛇尋穴」,直奔鐵守容「心坎」穴就點!
    鐵守容此時生怕驚動了房下之人,當時那敢大意,見她身形輕功,指來如風,不由一分右腕,「剪梅指」,直向這丁蘭脈門上切去!
    這丁蘭見對方一發掌,已知武功不弱,見她掌到,猛一抽臂,以「正反劈掌」直反劈鐵守容兩掌。
    掌上勁風疾馳,鐵守容芳心直跳,並非怕敵這丁蘭不過,實在是動手過招,難免敗露了身形,此時身入虎穴,想躲之尚怕不能,豈敢招來敵手。
    想到此不由芳心大急,一提丹田,展出了『大三元圖解』中,新學的招數,腦中默記著:「大地遺針,磁石往引!」只見她單是找地,平伏全身,突出二臂,一指奔丁蘭右肋「太乙」穴七點來,那丁蘭一招又落了空。
    不由一竄身避開了這一指,正想以重手法斜劈掌擊對方左肋,不知怎地卻又見對方左掌又出二指還是奔自己太乙穴上點來!
    心中不由一驚,暗忖這是什麼招術?怎麼如此怪法?想到這猛一抽身。
    卻見對方猛一躬身,那足尖竟由臉前猛踢出,丁蘭喊聲不好,突覺眼前一黑,竟被這突出足尖點中了自己胸骨二寸之下的「尾龍穴」。
    此穴位於呼及器管之叉點,屬單穴,這丁蘭只覺全身一麻就不省人事了。
    鐵守容一點中對方穴道,跟著分腕護住了對方身子,不使她倒在瓦上發出響聲,見她此時面沉紅暈,微微見汗,月光之下,這少女貌相不惡。
    鐵守容心想這赤臂尼到底都是在那找的這些徒弟,質稟都是如此好,以眼前這少女而論,只看其蛾眉挺鼻,已知絕非惡人,只是屈於那赤臂尼魔威之下,又怎敢少有違抗而不聽其命呢!
    想到這,由房上抱著這少女飄身而下,把她藏於一暗處,又略把她「天容」,「啞門」
    二穴各順推了一陣,暗度不出一個時辰,定會氣血上撞,自行的開穴道醒轉。
    這種動作,包括動手招在內,說來似甚麻煩,其實也不過是幾個照面之事,極為快捷。
    鐵守容把這丁蘭安置好了,趕忙又縱身上房,找到窗口用了一招『白猿掛掌』,以單足微找屋脊,全身倒懸,室中眾人,看了個清清楚楚。
    此時但見室中全白石鋪就,好比衙門大堂似的,中設八桌,卻空無人坐。
    兩傍十餘少女都在垂頭喪氣,那五弟子葉晶蕾卻是跪在當中地上,低首不語。
    在她身邊站著幾個同門師姐妹,都在對她耳語,似在教她如何說法。
    忽見一少女手執銀鈴,叮鈴的搖了幾下嬌聲道:「幫主駕到,禁聲跪迎!」眾弟子俱速分兩列,一齊下跪,大堂上頓時鴉雀無聲……
    XXX
    鐵守容此時就見珠簾起處,那忍大師赤臂尼,由內翩然而出,一眼看著跪在中央的那位五弟子葉晶蕾,不由停步了一下,面帶冷笑,這才繼續就位。
    眾弟子竟彷照時禮三跪九叩之後,排站兩行,這赤臂尼坐定之後嬌呼了一聲:「葉晶蕾!」
    五弟子聞言抬頭看了師父一眼,但瞬息又把頭低下了低應道:「弟子在,請師父賜罪!」
    赤臂尼哼道:「你也知道有罪?」那葉晶蕾低頭不語,赤臂尼忽然一睜杏眼,閃出兩道電光似的精氣,但她馬上又恢復平靜,咯咯的自笑起來!
    這一陣笑聲,雖同樣嬌柔婉轉,此時此地卻令人聞之汗毛聳然。
    半天她才止笑,滿面春風的道:「我叫你取的首級呢?」
    葉晶蕾此時戰瑟不已,心想好個老怪物,你明知我將監運使放走了,卻仍要問我他的人頭,當時把銀牙一咬說道.:「師父……」
    赤臂尼冷笑道:「我還是你的師父呀?……說呀!」
    葉晶蕾邊泣邊道:「弟子,因見那盬運使……為官忠厚,從不魚肉鄉民,地方上人人稱讚……何況他又是弟子外祖父……」
    赤臂尼一豎柳眉,忽又陰笑道:「啊!他為官忠直……又是你的外祖父……」
    葉晶蕾以為頗有轉機,又泣道:「弟子所言句句實話……」
    赤臂尼一聲叱道:「住口!」嚇得四周眾人全都打了個寒噤,至此她才顯出那付可怕的面目,用手一指那五弟子道:「葉晶蕾!你自五歲隨我,師父待你不薄,別的不說,傳了你這身功夫,豈是容易的?」
    「這種事你又不是第一次辦,焉有不忍之理,師命如山,別說是你外祖父,就是你親生父母殺了也就殺了!你居然敢私自將他放了!」
    她格格的又笑了幾聲,跟著又道:「你好大的膽!「我們青衣幫的教條第一條是什麼?」
    葉晶蕾此時已泣不成聲,那還能答上話來,赤臂尼一扭臉喊一聲:「錢劍蛾!」
    就有一少女答應一聲:「弟子在!」
    鐵守容一看,就是那長門弟子,赤臂尼看了她一眼道:「你說!」
    這錢劍蛾低首道:「違幫主令者死!」
    此言一出,真個是眾人悚然,赤臂尼一拍玉案叱道:「虧你還記得!你身為長門弟子,居然連師妹都約束不住,你這師姐愈當愈回去了。」
    這錢劍蛾早就料到有此一著,故一進這刑堂,始終就沒敢抬頭,此時聞聲嚇得連連戰瑟。
    赤臂尼冷笑一聲道:「你先退下,等會再給你算賬!」言罷揮手令錢劍蛾退下,這才又對那葉晶蕾道:「這且不說!我叫你到李巡撫那裡取的東西呢?」
    葉晶蕾泣道:「首級既未割下……那些東西人家自然不會給了……」
    赤臂尼低道:「好!你真比誰都大膽,我問你!你九師妹是怎麼死的?」
    此言一出滿座全驚,那葉晶蕾已知時機已到,多求也是無用,反而一擦雙目從容道:
    「弟子自知罪不可赦,但求一死!」赤臂尼好似一怔,大概懷疑這弟子居然有此勇氣,當時順手拿起案上自己帶來的墨色小筒。
    眾弟子一見師父拿出此物,不由都嚇了個忘魂,由二弟子石翠鳳率先喊一聲:「幫主!」眾人全都跪下了,無不淚如雨下,一時鶯啼燕泣,都代那葉晶蕾求起情來。
    赤臂尼一皺蛾眉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好大的膽,……你們居然敢代她求情……」
    當時好像氣得全身戰抖,花容失色,眾弟子見狀,真連聲也不敢出了,不料那葉晶蕾此時又膝行了幾步,叩頭上言道:「弟子請乞速死!」這舉動連窗外的鐵守容也不禁心中欽佩,略思好個葉晶蕾,果不愧是女中英俠,當時自己芳心也一陣急跳,不知這赤臂尼到底欲如何處置她。
    這忍大師赤臂尼見狀一拍玉案,嬌叱道:「你以為一死就算完了……」又格格的笑了一陣,吟道:「葉晶蕾!你想一刀就死?我偏叫你慢慢的死!」此言一出,眾弟子無不花容失色。
    葉晶蕾在地叩頭如搗蒜泣道:「師父!你老人家行行好,弟子自知犯了大罪,但求一死,請你老人家無論如何賜弟子一個爽快吧!……千萬別叫弟子零著活受罪,師父……你老人家就不看在弟子侍奉你這些年,也應看在這十幾年師徒之情,你,……老人家何忍心……」
    這一番話哭說得一旁弟子無不落淚如雨,就連鐵守容也不由陪流了不少眼淚,要不是自知不敵,以她個性早就下去,恨不能把赤臂尼殺個血肉糜爛。
    且說這赤臂尼聞言後冷冷的道:「這一會你又說我狠心了,你作事的時候怎麼不嫌自己狠心,為了你自己一念私情,棄師門於不顧,真個是罪不可赦!」
    言到此,由那黑漆竹筒內抽出一根黑小簽往地下一丟,道聲:「七八弟子侍刑,先斷足一隻!」
    卻見只有一人走出,跪泣道:「師父開恩……」
    那赤臂尼偏首不理喚道:「丁蘭!」,卻不見那弟子應聲而出,不由怒問道:「她到那去了?」眾弟子不由你看我,我看你,心中都甚奇怪,心說方纔還見她在門口,這會又到那去了?
    這赤臂尼愈法震怒,冷笑道:「如今愈來愈不像話,開刑居然都敢不到?劍蛾!」那大弟子躬身而出,赤臂尼道:「你暫代同她侍刑!」
    這錢劍蛾聞言嚇得混身戰抖,但口中卻答道:「遵命!……」別瞧這些女弟子,平日派出去執行任務時殺人無數,真要輪到叫她們往自己姐妹身上下手,誰也忍不下心去!
    此時那七弟子張射仙尚自跪地不起,赤臂尼才要發作,錢劍蛾已低喚道:「七妹還不領刑,你找死麼?」這張射仙聞言含淚站起,拾起地下竹籤,二人緩緩朝那同門師姐妹的葉晶蕾緩緩走去!
    那五弟子葉晶蕾好似自知無望,反而一抬玉面,恨聲道:「你二人不要難過,快點來吧!」說著竟一睜目對赤臂尼高聲道:「師父你好狠的心!竟忍心親手令我姐妹來處治我,你為何不自己動手!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竟眼見跟了你十幾年的弟子哭求你,都無動於衷,我死了怕什麼?只怕你如此行惡下去,天地鬼神都不能容你!這些師妹本都是善良之人,卻被你硬逼著到處殺人……」她不管那赤臂尼氣成什麼樣,反而更高聲道:「還說什麼替天行道?師父!你要這麼多錢作什麼?……」
    錢劍蛾見她愈說愈厲,不由嚇得叱道:「師妹……你少說幾句吧!」
    不想那赤臂尼本已站起,此時卻坐下微微冷笑著道:「說的好……讓她說!」
    那葉晶蕾一挺嬌軀嬌聲道:「老鬼……今天我就是死在你的手中,也是屈於你的淫威之下!我的心又怎會服你!眾姐妹又那一個服你!赤臂尼!我知我說這些話,你定不會饒我,可是大不了這條命送給你了,你愛怎麼就怎麼好了!不過有一句話,在我死前,要提醒你……」
    言到此她竟嚶嚶而泣,一面又道:「再怎麼!我們總有師徒之情,平日你尚待我不惡,我勸你趕快改惡向善,否則!你的壽命也不會比我久多少了……」
    此言一出,眾弟子嚇得魂飛九天,可是芳心裡也不由一快,好像這葉晶蕾已把自己心中的憤恨,都吐出來了,一時全體都哭出聲了。
    就連那侍刑的兩個弟子,也不由停步不前,掩面而泣,鐵守容已在窗上哭成了淚人似的,只是沒敢哭出聲罷了!
    那赤臂尼哈哈大笑,這種笑聲和她的容貌極不相襯,笑聲甫畢,雙瞳內精光四射,這是她有生以來,最怒的一次,這一百年來,可以說就沒一人敢對她說這種話,今日不想被自己一個徒弟連罵帶損,簡直體無完膚,眾弟子目下,她這臉往何處放。
    忽然她像瘋子一樣的叱道:「你們都不許哭!你二人退下!」
    「葉晶蕾!你真是吃了熊心豹膽了!好呀!今天居然教訓起我來了……氣……死我了!」
    忽見她移動身子,慢慢走下,那葉晶蕾跪在地下連連後退。
    她雖再如何大膽,但這老怪物的手段,她是知道,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於人?不由也嚇得臉色突變,聲音都變了,哭道:「你賜我一個爽快吧……」
    這老怪物離她尚有丈餘就不動了,冷笑了兩聲嬌聲道:「怎縻軟了?」忽見她一伸右掌,凌空一抓,那葉晶蕾一聲鬼叫,上衣全被這一爪抓下了,露出白玉似的上體,卻有五道血糟。
    此時也不由羞嚇得雙手環抱,連連戰慄不已,窗外的鐵守容見這赤臂尼竟有如此功力,分明內功已練至化境,這種凌空虛抓,自己還是第一次見。
    本想拚死下去的心,不由又嚇得稍停了一下,連驚帶氣真個是全身戰抖,正在想無論如何也不能見死不救,叫這赤臂尼如此行兇。
    那赤臂尼正想以「錯骨分筋手」,令葉晶蕾全身骨節節節脫下,飽受殘苦而死,忽然門口青影一閃,赤臂尼往後退了一步叱聲:「什麼人?」
    卻見那人影立定身形,竟是八弟子丁蘭,此時一身塵土狀極狼狽,進門往地一跪抖聲道:「師父!有人闖進來了!……」
    眾人都不由一驚,赤臂尼因不知來者何人,當時先顧不得處制葉晶蕾,嬌叱一聲問:
    「什麼人大膽?你如何知道?」
    這丁蘭一抬頭看見五師姐如此慘相,嚇得以手掩口叫了一聲,聽師父問,才又道:「剛才弟子本想入內侍候師父,不想發現房上有人,待弟子上房,見有一俗裝少女在房上正欲窺規,弟子一時與她交起手來,不想此女武功極高……弟子一時不慎竟被她點倒,這會才醒轉過來……」
    鐵守容一聽心想要糟,忽見那赤臂尼猛一回頭,往自己窺視之窗看了一眼,叱一聲:
    「小輩!」身起處就像箭頭一樣,往自己縱來,鐵守容大驚,也不由把心一狠,翻身縱出。
    就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大堂上一聲大震,由屋頂上落下無數砂石,那幾盞燈全部應聲而熄,一時眾弟子嘩然大亂,各各抽出兵刃。
    但見一黑色蒙面人,由頂而下,此人以一雙大袖向外一揮,就有二弟子翻滾出去老遠,一面嘴中尚喝道:「你們不想救她麼?」眾弟子不由微一停手,這黑衣人一竄身已至那葉晶蕾身前,一伏身已把她背在背上,口中尚低道:「姑娘!你別怕,老衲是救你的……」這葉晶蕾此時真個是作夢地想不到,不由雙手抱著這人兩肩,因聽音知來人是一個老和尚,不會對自己存心不良,何況自己此時到了生命關頭,那還顧慮許多,不由拋開羞澀之心,伏在來人背上。
    這蒙面人脫下自己上衣,丟給對方先遮一下,待葉晶蕾身才伏好,他已像一頭巨鷹似的起在了半空,仍由來路退出。
    所謂來路,乃是這蒙面人以「大力金剛掌力」,把屋頂裂開的一洞。
    且說那忍大師赤臂尼,正要處置五弟子葉晶蕾之時,忽聽八弟子丁蘭報告,得知有人潛進來了,不由一驚,正巧那鐵守容聞言略驚了一下,腳下發出了征微的響聲,只這一聲卻被那老怪物聽到了。
    鐵守容心知不好,才一警覺,那赤臂尼身已撲出窗外,鐵守容身已縱下,正趕上赤臂尼縱出之身,想避已自無及。
    就在此時堂內一聲大震,塵飛土揚,隱聞堂內人聲吵雜,赤臂尼大驚,也顧不得再找鐵守容,返身正要回丟。
    這可就所謂初生之犢不怕虎了,赤臂尼雖饒了這鐵守容,但鐵守容眼見她如此為惡,又加上發現她就是硯哥哥的殺父大仇人,如今對了面,豈能輕易放過對方?嬌叱一聲:「老怪物你那裡走!」一翻腕以劈空掌力往對方背肋便震!
    這一掌是勁風十足,赤臂尼一心惦記著室內情形,那會防到這少女敢對自己如此?待發覺勁風襲背,想閃身己自無及,竟被這一掌震出了七八步去。
    所幸赤臂尼內功已練到隨意防身的地步,對方掌勁一挨身,就有一種自然內勁湧出,儘管如此,鐵守容豈是弱者?這一掌也震得赤臂尼後心發熱,頭昏目眩,要不是有七八十年的真純內功,只此一掌,也就夠她養一年的了,赤臂尼翻身一看,掌震自己的,竟是一女孩,一身黑衣,後背長劍,雙瞳內神光十足。
    她一看已知這少女,定有一身絕技,但自己一生中從未吃過虧,此時雖痛急攻心,但仍咬牙忍著,方一矮身猝然站起,使出一身苦練的玄功「六合掌」,只見她雙掌向外一推。
    就有一陣急勁呼然而至,鐵守容頓時感到有一股畢生從未領受過的風牆,向自己迎面劈來,幾乎令自己窒息,不由嚇了個忘魂!
    正在此時突見大樹梢上,突墜下一黑衣蒙面人,這黑衣人背上尚背著一少女,一落地雙掌齊出。
    轟的一聲大震,就在這聲大震裡,這黑衣人已叱道:「容兒還不快隨我退出!」跟著這黑衣人竟連咳了兩聲,退出有五六步去。
    雲中雁由這咳聲裡,已知這黑衣老人為救自己竟受了內傷,大是不忍,當時那再敢耽誤,忙縱身外奔。
    就在這擊掌震裡,黑衣人固然是微感不敵,受了些傷,但那赤臂尼也不由倒退了兩步。
    她因方才受了雲中雁一劈空掌,此時又這麼一震,也不由口中發甜,眼前黑衣人的掌力,是她一生從未遇過的勁敵,居然能硬接住自己這「六合掌」,如今武林中,有此功夫者又有幾人?
    她平日極為愛惜自己身體,雖是一點風寒,也要加意療治,今夜受此大創,尚不知受傷也未,當時雖痛恨來人已極,但仍不願有損自己玉體,見黑衣人和自己對敵的那位少女退走,也懶得再追,不由對眾弟子嬌叱道:「還不捉人,不許放走一人!」她本人卻返身撲奔臥室服藥去了!
    雲中雁身才撲出,眼見離圍牆不遠,眼前白光一閃,竟是一口利劍迎面刺來,不由驚得一閃身,這口劍擦面而過。
    真個是險到極點,見眼前又是青衣少女,手中短劍,白光閃閃,正繞起一個劍花,又奔自己雙足斬來,雲中雁雙足一拔,已起了一丈五六,身在空中已把那口石雨劍握在手中。
    就著下落之勢,一招「長虹貫日」,對準那青衣少女頂門就劈,這少女一招又空嬌叱一聲:「來的好!」一恍手中短劍,「笑指天南」,「嗆!」一聲,二劍相碰,擊起一溜火花。
    雲中雁身已落地,見眼前少女身手不弱,心中只怕那赤臂尼隨後追至,那有心與她戀戰?
    兩劍一碰,那少女已感到手腕酸痛,短劍差一點出了手,心驚來人少女好大的腕勁。
    這少女系入門未久的新弟子,負責守院的差事,倒是忠心耿耿的真為青衣幫賣命!一心想把鐵守容拿下好在師父面前表功!
    此時見鐵守容雙目亂溜,知道她想逃,只當她是怕自己,嬌叱一聲:「不給你點顏色,你也不知姑娘的厲害!」手中短劍「玄鳥劃砂」,直劃對方右肋。
    這一來可把鐵守容惹火了,心想:「好不知進退的丫頭,我雲中雁豈能怕你?」想到這,見對方短劍已至,只見她猛一抬腿邁身,就往上垮了一大步似的,這口劍已劃空了。
    鐵守容像是不敵而退,那少女壓劍而至,口中仍叱道:「那裡跑!」
    突見對方右肩一低,好一招「孔雀剔翎」,這少女再想躲可就晚了,低叫一聲,右腿上已被鐵守容這一劍紮了個透明窟窿,一時哎唷了一聲,一交坐地。
    鐵守容不想取她性命,只回頭冷笑一聲道:「到底是誰給誰顏色看?沒羞!」跟著身子已像一篷雲似的縱上了短檣。
    此時身後眾少女已追到,只是叫喊卻很少有人追上來真動手的,大家心裡都是有意放來人逃走,只是被赤臂尼喝著,又不敢不追。
    那受傷的小弟子尚在地上叫道:「師姐!她上牆了呀!快追!」雲中雁正想回身再戰他一戰,卻隱聞那人低叱道:「你叫什麼叫?傻東西!你難道想叫五師姐回來送死呀!」聲音竟像是那錢劍蛾。
    鐵守容這才從容越牆而出,隱見那黑衣人也是由右邊越牆而出,身後卻有二黑影緊追不捨。
    現在已出了這青衣寺很遠了,奇怪這兩條黑影卻是壓劍緊追不捨。
    那黑衣人猛然翻身,一身冷笑道:「你們兩個要是再追不捨,可怪不得老衲要開殺戒了!」卻見那二人止住了步,其中一人嬌聲道:「你老人家別誤會,我是想給五師姐說幾句話……」
    此時那葉晶蕾已聽出聲音,在黑衣人背上道:「你是張師妹麼?」
    這少女應道:「是我!」那另一少女也叫了一聲:「師姐!」
    黑衣人始知,原來是她姐妹前來給師姐告別,不由感動異常道:「你二人放心!我把這葉姑娘帶回,定與她介紹到一高人門下,決不會令她受委屈!你們回去吧!」
    此時三女捉手對泣,那葉晶蕾雙膝朝黑衣人一跪道:「多謝你老人家救命之恩,只請你老人家也能一併開息,救救我這些師姐妹吧!」
    這黑衣人歎道:「忍大師如此倒行其逆,恐怕壽命不長了!只是此時老衲恐尚無此能力,但你們可放心,我一定盡力而為就是了!」
    這少女此時對葉晶蕾道:「姐姐安置好了,一定設法告訴我們一聲,也叫我們代你高興一下!」
    葉晶蕾連道一定,此時雲中雁也過來了,那黑衣人歎道:「容兒!你好大的膽……」
    「我們快回去吧!等會那老怪物再來可麻煩!」此時那葉晶蕾倒無需叫人再背,和二位師妹道:「二位師妹還是快回去吧!別叫人家發現了……」
    鐵守容此時執起葉晶蕾一手道:「姐姐真個女中英豪,見義勇為,不屈於淫威之下,小妹好生佩服了!」
    那葉晶蕾正想問鐵守容姓名,黑衣人已連聲催促,不得已她暫別二位師妹,和鐵守容遙跟黑衣人一路奔丟。
    此時鐵守容已由聲音裡判出那黑衣人竟是紫袍上人,怪不得有此功夫一路疾馳,已來至在自己那所「大靈寺」中,此時那葉晶蕾才驚得啊了一聲道:「怎麼!竟是你老人家?」
    那黑衣人此時把面罩拉下,露出滿佈皺紋的臉,和那一對閃著綠光的怪眼,笑道:「我們雖近在尺咫,但你卻很少見過我吧!」
    這葉晶蕾往後退了一步道:「你可是紫袍上人?」
    紫袍僧笑道:「那老怪物一定告訴你們,我是她徒弟是不是?」這葉晶蕾點點頭,紫袍僧一笑道:「這話說來話長,你們也不需要知道,但我決不是她徒弟,確可說是共事一師!」
    二人聽得都莫名其妙,邊說邊行,已進至寺內,此時一塵子正在大殿,見鐵守容安然返回,不由喜道:「你這孩子就知亂跑,真把我嚇壞了,是不是到青衣寺去了?」
    鐵守容點點頭,那紫袍僧落坐後道:「我若慢去一步,這孩子非死在忍大師六合掌下不可!好厲害的六合掌力……」
    一麈子此時見葉晶蕾也來了,她們夙日倒常見面,不由笑了笑,此時見她穿著師兄那一件上衣,又寬又大,狀極狼借,不由甚為不解。
    鐵守容就把前後經過詳詳細細說了個清楚,一塵子也甚為動容,當時走下拍著葉晶蕾肩道:「你不要發愁,我一定設法好好安置你!」這葉晶蕾此時對一塵子也以老前輩呼之,正在述談當兒,卻又聽那紫袍上人又咳了兩聲。
    一塵子大驚,再一注視師兄,竟是面色青白,本來他臉色是紫的,這一變白,更顯得枯瘦不堪。
    鐵守容一撲至前道:「師伯!你受傷了?……」
    紫袍上人勉強苦笑了笑道:「好厲害……的六合掌……連我的霹靂掌都敵不住……」一塵子知道師兄受傷不輕,當時摻起紫袍上人,別看這紫袍上人方才一刻,仍是氣血如虎,只這一瞬間,他已挺不住了,喘得更急。
    鐵守容和葉晶蕾都不由焦心異常,雙雙流著淚上前摻扶,紫袍僧看了她們一眼含笑道:
    「別難受,沒關係……」話雖是如此說,但他自己確已知道,自己年紀太老了,而且五十年前曾走火入魔一次,已使氣血消耗過甚!
    這多少年他一直很少出門,藉著這「太陽棚」才使他苟延殘年,但他確實有一身極為精人的絕技,要是他身體好的話,那赤臂尼決也傷他不了。
    不想一時大意,為了救雲中雁,竟施出久未用過的「混元一氣霹靂掌」,因他知道只有這種掌力才能敵住忍大師的六合掌力。
    但他卻忽略了,自己身體復元不及一月,如何能運此種消耗氣血的掌力,何況傖促之間,力又未用足,那赤臂尼這一掌是在盛怒頭上,用出全身之力,這麼一來,這紫袍上人如何能敵!
    他初一受掌,五臟一陣發熱,他已知受傷不輕,當時勉強用氣封住,這一路飛馳,返寺後這一鬆,氣血一散,可就有點受不了啦!
    且說一塵子等三人,扶著紫袍上人入了丹室,上人此時連坐的力量也沒有了。
    只好把他放在榻上,只見他面如金紙,說話聲音都抖了,一塵子嚇得全身戰抖,本想與上人推拿和穴一番,但知道上人道法通玄,醫道比自己更高明數輩,他自己定知道如何治療,不由急道:「師兄!你這是怎麼了?要不要服什麼藥?……」
    上人聞言苦笑道:「只有一種藥能醫,只是這種藥確太難找了!」
    鐵守容泣問道:「你老人家說說看,也許能找到!」那紫袍上人搖搖頭,他知道這種東西說也是白說,反而令她們到處奔波,結果仍是無用!
    不由笑了笑道:「沒有用……這種東西,我在年青時才見過一枚,你們恐怕聽也沒聽過……」
    一塵子皺眉問:「是什麼東西!師兄你快說吧!也許我知道也未可知!」
    這上人用眼看了師妹一眼,氣若游絲道:「那是黑精!」他那不清楚的腦子,頓時起了這東西的影子,通體黑亮,是生在地穴處石上的一種類似菌狀的植物!
    一塵子聞言皺了一下眉,這種東西她知道,但一時要去找卻是不易了,不由急得頻頻皺眉道:「師兄這黑精我是知道的,但即使找來怕也晚了,你可知道另外尚有救藥麼?」
    紫袍上人搖搖頭道:「別無救藥,……」
    一塵子一咬牙道:「師兄你先運氣不讓血攻進心去,我這就去給你找藥去!」紫袍上人苦笑著沒作聲。
    一塵子又安置了二人一番,叫他們好好看著紫袍上人,自己決以最快速度轉回。
    二女答應著,這一塵子此時雙目含著痛淚,翻身離座而去,暗影裡見她幾個縱身,已消失在山下去了。
    鐵守容送走老尼,正欲回室,突聞高空一聲鷹鳴,聲音凌厲已極,好似在那聽過似的。
    不由抬頭向天空一望,但見皓月之下,一蒼黑白首巨鷹正在翔游著,仔細一看,喜得大叫了兩聲:「墨羽!墨羽!」
    那巨鷹正在此山之頂盤旋不下之際,突聞鐵守容一喚,不由曳然一聲長鳴,一收雙翼,就像一枝黑箭似的往鐵守容立足處投下。
    須臾而至,正是那太虛老人座下仙禽,不由喜得一把摟住它頸子,那巨鷹也似依念十分,不時用頭去擦她身子,狀極親密!
    忽然她突然想到,太虛老人曾有言,自己圓寂時,這鷹才會來投,不由鼻子一酸道:
    「太虛老前輩還好吧?」
    那墨羽聞言竟自流下淚來,低頭悲鳴了幾聲,鐵守容見狀才將收殮的淚,此時不由又流下了。抱摟住墨羽把臉貼在她毛上問道:「太虛老伯伯已不在了麼?」這墨羽竟自點了點頭,鐵守容聞言心如刀割!
    雖然那太虛老人和自己並沒什麼師徒之誼,但不知怎麼心中一直想念著這位慈善的老人,何況人家還贈了自己那兩卷秘譜,由太虛老人,不由又想到了眼前的紫袍上人,這位老人家如今也是命在旦夕了。
    想到這對墨羽道:「你跟我進去吧!我有一位伯伯他也受傷了,你也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墨羽點點頭,隨著往內走去,鐵守容見這墨羽一步一跛,像是有一足抓著東西似的,當時也沒顧得問,待入內後,葉晶蕾嚇了一大跳道:「這是那來的大鷹!乖乖!」紫袍上人聞聲也不由在榻上睜開雙目,見狀也不由一征……
    但他此時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把一雙懷疑的目光向鐵守容投去,鐵守容至前,以手拉著紫袍上人的手道:「師伯!這就是太虛老前輩座下的仙禽墨羽呀!」
    「太虛老伯伯如今已不在人世了……」說罷眼圈一紅,紫袍上人聞言勉強點了點頭,不由又把那雙無力的目光向這大鷹投去了!
    忽然他的那雙已無光的眼猛然一亮,面帶喜容,口中喘道:「黑精……黑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