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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淚眼間蒼天


    李雁紅聞言瞟了紀翎一眼,心想,倒看不出你還怪會說話呢,假使我要沒和硯哥哥訂親,又沒見過硯哥哥,先認識你,自己就難保定會喜歡你了。可是如今,我這一顆心已給了硯哥哥了!
    一想到硯哥哥,他那挺俊的豐態又上了眼簾,一回想到在曹州旅店彼此對擁的一幕,不禁情絲萬縷,往空拋系,眼圈一紅,兩行情淚順臉流下……
    紀翎見李雁紅流下淚來,只覺當是自己言語有所冒犯,當時窘道:「姑娘……唉!我是無心說的,你千萬別在意……」
    李雁紅愈發哭出了聲,在枕上搖頭道:「紀大哥,你別誤會,我不為你……我有我的事,想起來就難受。」
    紀翎皺著眉道:「姑娘,到底是一件什麼事,叫你傷心成這樣?能不能告訴我……也許我能為姑娘少效微勞,解除一點憂愁……」
    李雁紅聞言,用一雙淚眼看了紀翎一眼,愈覺得他簡直太像葉硯霜、不由喃喃道:「天啊……怎麼像……」
    紀翎一愣道:「像什麼?……姑娘,請你把你心裡的話,告訴我一些好不好?你這樣一直悶在心裡,實在對你眼前的傷勢沒好處!」
    李雁紅歎了口氣道:「死了算啦!反正我活著也是多餘的……」
    紀翎愈發不解,急道:「姑娘你可不能說這話,有什麼大不了的事,令你傷心成這樣?
    天下沒有什麼想不開的事,只要姑娘凡事本著正常的心去做,一定有一個好的歸宿的。」
    李雁紅聞言頗受感動,在枕上點頭道:「謝謝你,紀大哥!我能認識你,實在是值得我高興的,但是……看到你,我又怎麼會不想到那負心人呢!」
    紀翎一聽這話,簡直就像澆了一盆涼水,半天才苦笑一下道:「我還不明白姑娘的意思,不用說姑娘所謂的負心人一定是一個少年英士了。」
    李雁紅聞言,臉一紅,偷眼見紀翎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不禁不忍,但瞬即又想到,既然自己早晚都是叫他失望,不如現在早早告訴他,叫他死了這條心算了。
    想到這,在枕上點了點頭,紀翎見狀面如死灰,忽然二目圓瞪,閃出奇光道:「我對姑娘敬若天神,誰要是欺侮了你,就是我紀翎的對頭。姑娘,那人叫什麼名字?你告訴我,早晚碰在手,叫他知道我的厲害!」
    李雁紅見狀心內暗驚,因為她已看過這年輕人的手段,而且是說做就做。要是告訴他葉硯霜的名字,日後要叫他碰上,以自己判來,葉硯霜還不是他的對手,豈不害了葉硯霜,我怎麼能告訴他呢?
    李雁紅想到這裡,慢慢道:「你只要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就算了,何必要知道他名字……
    其實也許他並沒有錯,但…每個人都是自私的,都怪我命苦罷了!」
    紀翎聞言,在窗前發了半天愣,又回頭對李雁紅道:「我們相處了兩天了,我還不知姑娘芳名怎麼稱呼呢?」
    李雁紅想了一想道:「你已知道我姓李就夠了,何必一定要知我這名字……」
    紀翎苦笑一下道:「我才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呢!以一番赤心待人,人家卻連名字都不願告訴我……」
    李雁紅聞言,翻著那雙淚眼,看了會這悲傷的紀翎,歎了口氣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既然你一定要問,我告訴你叫李雁紅,一個苦命的朋友,不值得你記住罷了!」
    紀翎反覆地念著李雁紅三字,李雁紅笑了一聲道:「幹什麼嘛!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紀翎似才驚覺,含笑道:「李師妹,你別生氣,承蒙你還把我當成朋友,足見你尚看得起我……」
    話還未完,李雁紅已抿嘴笑道:「才告訴你名字,就改了稱呼,叫我師妹!你可知我師父是誰呢?」
    紀翎搖搖頭道:「不是師妹說我都忘了,我只看出你是少林家數,卻不知尊師何人,可能見告麼?」
    李雁紅在枕上搖搖頭道:「這可不行,你愈來知道的愈多了。要告訴你也可以,那就是你先把你師父是誰告訴我才行!」
    紀翎笑道:「提起我師父,你一定不認識,如今武林中除了幾位前輩知道他名字外,幾乎沒一人知道老人家來歷。」
    李雁紅笑道:「你說說他名字吧,也許我知道。」
    紀翎想了一下道:「我師父姓尤叫天民,江湖上人稱野叟,他老人家到處雲遊,以賣野藥及為人治病為生。如今愈發行蹤神秘,差不多的人都不知他的來歷,就是我要想見上他老人家一面,也是可望而不可即呢!」
    李雁紅想了想,的確也想不出江湖上有這麼一位人物,只是這紀翎武功已是如此了得,這位野叟尤天民的功夫,想來定是駭人聽聞了。
    紀翎這時笑道:「怎麼樣?你是決不知道的。現在你可以把你師父名字告訴我了吧?」
    李雁紅道:「我師父人稱華山俠尼一塵子,你也許會不知道!」
    紀翎一笑道:「原來是一塵俠尼,我久仰大名了!俠尼以一套『庶人劍』名揚江湖,師妹一定也是盛名之下無虛士了!」
    李雁紅心中暗驚,想不到他小小年紀,居然見聞如此廣博,不由笑道:「得啦,別誇了,我師父可能還沒你厲害呢!」
    紀翎搖頭道:「我一介平凡後生,豈敢與俠尼相提並論,姑娘你真會說笑話!」
    李雁紅知道他是客氣,當時也不和他爭論;忽然臉色一冷苦笑道:「我問你,我這傷還要多久才會好?我真等不及了呀!」
    紀翎皺眉道:「師妹功力畢竟不凡,普通人中了我這掌力,此時怕早就沒命了。以眼前境況,恐怕再有十天就可復原了。」
    李雁紅白了紀翎一眼道:「看樣子你還嫌打得輕是不是?你乾脆打死我,也免得活著受罪了!」
    紀翎見李雁紅這一嬌嗔,簡直美不可言,心中愈發感到一股酸味,心想那位負她的人,真是一位特大號的傻瓜,如此俏麗佳人,居然無福消受,我紀翎只盼此生能與她同飲同出,含笑論交於願已足!想到這,一雙俊目不自主地盯住了李雁紅,千言萬語在心中起伏不定,竟忘了回李雁紅的話了。
    李雁紅見紀翎那份憨態,當時不由噗嗤一笑。待紀翎驚覺後才假作正色道:「你可別老這麼樣看我,我臉上又沒有花,有什麼好看?告訴你,要叫他知道,不打斷你的腿才怪呢!」
    紀翎一愣道:「誰有這麼大膽?我不打他都是好的了,他是誰呀?我不相信他有這麼大本事?」
    李雁紅一笑道:「告訴你他姓葉就夠了,他本事可大著呢!像你這樣來上兩個還不是他的對手……你相信不?」
    紀翎聞言只氣得劍眉一豎厲聲道:「哼!叫他來試試看,我紀翎雖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人物,可是一生就沒服過人。此人到底是誰,師妹你一定得告訴我!」
    李雁紅一翻眼道:「告訴你幹什麼,好叫你們打架,我看熱鬧是不是?」
    紀翎氣得一聲不出,心想這姓葉的莫非真有這麼大本領?自己從出道到今年八年來,尚無遇見對手,就不信這姓葉的有這麼大本領,早晚我要遇著他,一定要和他比比,看看到底誰強,而且還要叫李雁紅在面前看看,叫她心服口服。
    正想著此事,忽聽李雁紅哎呀了一聲,嚇了一跳忙問道:「怎麼啦?」
    李雁紅這才摸著胸口道:「糟了!我的一個草囊還忘在馬上了,還有一把劍也不知放到哪去了!」
    紀翎才放下一顆心,笑道:「你放心,這些東西我都收得好好的,就連你那匹馬,我也派人給牽回來,餵在馬棚裡好好的!」
    李雁紅又羞又笑地瞟了他一眼,紀翎頓感這一眼令自己通體舒適,見狀笑道:「你等一會兒,我這就把你東西拿來,免得你又擔心!」
    言罷開門而出,須臾回轉,手中早拿著一劍一翼,一面走一面再端詳那劍柄讚道:「聚螢,好劍!這穗兒尤其美。」李雁紅聞言心中一動,接過劍,第一眼就看著那淺綠紅穗,不由用手輕輕摸著那穗兒,眼中透著癡情。
    紀翎見狀暗想:這穗兒怎會被愛成這樣?忽然,李雁紅一抬頭冷然問道:「我問你,這個人你認不認識?」
    紀翎一怔道:「問誰?有名便知,無名不曉!」
    李雁紅道:「這人姓鐵名叫守容,「你知不知道?」
    紀翎點頭道:「那當然知道啦!這兩年江湖上誰不知新近紅遍了半邊天的女俠雲中雁,只可惜我沒見過她,你莫非認識她麼?」
    李雁紅冷冷地道:「人家是大俠客,我們哪配認識!不過我一直懷疑,她是不是真有本事?而且真長得那麼漂亮?」
    紀翎點點頭道:「長得如何我是不知道,不過本事是不會差了,你沒見人家孤單單的一個人,就在烏鴉嶺殺了那條千年以上赤仙怪蟒,沒本事這事能辦的了?」
    李雁紅啊了一聲,慢慢道:「那蟒原來是她殺的,師父只說是一個女俠客,還不知竟是她呢!真令人敬仰!」
    紀翎又道:「殺了那條蟒還不說,姑娘,你可知有一位前輩叫金七老的麼?」
    李雁紅點頭道:「冷面佛金七,我知道,這與她有什麼關係呢?」
    紀翎道:「怎麼沒關係?你聽呀,有一次雲中雁路過關外,被金七師徒知道了,因金七徒弟看上雲中雁長得美,想娶她為妻,結果他師徒三人在半路上,把人家鐵守容給截下來了……」
    李雁紅一驚道:「什麼?鐵守容嫁給他徒弟了?」
    紀翎一笑道:「那怎麼可能?你聽呀!」
    李雁紅心中又好像放了心,卻又似微微有一點失望,道:「你快說呀,急死人了!」
    紀翎笑道:「我說的好好的,你自己打岔。我不是說那鐵守容在半路上被金七師徒給截住了嗎?一言不和,就給他們打起來了。」
    李雁紅急道:「結果怎麼樣?鐵守容真可憐!」
    紀翎看著李雁紅一笑搖頭道:「雲中雁才不可憐呢,可憐的是他們三個人。」
    李雁紅聞言皺眉怔道:「他們把人家欺侮夠了,還可憐?」
    紀翎道:「我的小姐,我話還沒說完呢!你以為金七師徒把鐵守容給打敗了搶走了是不是?」
    李雁紅奇道:「不是這麼回事麼?」
    紀翎笑道:「滿不是這麼回事,人家鐵守容真有兩下子,先用掌震住了金七徒弟馬兆新,再用劍把鐵獅子錢劍秋肚子劃開了條大口子!」
    李雁紅皺眉道:「那金七會答應呀?這位老人家向來心狠手辣,雲中雁慘了!」
    紀翎聞言皺了一下眉道:「你怎麼搞的,怎麼盡想著鐵守容敗。」
    李雁紅看了一眼紀翎,眼中透著驚奇,紀翎這才又開始言道:「金七他不答應也得行呀!也怪他誇下海口,要以手中的那枝旱煙袋對雲中雁手中那把劍,而且還說要在二十招以內把雲中雁制服,不想一動上手,叫人家雲中雁用劍把他旱煙袋給砍斷了。你看這一下不丟臉到家了?」
    李雁紅歎了口氣道:「算她走運,後來怎麼樣呢?」
    紀翎笑道:「金七說過二十招要是制不住人家,就得乖乖叫人家走,當然只好放她走了。不過此老仇心太重,一月後聽說就帶著徒弟上山去苦練一種功夫去了,最近聽說已二次下山了,以後事情就不清楚了。」
    李雁紅此時內心對雲中雁真是既羨慕,又不服,暗想但願自己早日遇上她,也好和她比比,看看誰厲害,她要是真如所言,也不負硯哥哥對她一片癡情,要是沽名釣譽空負其言,真有些令人不平了。
    紀翎說完了這番話,才暗奇李雁紅好好地怎會問起鐵守容來,而且滿臉憂鬱之色,不由道:「師妹莫非認識這位雲中雁麼?怎麼好好的問她作甚?」
    李雁紅搖頭道:「她是我心中一直想看的人,當然我要問啦!而且她還送了我一件衣服。」
    紀翎道:「送了件衣服?什麼衣服?」
    李雁紅把革囊拉過來,才一打開,室內已閃出一圈圈的紅光,竟是一件紅光閃爍的衣服。紀翎還弄不清這是什麼衣服,李雁紅已把那件紅衣抖開來道:「你方才不是說雲中雁在烏鴉嶺殺了一條千年的赤仙怪蟒嗎?這就是那蟒的皮做的。」
    紀翎道:「真的?怎麼會到你手上了呢?」
    李雁紅道:「是我師父把那蟒皮剝下,拿回山去交給大師伯作了兩套衣服,還用那皮在華山之頂扯了一個太陽棚,她老人家日夕在那上面練坐功,聽說好處還多著呢!」
    紀翎一面翻閱那衣服,一面點頭讚道:「果然是件無價之寶,師妹要是穿上,非但普通刀劍不能砍人,就是水火也恐不能傷它分毫吧!」
    李雁紅笑道:「其實我倒不在乎它這些功效,只是喜歡它如此鮮艷,別有一番大方高貴的氣質。」
    紀翎讚道:「這衣服也只配師妹來穿,穿上了不知要害多少人著迷呢!」
    李雁紅似笑又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呀,什麼都好,就是這張嘴,我還以為你有多老實呢,原來也是一張油嘴,老誇人家,你也不嫌煩。」
    紀翎紅著臉笑道:「本來是如此,你難道要叫我說瞎話不成?」
    李雁紅用手遮著雙耳道:「不聽!不聽!狗兒唸經!」天真率直,嬌態可人。紀翎在一旁看得如醉如癡,心想這女孩真是美若天人,自己如能得妻如此,真是不愧此生。
    想到這,突有一人在門外一伸頭,紀翎一縱身已來至門口。見是那錢順兒,正想喝叱,錢順兒已一縮脖子道:「得!三爺,我可真怕你發脾氣,要是沒事,我天膽也不敢來這裡找你呀!」
    紀翎急道:「有什麼事快說!」
    錢順兒笑道:「不是又到了吃中飯的時間了嗎?可別又叫我挨罵,就是這麼點事,提醒三爺一聲。」
    紀翎又氣又笑揮手道:「我知道了,你可真討厭!」
    錢順兒一咧嘴道:「有了她,我當然討厭了!」
    紀翎一瞪眼道:「你說什麼?」
    錢順兒一拍後腦瓜道:「咳……我說……連我自己也覺得討厭,不是這麼回事麼?」
    紀翎明知他說的是什麼,可也不願追究,當時笑了笑道:「你這傢伙,早晚得給你點厲害,說話不分輕重,你去關照廚房一下,叫準備一份午餐,要精緻一點,等會我自己去端。」
    錢順兒答應著,心想我來的倒真是時候,正趕上跑腿的了,當時故意皺眉道:「何必還要少爺自己去端,打發個小丫環不就行了麼?」
    紀翎一瞪眼還沒說話,這小子可真精,當時咧了一下嘴叫道:「得!爺,算我沒說,這兩天風水不好,一說話准挨罵!」心裡可在嘀咕,三爺對這小妞可真孝順,連飯都要自己端,從前他不是最討厭女人麼?現在變得可真快!
    紀翎待錢順兒走後又回至房內,李雁紅在床上道:「你有事就請便吧,我自己一個休息一下也好。」
    紀翎道:「哪有什麼事?我現在去吃飯,呆一會我再給你送飯來。還有,我去叫個小丫環來侍候著你,有什麼事情只管招呼她好了。」
    李雁紅笑道:「我有什麼事?才吃過飯沒多久我還不餓。你快請吧,我睡著了你可不許吵我。」
    紀翎皺眉道:「不吵你當然行,只是你不吃東西可不成,你再怎麼也得少吃一點!」
    李雁紅歎了口氣道:「紀大哥,我真謝謝你對我這麼好,只是我吃不下怎麼辦,等我餓了再吃總行了吧?」
    紀翎想了一想道:「這樣吧,等下午你睡醒了再把飯送來,好吧?」
    李雁紅點了點頭道:「就這樣吧。你呀,反正不脹死我你也不甘心。」
    紀翎聞言喜道:「豈敢,只要你乖,聽話就夠了!」
    李雁紅聞言羞得雙頰飛紅,有心說他一句,只是一見他那份直率無心的勁,又覺不忍,只罵了一聲:「死東西!」
    紀翎已笑著跑出屋去了,剩下李雁紅一個人,心中更是心緒不寧,想到這紀翎對自己分明似有深情,只是自己對他只是尊敬和喜歡,談不上愛,總覺這人難得古道熱腸,而且又有這麼一身驚人的功夫,各方面條件都不比葉硯霜差。只是葉硯霜獨有那麼一種超人的個性,叫人只要和他相處些時就永遠忘不了他,和眼前的紀翎比起,真可謂之一時瑜亮並生,然而自己的心只為早給葉硯霜佔去了,並不能再少分一點給眼前的紀翎。
    李雁紅想著這惱人的「情」字,真是柔腸寸斷,一時多愁善感在床上抽搐了一陣,真是俠骨柔情,無限的相思情意憑空拋寄,冥冥中硯哥哥可知情乎?
    院中的一對八哥,正在一枝枯籐上閉目小想,室中的李雁紅也正是憂傷初定,小睡正濃。
    那雕框的小窗扇下,正背著手站著一個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兒,只見他劍眉深蹙,似在傾聽什麼似的,此時他時而仰天長歎,時而低頭深思。顯然的,這年輕人已陷入了愛情的圈井裡。
    從那雕框的小圓形窗中此時傳出了續續斷斷的囈語,那聲音似泣似訴,令人聞之百腸繞結,一掬同情之淚!此時只聽得那多情的李雁紅半泣半訴道:「硯哥哥……我不怪你,都是小妹不好,你……真的就生我的氣了?……
    「硯霜,我不來啦!你盡欺侮人家,你答應要帶我去的,又賴皮!我……不在乎鐵姐姐,如果她能容我的話,我也能容她……只要你憑良心就好了……
    「紀大哥……只是……你可別亂想!」
    窗前的那位年輕公子楞了一下,更注意地去聽,可是話就此結束,他已洞悉了這些話中的真意,只聽他慢慢念道:「他名字是葉硯霜……他是幾世修來的福啊!唉……」
    他又歎了一口氣,由廊邊的欄杆上端起了一份食盤,輕輕繞到這房門口,以一手輕輕地叩了兩下門,裡面李雁紅似已醒轉道:「是紀大哥麼?請進來吧。」
    紀翎答應道,先在門外揉了一下眼,這才推門入內道:「姑娘你醒啦?愚兄特地給你送點心來了。」
    李雁紅聞言心想他這會怎麼變得客氣起來了,當時笑道:「都是什麼?你告訴我聽聽,難為你記得這麼清楚,我真還不大餓呢!」
    紀翎進室前一分鐘,還打算人家既然情有獨鍾,自己何必再苦費心思,反而平添彼此苦惱,立時對她變得端莊禮貌一些,不想被她這芙蓉一笑,玉齒呈嬌,那早先心意又不覺飛到哪裡去了,強忍著內心的不安情緒,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略為惺忪的睡眼透著點點的淚痕,情然的美笑帶起一對梨渦兒,愈顯得玉體柔嬌惹人憐愛,心中暗暗叫了聲,這真是造化弄人!我……實在放不下你雁紅!哪怕為你淪為千古的罪人,那怕為你捐棄一切,甚而我這條命,我只要你……
    想到這,他愣愣地看著李雁紅不發一語。李雁紅見狀驚覺,一扭臉嗔道:「又來啦,又是這一套……」紀翎這才驚覺,歎了口氣。李雁紅一回頭笑間:「好好的你歎什麼氣?年輕輕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愁成這樣?」
    紀翎心想這好,我前天問你的話,你倒搬出來回敬起我來了,不過問的倒是時候。想到這,搖搖頭道:「每個人都有一件傷心事,姑娘你就別問啦,就像姑娘你還不是一樣嗎?」
    李雁紅臉一陣紅,忸怩道:「誰跟你談這些個,紀大哥,我正有一件事要給你商量呢,不知你答應不答應。先吃飯,等會兒再給你談。」
    紀翎淺笑道:「姑娘的事還有什麼好商量的,但聽吩咐也就是了!」
    李雁紅笑道:「其實這事情也不算是求你,等會再說吧!」
    紀翎已把食盤放在桌上說道:「我知姑娘這兩天胃口不好,所以也沒叫他們弄什麼油膩,只烙了幾張玫瑰雞油餅,熬了一點大麥粟子粥,另外還弄了兩個下粥的菜,也不知這些你愛不愛吃?」
    說著把那食盤蓋兒揭開,李雁紅見那玫瑰餅一色粉紅,似有數層疊在一起,還未吃呢,那味兒已香嘖嘖地直透鼻樑,不禁食慾大振笑道:「紀大哥,你真好,你挑的也正是我愛吃的,你也陪著我吃一點好不好?」
    紀瓴笑了一笑道:「我才吃過飯怎麼會餓?不過能和姑娘同室而食,這是多大的榮幸,我就陪著你再吃一點也無妨,好在我肚子是彈簧做的。」
    李雁紅笑著道:「你這人真沒辦法,跟你說也說不清,自己想吃,吃就是了,偏有那麼多說頭,今天我們各人吃各人的,我可不叫你餵了。」
    紀翎笑道:「你能吃飯我當然最高興,要是不行還是早點叫我,別又用筷子碰碗,可真好玩……」
    李雁紅臉一陣紅,也沒說話,瞟了他一眼。紀翎盛了一碗大麥粟子粥遞上,食盤放在她床邊,自己拿了一塊玫瑰雞油餅在一旁慢慢撕著吃。
    這次她倒真能自己吃了,紀翎見狀大喜道:「師妹的傷快好了,再有兩天定可下床,不出十日以內定可復原,真是可喜可賀!」
    李雁紅白了他一眼道:「有什麼可賀的?你當時多用點勁打死我才好呢!」
    紀翎在床前打躬道:「我的好師妹,別再提那回事了好不?我真慚愧死了!」
    說著把吃剩的食具搬至几上,打了一杯漱口水遞上,又遞了一塊自己洗臉的手巾,李雁紅接過毛巾道:「這是誰的手巾?」
    紀翎笑道說:「除了我的,誰還配服侍姑娘?」
    李雁紅笑道:「那我可不用,男人的手中最髒了,臭死人了!」
    說著櫻口一撇,紀翎笑著道:「姑娘放心用好了,這手巾我都灑過香水,保險味道好聞。」
    李雁紅把鼻子湊近聞了聞笑道:「難為你一個男人,心怎麼這麼細,還用香水,也不害臊!」
    紀翎臉一陣紅道:「這是專為姑娘灑的,我怎麼會用?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說嗎?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李雁紅笑道:「我給你介紹一個徒弟,你看好不好?」
    紀翎聞言搖手笑道:「這可不行,我這樣怎可教徒弟,姑娘別開玩笑了。」
    李雁紅佯慍把頭一偏冷笑道:「好好,那就不談了,有什麼了不起嘛!」
    紀翎見狀只急得抓耳撓腮,半天才皺著眉頭道:「姑娘你可別生氣……唉,好吧!你說說是誰吧。這事還得給師父他老人家稟告一下,我可作不了主。」
    李雁紅這才轉喜道:「只要你答應就好了,這徒弟保險根骨奇佳,就和你小時候一樣的。」
    紀翎皺了一下眉道:「是誰?」
    李雁紅想了想道:「我本來是答應人家把他介紹給另一個人的,只是我也不知道還遇得見那個人不?現在既然認識了你,而且本事也這麼大,是可以收徒弟了。」
    紀翎苦臉道:「如果你能介紹給別人,還是介紹給別人好些。」
    李雁紅歎口氣道:「這人我不是說了麼,見不見得到他還成問題。你只說你願不願收吧,我可不敢勉強你。」
    紀翎點頭道:「衝著姑娘的面子,我就收下好了,這小孩現在在哪呀?」
    李雁紅笑道:「他是我一個世伯的兒子,名叫方鳳致,樣樣都好,只是太頑皮了,以後你得好好管他。」
    說著把方家地址留下了又道:「等我走了以後,你有工夫就去一趟,我再寫封信給你帶著去,就可領回來了。還有我告訴你,方鳳致有個姐姐叫方風儀,長得真美極了……」言到此用眼看了紀翎一眼道:「和你作個朋友倒挺合適的,人家人品才學樣樣都好,你一見了她保你喜歡。」
    紀翎苦笑了笑道:「姑娘談這些作什麼?除了一個人以外,天下就不會再有我喜歡的人了。別開玩笑了。」
    李雁紅明知他話中有意,卻仍裝作不知,有意俏皮道:「喲,這麼專情呀!這人是誰呢?說出來聽聽。」
    紀翎心想小丫頭你真會裝,當時嘴角動了尖獐,想說總怕不當,還是沒說出來,笑了一下道:「是誰了姑娘以後就知道了,我也用不著說。」
    李雁紅笑道:「你不說我也不問你,只是我勸你不要去用情愛一個被人家愛過,或者曾經愛過別人的人,這種人不是不值得你去愛,只是會令你失望的。」
    言罷滿臉淒寒之色,紀翎聞言心中怦然一動,怔了半天才苦笑道:「姑娘這話也不盡然,我想一份至情是能融化一塊鋼樣的心,我倒不介意那人是被人家愛過的或是去愛過人家的,我就知道我是愛她就夠了!」
    李雁紅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隨著躲開了他那雙癡情的眼睛,低頭歎了口氣道:「那你何苦呢?天下女人多的是,也許你見的那人是最不值你愛的也未可知,你何不再多去發掘一些呢?」
    紀翎此時已淚流滿面,由對方的話中,已體會出人家是勸自己不要癡心妄想,但自己哪能做得到,不由長歎了一口氣道:「姑娘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心如鐵石,我常常去妄想一些我得不到的東西,冀圖在這妄想裡會產生些奇跡。」
    李雁紅猛一抬頭,注視到這年輕人那張癡情的臉,泛著堅忍的毅力,不由心中一酸,抖聲道:「我不知你說的那人是誰,但是我自己常想我這平凡的一生,早經上天注定,是不會有什麼奇跡出現了!」
    紀翎聞言臉色蒼白,半天才道:「姑娘,奇跡是不能事先預測得到的,我只勸姑娘凡事順心去做,不要太拒人於千里就夠了。」
    李雁紅一驚,暗想這紀翎卻是一堅志的癡心人,似此下去,自己早晚又要害一個有為的人,這是何苦呢!由此想到自己的傷,但盼早日康復,好來個遠走高飛,乘著此心尚未被他搖動以前,還是早點遠離他好些,俗云「烈女怕纏郎」,這樣發展下去,再有一月時光,自己也不敢想那下場如何了!
    想到這不由抬頭一笑道:「紀大哥,我這傷快好了吧?」
    紀翎也正為這些傷情的話,感到斷腸,也樂得轉一話題,克制一下過於激動的情緒,當時點頭道:「依我看再有幾天就可復原了,現在姑娘如不嫌累,待我用本身乾元真氣,再與你通行一周,這樣就好得更快了。」
    李雁紅想了想道:「還像上次那樣呀?」
    紀翎笑著搖頭道:「姑娘請放心,這次只四掌相對,各行坐功就夠了。」
    李雁紅喜道:「那就快點吧!」
    言罷在床上盤膝坐定,伸出兩隻玉掌。紀翎把窗門關好,脫了鞋在李雁紅對面坐定,須臾熱氣通行全身,這才伸出雙掌,合抵在李雁紅的雙掌上道:「從現在起姑娘不管何事,都不要開口說話,約一個時辰也就差不多了。」
    李雁紅點頭答應,紀翎遂合雙目,把那乾天真氣提貫雙臂,一絲絲都逼進李雁紅掌內。
    不一會兒李雁紅但覺五內如焚,七孔中都透出絲絲熱氣,全身好像是萬千火蛇鑽咬,奇苦難耐,但因紀翎關照過,不可開口出音,也只好深鎖蛾眉苦苦耐著。
    這樣約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覺得全身漸漸舒泰,出氣也無方纔那麼急喘。又過了一會兒,竟自通體舒適已極,暗想這紀翎小小年紀,居然有此功力,連師父一塵俠尼似也無此功力,不由暗暗讚歎一番,心想我那硯哥哥功力要能如此就好了!
    想到這,不由睜開雙目,見紀翎此時臉色紅暈,有兩股白氣由鼻中時出時進,知道這是練氣登峰造極現象,已能將氣質凝固成形,見他氣細如小指一般,知道尚是初有形質,如果練到極頂可有杯口粗細,數十步內開口可制人死命,師父偌大歲數,這氣尚不能練它成形,看這紀翎武功真是大得出奇了!
    紀翎把這白氣吐吸了數十往返,開目道:「好了,你感覺如何?」
    李雁紅點頭笑道:「果然是好多了,你真是了不起……」
    言罷一翻身,竟下了床。紀翎見狀大喜道:「能走路就快了,你不妨試試看!」李雁紅慢慢在這房中走了一圈,愈覺行動方便,並無何痛苦,只疑傷已痊癒,試著一提丹田之氣,才知竟是盤旋不上,心想這金劈掌好厲害!
    且說李雁紅在紀府養傷,轉瞬八日,每日由紀翎以本身乾元真氣與她周貫全身,故此那傷已完全康復,行動如常。這一日午後,李雁紅在房中寫了一封致方益川的信,方住筆,紀翎已在外叩門,李雁紅道聲請迸,紀翎已進室內,一眼見李雁紅寫好的信,不禁一愣道:
    「師妹這是為何?」
    李雁紅淺笑了笑先對他作了個揖道:「謝謝大哥這十天來對小妹盡心的服侍,小妹有生之日決不忘大哥這番鴻恩,因這兩日來已感到完全痊癒,故此向大哥告別了。日後如小妹再經此處,定來與大哥問安!」紀翎聞言面如死灰,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
    李雁紅見狀知道他心內對己不捨,當時一笑道:「你可不要難過,這十天來我們不是談了很多嗎?小妹能交到像大哥如此的正人君子,真應引以為榮,現在我傷好了,你應為我高興才是,怎麼你倒反而難過起來了!」言罷佯作薄嗔。
    紀翎見狀勉強笑道:「師妹傷好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哪會傷心呢?只是何妨在此多留幾日,容愚兄少盡地主之誼,再走也不為遲!」
    李雁紅搖頭道:「你呀!已經盡了十天地主之誼了還不夠麼!你別難過,以後時間長著呢,說不定我們還會碰頭,何必這麼傷感呢?」
    紀翎此時內心已如刀割,雖然這幾天早想到,一待她傷好定會要離開自己,而去尋訪那葉硯霜,但仍圖萬一之想,今日果然對方提出要走的話來,說得盡情人理,自己哪能硬有留人不叫走的道理,聞言眼淚差一點就流出來,停了半天才喟然道:「既是師妹立意要走,愚兄哪能強留,此一別尚不知何日方能再見,不如多留一日,待明日愚兄小備別筵,與師妹餞行,望勿再推辭才好!」
    李雁紅想了想點頭道:「大哥美意實不忍辜負,其實你我既屬俠義道中人,還是免去這些俗套好些……」
    紀翎淒然道:「人情總是人情,愚兄心內苦楚,師妹想必知悉甚詳,尚請莫為己甚!」
    言罷長歎一聲。
    李雁紅此時何嘗心內不難受,但她是一極為明智的女孩,如今葉硯霜下落不明,自己無論如何也要訪到他,把自己一番苦心向他表明一下,他如回心轉意,自然是自己再理想不過的事了。即便他立志非娶那鐵守容不可,自己也只好遠走天荒,也決無再事他夫的道理。儘管這十日來已和紀翎有著極深的友誼,儘管覺得紀翎一切都是那麼好,但是自己最多只能和他做到兄妹的情分,再進一步是不可能的了!
    李雁紅深知自己感情的脆弱,如果與他再如此發展下去,不是自己狠心有意冷淡令他失望已極,再不就是自己經不住考驗,墮入這年輕人的濃厚感情裡,將做了萬世的罪人,日後如何向葉硯霜交待?這兩種可能都不是好的結果,所以還不如早日別了他好!
    想到這裡,裝著不懂他的話笑道:「我已寫好了一封給方老怕的信,大哥這些時候有空,請去一趟,那方風致如堪造就,就煩大哥成全他一番,如認為不適習武,還是勸其讀書的好。」
    紀翎點頭道:「師妹請放心,那方鳳致不論根骨如何,愚兄定盡最大能力,予以成全,不負師妹一番囑咐。」
    李雁紅聞言也頗為感動,須臾那紀翎又道:「師妹明日出門,愚兄之見還是喬裝出門的好,愚兄已揣摸著師妹身材,命人作了兩套男裝,兩套女裝,尚乞師妹哂收,愚兄愧無別物相贈,再就是這顆心了,師妹走到哪它跟到哪……」
    李雁紅臉一紅道:「謝謝大哥的厚贈,小妹匆行在外,身無長物,卻無可相贈,只頌大哥鵬程萬里,前途無量。」
    紀翎含笑道:「謝謝師妹,師妹此番遠行,但不知欲奔何方,可能見告麼?」
    李雁紅聞言低下頭慢慢道:「天涯海角,我也不知到哪去……」
    紀翎慨然道:「師妹不要太苦了,愚兄也定為師妹留意,見著那位葉君,定把師妹一番苦心轉告,他如不是鐵石心腸,定會體諒師妹一番真情……」
    李雁紅猛然一抬頭,眼中含淚道:「你怎麼知道我去找他?……你莫非認識他?」
    紀翎搖頭道:「我如何會認識他?……不過我定會留意去找他就是了。」
    李雁紅搖頭道:「你既不認識他,怎會找到他呢?何況我也不願你如此,我要親自去找他,我可不要人家可憐我……謝謝你大哥!這事還是不要費心的好。」
    紀翎苦笑了一下沒說話。二人這樣無話對坐了一會兒,每個人都有一肚子心思,紀翎站起道:「我就去看看師妹衣服做好沒有,做好了拿來給師妹試試看合不合身。」
    李雁紅笑道:「大哥不慌!」
    紀翎已出了門回頭笑道:「這料子是我自己選的,不知師妹喜不喜歡,我拿來看看。」
    言罷就出去了。
    李雁紅一人在室中把東西稍作清理,這房間本是紀翎的屋子,十天來卻作了自己的臥房,每天晚上紀翎都到別室去住,天亮了就來自己這邊,一陪就是一天,有時候連吃飯都會忘了,對自己真是無微不至,這份人情自己如何來還他啊!
    正在想得人神時候,紀翎已回返,手中捧著一個新制的錦皮行囊,一面走一面道:「昨天都做好了,我竟忘了去拿,師妹看看還喜歡不?」
    說著解開行囊,內中折放著嶄新的一疊衣服,有羅裙鳳服,還有兩套馬褂長衫,都是極好質料,精工裁製,不由笑道:「我一個人,哪能穿這麼多衣服呀!你自己留下幾套穿吧!」
    紀翎笑答道:「這是揣摸師妹身材作的。我如何穿得下?衣服並不多,男女各兩套,剛夠換洗,多什麼呀!」
    李雁紅略為看了看形式花樣,都很稱心滿意,不由笑道:「謝謝你啦!下次我再見你時一定也送你幾套衣服。」
    紀翎低頭道:「我不要衣服。」
    李雁紅一怔笑問道:「那你要什麼?我一定給你。」
    紀翎苦笑一下慢慢道:「我要的……師妹是捨不得給我的……」李雁紅一聽臉一紅,心想你的心還不死呀!……當時卻不敢再接他的話了。這二人在室中又談了些別的事情,紀翎就含著落魄的心進到裡室去了。
    第二日紀翎備了一桌極為精緻的席,搬到自己臥室,與雁紅餞行。食間紀翎是垂頭喪氣,雁紅卻談笑自若,其實她內心痛苦並不下於紀翎,只是她此時若不如此裝作,那簡直就不堪設想了。
    席間紀翎用筷子夾了一雙鴿翅,置於李雁紅面前碟內,勉強含笑道:「此一別願吾妹鵬程萬里,前途無限,不要以愚兄為念……我敬師妹一杯……酒!」想不到平日吒叱風雲的小孟嘗紀翎,這幾句話竟說得差一點流下淚來。
    李雁紅見狀,紅著眼圈由位上站起,雙手舉起酒杯泣然道:「謝謝大哥……小妹平日是滴酒不飲,既是大哥勸飲,小妹哪能推卻呢!」言罷居然喝了一大口。她本不擅喝酒,這一口酒直喝得滿面通紅,髮鬢見汗。
    紀翎見狀急道:「師妹既不會喝酒,還是不飲的好,都怪我不該敬你……」
    卻不料話還未完,李雁紅又舉起酒杯,含笑對紀翎道:「十天來小妹多承大哥厚待,此恩此情小妹沒齒不忘,但願大哥此一別後,千萬以己為重,不要再……念著我這薄命人才是……大哥你可答應麼?」
    紀翎聞言兩眼發直道:「要我忘記師妹,那是辦不到……但師妹放心,愚兄決不會為此給師妹添什麼麻煩的!」
    李雁紅聞言落淚道:「大哥這是何苦……可憐可憐小妹吧!叫小妹心安一點吧!你要是答應此求,請乾掉這杯酒,否則小妹誓不就座!」
    紀翎吞著淚拿起酒杯道:「既如此,我就答應師妹就是了。」言罷將手中酒一飲而盡。
    李雁紅見狀心似稍安,正欲飲盡手中所餘半杯酒,卻被紀翎把酒接過道:「師妹既不會喝酒,還是少喝為妙,這酒愚兄代飲了吧!」正要舉杯飲盡,似覺此舉不當,又把她杯中之酒倒人自己杯中,這才一仰脖子飲盡。
    李雁紅見狀既羞且嬌,正要攔住他,見他已一飲而盡,不由用目一瞟他道:「你真是不嫌髒……大哥,天已不早,我這就走了,你也不要送我,免得我心裡難受。」
    紀翎聞言呆了一呆,遂苦笑道:「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我送師妹一程,不要再攔我了,師妹難道又忍心叫我心裡難受麼?……」
    李雁紅知道不叫他送是辦不到,不由一笑道:「好吧,那只許你送到大門口!」
    紀翎接道:「不,送到這昌平縣界邊!」
    李雁紅看了他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何感覺,半天點點頭道:「大哥稍出去一下,待我改換一套男裝,這樣外出方便些。」
    紀翎道:「我也正有此意,師妹,我去去就來。」
    李雁紅不明其意,見他出去,自己就把門關上,換上一套紀翎送的衣服,大小腰身,都挺合適。這一換上,愈顯得挺秀明朗,飄然超俗,才把那把劍佩好,紀翎已在外叩門道:
    「師妹衣服換好了吧?」
    李雁紅答應著去把門開了,見紀翎手中一個黃緞長包,另一手還拿著一面朱紅色小弓和一鹿皮紅囊,正想問故,紀翎已笑道:「這是愚兄贈師妹的兩樣東西,都是不可少的。」
    李雁紅笑道:「你送我的已經夠多了,這是什麼呀?這麼重要?」
    紀翎道:「我知師妹外出匆忙,一定帶的銀子不多,所以略備了些,師妹帶著上路,為數雖不多,可也夠三四年花的。」
    李雁紅一伸舌道:「我的天!我要這多錢幹嘛呀!我自己還有呢,你快收回去。」
    紀翎泰然道:「這東西師妹是非收下不可,除了幾塊黃金以外,其它我怕師妹帶著不便,所以都換了莊票,如需錢用,隨時兌換亦甚方便。」
    李雁紅皺眉道,「這怎麼行……」
    話還未說完,忽見紀翎劍眉一挑,雙目含淚憤然道:「這點東西師妹都不肯收下,分明是看愚兄不起!還說什麼永不會忘記……」
    李雁紅見他竟如此認真,只好皺著眉歎口氣道:「你呀,真不愧人家叫你小孟嘗,拿著錢亂送一氣,真沒辦法,我收下就是了,看樣子你是要叫我買地蓋房子是不是?」
    紀翎這才回笑道:「反正錢是你的,怎麼用我就不管了。」
    李雁紅笑著道:「那麼這小弓又是幹什麼的呀?」
    紀翎一面把那朱色小弓遞上道:「師妹不要輕視這張小弓,要知這弓實是萬年花竹竹筋所彎,蛟筋為弦,為恩師野叟當年愛不釋手的玩意兒,江湖上見此弓,如果知道他老人家的,就像見到他人一樣的,所以這弓無異是一樣防身信符。這袋內全系恩師親制的數十粒黑色彈子,每發可射千步左右,是一件極好防身利器。我為不放心師妹,所以送給師妹沿途防身,也算是愚兄的一件紀念品吧!」
    李雁紅接過那小弓,入手輕若無物,試一拉那弓弦,錚然有聲,不禁正色道:「大哥,我可不是給你客氣,銀子我勉強收下,這東西,分明是令師所賜的一件寶物,小妹天膽也不敢收受,大哥萬不要強人所難。」
    紀翎笑道:「師父送我時,並無不可賜人之語,何況這弓,形式小巧玲俐,極適師妹運用。我生平向不喜用暗器,留著它也不過僅為一番點綴,反而有辱恩師賜時厚意。師妹樣樣都好,就是太見外一點,需知你我雖非同門習藝,但卻都是武林中人,凡事還是直爽些好。」
    李雁紅聞言不勝汗顏,皺眉道:「大哥話雖不假,只是我收的實在太多了呀!」
    紀翎笑道:「這是最後一件,再沒有任何東西了!收下吧!」
    李雁紅見狀實在拗他不過,只好勉強收下那弓,一面道:「既如此,小妹就愧受了,大哥對我之好,我永不會忘記,我們走吧!」
    言罷把弓往背一背,倒是挺合適的。紀翎由床上把她那隨身革囊提起道:「師妹隨我出去吧。」言罷在先領路而出,李雁紅隨後跟著,一路低著頭走,不一會兒已來至大門口,紀翎立足招呼一人,叫他去槽上牽兩匹馬來,一匹是原來李雁紅所有,紀翎把革囊置好鞍上,翻身上馬。
    李雁紅正要叫他別送,紀翎在馬上已道:「我志已決,師妹不用客氣了,上馬吧!」
    李雁紅無奈,這才翻身上馬,那錢順兒此時由身後趕至對紀翎道:「少爺,要我跟著不?到哪去呀,還拿著包袱?」
    紀翎回身道:「我送送這位李爺,至遲晚上就回來,你跟著幹什麼,我還要照顧你,快去把門開了。」
    錢順兒心中一笑暗道:「她又成了李爺了,你這好好相公不當,這十幾天當聽差的還沒當夠,還要給人家提行李,真是!想著就把大門開了。
    二人在馬上抖動韁繩,急衝而出,一路上二人都無話可說,他說一聲今天天真好,她又說今天好熱,儘是些無關痛癢的話……
    為了打破這沉默氣氛,李雁紅雙足一蹬馬腹,這馬撒開四足如飛似地向前馳著,紀翎也抖韁跟上。
    差不多快是黃昏的時候,二人已馳至南口地方,已是縣郊甚遠地方,李雁紅勒韁稍停,回身道:「大哥,別送了吧,送君千里終需一別,還是就到此吧,再前就出關了!」
    紀翎此時內心如刀割,就像少了一樣什麼東西似的,自己頓感空虛寂寞十分,聞言在馬上手搭涼棚往遠一瞧,果見長城已在望中,那兩行英雄淚撲簌簌流了滿臉。抖聲對李雁紅道:「師妹,好自保重,愚兄不遠送了。如有何事需我幫忙,只要師妹二指寬一張紙條,愚兄誓死不辭。」
    李雁紅也是柔腸寸斷,儘管用牙咬著下唇,不發一言,此時見人家已說完了話,不由點頭道:「大哥……」一開口聲音已不對,那眼淚真像斷線的珍珠一樣灑了一地,不由一狠心道:「大哥保重,我走了!」言罷撥轉馬頭,抖韁急馳而去,一路上屢想回頭,都忍住了,一直跑過這條驛道,才回頭後顧,黃塵萬里,哪有那紀翎蹤影?
    李雁紅對天歎了口氣道:「我現在到哪去呢?」遠遠見那巨大的長城婉蜒地列著,自己一生只由書上及人口中得知,還真沒見過,不由在馬背上雙腿一蹬馬腹,加速向前奔去。
    這一陣馬不停蹄的疾馳,跑了足有一個時辰,天已黑下來了,見那馬全身冒著熱氣,確是不能再跑了,本想今夜趕出長城,看樣子是不行了。
    就在這南口鎮找了個小店住下,這小店見來了個錦衣公子,哪能不侍之如上賓。
    這些靠近長城附近的縣鎮,旅店都是兼賣食物,前面是食堂,後面有幾間小房子,就算是客房。李雁紅一入內,正是吃飯的時候,亂轟轟的人,一股熏人的汗臭味,夾雜著一股膻氣。原來這附近地方人,多喜食羊肉,因靠近關外,羊只輸入頗多,而且羊肉冬天可發出較熱氣質,再飲以酒,實在是防寒再好不過的食物,如今雖是晚秋時光,羊肉已上市了,故一般人多喜吃食。
    李雁紅坐定,見跑堂的往返奔著,口中嚼的總離不了羊肉,不由皺眉問那小二道:「你們這裡除了羊肉,就沒別的東西了是不是?」
    那小二一彎腰道:「有,牛肉、狗肉。」
    李雁紅道:「弄兩個牛肉的菜好了。」小二答應著自去。且說李雁紅一人在那昏昏的燈光之下,正在無聊的時候,卻聽得身旁不遠有四人在高談闊論,因為說話的聲音極大,所以不須怎麼注意,已可聽得很清楚。
    這些話卻能引起李雁紅的興趣,不覺注意地聽了下去。這時聽得一蒼老口音道:「長白梟那老傢伙是好鬥的呀?弄不好胡老鏢頭就得丟個大人,丟人不說,弄不好不就許把命賠上。」
    又聽一人尖聲尖氣道:「真是,這麼大的年歲火還這麼大。多活幾年不好呀,還要擺哪門子擂台?真是!」
    李雁紅心中一動,暗想那長白梟不是師父日常提的一個綠林怪傑麼?此人姓施名亮,卻有一番超人功夫。那胡老鏢頭不知是說的誰,又聽說擺什麼擂台,這倒是一件新鮮的事,不由往那說話四人望去。
    見這四人都是四十開外的年紀,當中一人五十餘歲的年紀,腦後一條小辮已呈花白,一人酒到杯乾,皺著眉毛,也不說一句話。
    下余三人,看樣子也都像是個練家子的,言語間似對那老者均甚恭敬。這時卻見那先前尖聲尖氣發話的人,想是多吃了兩杯酒,居然把鞋脫去一隻,光著腳丫子,踩在板凳上,一面伸二指在串著,口中道:「那胡老鏢頭雖年紀大了不行了,不過聽說他倒很交了幾個好朋友,聽說把江湖上兩個極厲害的人物也叫他請出來了。」
    那老者聞言似一怔,抬起頭先皺著眉看了他一眼道:「你看你這是什麼樣子?跟我出來連一點樣子也沒有,你那手還吃飯不吃了?」
    這人被罵得臉一紅,急忙放下腳,彎腰穿上鞋,一面帶笑搖頭道:「二哥管得可真嚴,連這基本的享受也要干涉……」
    下余二人都笑著搖頭,那老者見他穿上鞋後又道:「老五,這話你是聽誰說的?你說請出兩位厲害的人物,是請的誰?你說說看。」
    那尖聲尖氣的人道:「這二人真是大大有名,二哥你可知江湖上有一外號叫長鳥的人物麼?」
    老者面現驚容道:「什麼?你是說司徒星?這個怪人如今還在人世上?」
    那老五笑道:「在不在我也不清楚,我是聽人家這麼說的,這位老先生出來,那施老當家的可還不知能敵不能敵呢!」
    老者又問道:「還有一位是誰?」
    那老五想了想道:「啊,對了,這位爺我還不大清楚他的來歷,只知道人稱他柳先生,聽人家說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那老者又是一驚,冷然道:「柳二先生你會不知道?曾以一雙鐵掌一夜間連斃中條山二十四人,這位異人你會不知道?」
    李雁紅對這二人都有耳聞,一聽這擂台如此盛會,不由內心傾慕十分,心想這擂台也不知擺在何處,自己既趕上了,何妨去看看熱鬧,要是那鐵守容或葉硯霜也去了,自己不省得再到別處找他們了!
    這時又聽另一人對那老者道:「二哥,我看這趟混水我兄弟還是免淌的好,別幫不了人家自己弄得灰頭上臉,那可划不來!」
    那老者聞言冷笑了一聲道:「既然答應了人家,就是刀山油鍋也得去呀!人家長白裊施老當家是怎麼個人物,人家看得起我們,我們哪能不知自量!」
    此時那尖聲尖氣地道:「大哥偏又在此時到什麼漢中去,少了他我們這五鬼不成了四鬼麼?」
    李雁紅此時已由這四人對話中清楚了,原來這四人都是施亮一邊請出助拳的,心想聽他們的外號分明是叫什麼五鬼,看他們那一副尊容,倒真可稱為五鬼,由這外號上判斷,可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想到這,那堂倌把菜也端上來了,李雁紅此時倒擔心這四人走了,自己找不到那擂台還真麻煩呢!
    正在擔心,已見那四人食畢,相繼起立,心想你們可別走了!正在發愁,卻見那尖嗓子的對小二叫道:「喂,夥計,給我們哥四個找一間好房子住一夜,明天一早還要上路呢!」
    李雁紅這一下算吃了定心九,心想你們明天早晨走,我是跟定你們了!想到這,就見那四個醉鬼,跟著小二往後房走去,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當時招呼著算了賬,也往後房走去。
    因為累了一整天,上床就睡著了。第二天天一明,李雁紅趕快起床,生怕那四人走了,漱洗完畢,就走到那前麵食堂坐著吃早點,一面等著房內四人。心想你們一出來,我就算跟定了。
    一會兒果見那老者先出來,坐好叫些燒餅醬肉,那三人也出來了,此時陸續又出來了好幾個人,都是想乘早趕路的,一時這小房子又熱鬧起來了。
    李雁紅才拿起一個燒餅咬了一口,卻見那四人站起身來,那老者還道:「快,別吃了,包上在路上吃,這一天我們還要趕三百里路呢!」李雁紅一聽,心想,乖乖,這可夠我跟的,你們包上我也包上,你們什麼時候吃,我也什麼時候吃!
    想到這裡,把肉都夾在燒餅裡,問櫃上要了兩張油紙包好放在囊內,自己行動已夠快的了,可那四人比她還快,還沒離位子,那尖嗓子已先喝道:「小二,備馬,算賬!」
    李雁紅一時情急,不由跟著叫了聲:「也給我算賬備馬!」
    那尖嗓子的聞聲,看了李雁紅一眼,對身旁三人道:「還真有比我們更急的!」
    李雁紅一出聲,心已後悔,生怕四人對自己注了意,就不好跟了,這時見四人並未怎麼注意自己,心不由放了一半。
    須臾,小二把賬算好,李雁紅見四人已走至門口,自己慌忙在後跟著,先在門口看他們都上馬了,自己這才隨後上馬,再看四鬼已經跑了老遠了,不敢怠慢,一抖絲繩,這馬放開蹄,星馳電閃在後緊跟著。
    這一陣亂跑,跑了整整一上午,高大的長城已在眼前。此時前面四騎馬都放慢了腳步,李雁紅也只好放慢了,忽見四人翻身下馬,李雁紅也只好翻身下馬,心想也該歇歇了,別一個勁直跑。
    這一下馬,才見原來這是條官道,路上行人都下了馬,心中不由感到奇怪,再往前一看,敢情這是一個城門口,上面二個大黑字「居庸關」,關口還站著六個清兵,手提雪亮的大刀,正在檢查盤問出關的行人。
    李雁紅心想,還真有這麼麻煩!原來那時清人雖表面上對出關漢人略微放鬆,實際上限制仍相當嚴,園為關外系他們滿族發源地方,生怕漢人喧賓奪主,再方面東北又產人參肉桂,這些東西都極珍貴,一向為皇族所享用,生怕漢人偷盜享用,所以出關的人,如果沒有特准放行證,就是一般苦力自動開墾者,再就是他們滿人自己,其實漢人只要通過,塞點錢也就沒什麼問題了,要是又沒錢又沒特別情由,想出關可就萬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