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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杜鐵池急促遁光,想要追上她,倒要問個明白,偏偏前行的青色劍光其勢極快,以自己功力如非全速催馳,簡直難以跟上,心裡由不住大是驚喜,誠所謂「士別三日,刮目相看」。想不到月餘不見,瑩瑩功力居然精進如此,卻是沒有想到的事情。
    劍遁奔速奇快,須臾之間,又已是百十里之外。
    天色即將黎明,東方微微現出一絲魚肚白色。
    青、白二色劍光過處,映照得百十丈內外光同白晝——身下似乎已來到了一片叢山峻嶺。
    杜鐵池正自警覺到離開太遠,前行的那道青光卻忽然接下了劍遁,直向足下叢嶺間墜下去。
    青白兩道光華下落之處,直把遠遠叢林,映照得十分清晰,忽然閃得一閃,光華盡失,二人已落身嶺上。
    杜鐵池收回遁光,打量著落身之處,只覺得林子裡滿生著參天古樹,濃林密密衍生,掩遮得天上星月無光,空氣清冽,卻迷漫著茫茫一片霧氣。
    使他奇怪的是,前行的梁瑩瑩自遁光一墜之後即行無蹤。
    杜鐵池心裡未免有些納悶。
    此刻的他,自不能與以往相提並論,雖說是他如此道法功力未能全部恢復,有個兩三成已非同小可。
    杜鐵池定了一下神,運用目光四下略為打量一番,由於他的視力異常,雖然面前迷漫著一片濃霧,光度昏黯,卻無礙他的視覺。
    眼前是一片佔地甚大的樹林,極可能是一片歷來罕見人跡的原始森林,排列在眼前遠近的樹木,粗可合抱,地上滿是陳年累集的樹葉,行走其上,像是踩在一層厚厚的軟墊之上。
    杜鐵池一面運用目光四下裡仔細地觀察,足下緩緩前進,卻是看不見瑩瑩站在哪裡。略定之後,杜鐵池由手指尖上發出了一道劍光,頓時眼前大為光亮。踐踏著軟軟的一層腐葉,前進了數十丈,彷彿感覺出越入越深,幾有抬頭不見雲月之勢。
    忽然,杜鐵池覺出了不妙!似乎是說不通的一件事,梁瑩瑩何以會好好地把自己帶來這裡,自己卻又隱身不見,顯然有悖情理。
    杜鐵池心裡想著,遂即運用玄功,傳聲四方,呼喚了兩聲。聲音在古森林裡幾經迴盪,歷久不歇。良久,良久,聲音消逝,依然不見梁瑩瑩的回音。
    杜鐵池心中詫異,收回了劍氣,正待駕起遁光,低飛繞林一周察看一個究竟,就在這時,眼角瞟處,無意間卻為他發現了一些異態,似有閃爍的火光,起自前面右側。——那裡地勢偏低,只能見隱約散出的火光,卻不見現場情景。
    杜鐵池心裡一笑,暗忖著可能是瑩瑩鬧的玄虛,遂即快步上前。
    眼前火光益盛!敢情是有人在那裡生了一大堆野火,火勢很猛,噴出了尺把長的火苗子。在此即將來到的黎明之前,氣溫很低,山林之內,尤其陰森,有那夜宿之人,生上一堆野火藉以取暖,也是合乎情理之事。
    使杜鐵池感到吃驚的是火堆旁邊的一個人,一個長髮的女人,卻不是梁瑩瑩。
    瑩瑩雖然也留著長髮,但那是黑而細的秀髮。
    這個人的長髮,卻不是黑色的,是白的。一樣的長可及腰,給人的感覺卻並沒有美感。
    杜鐵池所能看到的,只是這個人的背影:一件黑色繡有八卦圖案的道袍,襯著背後的白髮,在熊熊火光裡,給人無比陰森的感覺。
    杜鐵池遠遠地站住了腳步,正自思忖著如何應付,忽見一個窕窈的影子由側面林中姍姍步出,一經觸目,杜鐵池立刻便認出了正是梁瑩瑩。
    她似乎並沒有看見遠遠地向自己注視的杜鐵池,一經現身,遂即向著白髮道嫗坐處走過去。
    杜鐵池情不自禁地腳下移動,也跟了過去。
    梁瑩瑩一直走到了白髮道嫗對面坐下來,杜鐵池忙即跟過去。熊熊火光映照著四周,形成了一個十數丈見方的明顯範圍,在此範圍內的一切看得格外清晰,與火光不及之處,形成了黑亮兩個極為明顯的界限。
    杜鐵池心裡不勝迷惑,實在難以瞭解梁瑩瑩怎麼會現身這裡?
    其實以杜鐵池今日道力,在初見瑩瑩現身之時,只須略加思索,即能看出對方虛實真假,只可惜他到底經驗不深,萬萬不會料到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其中竟然包藏了詭詐。
    杜鐵池一步步向著瑩瑩所現身之火光處接近。忽然,他覺出身上有一種異樣的感觸,彷彿身上一熱,此身已在火光範圍之內。
    與此同時,那個現身在火焰之旁的梁瑩瑩,竟然驀地消逝無蹤。
    同時之間,杜鐵池只覺得渾身一緊,彷彿被一種無名的勁道緊緊地吸住,再看對方那堆熊熊烈火,此刻竟然已變成了綠色,整個火光範圍之內,顯現著一種碧森森的可怖氣氛。
    杜鐵池忽然覺出不妙,忙即抽身,無如在那個火光所形成的範圍之內,敢情有極大的吸力,所顯示的情形是只許前進,不能後退。這一驚,由不住使得杜鐵池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這才發覺自己一時大意,看來敢情又著了人家的道兒,只是對方這個自發道嫗又是何人,何以弄此玄虛,卻要問個清楚。
    想到這裡,杜鐵池一面站住腳步,冷笑一聲道:「你是什麼人?何故引我來此?方纔所見的那位梁姑娘又在哪裡?」
    自發道嫗依然是背向著這邊。聆聽之下,卻由她嘴裡發出了一陣冷森森的笑聲!
    依然是背向著杜鐵池:「你要見梁姑娘麼。」她用著那種慢吞吞的聲音答道:「很好,你且看來。」
    話聲一頓,即見她抬起了一隻手,用看來像是鳥爪也似的手指,在頭上搔了一下。霍地一蓬光華,直由她天庭處向外噴出。妙在這蓬光一經著地,登時幻成了一個體態婀娜的佳人。先是一片淡淡的人影,漸漸地變得清晰。就在杜鐵池定目注視之下,眼看著這一片幻影,漸漸變得成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
    最奇怪的是,這個變幻出來的佳人,那張臉上的奇妙變化,在一剎那經過數種不同變化之後,這張臉漸漸地定了型態,最後變成了梁瑩瑩。
    杜鐵池先是一驚,立刻他就明白了。
    對方這個白髮老嫗,敢情是施展一種「三屍化身」的法力,由其本身元神分出一股,幻化成梁瑩瑩模樣,杜鐵池一時不察,竟被她誘到了這裡來。
    很顯然的,對方是礙於崑崙七子的威望,不欲招惹,才會生此詭計。
    「無知小狗,你可看見了?這就是你夢裡的情人!」
    一面說,眼看著那個酷似瑩瑩的化身,忽然間又化實為虛,最後成為白濛濛的光華,驀地收進了對方老嫗頂門內。
    至此,那個白髮老嫗才緩緩地回過身來。一張白中帶紅的長臉,上面刻劃著重重的幾條紋路,三角眼,勾鼻,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是一個極不好說話的人物。這張臉已可說得上是奇醜了,卻在那張本已奇醜的臉上,加上了一塊更令人望之生畏的青記,上面還生著一層茸茸黑毛!
    杜鐵池乍看之下,幾乎嚇了一跳,卻為他猛然想到了一個人,一時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道:「你是雷姑婆?」
    對方那個白髮老嫗忽然一愣,緊接著冷冷一笑道:「不錯,難得你還認識我!」
    杜鐵池心裡不由暗忖著不妙,敢情雷姑婆是「伏虎上人」司徒猛親生之母,司徒猛既然死在杜鐵池手裡,那麼眼前雷姑婆的忽然出現,其來意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麼一想,杜鐵池焉得不暗中驚心!
    雷姑婆一回過身子,即怒睜著一雙三角眼,死死地盯著對方身上!
    「小狗,我只問你,我兒司徒猛到底與你有何仇恨?你竟然取他性命?」
    杜鐵池聽她連番口出不遜,原想發作,然而到底對方身遭「喪子之痛」,也就怪不得她了。
    雷姑婆怪笑了兩聲,恨聲道:「我諒你也是無話可說,我兒原神已對我一五一十細說清楚,你這小狗依賴崑崙山七個老東西為靠山,竟然目空一切,膽敢如此胡作非為,今天我就把你拿住,倒要看看他七人再能如何袒護你?」
    杜鐵池自她一現身,即知難免一戰,惟知道自己法寶厲害,非到萬不得已,決計不先行出手。
    雷姑婆語聲一輟,即見她滿臉暴戾表情,嘴唇連連蠕動,像是在念著什麼咒語,一面探出一隻瘦手,就東南西北各個不同方向連連抓動不已。怪在她手指每一抓動之下,該方向即隱隱現出雷鳴之聲。顯然她是將本身法力與自然之天籟結合一起,一旦施展開來,自然威力無匹。
    杜鐵池鎮定如恆,冷冷笑道:「雷姑婆,你子之死雖然事出意外,但追其原因,到底咎由自取,哼哼,你枉自修練有年,竟然不察本末,只聽憑你子元神一面之詞,便來行兇,更不該以詭異伎倆誘我來此,你以為如此便能瞞過崑崙七位前輩道友?真正是在做夢!」
    雷姑婆怒聲道:「你少拿崑崙七子來嚇唬我!我只是以為這件事與他們無關,哪個怕了他們?你這小狗不過是仗了幾件師門留下的法寶,便敢目中無人,如此橫行,且待我施展無尚大法,先把你擒住,待到返回仙山,再要你生受煉魂之苦,與我兒報仇便了!」
    一面說,這婆子直把一嘴牙齒咬得格格出聲,那隻鳥爪似的怪手,更是不停地搓著。隨著她搓動的手指,只聽得一片劈啪聲響,像是小鞭炮一般地散發出許多火星來。
    杜鐵池心中一動,料知不妙,當下右肩輕晃,身後七修仙劍先化為匹練似的一道經天長虹,直向著雷站婆身上飛去。
    雷姑婆似乎沒有料到對方劍勢如此猛厲,見狀吃了一驚,嘴裡怪叫一聲,右手乍然伸處,由其手掌處化出了一道碧森森的光華,這道光華也同其他魔道高手所慣常施用的手法相同,一經出現即形成了一隻碩大無比的巨手,一下子已迎住了杜鐵池來犯的劍光,頃刻之間糾纏在了一起。
    那只碧綠大手,起先原以為只一下即可將對方劍光抓住,無如礙於對方七修劍威力過強,一連三次均未能得逞,只得改變戰略,與對方糾葛一氣,看來頗有改攻為守的意思。
    這麼一來,雷姑婆更不禁被激起了怒火萬丈。遂見她長嘯一聲,另一隻怪手,霍地向前抖處,同樣地飛出了一隻碧色大手,直向杜鐵池身上凌空直抓下來。
    杜鐵池自與她一照面,即已猜知對方絕非易與之輩,這時見狀不敢遲延,慌不迭舉手向著空中劍光指了一指,施展「分光劍影」的手法,由七修劍光中分出了一枝同色光華,神龍戲空地向下一卷,已迎住了雷姑婆另一隻手上所幻化的大手。原來杜鐵池近來功力每有長進,即以眼前這種「分光劍影」的施展手法,便非一般尋常仙道者所能施展,分一為二,竟然井無潰敗之象。
    雷姑婆見狀,又自發出一陣怪笑:「無知小狗,我當你何以不知天高地厚,原來還有些能耐,哼哼,充其量仗著不過有一把好劍罷了!」
    說時只見她那雙三角眼裡,閃爍著灼灼凶光,忽然身形搖了一搖,倏地竟現出了與她本身一般無二的三具色相,看來一般無二。
    原來雷姑婆潛居南海煙雨峰,數百年來最稍拿手的法力,便為此「三屍化身」之術,一經施展後,三具屍身各能有所發揮,端的厲害之極。
    這三屍化身的法力一經施展後,其本人仍然站立當地,那三具看來與她本身一般無二的三具化身,卻分別落向不同之處。剎那間,那三具方自落下的化身,各人手揚之處,飛出了一道閃電似的奇光,一閃而逝。緊接著空中霹靂一聲大震,一陣紅光升起,當空十數丈處,像是高懸著一具奇大火傘。先是一陣奇熱,百十道烈火碧焰直向著杜鐵池站身之處噴射而來,繼而隨著那赤紅透明的大傘疾轉之處,迸射出千百萬碧粼粼火星,自空而墜。
    杜鐵池哪裡知道這是雷姑婆的鎮山之寶「赤雲帳」,內裡包藏著千百冤魂厲鬼,間以雷姑婆獨家所煉的「碧鱗流焰」,一經中人必當失魂落魄。
    杜鐵池識得厲害,他原意施展出破月三寶中的「破月仙鏡」迎敵,一來這件寶物過於厲害,生怕又造成不可收拾局面,另一面有關此寶的諸多禁制,杜鐵池並未能十分控制,萬一這個雷姑婆看出了其中破綻,施展法力強據為己有,並非不可之事。
    有了以上諸多顧忌,杜鐵池雖然感覺到情勢危急卻也不敢任意施展。
    慌忙中,他探手入法寶囊內,隨手一摸,卻摸著了「飛花仙子」藍宛瑩贈送自己的那個「青靈舫」,當下也不及多思,嘴裡念動口訣,心念洞府,往地上用力一摔,霹靂聲響裡,已現出了青光四射,奇大的一艘玉舫。杜鐵池身方跨入,那艘青玉舫已衝霄直起。
    無如雷姑婆其人詭詐十分,早已料到對方有脫逃之意,四下已布好防範,眼前之「赤雲帳」更是厲害無比。
    眼看著那艘「青靈舫」所形成的巨形光稜方自騰空,即陷於四面巨大吸力中,一時左旋右轉,其速雖是快到了極點,奈何卻苦幹不得其門而出。
    雷姑婆目睹之下,嘴裡更不禁連聲桀桀怪笑不已!即見連同她本人在內的四具屍身,走馬燈似的在「赤雲帳」所形成的光罩之下連連跳動騰躍不已,隨著她們揮動的手勢,一團團碧大密如貫珠般,直向著空中玉舫擊去。
    一時間霹靂連天,碧火森森,聲勢好不驚人。
    杜鐵池雖然處身玉舫之內,卻是無計得出。身子隨著青玉舫上下翻飛,左衝右撞,而對方那高懸空中的紅色帳光,看來雖然薄薄一層,其實卻深具韌力,青玉舫那等猛厲的衝勁竟未能破開幃帳,一經撞上就像是碰在了一堵深具彈力的牆上一般。
    衝力越大,彈勁也越強,再加上雷姑婆所發出的「彈指神雷」,猝然加諸之下,杜鐵池可真有些吃受不住。
    所幸青玉舫雖然用來逃走無能,用以防身卻甚為得力,那麼猛厲的雷火,儘管是威力至猛,卻不能傷及舟身份毫。
    如此雙方僵持了一陣。
    雷姑婆想是按捺不住心裡的怒火,忽然長嘯一聲,身子一連晃了幾晃,前化的三具屍身,倏地又合而為一,緊接著化成一道碧火,已遁出帳光之外。
    她本人深悉進退之法,故此出入如意,換在另一人可就不大簡單。
    隨著雷姑婆的身勢方一進出,空中「赤雲帳」倏地收縮起來,竟將杜鐵池連人帶舟緊束其內,連同著雷姑婆一溜碧火的起勢,拖起一天紅雲,風馳電掣地劃空而起,直向南天疾馳而逝。
    杜鐵池幽幽醒轉之時,敢情已是另一個世界。不知怎麼回事,他竟然會睡著了。眼前顯然處身在一個奇怪的山谷之中,他眼睛最先接觸的是一片閃爍的碧光,緊接著感覺到此身彷彿在雲遊之中。
    「青靈舫」仍在空中繞著圈子,只是顯然速度極慢,只是按著一定的軌跡,靜而緩地繼續走動而已。
    那是一片佔地極大的山谷,四周的山,高聳如雲,竟然看不見一些兒青色,全系黑褐色的巨大崖石,當空是濃重的霧層,不時亮起幾道閃電,加著隆隆震耳的雷聲。
    杜鐵池催動青靈舫向雲層高飛,每一次均為雷電所阻,不能得逞。
    他立刻便明白過來,不用說了,自身已為雷姑婆所困,多半是回到了她的老家,南海的「煙雨峰」了。
    杜鐵池這麼一想,也就不必急於一時,既已被她所困,自非輕易便能進出,倒不如好整以暇,先定下來再謀對策了。當下遂即催動青靈舫向下馳去。卻見面前是一片起伏崗巒,倒不似周圍石崖那般寸草不生。放眼望去倒也一片青茵。
    杜鐵池催動青靈舫在這片山谷內低飛一圈之後,遂即在一座山巒上停下來,收起了青靈舫,信步走下。眼前一座洞門,上面丹書寫著「玄極」兩個大字,兩扇青石巨門緊緊關閉。
    奇怪的是只見洞門,卻不見洞室,倒像是深入地下的一個入口。
    杜鐵池看了一刻,身形輕搖,駕劍光又馳向另一座山巒上,奇怪的是同樣的又發現一座洞門,其式樣一如前狀:同樣色澤的兩扇青石巨門,緊緊關閉著,洞門之上也寫著兩個丹書大字,卻非「玄極」,而是「中極」二字。
    再看附近各處,共有一般高矮的山巒共一十三處,似乎每一個巒頂,都有同樣形式的石門兩扇。
    杜鐵池心中一動,暗忖著不好,這個雷姑婆把我好生生引來這裡,又是為了什麼,莫非想誘我進入這些洞門不成?
    他已連番吃虧上當,實在不敢再掉以輕心,心裡盤算了一陣,再駕遁光來至另一座山巒,依然發現了同樣的兩扇石門。這座石門上卻寫著「黃極」二字。
    以此類推眼前這十三座山巒之上,料必每一座峰上都有這樣的一座洞門,大小格式完全一樣,只是洞門之上的名字略異而已。
    杜鐵池想了一刻,忽地駕馳遁光直飛而起。
    這道遁光騰起如龍,眼看著衝霄直起,待得衝破重重雲霧,直馳天外,忽然眼前閃電一亮,一點火星直飛眼前,緊接著霹靂一聲大震,杜鐵池慌不迭以劍光裹體,球似地被震回了地面,雖賴劍光護體,未致成傷,卻也震得眼前金星亂冒,全身百骸盡酸。
    這麼一來,他才知道果然厲害,仰視谷上當空,雲氣森森,深不可測。
    杜鐵池目力本來就好,自服食靈石仙乳後,更能洞穿雲霧,饒是如此,亦只能看出霧層之外,似有五色光華隱隱作閃,除此別無所見。
    他心裡方在納悶兒,即聽得空中傳來陰森森一聲冷笑,像是雷姑婆的聲音道:「小子,你還打算逃嗎?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吧!」
    杜鐵池忽道:「雷姑婆,你把我誘來這裡意欲何為?莫非我還怕了你不成?」
    「小輩!」雷姑婆聲音充滿痛恨地道:「你把我兒子害得慘死,今天我要你形神俱滅,我倒要看看你這小輩到底有多厲害,能夠逃開這煉魂谷太陰十三極?」
    杜鐵池聽她這麼一說,心裡由不住暗吃了一驚,他原以為雷姑婆是會把自己帶回到南海煙雨峰她的住處,聽她這麼一說,敢情並非如此,那煉魂谷太陰十三極,顯然前所未聞,聽來何等可怖,真不知又是什麼路數,自己被她擒來這裡,料將不妙。心裡一急,杜鐵池霍地摸出了破月三寶中破月仙鏡,手按機鈕,發出了紫濛濛千道經天長虹,驀地沖天直起。
    仙家至寶畢竟不同凡響,眼前雲霧,實地為他衝開了一個大洞,大有直上青冥之勢。
    杜鐵池心中大喜,正待駕馳遁光,追循著破開的雲向外衝出,忽然間,耳聽得空中雷鳴之聲,彷彿整個地面都大大地震動了一下。
    再看空中,於雲霧遮蓋之處,閃爍出大片玄光,一時黑雲滾滾,如萬馬奔騰,那衝開的雲霧,瞬息之間又合攏起來。隨著紫光過處,雖是一路勢如破竹,無如隨開隨合,情勢竟是有增無減。
    杜鐵池雙手托住鏡,只覺得手上破月仙鏡一時重若萬斤,憑他的功力,竟然難以把持,眼看著自鏡面上所噴出的那道紫光,越張越大,同時所加諸在鏡身之上的力道,也更為沉重,直似要脫手而出。
    他哪裡知道,這面破月仙鏡,乃古真人仙家至寶,妙用無窮,其上的四個按鈕所顯示的水火風雷無不威力至猛,威力無極,以眼前杜鐵池功力至多不過展示其三分之一威力而已。
    眼看著那些紫光化成的光面越來越大,威力亦在加強之中,只是其上重力,卻也相對地增加,杜鐵池雖是施展出全身功力,亦難以把持。心中一驚,趕忙施法將所噴出紫光收回,頓時手頭一輕,如釋萬斤,卻已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隨著他眼前的鏡光收回,空中的雲霧乃得四面滾滾而來,瞬息間已恢復原狀。
    耳聽空中雷姑婆嘿嘿冷笑道:「怪不得我兒竟會為你所害,原來你竟然持有破月神君的寶貝,哼哼……這就難怪了,憑你眼前功力,還不配享用,活該便宜了谷中老鬼,可惜,可惜!」
    杜鐵池心中一驚,方自悟出她話中有話,耳邊上卻響起了一絲異音,彷彿來自地底深處,漸漸由遠而近,遂即傳出冷澀的聲音:「雷姑婆,你莫非忘了我們之間約法三章之事嗎?今天要沒有一個交代,看我豈能便宜放得了你?」
    話聲方歇,即見一道碧色火焰,倏的自雲霧中現出,初時不過彙集成一堆綠森森的碧火,緊接著碧火叢中遂即現出了一個清晰的人影。
    那是一具人影的坐姿,看來十分矮小的。
    杜鐵池己由對方嘴裡自稱的「朱矮子」,肯定出他的體位不高,卻是沒有料想到竟然矮小到如此程度。看上去,簡直就像是一個七八歲小孩子的身影。
    當然他並非真的就是一個小孩子。
    在閃爍著的週身碧火裡,杜鐵池看清楚了此人的形貌,那是一個瘦骨鱗峋的赤身老人,臉部看來尤其陰森,除了瘦削的頭骨之外,就只是繃得十分緊的一張白慘慘臉皮,襯以下巴上凸出的那一綹鬍子,看過去真是可怖之極。
    這個矮小的赤身老人,看來直似幽靈般地盤坐空中,週身上下環繞著一層碧陰陰的火焰。隨著他的出現,天空中滾起了大片烏雲,一時間天昏地暗,白晝無光,四周圍更似乎添了無數鬼影,啾啾之聲此起彼落,間以明火的點點磷光。
    剎那間,杜鐵池直似來到了鬼魑世界。
    隨著這人的出現,空中雷姑婆亦發出了一陣桀桀怪笑之聲:「老鬼幾年不見,敢情道行大有增進,竟然煉成了『聚陰』之術,倒是應該恭喜。你我多年不見,見面就出口傷人,未免不通人情。」
    說時空中紅光連閃,現出了雷姑婆人影,正與姓朱的矮小鬼影對面而立。
    杜鐵池因知雷姑婆精於「三屍化身」之術,看來眼前所現必為其化身之一。
    他們雙方彼此對答顯現,卻非真身相對,也算是別開生面,前所未見之事了。
    姓朱的赤身矮小鬼影,森森一笑,目注向當前的雷姑婆冷冷地道:「你我舊仇未消,還有什麼好談的?老乞婆,如果你兀自仗著你煉就的三屍化身,便可出入自由,來到我這裡胡作非為,那你可就想左了。」
    一面說時,只見這個矮小的赤身鬼影,舉起一隻瘦手在頭頂上摸了一下,頃刻之間現出了滿天鬼影,其狀貌一如眼前的他一般模樣。
    這些甫經現身的鬼影,一經出現遂即將雷姑婆的化身團團圍在其中——大有一言不合,即出手問罪之勢。
    被圍困在正中的雷姑婆,見狀並不驚煌,嘿嘿有聲地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姓朱的赤身鬼影怒聲道:「今天你要是說不出理由,嘿嘿,休想離開我這煉魂谷!」
    雷姑婆啐了一口道:「算了吧,老鬼,我不說話,你還真當我好欺負,這年頭好人真難作,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送禮人,怎麼,我眼巴巴地給你送來一份大禮,還把你這老鬼開罪了不成?」
    姓朱的赤身鬼影,怔了一怔,怒聲道:「老乞婆,你又在鬧什麼玄虛?」
    雷姑婆怪笑幾聲,才道:「實在告訴你吧,朱申,當年我壞了你的身體,心裡著實過意不去,這件事我一直掛記在心,時時留意在為你尋覓一個軀殼,只是尋常人你這老鬼萬萬不會瞧在眼中,還要有根基的道童,又要是童身,這便難了。」
    姓朱的赤身鬼影冷笑插口道:「既然這樣,你又何必多說。」
    「老鬼,你忒急了,」雷姑婆桀桀笑道:「剛才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又急些什麼?
    實在告訴你吧,今天我來,便是給你送人來的。」
    朱申怔了一下,左右打量了一眼道:「人呢?」
    雷姑婆怪笑道:「這一個包你滿意,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且看來。」
    一面說,即見雷姑婆手掏訣向下一指,眼前紅光乍閃,遂自拉開了一層隱藏的帷幕,頓時將足下一切現出眼前,朱申依言下望,頓時發覺到杜鐵池的存在,不禁怔了一怔道:「這是哪一個?」
    雷姑婆笑道:「你先不要管他是哪個,只看他質稟根骨如何,是不是合了你的心意?」
    朱申在她說話時,早已把杜鐵池仔細地打量了個夠,不禁大為驚喜,連連道好起來。
    雷姑婆冷冷一笑道:「話可是說在前頭,這個小輩,道力雖然不怎麼樣,可是手頭上卻是有好幾樣厲害法寶,而且背後很有幾個厲害人物在支持他,你要是害怕,或者不敢招惹,乘早說話,我馬上就把他帶到我的煙雨峰去!」
    朱申冷笑了一聲說道:「老乞婆,你這是在罵我的吧,這個天底下你又何曾見過我朱申怕過誰來呢?……」
    一面說時,他那雙閃閃發著綠光的眸子,頻頻向著杜鐵池注視,越加地覺出對方仙風道骨,宛若渾金璞玉,如此質地,簡直一流金仙人物,何以會落在了雷姑婆的手中?
    原來這個朱申,乃是魔道中一個極厲害的人物,只因為當年為惡太多,遭了一次天劫,將其道身毀去,幸賴其煉魂有術,得將生魂暫時依托在好友司徒元身上。
    司徒元即雷姑婆之夫,為人陰險,他夫婦素知朱申所煉之煉魂術,十分了得,由是存下私心,乃將朱申藏於某處之另一軀殼(人身)找到,當場與以火焚。
    朱申便為一流離孤魂,非得借助司徒元軀殼不足棲身。由是此後十數年,便為司徒元夫婦百般威迫利誘,只得忍痛將所習煉魂之術,傾囊傳授了他夫婦,雷姑婆之所以能有今日「三屍化身」成就,全系得力於當年朱申傳授,雙方淵源不謂不深。
    朱申恨極了司徒元夫婦威迫利誘,無奈被可徒元控制太深,逃走無門,直到他夫婦認為朱申已無利用價值,才將他送來此煉魂谷內。
    原來這煉魂谷太陰十三極,乃前古真仙「伏魔真人」未飛昇前坐鎮修真之所,他在生之年所收伏之各方邪魔外道,取其狠厲生悍者,悉數押於所設置之「太陰十三極」地堡之內,日受水火風雷狠毒煉魂之苦,使之永世不得超脫。
    雷姑婆夫婦將朱申之元神送來此處,可謂之用心至毒矣。
    無如朱申本身既精「煉魂」之術,自來此谷之後,日受水火風雷之苦,如此日久天長,魂魄益堅,幾成不死之身,後來精益求精,竟成「分屍化影」之術,伊然成為地獄谷眾魔之首,以太陰十三極主人自居。
    朱申雖然煉成如此魔功,無如彼等生魂皆受制於當年伏魔真人所引發之地底元磁真力,一任有托大之能,也不得離開這煉魂谷,除非能找到一理想肉體,完成本命相接過程,再以百日之功修性養食,始可脫離這片十剎苦海。這件事說來簡單,其實難比登天,試想哪一個有道之士。甘心來此捐軀送死?尤其此輩凶魂厲鬼在生之日多為為惡多端,即使心存慈善之有道高士,也不欲他們再世為惡。
    有了這些原因,煉魂谷這些凶神惡煞便落得永世不得超生,說來雖慘,卻也咎由自取。
    「妖屍」朱申雖然煉成了堅厲魂魄,自認魔道中一等一之蓋世高手,奈何卻因沒有理想肉軀以供還魂脫身,內心之悵恨誠可想知。
    今日萬萬沒有想到,雷姑婆竟然大發善心,送來了如此一個美質少年,心裡這份狂喜真非言語所能形容。
    雷姑婆之所以把杜鐵池擒來這裡,當然絕非是單方面向「妖屍」朱申示意,卻有其陰狠私心:
    第一,杜鐵池與她有殺子之恨,此仇不共戴天,僅僅殺死他,難消心中之恨,非要他嘗嘗日受水火風雷煉魂之苦,不足以洩心中之恨。
    第二,她又探知杜鐵池乃七修真人當今惟一傳人,七修真人雖已飛昇,無如其一子舊友,甚至於當今正道所有人士,無不對其敬服,即以當今最難招惹之「崑崙七子」來論,一旦知道杜鐵池也落在自己手上,前來興師問罪,自己便萬萬不是敵手,樂得假手放人,一樣報仇雪恨,卻又脫了自己的關係,正是何樂不為?
    基於以上諸多原因,雷姑婆才不顧一切把杜鐵池擒來此谷。
    她當然知道「妖屍」朱申之陰狠毒辣,杜鐵池一朝落在他手裡,非但性命不保,肉軀被佔,其魂魄必當淪落「太陰十三極」內,日受煉魂之苦,永世不得超生,此舉雖然便宜了朱申,到底消除了自己心中之恨,也算為亡兒報了大仇。
    「妖屍」朱申眼見杜鐵池之美好質地,早已心花怒放,哪裡再顧忌其他。
    雷姑婆自忖著此計甚妥,眼看著朱申一副急迫不耐狀,桀桀怪笑道:「老鬼,你聽著,我雖然好心送了你這麼一個大禮,收不收得下,可就全靠你的了。」
    朱申大叫道:「這個自然,老乞婆你還不走嗎?」
    雷姑婆冷笑一聲罵道:「天下可有這麼好的事嗎?老鬼,在你受下這個人之前,你卻要答應我的條件,要不然嘿嘿,你相不相信,眼前雖是來到了你的天下,我卻能要這個小輩形神俱滅,叫你這個老鬼來個空歡喜一場,怎麼樣,你可願意?」
    朱申眼看著杜鐵池美好身軀,恨不能立刻出手,將之搶到手裡,了卻心願,偏偏雷姑婆在旁盡自叨叨不休,以他性情,早已向對方出手,只是聽到雷姑婆所說後半截話,生怕她加害於杜鐵池,使自己希望成了泡影,不得不與之應付。
    聆聽之下,他發出了陰森的一聲冷笑道:「有什麼條件你說出來就是!」
    雷姑婆見他對自己百般遷就,好不得意,當下鼻中冷哼了一聲說道:「第一,你我當年仇恨一筆勾銷,你脫困之後,永世不得再來向我尋仇。」
    朱申陰森森地笑道:「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要論你夫婦過去對我之種種,可謂不共戴天之仇,不過,看在你今日送軀的份上,這筆仇恨也就罷了。」
    雷姑婆怪笑一聲道:「好,第二件,此人軀殼既為你享用,生魂萬萬不可放他逃出,以免今後對你我不利,這個料必你也懂得。」
    「這個當然,還要你來教我嗎?」
    朱申已顯現出十分的不耐。
    「還有最後一點,」雷姑婆厲聲道:「你只要答應了,我轉身就走。」
    「不要嚕嗦,你就說吧!」
    「好漢作事好漢當!」雷姑婆道,「這人背後有厲害靠山,今後要是尋仇起來,你可要一力承當,此事與我無關,你可心甘情願?」
    朱申一心只想著擒下杜鐵池,哪裡有心與她嚕囌,當下怒聲道:「老乞婆你太嚕囌了,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就算是天王老子來,我也不怕,哪一個又要你來多管閒事,你可以走了。」
    雷姑婆見他極口答應,心知此老目空一切,剛愎自用,當不致嫁禍於己。
    有了這番保證,她實在大可安枕無憂,當下狂笑了一聲,向下面杜鐵池傳聲道:「姓杜的小輩,你且聽了,我此刻把你交給煉魂谷主朱申朱真人,是死是活也就看你的命運。」
    說罷冷笑一聲,身形輕晃,現場化身遂即消失,即聞得天外一聲號嘯,化為一道赤焰無蹤。
    其實雷姑婆與「妖屍」朱申之一番對答,雖然相距甚遠,卻亦為杜鐵池清楚可知。
    杜鐵池雖不知朱申之過往今來,但是觀其形象再聽其與雷姑婆之一番對答,已可猜知其為人,心中焉能不為之暗暗吃驚,雷姑婆這一手借刀殺人簡直狠毒萬分。這時,他眼見著雷姑婆要走,心裡一急,怒吼一聲縱身就起。
    七修劍即化為一道長虹,陡地射空直起。
    空中「妖屍」朱申見狀微吃一驚,只見他作勢一連向四方指了一指,即見由四面八方射出一片碧火,千百道血光黑氣,這番形勢較之前次更加猛厲。
    杜鐵池起勢雖疾,猝然間卻像是投入空中撒下的一面巨網之中一般,霍地又反彈了回來。
    杜鐵池自然知道此番落在了對方手裡的下場,當下撥轉劍遁,衝向另一個方向,卻也是一如前狀,去得猛彈回得快,似這樣一連好幾次俱都被反彈了回來。
    眼看著碧火叢中的妖屍朱申面相極為獰惡,所幻化的鬼影,有如走馬燈似地滿空亂轉,鬼聲啾啾裡,不時更傳來他尖銳的笑聲!
    杜鐵池盲目地試了十幾次,皆未能衝破眼前幃幕,乾脆按下劍遁,停立在一堵石丘之上。
    鬼聲啾啾裡,當空遂即現出了朱申拷拷大小的一顆人頭,喝風吐氣似地道:「小輩,你來到了我的煉魂谷,我看你還是稍安勿躁的好。」
    杜鐵池自忖著事已至此,倒也不必急在一時,還是先安靜下來再謀對策的好!
    當下目注朱申,一聲斷喝道:「老魔頭,你聽清楚了,我名杜鐵池,乃是七修真人三世嫡傳弟子,只是本世功力尚未完全恢復而已,否則憑你與那個老乞婆一點鬼魑伎倆,焉能制得了我,我勸你回頭是岸,少造孽,快快放我回去,要不然後果如何,你這老魔可要仔細思量了。」
    「妖屍」朱申先行觀察對方劍光,竟是出奇的強,設非得自當年「伏魔真人」所引發的地底元磁真力,幾乎困他不住,心裡一驚,這才不敢對杜鐵池掉以輕心。
    這時經杜鐵池自己一說,他才恍然警覺到對方敢情大有來頭,原來竟是正派中前輩金仙七修真人的轉世弟子,這一驚,真有點不知所措。
    原來這個「妖屍」朱申在未來煉魂谷之前,曾在七修真人手下吃過大虧,深悉對方乃正道魁首人物,如今雖已飛昇,亦當有龐大擁戴之力,實在是招惹不得。
    這麼一想,朱申雖毒惡萬分,亦不禁有些猶豫。
    當時冷森森一笑道:「小輩,你想拿七修真人的名號來嚇唬我嗎?你說你是七修真人門下轉世弟子,又有什麼憑證?」
    杜鐵池冷笑道:「還說什麼憑證,你也曾是魔道中縱橫一世的人物,莫非連我這口七修仙劍也認不得嗚?」
    一面說右手揚處,七修劍頓時化為匹練似的一道經天長虹,沖天直起。
    雖然受控於谷內元磁真力,不能勢所欲為,然而前古神兵,畢竟不同凡響,劍光過處,當空黑雲直如開了鍋的稀飯一般,紛紛四避而開。
    眼看著這道長虹飛舞一圈後,倏地掉過頭來,龍歸大海似地已自落向杜鐵池手上,變為一把冷氣森森的三尺龍泉。
    杜鐵池持劍大聲道:「如何,你可看清楚了?」
    「妖屍」朱申當年曾在這口劍下吃過苦頭,此刻留神細看,自然心裡有數。
    當時,只見他鬼臉上興起了一片怒容,卻把白森森的一嘴牙齒,錯得「格格」發聲。
    「不錯,果然就是七修老兒的那口七修劍,這麼看來,你這小輩大概真的是七修老兒門下弟子了?哼!」
    一面說,妖屍朱申連口地發出了一串笑聲,忽地怒目如凸,錯齒出聲地道:「小輩,你既這麼說,我也不妨告訴你,你那老鬼師父,當年與我曾有舊仇,嘿嘿,說得好,說得好……這可真是一報還一報,他如今雖已飛昇,想不到五十年後,你這小輩卻落在了我的手裡,且看我取你生魂祭煉便了!」
    說時,即見空中所現出的那個鬼面人頭,忽地車輪一般地打起了轉來。非但如此,那人頭隨著他的轉動之勢,越轉越快,越轉越大,剎那之間,已是大如圓桌,倏地張開大嘴,直向著杜鐵池噴出了一股綠色火焰。
    杜鐵池慌不迭,揮手一指,發出了七修劍光。
    眼看著白光過處,將那道綠色火焰斬為節節片碎,心中正自高興。
    哪裡知道,這其中竟是有詐!
    原來妖屍口中所噴的綠色火焰,乃其所煉經年的內元丹氣,朱申與腐屍惡煞相處,所煉丹元氣息,即是提取其中液菁,乍然一嗅之下,感覺到有異常情的異香,卻不知身已毒。
    杜鐵池眼前情形正是如此,總算他見機得早,一覺不妙,連忙閉住氣息!
    儘管如此,卻依然覺出一陣子天旋地轉,幾乎昏倒在地,總算他地基深厚,發覺得早,一面運功調息,一面思忖著那顆「兩剎神珠」的出手口訣。
    心念方動,懷中那顆「兩剎神珠」已脫身而出,紅紫兩色奇光裡,這顆兩剎神珠倏地脹大如車輪一般,高高懸在了杜鐵池當頭之上,隨而噴灑下大片紅霧,形同一面紗帳將杜鐵池實實罩定。
    這麼一來,「妖屍」朱申所噴出的大片丹毒,遂即如風中浮雲一般被隔阻於帳外。
    「妖屍」朱申不禁為之大吃了一驚。他出道極早,閱歷自深,眼前杜鐵池所施展的這顆「兩剎神珠」為破月三寶之一,朱申雖不曾眼見過,卻是聽過傳說,想不到竟然會從對方手上直展出來。
    顯然杜鐵池功力不濟,否則只是有此一珠一劍,朱申便莫奈他何。
    眼前杜鐵池雖然施出了兩剎神珠,勉強護住了身體,卻只覺得身上乏力,百骸盡酥,這才知道厲害,匆匆坐下來盤膝坐定,兀自由不住心旌頻搖,幾乎癱瘓下來。
    「妖屍」朱申原以為憑自己所煉的腐屍丹元內氣,對方不要說吸進一些,只要略有沾染,也必將全身麻痺,不省人事了,想不到對方竟然還能施展法寶,從容坐地,可見其道力深厚,心中大是駭異!
    當下朱申一面加緊運功,遂即施展出「分屍化影」之功,化為無數鬼影,各自口發綠焰,將杜鐵池環身粉紅光帳團團罩住,看來確是猙獰可怖。
    此時杜鐵池雖然心裡明白,卻已力不從心,設非剛才見機得早,此刻簡直無能應付。
    好在那顆兩剎神珠,前古至寶,畢竟不同一般,雖然杜鐵池目前已無能操縱,其本身初發功能亦甚為可觀!
    眼看著朱申所幻化之眾方凶鬼惡煞,各自口噴毒焰,其勢有如一片火海,將杜鐵池全身裹住,但是那團粉紅色帳光卻依然光華如昔,一任眾鬼口啃火噴,休想損壞分毫。
    「妖屍」朱申雖是施出了所有能耐,一時卻是無奈,只急得連聲怒嘯不已。
    耳聽得一陣「噹!噹」雲鐘聲響,「妖屍」朱申更是怒發如狂,敢情凡是押困在此煉魂谷中的魂魄,俱都難免一日兩次煉魂之苦,這陣雲鐘聲即在提醒眾鬼,否則時辰一過,地門自關,這些魂魄便不得其門而入,一俟日出便將有消失之危。
    是以,無論多麼厲害的厲鬼凶魂,在聽得雲鍾示警之後,便得快速轉回。
    「妖屍」朱申雖然煉成分魄化屍之術,亦不敢稍有違背,無如又實在放不下杜鐵池這邊,當下厲嘯數聲,十數個化身各自張開巨口,噴出了大片毒煙,像是一天綠霧般,將杜鐵池全身上下緊緊罩住,只要對方略現空隙,必當一湧而入。
    他雖然作了這番佈置之後,心裡兀自放心不下,再次發出了淒厲嘯聲,卻把現場十一道元磁真力全數引發,一時間整個地谷內充斥著橫七豎八的五色光氣,這番部署可是真稱得上厲害,任何人隙身谷內,也難以離關!
    「妖屍」朱申作了這番部署之後,這才寬心大放潛入地門之內。
    杜鐵池雖然身中朱申所噴出的屍氣丹毒,一來所中不多,再者他內功深湛,又以曾服食靈乳異果,頗具化冰之功,經過一陣運功調息之後,漸漸已感覺到恢復如常,只是環身四測為朱申所噴之毒火丹氣所團團包圍,有了前番經驗,更不敢貿然把兩剎神珠收回,一時奇熱難耐,在火陣珠光之內,汗如雨下。
    這期間,他試著飛身運轉,才發覺到通體上下似為一種奇怪的力道吸住,只能在谷內作一定的運轉,想要高飛越谷而出,簡直萬萬不能。
    幾番試驗後,杜鐵池才不得不暫時打消了逃走之念,朱申所噴毒火丹氣雖無能攻破環身珠光,只是處身其內卻被烤得奇熱難耐。
    雙方似這樣又僵持了一段時候。
    杜鐵池先還擔心朱申就藏身附近,隨時還會現身而出,向自己猝下毒手,可是等了甚久,仍然不見他現身出來,這才想到其中有故。
    杜鐵池如今已是頗具道力之人,只是凡事缺乏經驗而已,這時定下心來,默默運用智力暗一推算,才瞭解了一個大概。
    情知朱申如今即使再厲害,亦不脫鬼臉之身,此類魂煞只宜日落之後才得出現,此刻陽罡初盛,旭日東昇,彼類焉有不懼避之理?
    這麼一想,心裡不禁越見鎮定,只是環身碧火烈焰熊熊燃燒個不住,實在不知如何才得擺脫。
    心中正自苦悶,無計可施,耳邊上卻聽見一聲歎息,一個十分蒼老的聲音道:「姓杜的,剛才你所說的一切都是實在的麼?」
    杜鐵池心中一驚,四下顧盼了一陣,只以環身四周皆為碧火環繞,什麼也看不見。
    然而在靜寂的空間,對方話聲,聽來有如醍醐貫頂,實在是再清楚不過。
    他此刻極力思脫,乍聽此言,不覺精神一振,當下頓了一下道:「你是哪個?為何知道我的姓氏?」
    那人「嘿嘿」發出了一陣低沉的笑聲:「我只問你,方纔你說是七修門的再世傳人,這話是真的麼?」
    杜鐵池怔了一下道:「自然是真的,你到底是准?」
    那人又歎了一聲道,「老夫姓石,名水,唉!你問這些幹什麼,你我原來是素不相識的人!不過,你既是七修老仙師的轉世弟子,只憑著這點淵源,我就不能對你相應不理,蘭兒你去把他帶來見我!」
    杜鐵池正在狐疑,只聽見一個少女的聲音嗲聲道:「是——爹一一隻是爹爹,你老人家莫非忘了當年伏魔仙師的告誡,我們……」
    先時那個蒼老的聲音冷笑一聲道:「不要多說了,為父自然知道,叫你去你就去。」
    被稱為蘭兒的少女又應了一聲。
    老人石水又道:「朱申的丹氣厲害,小心不要招著了。你只有『巽風』把他弄來這裡,我自有道理。」
    蘭兒嬌聲道:「我知道了。」
    杜鐵池聽對方父女這一問一答,偏偏隔著層層障礙,根本就看不見一些蹤影,心裡好不納悶。
    正思念間,那個叫蘭兒的少女,顯然已來到了自己身邊:「喂,你可練過道家吐納功夫?」
    杜鐵池怔了一下,這才發覺對方像是在跟自己說話,忙道:「練過,練過,姑娘偏勞!」
    那個叫蘭兒的少女道:「練過就好,你聽著,我現在用提吸巽風,將你身子引動到我爹爹坐處,你只施展吐納功夫就是了。」
    杜鐵池頓時領悟道:「姑娘小小年紀竟精於「氣氣』之功真難得了。」
    蘭兒嗔道:「你少廢話,哼,你怎麼知道我小小年紀?告訴你,我歲數可比你大多了!
    再多說話,我可就不管你了!」
    杜鐵池碰了個釘子,也就不再多說,當下依對方所言,施展七修門基本坐功,練起吐納之術。
    他這裡方自練了幾回,外面的蘭兒己驚呼地道:「啊!原來你道法如此精湛……其實不須我接引,你自己也可以移動哩。」
    話雖然如此,她到底也施展出內氣功力中之「巽風」,隔著朱申所噴出的毒火丹氣,二人心靈相接。
    杜鐵池遂即覺得整個身軀輕飄飄地浮了起來,連同著身外的重重碧火,俱都跟隨著蘭兒的「巽風」,緩緩向前移動。
    如此前進了一段距離,耳邊似乎聽見陣陣的流水聲,才停了下來。
    蘭兒的聲音道:「到了。」
    杜鐵池遂即停止吐納,即聽得前此發言的老人石水出聲道,「你記住了,我現在即用『太乙靈泉』,將妖屍朱申所噴之毒火丹氣化除,容我去盡餘毒之後,你再收起你的防身災物,便可見面一敘了。」
    杜鐵池忙即稱謝道好。
    石水遂喚道:「蘭兒,打卷晶簾。」
    蘭兒答應了一聲,加法施展——這一切杜鐵池卻是無法看見,身邊上只聞得嘩啦啦泉水聲響,似乎先時近在足前的水聲,轉移到了另一處高地。
    同時之間,杜鐵池只覺得身上一片清涼,耳邊上一個「哧哧」聲響,再看帳外那片熊熊碧火,又吃一片法泉澆熄,幻化成片片黑煙。
    至此碧火既去,影像漸漸清晰,已約能窺知外面景象。杜鐵池留神細看,即見面前是一道十分壯觀的瀑布,只是此刻瀑布的下頭,不知怎地倒捲而上,有如一條倒捲飛龍,搭上背後的高峰。
    雨新霽,映著朝陽,變幻出兩道交插的彩虹,更形壯麗!在原先那落瀑後方,廣闊的青石壁內,嵌有一間石室,一個通體赤裸不著片縷的白皙老人,面向自己盤膝跌坐。老人一手拿著一個羊脂玉瓶,一隻手掏著靈訣,即見由那羊脂玉瓶之間噴出手指粗細的一道白氣來。
    那道白氣一俟接近杜鐵池身邊,即行擴散開來,將那團環繞杜鐵池體外的熊熊碧火緊緊裹住,一片「磁磁」聲裡,遂即化解了一個乾淨。那些熄滅的綠色火焰,即形變為陣陣黑煙,結為兒臂粗細的一條,巨蛇似地飛向一邊。
    杜鐵池循著這道黑氣看過去,不由大吃了一驚,只見一個細腰長身少女,正自立在石上,兩隻手上捧著一個黑漆葫蘆,那股黑氣即是被她收向葫蘆。
    使得杜鐵池吃驚的並非是少女這番動作有什麼奇怪,而是她那身奇異的著裝。
    天曉得,哪裡有什麼著裝!
    敢情這個細腰長身的姑娘,也同她父親一樣,全身竟是赤裸的。膚色既是那般細白,腰肢更是那般的纖細。隆胸,豐臀,再襯以均勻適度的一雙修長玉腿,簡直像似巧奪天工的一尊象牙雕像!
    自然,真的一尊象牙雕塑,顯然是不能及其萬一的。
    這個赤裸的姑娘,在其裸裎的玉體上,並非絲毫沒有牽掛。胸間一串五顏六色的石串,纖腰上配有一口短劍,股肱間有一個百葉寶囊,除此之外,全身上下便是片縷不沾。
    杜鐵池一驚之下,自是不敢以凡俗視之,對方姑娘的落落神態,反倒使得他油然生出情意。
    這一對像是隔絕於人天之外的父女,顯然是在此過著無人無我的神仙歲月。然而,卻又似有些不像……且定下來,看他父女如何處置自己再說吧。
    轉眼之間,余火盡熄,所化黑煙,亦為蘭兒手中黑漆葫蘆全數收起!
    石水老人這才微微點頭道:「好了,你可以收起你的法寶,咱們見面了。」
    杜鐵池依言收起了兩剎神珠,上前一步,此身已在瀑布之前,卻只覺眼前人影略晃,敢情那個叫蘭兒的赤身少女,己站在老人石水身邊!
    父女二人均似現出無比好奇的目光,正自向著杜鐵池全身上下打量不已。
    老人石水看來貌相清,白面無鬚,雙頰極高,正面直視時,可見其正面由腦門直下鼻端,現有約二指寬的一道青色印痕,怪在那道青色標記看來卻系透明,如是連他腦內一切皆隱約可見。
    石水一面打量著他道:「小道友,你叫什麼名字?」
    杜鐵池遂即道出了自己名字。
    石水道:「你自有異采,莫非有穿石透霧之功麼?」
    杜鐵池點點頭說道:「不錯,確是如此!」
    父女二人對看了一眼,臉上俱都現出稀罕之色!
    石水輕輕哼了一聲道:「這麼說我父女皆在你的視覺之中了?」
    杜鐵池點點頭道:「正是!」
    石水一笑揚起一隻右手道:「那麼你看我在做什麼?」
    杜鐵池道:「你正在抬起右手,咦?慢來,你老人家何以少了一根手指?」
    老人石水於是不再多疑,匆匆放下右手,連連點頭道:「誠然——誠然——這麼說,你必然是服食過千載難得一現的『靈石仙乳』了?」
    杜鐵池也不便扯謊,當下點點頭道:「我確是服用過,你又怎麼知道?」
    老人石水聆聽之下,臉上益加現出驚異表情,情不自禁地偏過臉來,看了女兒一眼。
    歎息一聲之後,石水才點頭道,「我父女在此已禁錮七個甲子,平素足不出戶,從來也不曾接見過外客,小女蘭兒,更是生長於此,不沾世故,你不要見笑!」
    杜鐵池道:「你老說哪裡話,賢父女一片真樣,分明神仙中人,在下好生敬佩之至。」
    石水聆聽之下,臉上洋溢起一片笑容,頻頻點頭道:「說得好,說得好!蘭兒,此人與我們似有索緣,去,你我就破例接引他一見吧!」
    他身邊的少女蘭兒點點頭道:「好是好,只是爹爹你難道忘了……時候……快到了!」
    石水歎息一聲,冷冷地道:「顧不得了……我還有話要關照他,時候一到可就不及多說了!」
    一面說,即見老人石水手勢微揚,身勢後移,遂即消逝不見,眼前白光微閃,再看,赤裸著玉體的蘭兒已站在眼前了。
    杜鐵池甚感窘迫地打量了對方一眼,蘭兒卻是滿臉真摯,一派自然。向著杜鐵池微微一笑,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你這個人真是怪有意思的……我爹要你進去哩。」
    杜鐵池簡直不敢與她對面接觸,偏偏蘭兒一片純真,分明不識羞恥。即見蘭兒探出一隻手,抓住杜鐵池一隻手腕,另一隻手作法,四下劃了一下,嘴唇微微動了一動,霍地探手指向正前壁,只聽得一陣聲響,當前青石巖壁間,遂即分開了一道大小不足二尺的石縫。
    「跟我進來!」
    說了這句話,蘭兒即率先向壁縫間走進去,杜鐵池略一遲疑,再聽得剋剋聲響,眼見著那敞開的壁縫,似乎又有合攏之意。
    蘭兒回身催促道:「你——快呀!」
    杜鐵池不再遲疑,快速向石縫空隙內踏入。他腳下方自一邁入石縫,即覺得身上一輕,耳聽得一陣隆隆聲響,彷彿敞開的石隙,已自合攏在一塊。
    怪在石縫雖自合攏,而眼前卻另有蹊徑。一道曲徑迂迴著,直向前方展伸而出,兩壁青色紋石,打磨得異常光潔,光可鑒人。
    蘭兒快步前行,在前面帶路,卻在一堵黑色高壁前停了下來。
    杜鐵池跟上來奇怪地道:「姑娘,這是什麼地方?」
    蘭兒手指那黑色的石壁道:「這邊危險,去不得,我爹爹在這邊,跟我來。」
    一面說身子一轉,向著側壁上一貼即行無蹤。
    杜鐵池即上前,見蘭兒所貼身之石壁處,現有一團紅色大如桌面的標記,也不知是什麼路數,當下學著樣子把身體向上一貼,只覺得眼前光華一閃,足下彷彿為一物托住順勢轉了一轉,已換到了另外一個場合。
    那是一間頗為寬敞的石室,裡面佈置著石几、石凳、石桌、石榻,總之一切日用器皿都是石質的,除卻眼前這扇竹簾在外。竹簾顯然自室頂下垂,將石室中分為二。
    老人石水就坐在竹簾前面,蘭兒俏立在他的一邊,卻把一雙脈脈含情的眸子,頻頻地向著杜鐵池他全身打量不已。室內垂有一顆鵝卵大小的明珠,散發出皎皎清光,光彩正適照明之用。
    杜鐵池心中暗自納罕,想不到在此煉魂谷,窮山石壁之中,竟然會藏居有如此奇人異士,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老人石水一雙眸子,似乎含有無窮智慧,在他直直逼視向杜鐵池時,肯定地他必然在思索著一些深奧的問題,只是誰也猜不到他是在想些什麼罷了。足足有根長的一段時間,他沒有說一句話,只是用一雙眼睛向杜鐵池直直地逼視著。
    杜鐵池一時被他看得心裡直發毛,身中卻不時地聽見咕嚕水響冒泡之聲,似乎由竹簾另一面發出.猜想著竹簾所掩飾的另一面.很可能是一汪山泉——引泉入室,倒也是一樁奇思妙想了。
    二人正面相對,少不了彼此注視一番,石水既目不轉睛地看他,他也只好回頭過去。
    哪裡知道,杜鐵池向對方這一注視之下,卻為他看出了許多奇怪地方。
    老人石水顯然過於削瘦,一身排骨,根根「不」見肉。但是看上去精神絕佳,尤其是那雙炯炯瞳子,光銳奪人,最稱奇特之處,是在他前額兩眉正中「祖竅」部位所現出的那塊青色透明印記。
    當時由於距離太遠,隔著重重的山石,杜鐵池尚還未能看清楚,這時正面近看,才發現到有些個別。原來石水腦門正中那塊青色透明印記,所顯示的內部結構十分奇怪,透過那片透明體所見對方的腦內,像是盛滿著清泉。在波動盪漾的腦水之間,載沉載浮著一個小人。
    那小人盤膝合十而坐,模樣兒看來竟與石水一般無二,全體赤棵,大小不過兩寸。
    杜鐵池三世修為之人,初初一看,不覺有些奇怪,再一想過,也就明白。顯然對方老人石水元胎已成,貯放在上丹田「祖竅」之內,元胎既成,飛昇在即,何以仍然困居在此石室之內?誠然令人不解了。
    緊接著,他遂即又發現了一件奇怪之事,在老人赤裸的一雙足踝之處,隱隱束紮著一雙白色的光帶,光帶一端紮在老人雙足踝處,另一端顯然隱約地通向竹簾內的那個間暗室之內。
    這個無意的發現,使得杜鐵池不內心中一驚,由此而想到老人石水方纔所謂的「禁錮」
    之說,當系指此而言了。
    石水這時才微微點了一下頭道:「杜鐵池,我相信你說的一切都是真話,只是,你又怎麼會落身在此煉魂谷內?卻要實話直說!」
    雖然老人石水父女本身的出現,就是一個足以引入思索的謎團,但是眼前情形,杜鐵池在性命攸關之際,也只得暫時先壓制著本身的好奇,回答對方的問題了。
    他覺得很奇怪地道:「方纔發生的事,仙長莫非沒有看見?」
    石水搖搖頭道:「如果我看見了,也就不會再問你了,我只知道朱申那個魔頭把你困住,只是你怎麼會來到這煉魂谷,我卻是並不知道!」
    杜鐵池輕輕一歎,遂即將與雷姑婆避遁之一段經過道出,提到雷姑婆,少不得把二人之結仇經過簡略道出。
    老人石水聆聽之下,這才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難怪了!」
    杜鐵池道:「老仙長,這件事你看怎麼好?我要怎麼樣才得脫因而出?」
    石水慨歎一聲,搖搖頭道:「難!」
    杜鐵池驚得一驚,道:「那麼,可否請仙長代為設法給我崑崙山的幾位前輩道長通個消息告知我的困境?……」
    石水冷冷一笑道:「我所說的難處就在這裡,看來你對於這裡一切還不大清楚……」
    頓了一下,他才接道,「我不妨告訴你實在情形吧,此處四面環海,乃是地處南海一個孤島,由於島上瘴氣過重,地處僻遠,不要說人跡罕至,就連飛鳥走獸也是難得一見——哼哼,這些也許並不奇怪,怪在這個島上四周,終年都設有當年伏魔真人所設的障眼法,任何人乍然看去,只是一片海水,是以千百年來,不為外界所知,你方才說到的那個雷姑婆怎會把你送來這裡,實在令人奇怪,她又是怎麼知道這麼一處所在,實在令人不解!」
    杜鐵池道:「這我就不知道了……」心裡未免浮起了一片失望。
    石水忽然似有所悟地點點頭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雷姑婆之夫司徒元,原是伏魔真人早年一個棄徒,哦哦……這就難怪了……」
    杜鐵池頗為失望地道:「煉魂谷既是地處極秘,不為外人所知,難道卻能阻止仙長對外通遞消息麼。」
    石水冷笑道:「這就更難了!」
    停了一下,他苦笑道:「當年伏魔真人,為鎮壓這些冤魂厲鬼,不僅發動了地心元磁真力,凡屬五行之物,落地生根,休能隨意離開——這也就是你何以不能離開這裡的原因了。」
    杜鐵池聽他這麼說,心裡著實驚悸,轉念再想,事已至此,急亦無用,倒不如鎮定下來,靜以思變吧。
    這麼一想,果然就心裡泰然。
    「這麼說仙長與令嬡,也是不便移動了?」
    石水道:「誰說不是?……」
    說到這裡,眸子以現出了一片慈藹,轉視向站在身邊的蘭兒,無限感慨地道:「我固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只是可憐了這個孩子……可憐這個孩子……自幼失母……在此人天不著的地方……真是糟蹋了……真是糟蹋了……這孩子!」
    慈祥的父愛顯示在老人清的面頰上,喃喃地繼續說道:「……這個孩子……她原是應該更有長進的,只因為跟了我這個老子,害得她……唉唉!什麼都耽誤了!都耽誤了……」
    「爹……」蘭兒把身子伏在父親身上,呢喃著道:「你就不要再說這些了,蘭兒一輩子也不要離開爹爹!」
    「傻丫頭,當著外人的面,你也不怕人家笑話!」
    「我不怕人家笑話……」
    蘭兒給爹爹扮了個鬼臉。
    老爹爹給逗笑了,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卻把一雙淒涼的目光轉向杜鐵池,甚是認真地道:「你當然不知道,我被困在這裡已經整整七個甲子了……」
    「哦——」杜鐵池心頭一震,一甲子是六十年,六七四十二,那就是四百二十年了。
    一個人在全然與外人無接觸的情況下,穴居四百二十年,誠然是不可思議之事!
    杜鐵池幾乎忘記了本身的立場了,強烈的好奇心與同情心,油然而生,不禁癡癡地望向這對父女。
    「信不信由你。」石水吶吶地道:「這麼些年以來,你是我父女所看見的第一個活著的人!」
    說到這裡,他情不自禁地淒涼地笑了。
    「然而……」杜鐵池終於忍不住問道:「這……是為了什麼呢?」
    石水嘿嘿一笑,眨了一下眸子道:「這當然是有原因的,有機會慢慢我再告訴你。」
    杜鐵池苦笑了一下道:「只是我並不打算在此久居。」石水看了他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是麼?那就往下看吧!你還不明白,不是你打不打算的問題,而是你能不能的問題。」
    老人看著他淒涼地笑了笑道:「我方纔已經說過了,落地生根——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吧?當你雙腳踏上了煉魂谷這塊泥土之後,你就很難出去了,除非……」
    「除非怎麼樣?」
    「除非!」石水冷冷地搖了一下頭道:「這幾年是不可能的,因為天地之間的萬物,都與五行相關聯,除非能找到一撮屬於五行之外的物什,能夠隔離了這個谷底的元磁真力,才有脫困而出的機會……當然,除了地下的元磁真力之外,這個島上更部署了許多厲害的禁制,這些厲害的禁制,皆是伏魔真人殫精竭慮所構思,除非你本身通曉進出之法,否則即使能擺脫地底的元磁真力,也是妄然!」
    杜鐵池聽他這麼說,心裡著實一陣子發涼,半晌作聲不得。
    石水苦笑了一下吶吶道:「……你也用不著難受,表面上看,這裡情形正是如此,然而,每個人的機運是不同的,吉人自有天相,往後的事誰也難說……就像我吧,……我只以為在我脫困飛昇之前,是不會再遇見什麼人了……然而,我卻遇見了你。」
    微微頓了一下,他才慨然地道:「這就叫做緣……這份緣份是難能可貴的!」
    說到這裡,他那張看來清苦澀的臉上,卻帶出了一抹微笑,頻頻點著頭道:「你也許還不知道,我的苦難日子已經不多了,我就要走了。」
    他這裡所謂的「走」,當然是飛昇的意思,這一點,杜鐵池可以由他已經成形的元嬰猜知!
    對於石水宋說,這正是在過去數不清的日子裡,日夜企盼的,在逐漸接近這一天的來到之前,他的快樂誠然可知。
    杜鐵池也不禁在失望之餘,沾染了一些喜氣,為他暗自高興不己。
    石水在喜悅之餘,似乎不無遺憾,當他那雙悲喜交錯的眼睛緩緩移向身邊的蘭兒時,那種深摯的依依之情便昭然若揭了。
    對於一個修道人,尤其是一個距離飛昇不遠的有道之士來說,這種情緒的變化是不可思議的,即使是父女之間的親情,也是不易多得。
    「這個孩子……」石水終於說出了他內心的隱憂:「我所以放不下心的,就只有這個孩子。」
    「爹,為什麼。」
    蘭兒一臉稚氣,睜著一雙大眼睛,竟然不能體會出父親的心意,這就使得她的老爹爹更為之擔心了。
    石水微笑的目光由蘭兒臉上轉向杜鐵池,含著傷感的情緒緩緩說道:「……她太純了……這是可怕的,我走了以後,她的歸宿是我最不能放心的事。」
    蘭兒眨著一雙大眼睛,天真地問道:「什麼叫做歸宿,你又不放心我什麼。」
    石水苦笑著搖一下頭,看向杜鐵池道:「你看?這就是我……唉,對不起,我是不應該跟你第一次見面就說這些的!」
    蘭兒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會兒看看石水一會兒又看行杜鐵池,一臉希罕之色。
    就在這時,杜鐵池發覺到老人石水面色之間現出了一絲痛苦表情,眼看著束綁在他足踝處那一雙白色光帶,忽然閃出了刺目的奇光。像是一種奇熱的火焰,那雙白色的光帶每一閃爍,即爆灼出「哧哧……」的火花之聲。
    石水那等功力道術之人,竟然忍耐不住,一霎間痛得臉色在變。他緩緩地由位子上站起來,這麼短的一霎,他臉上已佈滿了汗珠!
    「快……」石水手指向杜鐵池道:「蘭兒,你……快送他出去……快……」
    蘭兒答應一聲,方自奔向杜鐵池身邊,其勢已是不及。
    先時,杜鐵池耳中只聽得竹簾呼啦一聲,一片青光閃起,那片間隔在室內正中的垂簾已自行捲起,緊接著石水身形已被足上那一雙白色光帶給凌空倒吊了起來,成了頭下腳上之勢。
    看到這裡,蘭兒也顧不得再送杜鐵池出去,慌不迭閃身而前,照顧父親。
    杜鐵池原來無意窺人隱私,只是眼前的這個突然發展,不啻使得他大大吃了一驚,也就情不自禁地定住腳步,繼續看下去。
    這一霎當真是嚇人極了。
    竹簾既卷,掩藏在簾後的勾當,也就暴露無遺。
    但見簾後所掩為一地穴,探及地心,卻由那地穴之內噴出大股藍色火焰,杜鐵池離著老遠,即能感覺到灼灼逼人的火勢熱風,烤得人面部生痛,可見熱度之高。
    令人驚駭的是老人石水這時頭下腳上的已被高高吊起,不偏不倚地正好垂吊在火穴當口,兩者距離不及一丈,更有緩緩下降之勢。
    霎息間,只見石水頭臉上一片赤紅,強烈的火勢,直把他全身上下烤得像是要燃燒了起來。
    石水足踝上的白色吊帶,敢情深具伸縮之性,一端緊系石水足踝,另一端卻高懸石頂,此時緩緩下降,直到石水頭部幾與火穴平齊才行止住,至此石水全身已在藍色火焰包圍之中。
    這番猝然的景象,使得杜鐵池大大吃了一驚,身形一晃,已縱身過去。
    他原意湊到近前看個仔細,不意身方撲前,霍地面前光華一閃,身上同時感覺到一陣清涼,即見蘭兒當前而立,正自以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打量著自己,同時自她右手指尖處,射出一道青濛濛的光華,這道光華待到與杜鐵池身邊接近時,倏地轉化為一片青霞,把杜鐵池與火穴內的石水分隔為二!
    杜鐵池原本感覺到的奇熱氣息,由於這片青霞的居中隔離,立刻便有了涼爽的感覺。
    蘭兒一面以青霞分隔雙方,不使杜鐵池擅入火穴禁地,一面心懸父親,來不及與杜鐵池說話,遂即匆匆轉身,奔向父親!
    是時火穴現場的石水,情形也有了轉變。
    原來石水就在身子幾乎已將接近火穴口的一霎間,像是懼於火勢的奇熱無可忍受,嘴張處,即由其口內噴出了一股白色霞氣。石水內丹早結,元嬰已成,這股白色看似霧氣一般的東西,其實正是他所練的丹元之氣,自是彌足珍貴,設非是萬般無餘,挺受不住,他也捨不得就此施展。
    即見那股白氣一經出口,迅即將其全身上下團團包住,即然如此,亦難挨火穴之內所噴發出的強烈火焰,眼看著那薄薄的一層護身丹元之氣,在強烈的藍色火焰噴烤之下,蒸腃出陣陣水氣,益加顯得薄弱,如此情況之下,自是萬難久挨。
    倒吊首的石水,在這番火勢熏烤下,全身抖成了一片,雖在丹氣護體之下,亦不禁汗下如雨,看來簡直像煞一隻吊爐烤鴨。
    蘭兒臉上雖然面現悲慼,到底習以為常,只見她雙手合十冉冉向著那處噴火井口拜了三拜,這才轉過身來,走向杜鐵池,微微擺了一下手。
    杜鐵池到底已非早先盂浪,這時見狀略運玄機推算了一下,便已知獲了一個大概。
    當下他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蘭兒半嗔道:「你明白什麼了?」
    杜鐵池輕歎一聲說道,「好在你父親劫數將滿,倒也是一件可喜之事,只是這麼多年來地火焚身之苦,實在大過淒滲了!」
    蘭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咦!你怎麼知道。」
    杜鐵池正要說什麼,蘭兒以手指按唇,輕輕噓了一聲,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吊在火口的石水,雖然在丹氣維護之下,全身上下卻似一塊炭一樣地燒成了紅色,不時地發出呻吟聲。那燒紅的軀體,時而恢復原狀時而又轉變成紅色,陣陣油脂氣息,隨著火勢散播室內,聞之令人作嘔。
    設非是親眼看見,杜鐵池簡直不敢想像世間還有這麼淒厲的刑法,自然設非是像老人石水這般已具有半仙之分道力精湛之人,換了別人那是萬難當受的。
    即見蘭兒含著滿眶熱淚,向著那口火井又拜了兩拜,嘴唇微動,像是與父親說了幾句,這才轉過身來,右手微揚,收回了隔離在杜鐵池與火井之間的那片青霞,勿匆走過來。
    杜鐵池也實在不忍再行目睹,當下轉身步出,蘭兒就跟在他身後。二人一前一後,一直走出了這間石室,來到先時進來的那道石弄道內。
    蘭兒站住腳道:「你已經看見了,我爹爹生性最是要強,不要說你一個外人了,就是我,平常在他受刑之前,也不許我在旁邊多看!你剛才說我爹爹劫數將滿,你怎麼知道的?」
    杜鐵池道:「我怎麼不知道?不要忘了我只是一時失算,被那個老妖婦誘騙來此,若不是眼前受困於元磁地精之力,哪一個又能困得住我?」
    蘭兒聽他這麼說,似乎將信又疑的樣子,眨了一下眼睛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是在這個煉魂谷裡,你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面說,她那雙美麗的眼睛頻頻在杜鐵池身上轉著,微微一笑,點著頭道:「你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杜鐵池道:「奇怪?」
    「可不是嗎!你長的樣子很好看,不像那些人那麼難看!」
    「哪些人?」杜鐵池怔了一下:「難道這裡還住的有外人。」
    「哦!我說錯了!」蘭兒稚氣地笑了一下,伸手向谷裡指了一下:「我說的是關在太陰十三極的那些鬼魂。爹爹說一個人的魂是什麼樣,他本人的樣子就是什麼樣,所以我一直也就把他們當成了人了。」
    杜鐵池實在不習慣面對面地跟一個全身赤裸的姑娘說話,因此每一次他都是把頭轉到另一個方向,即使非看著她,也是視而不見。
    蘭兒忽然覺察出來道:「咦,你為什麼眼睛不看著我呢?難道我長得不好看麼?」
    杜鐵池搖搖頭道:「那倒不是。」
    蘭兒眨了一下大眼睛:「那麼我長得美麼?」笑了一下道:「我爹說我是個很美的女孩子,你說呢?」
    杜鐵池點點頭道:「你爹說得不錯,你確是一個很美的姑娘。」
    蘭兒臉上立刻綻開了笑容:「你真好,我現在比較喜歡你了。」
    杜鐵池就身脫了一件外衣,遞過去道:「拿去。」
    蘭兒接過來奇怪地道:「這……幹什麼?」
    「穿上它!」杜鐵池微微皺著眉毛道:「一個美麗的姑娘是不可以光著身子的,穿上衣服會變得更漂亮。」
    蘭兒愣了一會兒,先把衣服舉了起來,四下打量了一番,才好奇地穿在了身上。
    杜鐵池身材很高,蘭兒穿上衣服幾乎都拖在了地上,所幸腰上那根紅絛幫了大忙,繫起來倒也麗質翩翩。
    對於蘭兒來說,這件衣服帶給了她無窮快樂,高興得眉飛色舞,就地翩翩打起轉來。
    杜鐵池道:「你是個女孩子,原應穿女人的衣服,這件衣服是男人穿的,不過總比你光著身體好看,以後如果你能出去,到外面換上女人的衣服,看起來那就更漂亮了!」
    「真的呀!啊,你真好!」
    一面說她情不自禁地撲身向前,一把緊緊地抱住了杜鐵池,就像親她爹爹一樣,在杜鐵池臉上親了一下。
    杜鐵池既已瞭解她的稚氣未開,只覺得她一片天真純美,倒是不以為怪。
    當下微微一笑道:「不要胡鬧了,你爹爹怎麼樣?」
    蘭兒這才想起,搖搖頭道:「還有一陣子呢!現在時間還早,我們可以隨便走走。」
    說著忽似觸及一念,附身杜鐵池耳邊小聲道:「你想不想看看那些鬼魂怎麼受罪?」
    杜鐵池驚道:「難道你能進太陰十三極?」
    蘭兒笑著道:「我要是進到那裡可就糟了,我是說另外有一條路,進去以後可以看見一切,我們可以看得見他們,他們卻看不見我們,多好!」
    杜鐵池心裡動了動,卻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
    蘭兒道:「當然是爹告訴我的,這裡什麼事都瞞不過他,他是這裡的總管。」
    對於老人石水,杜鐵池確是充滿了好奇,譬如他的受刑就足足發人凝思,只是對方既似不很願深談此事,想是其痛心之事,倒不便問及了。
    「你到底想不想走嘛?」蘭兒天真地笑著:「現在去正是時候,這些精靈鬼怪正在受刑,要是我們去晚了,想看還看不成了呢!」
    杜鐵池腦子裡想到妖屍朱申那個老魔,便問道:「朱申那個魔頭可在裡面?」
    蘭兒道:「怎麼不在,這個老魔和另外一個叫『金頭蜈蚣』的大壞蛋,兩個最壞了!」
    杜鐵池固不知誰又是「金頭蜈蚣」,只是這太陰十三極之內既是專為這些妖魔鬼怪而設,少不得各式各樣的精靈鬼怪都有,自己眼前既然脫身無望,倒不如深入這太陰十三極之內,看個究竟再作打算。
    「好吧!」杜鐵池點頭道:「我們就去看看,只是姑娘你卻要答應我,千萬不要惹事!」
    蘭兒笑道:「這個我知道!」
    一面說,即見她在左手心裡寫畫了一些什麼,又向杜鐵池道:「把你的手伸出來。」
    杜鐵池想到可能是進出的符咒,遂即伸出手來,蘭兒遂即用尖尖的指甲,在他手心裡畫了幾個圓圈,又寫了兩個莫名其妙的怪字。
    她這才笑了笑道:「好了,現在可以走了!」
    一面說,左手向外一揚,足下輕輕一頓,二人冉冉升空而起。
    杜鐵池低頭看時,見二人足下被一團青氣托住冉冉前行,其速不緩不急。
    他如今功力較前自是不可同日而語,略一思忖即判定出足下那團青氣,乃是所謂的山靈之氣,蘭兒方纔所施展的其實正是左道旁門中的「鬼催駕」,無端地押住了一個山靈小鬼,強迫他為己服務而已。
    不大一會兒的工夫,二人已來到了彼岸,緩緩落在一堵山巖之上。
    杜鐵池仔細打量眼前,正是前番所見所謂的「太陰十三極」各個入口處。
    蘭兒道:「這些門戶都可以進去,只是一經進去之後,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杜鐵池點點頭道:「這麼說,我們必須要找到通向裡面的一道石脈,才可以自由進出了?」
    「咦,你都知道!」蘭兒驚奇地道:「你剛來怎麼會知道?」
    杜鐵池證明自己所料不差,正不必過於謙虛。當下並不先答蘭兒的話,只是運用慧眼,細細在四下裡打量!
    蘭兒雙手抱懷道:「你要是能看出了山脈入口之處,我才佩服你!」
    杜鐵池微微一笑道:「這有何難?」
    他原是三生慧根,為七修真人衣缽傳人,只是吃虧在塵劫未了,今世入門,法力尚未能完全恢復,自從崑崙閉關以來,雖說是短短時日,卻已經大有進展,靈思妙想每如泉湧而本身並不事先得知。
    眼前杜鐵池這一運神觀察,果然為他看出了前所未見的奧秘。
    當下點頭道:「這就是了,這裡有三條山脈皆可進入,看來第三條入口出入較便,我們就由這一條進去吧。」
    蘭兒驚訝地道:「跟我爹說的一樣,看來你果然本事不小哩……我們這就進去吧!」
    一面說遂即用手一指,只聽得「吱」的一聲,先見的那團青氣,重複出現,只是在眼前團團打著圈兒。
    蘭兒嗔道:「這一會工夫你還想偷懶,你跑得了嗎?快帶我們進去!」
    杜鐵池見狀不忍道:「何必難為他一個山靈,這條路我大概已可以看出。」遂即向那團山靈所幻化的青氣團揮手道:「你去吧!」
    那團青氣聆聽之下,打了個旋風遂即無蹤。
    蘭兒急道:「呀!你幹嘛把他放走了,等一會兒有很多事還要用他呢!」
    杜鐵池道:「不要緊,這裡地勢我已大概知道,你又何必為難他一個小鬼,我們走吧。」
    說罷借行山遁之法,用手一指,二人足下立時被一股地氣托住,緩緩前移直向那處山脈入口處行去。
    眼前石壁間遍生刺花,偏偏竟是所謂山脈入口。
    二人借山遁之術來到了眼前。杜鐵池道:「是這裡吧?」
    蘭兒點頭笑道:「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
    杜鐵池一笑道:「我只是初次行走,要有什麼地方錯了,你卻要告訴我。」
    蘭兒笑道:「好吧!」
    杜鐵池遂即仔細端詳眼前這塊石壁,伸出手來,在壁間四個方位各指了一下,復以山遁之術,腳下微微一頓,即覺得身形猝轉,眼前一暗,已經變換了一個現場,敢情已進入山脈之內。
    蘭兒昔日隨同父親石水,曾經進入多次,倒也無足為奇,杜鐵池卻是前所未經,乍然來到此鬼魅世界,未免心內惶然!卻見眼前一片昏暗,彷彿由白日忽然來到了黑夜那般感覺,心內正自吃驚,只覺得一隻手已為身邊的蘭兒握住,同時傳出了蘭兒吹氣如蘭的聲音:「不要怕,等一會再走,這條路我熟得很呢。」
    杜鐵池心裡暗自慚愧,三世修練,空居七修門下,如今遇事還須仰仗一個女孩子,更為痛心的是看來如今魔難重重,更不知何日能脫離眼前之困,得證金丹大道,想來卻是夠人心煩。
    眼前自然不是感歎的時候,杜鐵池心神微定之後,再看眼前,情景略確不同,只見眼前黑沉沉的石壁之內,卻有三道青紅黃不等的光條穿行其間,除此之外,別無異狀。
    蘭兒手指其中那道黃色光華道:「我們要走的該是這一條路,等一會還要經過一道門,裡面就可以看見『太陰十三極』了。」
    說罷,手拉著杜鐵池輕輕一縱,已來到了那道黃色光華當頭首端。
    杜鐵池這才發覺,敢情眼前所現的這道黃色光華,其實是圓形的,只是方才角度不對,只能看一個側面而已。
    像是一泓活水,眼前的黃光只是首尾相銜的交流運轉不息,是以只消站立在其上即能自行為其帶動。
    杜鐵池方自奇怪,蘭兒已拉著他踏上光帶,此身即隨著光帶的流動,緩緩向前移進。
    眼前景像遂即有了極大的轉變。隨著身勢的前進,首先感到一陣奇熱氣息,人還未來到,先自烤得膚面生疼,耳聞得一陣轟轟聲響,即見正前方開有一方佔地甚大的火口,大片火光熊熊自地上冒出。
    杜鐵池心中正自駭異,隨著足下黃色氣脈的流轉,此身已緩緩來近,雙方距離越來越近,也就更加易於觀察。
    那處先見的噴火地方,其實並非火口,等到近前,杜鐵池才看出來,竟是一處滿盛赤流岩漿的火池,整個池子就像是一隻巨釜,在一陣咕嚕呼啦聲響裡,滿地岩漿有如開鍋的稀飯,蒸騰起一個個巨大的氣泡,隨波隨興,池面上火蛇亂竄,赤焰橫流,四周山石映得一片赤紅!
    令人驚嚇的是,就在這個滿盛火焰赤漿的池子裡,竟然遊行著無數痛呼哀號的人影,這些人一個個形相駭異,男女老幼都有,赤著全身,看來聲嘶力竭,卻不得不掙扎於火海中,當真是前所未見的奇慘之境。
    杜鐵池心中已猜知,這座烈火岩漿煉池,正是太陰十三極之一,池中那些掙扎遊行之人,其實只是空具人形的厲鬼惡魔而已。耳聽得男呼女叫陣陣響徹心肺的啾啾哭聲,自池內散出,那些游身池內的厲鬼惡魔,一個個身著赤焰烈火,悲嘶厲嘯中兀自不得不奮力前游。
    那是一個兩端細尖,狀如橄欖的火池,遊行於池中的眾多鬼魔,之所以擠死搶命地游向兩端,自然有其原因。
    原來在兩池尖端頂上各自懸掛有一面三角形的青色怪樣古鏡。此時此刻,卻由那兩面三角古鏡之內分別射出一道青濛濛的光華。這兩道青色鏡光,正所謂清涼之際,救命的源泉了,那些遊行火池之內的鬼物,一個個之所以擠死游向兩岸,無非於一息尚存之先,爭個不死而已。
    在大片淒厲哭聲裡,眼見著冒死搶游上岸的凶煞厲鬼,一個個全身著火,精竭力弱地奔爬向青色鏡光下爭相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