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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人」徐雷一笑道:「豈有不知之理?只是他們兩方俱都道力精湛,大概知道雁蕩乃七修真人昔日故居,必然設有厲害禁制是以居住多年以來,從不敢莽撞冒失,只是……」
    徐雷目光轉向杜鐵池,緩緩地道:「——那碧溪仙子吳嬪,為人甚是狂傲,有兩次觸犯禁制,我均念其修為不易,並未曾報復,只略予警惕而已,看來她意在搜索七修洞府,大有不找到不甘心的樣子,倒是她那個弟子梁瑩瑩,心性較她要好得多!」
    杜鐵池聽他提到了瑩瑩,臉上不由自主地紅了一下。
    徐雷注目著他,道:「這些人俱都名在群仙之列,就只有恩人你的來歷奇怪,我每次運神推思,皆不得要領,直到昨日的『石鏡透視』之法,再查恩人居處,已發覺空無人居,我只當恩人乃尋常人,可能下山而去,心裡好不懊喪失望——直到今天!」
    他臉上這才展開了笑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徐雷又道:「直到今天杜恩人你來到了我的居處,我才知道,果然是道人之話應驗,必然是我的救星到了!」
    杜鐵池一片茫然地道:「老前輩你能斷定,我是老前輩的救星………」
    「當然知道!」徐雷咧嘴笑道:「恩人請想,尋常人豈能隨便進入七修洞府,又豈能來到我的居處——這兩處地方,皆為七修真人設下了重重禁制,休說是你一個凡人,即使是仙道中人,身具法力的煉士,也休想擅入一步,而恩人你卻是這般地來去自如,毫無障礙,我這未來的明主,除了恩人你又會是哪一個?」
    聽他這麼一說,杜鐵池果然覺得甚是有理,當下遂即低頭不言!
    徐雷道:「當初道人離開時,曾告訴我,一旦遇到我那未來明主之後,一切皆可憑我良知行事,往後即水到渠成,看來我在歷百七十六年苦難折磨之後,當真是好運到了!」
    杜鐵池仍覺迷惑地道:「那麼,果真如老前輩所說,我又當怎麼才能救你?」
    徐雷道:「這個恩人不必多慮,一切皆在當初七修真人神算之中,眼前第一要務,恩人須刻意地留神功業——」
    說到這裡,似乎忽然想起一事,道:「啊——是了,你不提起,我倒幾乎忘了………且慢………」他一面說,一面彎起左手幾根手指,擺弄了一下,道:「歲當丙午……是了……
    是了……」
    「老前輩想到了什麼?」
    徐雷道:「我忽然想到了那年七修真人說的一句話……歲當丙午年,我那救星來到!」
    杜鐵池道:「今年就是丙午年………」
    徐雷驚異地張著大嘴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杜鐵池想了一下搖搖頭道:「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徐雷道:「道人當年留有一封柬帖,深藏石壁,囑我在丙午年霜降之後三日,才得取出偈語,這『霜降』之日不知到了沒有?」
    杜鐵池先是一怔,遂即搖搖頭,他實在也記不清楚『霜降』之日到了沒有。
    徐雷在沉寂了一百七十餘年之後,忽然意識到自己脫困的日子即將到來,內心之驚喜,自是難以比擬。
    他驀地站起來,一雙黃眼珠子正在地面上摸索著。頓時他臉上展開了笑容。
    「還沒有過………快了——快了!」
    說著,他向前走了幾步,彎下身子來,在百合花叢裡摘了一根長長的紅草。
    「每年秋分之日,這種『紅風草』才會變為紅色,在『寒露』之日,卻必然消失,恩人——你可知道這其間,一共有多少天?」
    杜鐵池想了想,點頭道:「秋分至寒露其間的距離是十六天!」
    「不錯。」徐雷面現笑容道:「那麼『寒露』至『霜降』之間共十五天一——」
    他看著手上那根紅若血染的紅風草,喃喃地道:「現在紅風草紅色未曾消失,就證明『寒露』之日尚未到來,不過將不會越過五天一定快到了………」
    杜鐵池耳濡目染,自是驚奇不已,他原想將七修洞府內自己難以參透的石刻圖解,提出來向對方請教,驀地,峰下響起了一片烏鳴之聲,即見對嶺山半,旋飛起一大片白色山鳥。
    因為距離甚遠,他看不清是一種什麼鳥!麗日之下,這些山鳥身上,炫耀出閃爍的銀光,為數甚多,少說也在千百隻以上。
    徐雷見狀,即向杜鐵池點頭道:「我練功的時候到了,恩人也請轉回,五天以後再來,我有一樣好東西,要留與恩人享用——現在我必須去了。」說罷雙手抱拳,深深一拜。
    杜鐵池趕忙跪倒回拜,卻見徐雷身形動處,紅光乍閃,已自消失石間隘口之內。
    他打量著頭上那道石隙隘口,少說也在十丈高下,杜鐵池此時身法,固是不難攀上去,只是徐雷既已關照定了五日之約,自己也不便再去打擾他的練功。
    卻聽得徐雷發聲道:「恩人蒙七修真人垂青,獨入仙府,可謂曠世仙緣,尚望好自為之,把握時光,不要自棄,短日之內必有大成,這些黃精首烏,皆為我所種植,多年來我早已辟榖不食,恩人可隨意摘取食用,五天以後,功課完畢,自會尋你,刻下卻不便多為接待,尚請恕罪!」
    杜鐵池先時眼見他消逝頭頂雙峰石隙之間,只是此刻那聲音卻似乎發自四方空中,端的是詭異絕倫。
    隨著對方話聲消逝,卻見雙峰石隙之間,湧出了大片雲煙,剎時間,已將頂上山峰整個彌滿,自是再也難以看見那雙峰之間的石縫。
    杜鐵池不聽他再說什麼,當下將先時自己包好的那些黃精首烏野芋之類的吃食,放好背上,遂即小心翼翼地循著來時之路,向石峰下攀去。
    費了一番仔細,他才回到了洞府之內。
    洞裡異常的清靜。
    杜鐵池自聆聽徐雷一番話後,更激發起向道好學之心,當下定了定神,遂即又步入中間洞室,身子坐定之後,打量壁上圖解,頓時覺出較之昨日更為清晰。
    他昨夜已悟出了這三式坐相的分合作用,發覺到與梁瑩瑩借贈的那本青城秘芨,將早先悟出的二十一個式子,逐一地運習一遍。
    這一次,他發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進展,二十一個式子全數練完之後,頓時感覺出,全身上下氣轉舒徐,耳聰目明,隨著那一線氣機的上下,真有一呼似羽,一吸多山的提升落降之感。
    他原具慧根智心,人傑地靈,此番遭遇,自是大異。
    七修真人這中洞三式坐相,名謂「三極圖解」,原具有高深哲理,雖是意在導引入門之功夫,只是卻大異一般,即以一般仙道中人,若非生具慧眼,絕頂聰明之人也萬難短日之內即可參透,杜鐵池竟然於一日夜間,融匯貫通,捨「緣份」二字,誠然匪夷所思。
    自然,僅僅融匯貫通是不夠的,必須要持之以恆地勤加練習。
    他記得「玉樹真人」桑羽在告別自己時,曾有三月之後接候自己外出之一說,足證自己須要在洞府之內停留三月之久,天下沒有一蹴而成的功夫,一分悟力必須配合十分的力行才能收功。
    好在吃的問題已經解決了。他可以安心地停在洞府之內,專心練功——
    然而思慮有如一匹野馬,有時候挺難駕御,即以杜鐵池來說,他原本是一個很單純的人,五年來修身靜心已使得他心無雜念,意不旁騖。
    可是如果因為這樣就說他心無牽掛,卻也是錯誤的。
    偶然的,他接觸到了梁瑩瑩這個人,瑩瑩的美色,遂即構成了他心中的魔相。
    杜鐵池原先尚還體會不出,可是現在當他開始著手研習上乘入門道法時,他立刻接觸到了欲求靜心之不易!
    梁瑩瑩可謂是他生平所接觸過唯一的一個異性,偏偏對方一見鍾情,這「一見鍾情」也就成了他心中的魔影幻像!
    現在,每當杜鐵池靜下心來的時候,梁瑩瑩的影子,即會自他腦海裡油然而生,幻化成各種姿態,美目盼兮,心神微動,前功盡棄!
    這樣的情形,已經連續了三次。
    整個一夜,杜鐵池拚命振作克服腦子裡的這些幻想,前後七次調息振作,才得入定。
    三大之後,他才將這回二十一個坐姿研習熟悉,直到無論何時何地,可以一經念及,即可將這些坐姿譜記起來隨時研習!
    有了這個基礎,他才可以放心地進一步,再去研習第三間,也就是最後一間石室內的奧秘。
    這是他來到七修洞府的第五天!
    以往的四天,每日專心練習,運神思考,常常一天只食一餐,等到他一鬆弛下來,想到「餓」的問題時,頓時就覺得十分地餓了!
    好在這些白猿常常會帶奇怪而可口的山果回來,他就吃膩了苦澀的黃精首烏,偶爾吃到美味的山果,自是其味無窮!
    傍晚時分,他與眾猿歡聚一堂,吃了一頓豐富的晚餐,這些白猿,己和他廝混得很熟悉,如果不是親身與他們相處,他絕難想像出這些猿類竟然會有如此高的智慧。由此推想「玉樹真人」桑羽所說這些白猿乃是當年七修真人所豢養的那兩隻白猿的後裔,這個說法絕對可能!極為正確!
    第六天清晨,他照例的和這些白猿同時起來,先習了一陣吐納功夫之後,又把二十一式坐姿從頭至尾的練習了一遍,覺得很是心平氣和,得心應手。
    內心充滿了自信,他來到了第三間石室!
    這間石室如前文所述,室內充斥著許多高矮不同的石柱,四壁牆上,雕刻著那些魚躍鷹飛的奇怪姿態,更使他簡直感覺到無從著手練起!
    他忽然發覺到自己的目力敏銳多了!
    在過去,他注視這間房內的一切,總會有一種模糊不清的感覺,可是今天這種感覺已經完全不復存在。站在門前,他仔細地打量著室內這些長短不一的石柱子,數了數一共是十二座。壁上的那些奇怪壁刻呢?他好奇地數了一下,竟然也是「十二」之數!
    ——一絲奇異的感覺,忽然使他聯想到,這兩者之間,必然有其不可分開的道理。
    「這是為什麼?」
    腦子裡這麼想著,他遂即走向第一座石柱坐下來!
    原先站立門前時,他數得好好的,一共是十二根石墩,壁上是十二面壁刻,然而這時,當他坐在這第一墩石柱上面時,再向四壁上打量時,所能看見的僅僅只有一個石刻畫面!
    杜鐵池心裡感覺到無比的驚異!他立刻換了一墩石柱坐下來,和前一根石柱子一樣,他所能看見的仍然只有一面石刻畫像。唯一不同的是,這兩個所見的壁畫卻非相同,而是兩個絕對有異的畫面!
    這個奇怪的發現,頓時使得杜鐵池興趣大增!
    一剎間,他已把室內十二根石柱換坐一遍,得到的結論極為有趣——十二根石柱對十二面石刻像,一對一,絕不例外。換一句話說,坐在一座石柱上只能看見一面畫像,十二座石柱可見十二面畫像,一個不多,一個也不少!
    這一個突然的發現,頓時使得他悟出了其中玄奧的道理,當時心內大喜!遂即離開座位站起,重複打量著石壁上的十二具圖像,越覺其鱗介飛潛動躍之形,不僅神態如生,更似連成一脈,有前後呼應之勢!
    奇怪的是這些圖解形象高矮上下參差不齊,絕難想像出其中何者為先為後,是以一時也難知從哪一具圖像開始著手練習起。」這麼一想,他不禁又為難起來。
    跟前這間石室,在他初來洞府時,尚還不辨一切,曾幾何時,居然能洞悉一清,目力之長進也就證明了他對其他各方面都同樣有著驚人的進展!這些神速的進展之中,最快的實在是「靈性」的一方面!只是他卻不自知罷了!
    「十二」這個數目……?
    他腦子裡一直在想著這個問題,諸如「十二天尊」「十二太極」「十二生肖」「十二星宿」……
    ——「十二星宿」!
    杜鐵池幾乎失聲叫起來,隨著這個意念的方一興起,他眼前突地亮了一下!
    可不是麼?
    眼前的這十二根高矮參差不一的石柱,正似一天星曜的散佈著,再看四壁頂上的那十二刻像,更與之上下映襯呼應!一呼一應,一映一襯,在他觀察之下,隱含著幾許天機異數!
    樸鐵池從迷失到悟解不過只是一剎那,此刻,當他忽然間悟出了這層道理之後,頓時更入層樓,有了一番新的見解!
    他心裡推算著,一雙眸子,按十二星宿順序,忽然找到了為首的第一個石座,縱身躍起,向上落去。
    這些日子他只顧練習仙道神術,著重於吐納內功調息,對於昔日的傳統武功顯然疏遠,此刻身子方一躍起,突然覺出身輕如燕,起勢如矢,不禁大吃一驚,慌不迭向後用力一挫,就空施展了一個「雲裡翻身」的勢於,向著那個石座上落去!
    ——他在急起來的勢子是如此之猛,臨時這般施展只怕難以收回,卻不曾想到心念微動,起勢忽止,等到他身子向下落回時,卻有如一片樹葉那般的輕巧,不偏不倚地已經落在了石座之上!
    原來他自熟習第二個「三極神座」圖解之後,本身氣質早已有了根本性的變化,本諸「一元復始」原則,那三七二十一個式子,各個觸類旁通,大為變化!已經踏上了仙域門坎的第一步,只是身輕似羽,起落如意!
    杜鐵池暗掩著內心的狂喜,靜下心來,打量著當前的這一式圖像!
    ——這頭一個形相,不過是極普通的一個勢子,雕畫著一個道人握手盤固,五獄朝天的仰姿!
    雖然是一個極普通的勢子,杜鐵池卻絕對不能等閒視之!
    他如今靈性滋長,命中注定將繼承七修真人震古爍今的無上道統,一經開竅,登時智氣縱橫,左右逢源,所有疑難困礙,無不迎刃可解,觸類旁通!
    他用了約半個時辰,一動也不動地觀察著這一座坐姿,自信深有所悟之後,才步下石柱!
    杜鐵池原意再繼續參閱第二座石刻!卻不曾料到身子方一離開這座石柱,眼前已空無所有,所有的十二座石刻像,俱都像是蒙上了一層紗般的朦朧,休想得窺分明!
    仙家妙算神機,真有匪夷所思之處!
    杜鐵池忽然瞭解到自己期切過急之弊,只能暫時作罷,轉身向室外步出!
    當他由第三間石室向第一間石室步出時,耳中才聽得「隆隆」震耳的雷聲,那些白猿,俱已返回前室,緊緊依偎著,聽得洞外風狂雨暴,雷電交加,傾盆大雨,在山巔上彙集成千百道瀑布,齊噴怒吐,萬流齊奔,聲震天地。
    這等雨勢,杜鐵池還是生平僅見,莫怪乎群猿老早返回,緊緊偎依面有悸色了。
    杜鐵池與為首小猿戲耍了一番,就其採摘回來的山果,胡亂地吃了一頓,卻見雨勢並未稍減。
    雷電,風勢,驟雨,山泉,彙集成一種驚天動地的形勢,空谷迴響,更是驚人聲威!
    若干年以來,雁蕩山從來未曾下過這麼大的雨,雨水形成千萬道洪流,自四面八方沖洗下來,將一些林木山石沖洗得不染纖塵!
    這一場大雨,足足下了兩個時辰才行停止!
    垂掛在西半天的那輪殘陽,將遠近千百泉水,渲染得萬紫千紅,五彩繽紛,幻化在兩峰之間的那一道長虹,更是美的化身!
    整個雁蕩看起來,好像全都變了——覺得清新悅目,美不勝收!
    幾隻大小白猿,在石洞裡悶了半天,早已按捺不住,雨勢既止,紛紛呼嘯著奪門而出,就在眼前環山的那道廊子裡,嘻戲起來。
    杜鐵池因見壁廊裡滿是被雨水沖擊出來的大小石塊,樹枝落葉,遂即赤著一雙腳指揮著四隻大猿,將壁廊內的雜物抬起拋於淵下!
    前文曾經述過,那道廊道,是開鑿於半山石壁之間,壁質全系一色的青黑岩石,上面覆生著一些糾纏如怪蛇起伏的樹籐!
    這場暴風雨卻使得壁上的籐蔓支離零亂,散置得到處都是!
    杜鐵池將自己早先隨身帶來的一口長劍抽出來,一路揮砍著那些到處垂掛著的山籐,然後分交給四隻大猿,拋落山澗!
    這些工作,看來容易,其實也相當吃力,那是因為他這口劍是一口尋常的劍,那些籐子卻是多年老生,質韌面粗,往往一根粗若手臂的籐子,卻要砍上七八劍才得折斷!
    他一直也不曾發覺到這條壁廊竟有如此寬敞,等到他將一些老生糾纏參差不齊的山籐整理出來之後,才忽然發覺到眼前壁廊,竟然較昔日寬出了一倍!
    這個突然的發現,使得他決心施展全力,將這條壁道間所有欠規整的籐蔓,全數清理乾淨!
    日落前後,他已整理出十丈長短的一段,卻不禁累得通體一身大汗,自己打量著整理之後的石壁,說不出的一種欣慰感覺!
    青黑色石壁,上面滿是刀斧痕跡,想像中當初開鑿時誠是不易!
    忽然,他看見了一件希罕的玩藝兒——那是一塊晶瑩透剔的上好美玉,扁圓形狀,約較一般飯碗那麼大小,嵌在青黑的山壁上,閃閃有光!
    所謂「珠藏川自媚,玉蘊山含輝」!這塊潔白如雪的美玉,質地實在是太美了,乍看上去,就像是沉黑的天色裡,嵌著一顆精芒四射的寒星。
    杜鐵池心中一動,遂即提劍走了過去!細細地打量起來,果然是一塊完整無疵的上好美玉。用手量一下,不過和他那隻手掌一般大小,摸起來質地冰冷,試著用手中劍,在那塊玉上紮了一下,琤琤作聲,卻是未損其分毫!
    杜鐵池實在難以想像出,這地方怎地無端端生出一塊玉來,如果說是一根玉脈的首端,卻又不像,因為這塊玉看上去是那等的完美平滑,像是經過玉工的一番打磨之後的形象!
    在一番好奇心地促使之下,杜鐵池遂即用手中長劍,開始在這塊扁玉四周挖鑿起來!
    由於石質堅硬,費了很久的工夫,才為他沿著這塊玉身四周,挖出了兩寸左右深淺的一圈石溝!
    那玉石像是長長的一條,緊嵌在石內!
    杜鐵池由於怕損壞了手上的這口劍,不敢過於用力,這時細細打量那塊白玉,愈覺其晶瑩透剔,可愛之至!
    他試用手握了握,倒是大小正好。
    當時他乾脆還劍於鞘,雙手合力握住了玉石一端,把一雙腳用力地踏在石壁上,空懸著身子,施出了全身之力,用力地向外一抽!
    「嘶——」的一聲!
    隨著他用力地拉出勢子,一根長有三尺,扁粗若碗口的雪白玉條,已沉實地由石壁裡拔抽了出來!
    杜鐵池身子一翻,一躍躍下來,所幸距離不高,沒有摔著!
    由地上爬起來,他滿心喜悅地打量著手上的這根玉條,只覺得其白如雪,通體上下平滑如鏡,不著任何瑕疵,端的是一根上好質地極佳的美玉。只是這根玉條又是幹什麼用的?他雖端詳再三揣摸也是想不透。
    夕陽西沉,天空中渲染著一片殷紅。
    大小白猿不知何時,都相繼奔出。
    杜鐵池原本是整理壁道的,無意間得到了這塊美玉,一時愛不釋手地玩著!
    忽然他耳中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鳥鳴聲!杜鐵池還來不及抬頭察看,一隻碩大的鳥,已射空直升!飛在了他身側四周,頻頻低飛鼓翅,嘴裡啼叫不已!
    杜鐵池認出來正是那一天被自己指力所傷的那只烏鴉,心裡一動!
    那隻鳥,想系對於杜鐵池這個人心裡還存有戒心,只管叫聲凌厲,卻不敢把身子湊得太近了,如此叫囂了一陣之後,遂即向頂巖飛去!
    杜鐵池忽然心裡一動,恍然大悟,陡地想起與頂峰怪人徐雷那日的約會,當時徐雷曾要他五日之後再來,算一下時間,正好是今天!
    他一直記掛著這個約會,只因為這場暴風雨攪亂了,這時若非是那隻鳥前來提醒,他竟然還不曾想起,當下慌不迭地穿著整齊,準備赴約!
    只是手裡的這塊新得的美玉,卻捨不得隨便丟下,卻又不好隨身攜帶,這便如何是好?
    忽然,他想到了那頂峰怪人徐雷,像是見多識廣無所不知,何妨請他鑒定一下這玉條到底是什麼傢伙,幹什麼用的?這麼一想,他覺有理。當下找了一根索子,把這條玉塊小心地捆綁結實,橫背在背後,這才循著那日上攀的舊路,小心翼翼地向上面爬去!
    眼前新雨之後,按說較那日應該更加難以攀登才是,殊不知杜鐵池自參習「三極圖解」
    後,功力大進,已有一日千里之勢,尤其輕身運氣方面,更見卓效。
    他只用了那日一半的時間,即爬上了那塊凸出的山畦地方。
    身子方才爬上來,即見面前紅光一閃,徐雷已躍身眼前。
    杜鐵池慌不迭向前拜下,卻為徐雷雙手架住,道:「恩人萬萬不可——且隨我來!」
    話聲出口,左手就勢一托杜鐵池胳膊,後者只覺得身了被對方一托之勢!陡地拔空而起,耳邊風聲「呼——」的疾響一聲,此身已換了另一處地方!
    當下,杜鐵池四下察看了一番,才知道已來到了徐雷匿身的那處山縫之內。
    他無論如何也難以想像出眼前地方竟會被收拾得這般模樣——
    正如前述,這裡只是雙峰之間的一道縫隙道口,其間距離不足尋丈。
    然而眼前杜鐵池打量著這塊站立之處,卻足足有兩丈見方那麼大小。
    兩峰交接的空隙,鋪架著一方厚厚的巨大石塊,上是一線青天,下是萬丈懸崖,徐雷顯然就處身在這方圓之地!
    這間呈三角形的空隙地方,沒有任何擺設,石板上留有一個顯明的坐痕——那是徐雷以一百七十六年長久的時間留下來的坐功痕跡!
    天風冷冷!
    難以想像出,那種風力的尖銳猛烈程度,吹在人身上,就像是萬把鋼針,同時刺扎般的疼痛!
    杜鐵池幾乎忍禁不住。
    徐雷卻宛若無事一般,嘴角帶著一絲微笑,他盤膝坐下來。
    身子一動,牽動著他足踝上的那道鏈子「嘩啦」一響,杜鐵池才注意到那條鏈子的一端,原來緊緊嵌在一根粗細大約杯口的石樁子上。這根石樁子,卻深深打入山峰的石壁裡,石壁上刻有一個圈子,正中央卻嵌有一面寶鏡!鏡子呈八角形狀。其上像是散了一層朦朧霧氣,透過那片霧氣,隱約可見閃爍的鏡光,微微現出一種異樣的藍灰色澤。
    杜鐵池注意到鏡光所映照之處,正是打入地下石樁之端,兩者間似互有著密切的關聯!
    徐雷這時已盤膝在石座中央坐定,見狀微笑道:「杜恩人,你坐下來,風就會小些!」
    杜鐵池依言坐好,果然就覺得風力小了許多,雖然如此,卻仍然冷得吃不住勁兒。
    徐雷道:「這裡是整個雁蕩最高之處,罡風厲害,恩人你竟然能夠抵受得住,足見道基已具根基,可喜可賀!」
    杜鐵池幾乎不能開口說話,他盤膝坐定,暗中以真力上下調息了一陣,點燃了三昧真火之後,才覺得全身興起了一團暖意!
    他只是一意地運動調息,竟然無視於眼前徐雷的存在,等到運功一周天全身大暖之後,才睜開眸子。
    徐雷的表情極為驚詫——
    他向著杜鐵池點頭笑道:「恩人果然身具異稟,分明已得入門功夫,想必在七修洞府之內,已有所獲了!」
    杜鐵池與他短短數面之交,卻知道這個徐雷人甚忠厚,尤其對於自己絕無惡意!
    當時他就略將自己在石洞之內研習石刻之事說了一遍,徐雷聽後,一雙眸子瞪得又大又圓,不勝驚訝模樣!
    良久之後,他才歎息道:「恩人,你可知道那三具石刻與後洞的十二浮雕的來歷麼。」
    杜鐵池說道:「我不知道,正要請教老前輩。」
    徐雷道:「我雖然無法親自看見,但是由你嘴裡所形容的,已可斷定那三具石刻,名『三極圖解』,十二浮雕大概就是『十二星相面面俱到』了——」
    說到這裡他目放異采地道:「杜恩人的造就不小,這兩種石刻乃是前古真仙『金衣上人』所創始出的仙學秘功,為致最上乘真仙大道的不二法門——」
    話聲微停,他遂即繼續道:「據我所知,金衣上人,平生只有兩個傳人,七修真人即其中之一想不到真人竟然將仙道上失傳已久的隱秘刻於石壁之上,留諸後人,成全了你,仙緣遇合,誠然是不可思議了!」
    杜鐵池心裡自是高興不已。
    他自從運行內功一周天之後,這時只覺得通體上下氣機暢貫,先時畏冷之感,已蕩然無存,才能有餘興與對方談及其他!
    徐雷忽然看見了他背後背著的那塊白玉,奇怪地道:「這是什麼東西。」
    杜鐵池這才忽然憶起,忙自將背後那塊白玉解下來,笑道:「這是我無意間在山壁上挖出來的,正要請你老人家過目品詳!」
    說著雙手把那長條白玉送上,徐雷接過來,十分奇怪地上下看了幾眼,頓時驚異地道:
    「你是在哪裡挖掘出來的?」
    杜鐵池道:「就在洞外石上,你老看這塊玉可好?」
    徐雷道:「恩人你當它是塊玉麼?」
    杜鐵池一怔道:「這不是玉……?」
    徐雷一笑,歎道:「上天對你太厚了!」
    杜鐵池心裡正自奇怪,不知他這句話是何所指,即見徐雷伸出一根食指,用那根長長的指甲在手中白玉側面划動了一下,陡然翻過手掌來,向著那塊玉條用力拍了一下,叱一聲「開!」
    「卡嚓!」一聲脆響之後,手上白玉已霍地敞開為二!
    也就在此同時,但只見眼前白光一閃,匹練般的一道白光,直由破開的白玉之中閃電般地破空飛起!
    徐雷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著,是以,就在白光突起的一剎,他右乎倏揚,即由其指尖之內噴泉般地飛出了五股紅色奇光!
    五道紅光乍一出手,電閃星掣般地已迎著了穿雲直起的白光,四面夾合上去,剎時間已斗在了一起!
    徐雷似見自己苦練有十年的「火氣真元」,竟然未能立刻奏功,似乎頗感意外!
    即見他張惶站起身來,左手向著石壁間所懸掛的那面古鏡上指了一下,即由鏡上飛出了綠濛濛碧慘慘的一道青光!
    青光霍一射出,卻有如漁夫撒網的散置開來,原本是粗若碗口的一道光華,瞬息間卻變為淡若雲紗般的一面碧網,卻將眼前方圓百十丈空中罩定……
    如此一來,徐雷臉上才略見輕鬆!
    遂見他右手用力地運施著五道紅光,五指力收之下,五道紅色光華拉扯得緊繃繃的,另一面鏡上光華,亦在向後收縮,那面五色光網漸漸收縮著,越來越小,空中白光在這般控制之下,才勉強就範,白光越來越短,那副情景是一條落網的巨魚,極盡翻騰潑刺之能事!
    就這樣,又堅持了一段時候,白光漸漸收近,鏡光倏地一收,徐雷高叱一聲:「都!」
    只見他有手用力向前一抄,就像漁夫撈取網中魚也似的,隨著他手抄之下,已把那道狀若閃電的白光抓在了手上!
    緊接著他左手一連地向白光拍了幾掌,錚然作響聲中隨見白光乍收,那物件才歸於寂靜!
    杜鐵池先時看得眼花繚亂,這時定目注視之下,才驚異地發覺到徐雷手上多了一口似劍又似鉤的玩藝兒!
    徐雷緊緊握著劍鉤的柄部,目光注視著,禁不住讚歎道:「前古神兵,畢竟不同凡響,杜恩人你巧得仙家至寶,當真可喜可賀了!」
    杜鐵池心中一陣狂喜,似乎難以自持!先者,徐雷手發紅光之初,已把那個長玉匣子交給了他,這時心喜之下,再向玉匣注視,才發覺到那長玉匣內,還嵌有截墨綠色的劍鞘。
    那劍鞘亦如徐雷手上兵刃那般模樣,尖端作弧狀微微彎出,墨綠色的劍鞘上,時明時暗的閃爍著點點鱗光,整個劍鞘,看上去像是質地甚軟,可以圍束在腰上模樣!
    除此之外,另外還有兩樣東西!
    一件是狀若新月樣的一面紫色銅鏡,另一件是一顆紅光內蘊,大如核桃的明珠!
    先時被杜鐵池誤認為是塊完整美玉的長條,原來是個長形的匣子。
    徐雷這時全副注意力皆在手中那柄似鉤又劍的兵刃上,石隙之間,因為有了這口劍,頓時光亮了許多!閃爍的白光,映照得二人面若銀霜!
    杜鐵池只見他嘴裡低聲喃喃地念著什麼。
    又過了一會兒,徐雷才將掌中劍交與杜鐵池道:「你可以拿在它了!」
    嗽鐵池才又把玉匣送上,道:「老前輩再請看這些東西!」
    徐雷接過玉匣才注意匣內的一鏡一珠和那柄墨綠色的劍鞘!
    他微微一呆,先把劍鞘取出,將杜鐵池手中鉤劍套入鞘內,那鉤劍儘管光華奪目,一入劍鞘,卻是菁華盡失。
    杜鐵池因見那劍式樣特別,把端彎出,鑄有一龍,龍口二齒,似如雙鉤,尾梢部位,亦如龍尾,亦有暗扣!
    他心裡一動,試著在腰上一束,首尾相銜,「卡」的一聲已扣了個結實,端的是一根理想腰帶!
    徐雷這時目光卻為玉匣的另外兩件物件深深吸住,那張猛張飛也似的臉上,卻顯現出無比的稀罕神色!
    他徐徐將手中玉匣置於地上,先將那面狀如新月的紫銅古鏡取出,細看了看,又翻過鏡後看了看,頓時悟出了其中玄奧。但見古銅的鏡殼上,雕刻著許多凸出的古篆的陽文,上有紅黃藍紫四枚凸出的按鈕。
    徐雷點頭慨然道:「這就是了!」
    他偏過頭,向杜鐵池道:「此鏡之名『破月』,如果我的閱歷不差,連同恩人你腰上的那口仙劍,以及匣內這顆寶珠,皆是前古仙人『破月神君』的鎮山之寶,破月三寶我久知其名,今日才得目睹!果然名不虛傳!」
    說罷手指鏡後四色按鈕道:「這四色按鈕,以其色澤,各分為水,火,風,雷,是名『破月四界』,威力至大至猛,恩人你此刻功力未竟,尤須小心使用,否則必不可收拾!」
    言罷又將那顆紅色明珠取出,看了看,道:「這顆『兩剎神珠』更是威力至大,為一降魔至寶,不可隨便施用!」
    徐雷復將二寶置回匣內,乃對杜鐵池道:
    「破月三寶天下知名,恩人你功力未竟以前,要特別小心防範,二寶威力至大,一旦落入惡人之手,勢將引起一場劫難,恩人不可不加意小心!」
    杜鐵池因見徐雷對三寶一副愛不釋手模樣,轉思如非他法力深湛,閱歷廣泛,自己根本只當是塊玉石,根本無從發現!這類前古至寶,得一樣已足寬慰生平,何敢獨自具有?
    他具心仁厚,這麼一想,尤覺不便獨享!當下乃將那面破月四界寶鏡拿起,雙手呈上道:
    「多謝老前輩指點,此三寶既是如此可貴,後輩一介凡人,何敢擁為己有,僅以此鏡敬獻老前輩,尚祈笑納才好!」
    徐雷先是一驚,想是未料到對方如此慷慨,臉上一喜,可是緊接著卻又面色平和下來。
    苦笑了一下,他搖搖頭道:「恩人仁量如海,只此度量,日後必為我道發揚光大之人——徐雷服罪之身,得蒙七修真人不殺,已是徼天之幸。何敢心存貪念,此寶一體三件,配合使用,威力無邊,一旦分開來,固然威力不致減小,卻是美中不足,況乎這等至寶,寧藏垢土千年,不遇明主,也不會無故出世,足見恩人福澤齊天,與此三寶主物有分,徐雷更不敢據為己有了!」
    杜鐵池再三求贈,徐雷卻是無論如何不肯收受,二人推辭了半天,徐雷態度堅強,杜鐵池無可奈何,只得收回!
    徐雷道:「恩人得天獨厚,徐雷卻是待罪之身,此番果真如七修真人當年所言,得能脫困,必將應在恩人你的身上,那時勢必仰仗甚多,那時求恩人施以援手,徐雷苟得再生新機,必拜恩人之嘉惠於萬一矣!」
    他在說此番話時,神色至為誠懇,說到後來,語多悲切,忍不住反而垂頭哭泣起來。
    杜鐵池忍不住道:「前輩何必這麼說,果真能為前輩效力,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徐雷聽他這麼說,不覺頓止悲容,臉上帶出一番喜色,忙道:「杜恩人言重了!」說到這裡,卻似忽然想起一事道:「噢——我幾乎忘記了!」
    杜鐵池好奇問故!
    徐雷卻含笑道:「此峰名『至來峰』,乃雁蕩之最高峰,地處新雁之中,乃刀山地脈彙集之處,即以此山而論,向陽伏陰,故此雖至嚴冬,草木不枯,石多鍾秀!」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才又接道:「恩人,我要告訴你的卻是,這座至來峰,卻是一塊整個巨石天成,這百十年來,我因研習『石鏡透視』之法,卻為我無意間發覺到石內的一道石脈,從而發現了深厚石內的一道『靈石仙乳』!」
    「靈石仙乳?」
    「不錯!」徐雷道:「恩人你自是不知,這類靈石仙液,為天地間至珍仙品,一經服食,功能脫胎換骨,化腐朽為神奇,對於我輩修道人更是大有裨益,是以今日我特地把恩人約來,看看是否有此機緣,一嘗這天地間珍靈神妙之物!」
    杜鐵池先是一喜,遂即搖頭道:「既是這樣,理當你老人家飲用為宜!」
    徐雷咧開大嘴,大笑了一聲道:「恩人說得好輕鬆,我哪裡有這個福氣,這百年來,我曾用盡苦心,只要嘗了一口,卻已是受用無窮,再想多嘗一滴,已是妄想!恩人請想,這物件名『靈石仙乳』,當知意頗通靈,騙想誘食至為不易!」
    杜鐵池甚為好奇地道:「既然這樣,今日又何能誘它出來。」
    徐雷道:「恩人你有所不知,這百十年來,我以石鏡透視之法觀察結果,才斷定『石中仙乳』每三十年逢『寒露』日『子』時,必有異動,蓋是時感天地之氣,天降寒露,石中為產乳之時,只是為數極微,至多不過十數滴而已,總觀石中仙乳,全數不過數杯而已,可知這類仙乳之得來不易,今日此刻,卻正是時機,恰逢三十年之後寒露之日,是以良機不可錯過!」
    杜鐵池道:「這麼說來,須待『子』時才可以誘其出現了!」
    徐雷笑著搖頭道:「這又不對,真要到『子』時,我們再下手卻就晚了,須要早上兩個時辰才是時機!這個時候也不為晚,且觀恩人你有這個造化沒有吧!」
    他似乎心裡充滿了興奮,不時地搓動著兩隻手!
    二人說話之時,天已盡晚,要在平地,或高山中別妙,此時怕早已黑了,但是這座至來峰高出雲層之上,正如徐雷所說,乃是一塊「向陽伏陰」地帶,獨得天地鍾秀,雖黑夜亦不若別處之黝暗,似有一片濛濛青紫光華,將頂峰罩住,仍可對面相視說話,不覺絲毫礙難!
    這時徐雷要杜鐵池與其並排坐定,即見他雙手搓動更疾,忽然,他雙掌突揚,即由一雙掌心匹練般地飛出了兩道紅光,射向對面石壁之上!
    紅光為其本身所練之真氣,一入石壁,即隱入不見!
    徐雷雙掌照定壁上,一意將紅光繼續向石內貫注,約莫有一袋煙的工夫,才見他臉上帶出了一絲笑容,雙手向後一招紅光一閃即失。
    杜鐵池心正奇怪,卻聽得石內隱隱響出一種雷鳴之聲,緊接著整個石峰,都似地震般地震了一下!
    徐雷點頭笑道:「這就是了!」
    杜鐵池奇怪地道:「這是怎麼回事?」
    徐雷道:「恩人不必奇怪,我已探測出仙乳行經的路線,今夜極有可能誘其出來,端看恩人你是否有這個口福造化了!」
    說罷駢二指,在四壁角落處各指了一下,偏頭向杜鐵池道:「我已發動了石內禁制,恩人少待一會,可由我石鏡透視之法,看出石內一切。」
    說話時,整個石峰微微又起了一陣震動。
    徐雷點頭道:「是時候了!」只見他猝然伸手向著深嵌石內的那面古鏡上指了一下,即由鏡內竄射出青濛濛的一道光華。
    這道光華不似前次那般向空中射出,卻隨著徐雷手指之處,落在對面山壁之上。隨著這道鏡光照落之處,石壁上頓時現出了面盆大小的一團鏡面。漸漸地這團鏡光慢慢擴大,大到有水缸般那麼粗細,就不再擴張。如此,這團光華,即隨著徐雷手指之處,上下左右移動,鏡光過處石內纖微可見!
    似這樣鏡光漸漸深入,所見亦同。起先並無什麼異狀,到後來漸漸所見即有奇趣,石內每因質地不同,所泛出的光澤反於鏡面光華,亦多不同。是以,金、銀,銅、鐵、錫,各色彩玉、晶石,俱以其不同質地色彩,泛射出一片五彩斑斕的絢麗色彩,一入視覺,美不勝收!
    這團深入的鏡光,在徐雷指示之下,深入數千百丈,鏡光過處無纖不見。想像中,不過是塊大石頭罷了,內裡還會有什麼可看之處。其實卻是大謬不然,撇開上述的那些石內礦藏,各色寶石不說,更有許多縱橫的石道脈路,內裡清泉濯濯,一入鏡光,宛若銀龍。
    杜鐵池哪裡見過這類奇異景致,不禁看得呆了。他正在看得入神當兒,忽然間鏡光一亮,即見一條長有數尺的晶瑩小蛇,陡地由石內穿起,循著石內一道縫隙,直向上方疾若電閃奔馳般地遊行而去。
    徐雷精神陡地一振,手指處,那團鏡光驀地跳起,緊循著那條銀色小蛇追了過去!
    一場奇妙而滑稽的追逐,眼看著那條晶瑩燦爛的銀色小蛇,時上時下,或東或西地快速閃躲著,由於五十年來,徐雷已在捕誘靈乳方面,得到了極多的經驗,是以看起來這條銀色靈蛇儘管是極盡靈活之能事,卻依然不能脫開那團鏡光的追蹤!
    一馳一追,疾若奔雷閃電——
    驀地,那條銀色小蛇蠟盤不動,在鏡光照耀之下,反射出一片晶光!
    杜鐵池一直把它當成一條蛇,直到此刻,這條小銀蛇盤成一團不再游動時,他才霍然發覺出來並不是一條蛇,卻是一團水——一團泛出銀色光澤的銀色汁液!
    杜鐵池心裡一動,這才知道原來先前小蛇,即是靈石仙液的化身,不禁大為奇怪!
    徐雷手指下的鏡光,緊緊將那灘靈石仙液罩定,鏡光照射下的那灘銀色液體,反射出點點銀星,煞是好看!
    看起來,那不過是一灘固定不動的銀色死水。在鏡光罩射之下,足足有半盞茶之久,那灘銀色光液一動也不動!
    杜鐵池已有些忍不住了,心裡大感納悶!
    徐雷微微一笑道:「杜恩人你休要受它欺騙,不久之後必有異動!」
    話聲才歇,忽見那團銀液,電光也似地躍空直起,復作一條細若小指,長有三尺的銀蛇,直向地下電光石火般地鑽了下去!
    徐雷早已料到了有此一手,見狀忙自一指鏡光,緊追下去,只是其勢已顯然不若銀蛇那般快捷,一個沒有追上,卻已失去它的蹤影。
    「糟了!」
    徐雷叫了一聲,驀地手指向止前方一指,發動了隱藏在四下的禁制!
    只聽得一聲輕震之後,整個山峰都為之動搖了一下,一幢紅光有如一面紗帳般地直由地下迅速地升了起來,不過是閃了一閃,已將整個石峰內層包裹起來。
    這一突然的舉止,果然運用的十分恰當,由於禁制發自地下,是向上包抄的勢子,對於那道通靈的仙液發生了適時阻止的作用。
    就在紅光紗罩向上包抄而起的一剎,那道靈石仙液化作的銀蛇已反射了起來,像是一支脫弓利矢,一閃已至眼前,饒是如此,較之那面猝起的紅光依然是慢了一步,仍然被紅光所化作的紗幕,及時阻在眼前!
    銀蛇一射不出,阻於紅色光幕之內,有如凍蠅沖窗般地衝撞了起來,只是一任它衝撞得再為激烈,那是無論如何也難以脫困而出。那道靈液果然深通靈性,往上衝刺難以脫困,倏地改向側方一個快閃,疾快如箭矢地向右側方射了出去。這一道仍然是不靈。如此前後左右胡亂撲撞一番之後,又化作一灘死水,蜷盤在地上不再移動了。
    徐雷臉上帶出了一絲微笑,偏頭看向杜鐵池道:「時候差不多了!『子』時一到,甘露降時,這道靈液就不再安寧,那時老夫當以鏡光逼其由壁上唯一通道而出,恩人卻要千萬小心,否則靈液一經與大氣接觸,即將化為烏有,那可就前功盡棄,太也可惜了。」
    杜鐵池皺了一下眉毛道:「只是我該怎麼做呢?」
    徐雷道:「恩人不必擔心。」
    說時他手指對壁道:「恩人且看,對壁之上有一破裂石口,至時老夫當以法力配合鏡光,逼使那道靈液自此石縫向外噴出,只是這道石縫長有尺半,卻不能保證它由何處噴出,是以要請恩人你格外留意,到時,我當以本身功力,將附近丈許方圓之內,隔絕封鎖,不使大氣天風攻入,如此那道靈液的靈性將不會喪失——恩人只要能吞下一口,就足可告慰了!」
    杜鐵池道:「老前輩對我實在太厚愛了,只是這等天地靈物,只怕我無能消受,到時請老前輩與我共同享受才不致暴殄天物!」
    徐雷含笑道:「到時候再看吧!」
    二人說話時,那道靈液所化銀水,始終灘在地上不動,由於整個石內禁制已然發動,倒不愁那道靈液再能脫壁而逝,目前離夜「子」時,還有一些時候,二人樂得輕鬆一下,胡亂地說些閒話。
    杜鐵池這才發覺到這個徐雷,敢情是無所不知,知識之廣淵,涉獵之弘泛,令他歎為觀止。閒話無事,杜鐵池遂即把日來在七修洞府所研習情形心得,提出來與徐雷討論。
    由於徐雷早已是過來人,自然一聽即知,當下不勝讚歎!深深感慨此上乘仙法入門功力之奧妙,他遺憾地告訴杜鐵池說,如果他在入門之初,能夠悉知這些奧秘,必然早已大成,言下不勝感歎!這一談話,約有多半個時辰,杜鐵池吸取了許多寶貴經驗,獲益無窮。
    那道靈石仙液幻化為的一灘死水,始終蜷伏不動,然而距離霜降的「子」時,卻是越來越近了,徐雷看了一下天色道:「差不多了。」
    話聲出口,他長袖揮動,飛閃出一枚光華灼灼,刺目難開的碧色物件,那物件看上去,極似一樣梭形的東西,一出衣袖,迎風一轉,又加大了數倍,帶著一天碧焰,霹雷震耳的一聲雷鳴,直向石壁之內穿牆而入,一閃而逝。
    徐雷的伎倆,顯然還不止此,就在那碧色神梭方自穿入的同時,他手拍後腦!
    「啪」的一聲輕響,一團紅光,簇擁著大如雀卵的一粒紅珠,直由他頭頂正中射空而起,高高懸於頭頂之上!
    也同於那石內禁制一般,只見由紅珠之內散發出一陣刺目的紅色彩煙。這些紅色彩煙一經漫出,遂即像青紗帳般地灑向四方將這些小小隘口洞室,罩了個嚴絲密縫!
    杜鐵池頓時就覺出鼻間出息一緊,耳邊即聽得徐雷的聲音關照道:「恩人且請暫閉呼吸,行胎息之術,忍過一刻即可收功!」
    杜鐵池遵言調息,他如今內功大為精進,行胎息之術已可如意控制呼息,即使閉息盞茶之久亦可無妨。他這裡方自閉住了呼息,耳邊又聽得徐雷聲音道:
    「恩人且請留意鏡光,這靈石仙液即行就要升起,恩人不妨候在石穴口前,我就不再關照了!」
    杜鐵池趕忙站起身來,走向壁前。
    他眼睛注視著石內那道鏡光,但見鏡光注視下的那灘靈石仙液,果現出了頗不安寧的形態,時而變成一長氣,時而又化為小小一團。
    徐雷先時發出的那支「雷火金梭」,此刻已挾著雷霆萬鈞聲勢,一路破石直下。
    徐雷自十年來,練成了「戌火真功」,後腦那顆「火雷神珠」更是威力奇大,為他在十年來所培之戌火真精內冶精練而成,一經放出,遠近由心,有「放之彌六合,收之藏芥子」
    之神威。這時那顆火雷神珠不過才發揮出千分之一的功效,僅僅分出幢紅色光罩,將洞內罩定,杜鐵池已感覺出遍體奇熱難耐,宛若置身爐火之上,瞬息間已是汗下如雨。
    是時石內那道靈石仙液,早已為徐雷手放出的「雷火金梭」逼逼得上下逃竄,那團鏡光更是死死將它罩定,一任它上天入地,亦休想脫開分毫。
    看上去的確是驚險之至!那雷火金梭所幻成的一條碧火緊緊躡著那道靈石仙液,就像是一條綠色的大火龍緊追著一條小蛇,所過處烈焰滾滾,石熔金銷,端的厲害之至,聲勢驚人已極!
    這一場翻天覆地的追逐之戰,看得人驚心動魄,那道靈石仙液所化作的銀色小蛇,想是被那條碧色火龍追逐得無處藏身,有幾次首尾相銜,其勢危險萬分。
    饒是如此,那道靈液卻並不向杜鐵池、徐雷二人面前石壁衝出!
    徐雷看到這裡哈哈一笑,道:「杜恩人你要留意了,時候到了!」
    話聲一落,即見那道碧色火龍首尾擺處,烈焰大作,鏡光照處,所有石質剎時變為一片赤紅。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一剎間,那道靈石仙液所幻化的銀色小蛇比電還快地向上疾馳奔來!
    這等奇快的勢子,使得那團鏡光也不及趕上,並聽得一旁的徐雷大叫道:「小心!」話方出口,杜鐵池即見面前石縫穴口白光一閃,顯然的那條銀白小蛇,己然躍身而出。
    杜鐵池因知這條小小銀蛇,其實正是那道靈石仙液化身,這時見狀自是不肯放過,由於兩者距離至近,當下迫不及待迎頭一口向著蛇頭上咬去!
    一口咬了個正著!
    那看似銀蛇的東西,其實不是,等到杜鐵池迎頭咬在嘴裡之後,才覺出是一般冷、甜、香、澀四味交集的濃質液汁!
    一股奇猛的衝勢,使杜鐵池簡直來不及下嚥,已迫不及待地大口地嚥了下去!
    一連三四口!等到那道靈石仙液霍然阻止住下衝的勢子時,顯然已為杜鐵池吞下了一大半。
    事實上杜鐵池也實在吞不下去了。
    眼看著剩下的小半截靈液一個倒轉之勢,破空就起。
    徐雷大聲叱道:「哪裡去!」
    手指處,空中「火雷神珠」倒捲起一片紅光,直向那半截銀蛇上捲了過去。
    至此這道靈石仙液所化的半截蛇身,才知不妙,只見它身子向下一沉,倏地像噴泉般殺了開來,直向地面上濺落下來!
    徐雷怪嘯一聲,已迎身而上,仰首張唇便吃,那道靈泉噴了滿臉滿身都是。
    杜鐵池也一樣,就像是洗了個噴水澡似的!全身上下淋了個遍體透濕!
    像是下了一天的銀雨,只是這陣雨太快了,也太短了!一灑即收,等到杜鐵池想到是怎麼回事時,一切已全已消失!
    徐雷悵恨地跺了一下腳,不勝感慨歎息地直搖頭!
    杜鐵池也不知怎麼回事,見狀也傻了!
    徐雷看了他一眼,卻苦笑道:「恭喜恩人,洪福齊天,只怨老夫無此福緣,不過這也是在我意料之中——老夫倒也應該知足了!」
    杜鐵池糊里糊塗地只嚥了幾口,彷彿整個的胃都已經填飽了。
    他先時也未曾注意到有什麼異狀,這時心情略定,才覺得遍體奇熱,彷彿身內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勁道,這股勁道上下交流急轉的結果,使得他手足發漲,頭髮聳聳欲立,真恨不能放腿狂奔一番!
    徐雷已窺出了他的異態,倏地伸出一隻手按在了他肩上,杜鐵池頓時就覺出由其掌心裡透出了一股更為焚熱的勁道,這股勁道一經注入杜鐵池身上,頓時使得他全身轟然一聲大震,雙目一翻,當場昏了過去。
    他悠悠醒轉回來的時候,卻又是另外的一個黃昏了。
    天空是火紅的顏色。沒有風,沒有雲,一切都似乎是靜止的。
    他平平地躺在石板上,只覺得全身上下說不出的舒適,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徐雷就坐在他對面,他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看起來他的樣子,好像有了些轉變了,最顯著的是他頭髮的顏色,杜鐵池記得以前是黃色的,而現在看上去卻是黑的,如同墨染過一般的黑,從而使杜鐵池也注意到了他的鬍鬚,面色,眼睛。這些部位以前也全都是黃色的,而現在看起來。都有了改變,該紅的紅,該黑的黑。總之,這個改變,給人的印象是他年輕得多了!
    杜鐵池霍地由地上坐了起來。
    徐雷笑道:「我算計你也該起來了!」
    杜鐵池站起來;說道;「這是怎麼的一回事?」
    徐雷道:「杜恩人你這一覺,睡了有兩天兩夜,你可知道?」
    杜鐵池暗吃一驚,打量了一下天色道:「我怎麼會睡得這般死法?」
    徐雷道:「恩人你有所不知,這是因為你服下了太多的靈石仙乳之故,這一覺已使得你脫胎換骨,靈性大增,未來神仙歲月,已是指日可待之事,可喜可賀!」
    杜鐵池神色略變,因為這一剎,他腦子裡想到了許多以前所未曾想過的事情。
    那是一些奇怪的念頭,似乎是些冰封已久的記憶,有些又似乎從來不曾在自己身上發生過,試著再思索一些別的事裡,無不尖銳靈敏,條理不紊,清晰已極。
    當他目光再轉向徐雷時,對方的那張臉,剎那間變得極為熟悉,宛若當年故人——靈性的滋長,使得他幾乎洞悉生前之事。
    徐雷歎息道:「杜恩人,你山居歲月已然不多,三月之期轉瞬即至,雁蕩山眼前的一場魔劫,卻要仰仗恩人你的大力掃蕩鎮壓呢!」
    杜鐵池點了點頭,黯然道:「我知道,徐雷,你的魔難期限,也將屆滿,至時怕有『三光照頂』之災,你可知道?」
    徐雷先是一怔。繼之驚喜,霍地面色大變,陡地撲上前來,倒身便拜!
    「杜恩人,你要救我一救!」說著,徐雷張開大嘴,一時悲從心起,淚下如雨。
    杜鐵池微微閉上了雙眸,無盡無涯的往事,自他腦海裡湧現了出來!
    剎時,面前的徐雷化為一頭大水牛,而他本身卻變作一個牧牛童子。
    那個騎在牛背上的牧牛童子,手中拿著一根洞蕭,只管逍遙自在地吹奏著,卻自任那頭大水牛,在枯黃的大草原裡走著。黃草高過一人,把人牛全都遮住了,天高無雲,秋風習習,他是那麼的爽意!
    忽然,一聲虎嘯,由側面陡然躍出來一頭五彩斑斕的猛虎,張牙舞爪地直向著他身上撲來,杜鐵池呀的一叫,一個倒仰自牛背上翻了下來!
    那頭猛虎,厲嘯一聲,直向杜鐵池身上撲過來。
    就在這時,那頭大水牛「哞」地叫了一聲,倏地向著虎身上撞過去!
    虎牛打成了一團!
    杜鐵池連驚帶嚇地一路在草叢裡翻滾著,不經意間,卻向一堵山坡間直翻滾落下去。當時不省人事。
    他三魂幽幽醒轉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只覺得身上好冷!
    想到了剛才老虎的事,心裡不住地害怕,當時抖顫顫地由草叢裡爬起來,他想到了那頭大水牛,他就一路攀緣向上爬去!
    ——月光之下,他終於找著了那頭捨身救主的大水牛,這時它已經橫屍在地,只見它全身染滿了血,腸肚灘了滿地,屍身有一小半,已經被虎噬了。
    杜鐵池只是重重地注視著那頭牛,眼淚婆娑直下——他注意著那頭牛的臉——忽然那張臉一下子變了,變成了一個毛頭大漢的臉——
    怪的是這張臉與徐雷一般無二……越看越像,豈止是相像,簡直兩者就是一個人!
    杜鐵池忍不住「啊呀」叫了一聲,幻景即失,代之的卻是面前徐雷那張聲淚俱下的臉。
    他怔了一下,頓時悟出了這其中道理。
    原來在幾世以前,自己就是那牧牛童子,徐雷就是那只捨身救主的大水牛,他們之間的微妙牽聯,正如同那幻景類似!
    靈性的顯現,只是一剎那,再想回思,卻又像灑了一天大霧般的意態朦朧,什麼也想不起來了!
    徐雷頻頻點頭,哭得聲淚俱下。
    杜鐵池的眼角也早已濕了——不知何時,他已經汨汨地淌下了淚水。他走過去雙手自地上把徐雷攙扶起來。
    徐雷一怔,道:「恩人,你答應為我化解了?」
    杜鐵池歎息一聲道:「徐雷,你放心吧!我欠你的太多了,我想此事,真人當在他所留的柬帖裡記述甚清,你拆開一看即知!」
    「啊——」徐雷不勝驚喜地道:「恩人不說,我倒幾乎忘了。這兩天,就是開啟真人所留的柬帖的日子了。」
    杜鐵池含笑道:「這就是了,等你拜讀真人所留柬帖之後,再與我共商大計!」
    徐雷一時破啼為笑道:「謝謝恩人,恩人離開洞府已有數日……」
    杜鐵池不待他話說完,遂即點頭說道:「不錯,我這就要轉回去了,如果我見解不差,你我在『大荒山』古琴洞內,尚有一段主僕之情。」徐雷倏地呆了一下,一剎時,臉上變幻了許多表情,似悟又非的,只管瞪著杜鐵池在發怔!
    杜鐵池此刻智域已開,前生之事時有湧現。
    他輕歎一聲,說道:「這一切,在你拜閱七修真人柬帖之後,必有知曉,我不再多說了,眼前時日不多,我必須在此短短時日內參透三洞圖解,熟悉仙法,以備來日大派用場,我去了!」
    徐雷見他自服仙乳後不過二日,居然脫胎換骨,分明已悉透過往今來,由此而看,他恢復前生法力,也當是指日可侍事,一時心裡好不為他高興。
    杜鐵池拱手作別,遂即自地上拿起「破月三寶」。這三件物件,他來時尚還莫測虛實,此刻卻像是知之甚清的模樣。看著手上的玉匣,他不勝感慨地歎息一聲道:「這三寶追隨我數百年,如今物歸原主,隔了這麼久,物我兩忘,恰於此時出世,只怕井非佳兆,卻又要多造上許多罪孽,卻又是奈何!」
    言罷點了點頭,遂即向外步出。
    徐雷道:「我送恩人一程!」
    杜鐵池搖頭笑道:「不用,我此刻功力半回,已非回來時模樣。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口中吟哦道:「滴,嘛,破……」
    徐雷一驚接道:「漏——」
    杜鐵池點頭道:「不錯,滴嘛破漏——是這四個字!」
    徐雷道:「此乃上乘運劍口訣。」頓時喜道:「恩人竟己悟透至此,不日當能出入青冥了!」
    說時天風大作,疾勁的罡風,平削著石洞外的表層,就像刀子削刮一般地揚起了片片石灰。這等風力,以杜鐵池來時體質,那是無論如何也難以承受得了的,然而此刻,卻不能給與他絲毫威脅。
    徐雷正自不解他將如何離開,卻見杜鐵池抱了一下拳,整個身軀,已垂直地向著峰下躍去!
    不言徐雷目睹此番情景,驚喜交集,且說杜鐵池躍抵山畦上,一路翻下洞府,即見大小群猿,正自喧叫混亂鬧在一團!
    杜鐵池的乍然現身,頓時使得各猿大為驚喜,紛紛搶先上前,圍繞著杜鐵池,大叫大跳起來!
    雖然只是短短兩三日的隔別,然而在杜鐵池的感覺裡,卻是像隔離了數十年,甚或是一生一樣的那般甚久。
    他此番脫胎換骨,靈性大增,一切見地均較以前大為不同!靈性的滋長,更使他一舉一動都變得謹慎持重。由於他瞭解到本身的責任重大,更使得他不得不加緊地鞭策著自己精益求精!
    與眾猿調笑一番之後,他遂即進入到第三進石室,去參習那壁上的十二尊圖解畫像。
    這十二具形象,即所謂的「十二星相面面俱到」,過去他已經參透,只是並不能深入領會。此刻,以他靈性智慧,果然,只在他定心凝思片刻之後,即已大悟。休看僅僅只有十二式圖像,這其中包含的學問,卻是大極了,漸漸地杜鐵池已深悟出這些圖解,不僅僅是上乘道法的築基之始,甚至於,還關係著一種是一系列的鎮心伏魔上乘心法!
    這一突然地發現,自然使得他大是心慰的。
    他在這間石府裡,足足停留了七天。七天之後,當他步出石室之外,已爛熟了這「十二星相面面俱到」的神髓。
    這些日子,飢餓時他只嚼食些生的黃精,口渴時就在室角吸飲滴泉,「慾念」降低到不能再低的地步,這時心情一鬆,才想到要好好吃上一頓。在前面石室內,他找到了一個舊鼎,經過他一番清潔打磨,勉強可以用來當鍋。他就支石為灶,盛了半勺的清泉,削了些野芋山薯煮吃一飽。
    多日他未曾吃過熟食,這時吃起來倍覺芳香,心想那些白猿一定也愛吃,就把剩下的那些留下。
    這些日子來,他也從來沒有想到過別的事情,這時一定下來忽然覺出了寂寞。他想起了梁瑩瑩。
    思念這玩藝兒就是這樣,不想就是不想,一點影子也沒有,一想起來可就無了無休,況乎梁瑩瑩是那麼可愛,雙方有十幾天沒見面了,一想起來,自然心中充滿了思盼。先只是一點淡淡的影子,轉瞬間這點淡淡的影子,可就成了一種很沉重的心事,緊接著就變成了一種渴望——一種急欲要一見她面的渴望!
    所謂「魔隨心生」就是這個道理,又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杜鐵池在參透上乘道法之後,自然而然地也就遭遇到了這種不可避免的心相。
    十幾天以來,除了到上峰徐雷那邊去過以外,他還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洞府,加以他剛剛悟透了「十二星相面面俱到」這上乘玄奧心法,心性至為愉快,想到了須要輕鬆一下。好在這附近地勢,他很清楚,當下就信步走出了洞府。
    他原先只不過是存心在這附近隨意走走,可是不知怎麼一來,走著走著就穿過壁廊,向著外面步出了。
    嶺陌上覆罩著一層白雪,天是灰的,雪花隨著風勢,一陣陣地飄過來,遠遠看過去,聳立在峰巒上的那些松柏,像是一重重的雪堆,一列列,排列得是那麼整齊。
    杜鐵池心中不禁一動,想不到自己所居住的那座「七修洞府」,溫煦如春,一出洞外,竟然又是另一番世界,咫尺距離,竟然如此差別,真的「匪夷所思」,令人無法猜透!
    他信步跨過了眼前一片崗巒,來到了一片平原地方,只見正前方,約有百十丈外,點綴著一片盛開的紅梅。
    血紅色的梅花,與白雪互一映襯,蔚為奇景。
    任何人目睹及此,都會情不自禁地興起一番興奮,即使你是個凡夫俗子,也鮮有不喜愛梅花的。
    杜鐵池心中一喜,足下加勁,遂即縱身而出,一路踏雪狂奔直向著那叢梅林奔去。
    他如今功力精進,較諸昔日,簡直不可同日而語,這時一經施展開輕功身法,才更見高明,往往只借諸足尖在雪面上一點之力,身軀已縱出十數丈以外,心裡一喜,他更加地賣弄起來。過去他曾經練過「踏雪無痕」的輕身功夫,只是也只能十丈見功,再要延長下去,雪面上可就難免要現出了一些痕跡!哪裡像他今天這個樣子,看上去,整個身子,幾乎是在雪上凌空飛越一樣。百十丈的距離,不過是三數個起落,已撲到了盡頭。
    這種輕功,使得他自己也不勝駭異!如果說有一個人這般施展,他必然會以妖魔視之,在他印像裡,還不曾見過一個人,有過如此造詣的輕功。
    心裡一高興,足下更不停留,身子方一撲臨,已陡地拔空而起,一躍十丈,輕輕落在了最高的一棵老梅之巔。
    他足下方向梅梢上一落,猛地裡,卻看見了一樣物件,禁不住大吃了一驚。——那是一條五彩斑斕的怪蛇!
    這條怪蛇無巧不巧地正自盤身在梅樹之梢,由於長軀上色澤,與那棵古梅樹的顏色十分接近,一時甚是不易看清。
    杜鐵池足下一落,那條怪蛇霍地向上仰頭,才使得他忽然看清了——是一條頭上生有紅色雞冠的大蛇。這條蛇,好像正在專心一意地噬著什麼,嘴裡咬著一枚紅色的果子,正在將咽未下之際。
    杜鐵池落下的身子,無巧不巧地,正好落在這條怪蛇的頭前,足尖與蛇頭距離不足半尺之距。
    這條大蛇乍見杜鐵池似乎吃驚不小,口鼻裡發出「蘇」的一聲,身軀倏地向著樹幹下方縮了回去,退勢極快,轉瞬間己吸縮了丈許上下。
    杜鐵池早已吃驚地由樹上飄身而下。在樹下他打量著這條蛇,心中大是驚懼。
    這條蛇端的稱得上是條大蛇,足足有丈多長,約有杯口那般粗細,遍體紅黃間接的密鱗,閃閃有光。最奇怪的是這條蛇頭部那個紅色肉冠,以及身後那截扁平如同扇面的尾巴!
    實在是大異一般,那截扇尾緊緊帖著樹面,活似一面吸盤,緊緊地吸附著,確是一條罕見的怪蛇!
    這條紅鱗怪蛇,原是在啃噬著嘴裡的那粒紅果,忽然發現了杜鐵池這個人,心裡一急,仰頭把那枚紅果吞入腹內。
    杜鐵池方覺出這枚紅果子與梁瑩瑩所贈與自己的「冬果」極為相似,卻已被那條怪蛇吞入口內,杜鐵池才又發覺到這條蛇的頸頭部位,極為細小,頸部七寸以下,才忽然變粗,是以那枚紅果,雖然吞下,卻不能順利過頸,說上不上,說下不下,一時卡在喉頭,只急得怪蛇嘴張眼翻,嘴裡腥涎漣漣滴灑不已,看上去難過極了。
    杜鐵池雖然不知道這是一條什麼蛇,卻可以斷定必是一條罕有的毒物!心裡乃生出了除蛇之心!
    那條怪蛇在經過一番掙扎力噬之後,總算把喉間果子吞到了肚裡,長軀一陣後縮,沿著樹身,直向下面游來!
    杜鐵池心中一驚,一拍手,已把新得的那口「破月」仙劍自腰上抽來。
    寶劍出鞘,頓現不見。像是打了一道閃電,白光閃了一閃,這口前古仙兵,通體上下泛現出白中透藍的一彎奇光,冷森森的劍氣,侵入毛髮,在環身半丈方圓之內,都使人有所感應。
    怪蛇原來有下來侵犯之意,想時猝然有畏於杜鐵池掌中這口劍的緣故,嘴裡忽然「吱—
    —」地怪叫一聲,才將落地的身子,霍地又向樹上升了起來。
    杜鐵池方自作勢以手中仙劍向蛇身上揮去,不知怎地一剎那,卻已失去了那條怪蛇的蹤影。他心裡暗中一驚,不由向前走了幾步,仔細地打量著面前的這棵老梅樹,才發覺到這棵梅樹,粗過合抱的樹幹正中有一道顯著的裂痕,那條怪蛇,顯然正是進身干樹縫之內。杜鐵池微微皺了一下眉頭,這件事倒使得他一時為難起來。
    他原想揮動仙劍,將梅樹砍倒,不愁那條怪蛇不現身出來,可是他忽然發現到這棵梅樹是那麼蒼勁雄發,花枝廣被,結蕾萬千。
    顯然,這棵樹是所有梅園當中生得最壯觀茂盛的一棵了,如果被自己仙劍斬斷,似乎也太可惜!然而,果真愛惜這棵巨梅,卻又聽令這等毒物生存,說不定一旦成了氣候,為害人間,後果實在不堪設想。心裡想著,愈加舉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他這裡正自思慮不前,忽聽得身後一人老聲老氣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想死麼?」
    杜鐵池心中一驚,倏地轉身後看,但見面前梅樹叢主交疊,哪裡有什麼人影?
    他向前走了幾步,奇怪地冷冷叫道:「什麼人?」
    說話時,已見一片雲霧氤氳開合之間,這石上,坐著一個散發如截,面生白髯的禿頂老人。
    老人身著白衣,雲霧環身,襯以白雪,極不易為人發覺,杜鐵池如非功力深湛,加以那雙眸子自服食「靈石仙液」之後,已能洞穿雲霧,是以略經注視之後,已把對方看了一個仔細。
    卻見對方老者一身雪白長衣,髮髯如劍,由於身材過於矮小,看上去那襲衣服就顯得太大了,紅通通的一張圓臉,襯以雪團似的兩朵白眉,面目慈祥,週身上下圍簇著一團仙氣,不著絲毫人間凡俗。
    老者面前插有一面白色三角旗,矮壯的背肩之上,背繫著一柄黛綠色銀的寬面短刀,刀式奇古,形狀十分特別。
    杜鐵池一直走到他身前站定,白衣老人臉上頓時現出驚異神態!
    他愣了一下,打量著杜鐵池道:「娃娃,你看得見我麼?」
    杜鐵池插劍入鞘,抱拳道:「老人家請了,怎會在此曠野修為?」
    老者一笑,微微抬起右腕,用那截寬大的衣袖拂了一下,頓時面前雲霧散消。
    「娃娃你先不要問我!」老者道:「你叫什麼名字?」
    杜鐵池聽對方開口閉口皆呼喚自己娃娃,心中自然大是不悅,只是看在對方那麼一大把子年歲上,卻也不好發作。當下他強自忍著胸中悶氣,勉強抱拳道:「在下杜鐵池,老仙師大名是——?」
    老人呵呵一笑道:「老夫歐震,人稱『劍髯公』,來到雁蕩山,旨在拜訪一位朋友,只是我那位朋友好像不大歡迎我,卻對我閉門不納,是我找了半天也沒有找著,因見這種梅花開得好看,一時前來賞梅,無意間卻發現了種植的冬果,一時貪口,吃了兩枚,是我生平從來不願佔人家便宜,況且這類冬果價值不貲,更不能平白讓對方受損,所以特地在此席地而坐,等待果主前來,無意間卻發現了這條『七星鉤子』正自打算生擒住他,娃娃,你就來了。」
    說到這裡,他微笑又道:「莫非這些冬果是娃娃你種的麼?」
    杜鐵池先聽他自稱名「劍髯公」已不禁吃了一驚,因而想到前此「玉樹真人」桑羽與自己所說,悉知此老與瑩瑩師父之間的一段仇恨,內心不禁甚為憂慮!只是他表面上卻不便現出。
    聽他這麼說,杜鐵池就道:「老仙師說的冬果在哪裡?在下不曾看見!」
    老人嘿嘿笑道:「這麼說這些果子不是你種的囉?」
    杜鐵池道:「自然不是!」
    白衣老人道:「這些果樹,是散種在梅叢之間,方纔我暗數了一下,總共只有十株,卻有九株上的果子,已被採摘去了,只剩下這一株。」
    說到這裡,伸出一根留有長長指甲的手指,向前面樹上指了一下道:「你看。」
    杜鐵池隨其手指處看去,只見那棵古梅樹幹,再仔細看了看,才忽然發覺那棵梅花樹上,緊緊盤繞著一根極為纖細的黃色軟基。
    那是一種極為細軟的草本植物,根部雖埋在地上,只是整個莖軀,借助於梅樹幹枝攀緣直上。
    杜鐵池注意到,就在那根纖細的軟黃莖上,生著極為尖細的兩排細小葉子,只在靠近樹根下方部位,結有一枚紅色的冬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