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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瑩瑩笑道:「這本書,乃是我們青城派入門造基的秘本,我已經用它不著,可以暫時借你,只是一百天以後,你一定要還給我!」
    杜鐵池喜道:「多謝姑娘!」
    梁瑩瑩道:「按說本門心法,非得師父同意,不得擅自傳人,只是你人很不錯,況且這入門築基一課,各派也都大同小異,將來就是師父知道,我也正好代你說明,要是師父真能破格答應收你入門,那就好了!」
    杜鐵池慨然道:「這件事多賴成全,只怕我這凡夫俗子沒有這個緣份,令師看不上眼就糟了!」
    梁瑩瑩笑道:「你要真是凡夫俗子,不要說我師父,就連我也怕瞧你不上!」
    說著,她隨手翻開了一頁,乃是一式站立的圖解,畫著一個站立的道人,正自雙手捧腹向外作吐氣狀!再翻一頁,依然是那道人,卻作仰首吸氣狀——
    一吐一吸,是為「吐納」!
    妙在這兩式圖影,並非一般圖冊所繪製的那般呆板模樣,看上去卻栩栩若生,宛若生人一般。
    梁瑩瑩道:「吐納你可懂得?」
    杜鐵池道:「懂得!」
    「和這個一樣麼?」
    杜鐵池細看了看,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兩樣!
    「不對吧!」說時她伸手隨意地向那張畫面上摸過去,頓時畫面上遂即起了微妙變化。
    但見圖畫中的那個道人,居然宛同生人一般的移動了起來!
    剎那間,畫面上形成了無數影子,這些影像,無不維妙維肖,影影相聯,層層相疊地顯示出一系列的連續動作!
    舉凡轉側、仰俯、開口、嬌舌,無不同於生人,細看他俯吐仰吸,前六後九,轉側時兩膝的「左弓右箭」無不清晰在目!
    如此一遍實習完畢,畫面上輕輕浮現出一片濛濛白煙,即見影像還原如初!
    杜鐵池大感驚訝,內心由不住狂喜不已,蓋如此一來可以避免他研習時的動作虛擲,給他以極正確的動作示範提示,自是難能可貴!
    梁瑩瑩遂即往下又續翻了一頁,笑向杜鐵池道:「你來試試看!」
    杜鐵池依法炮製,學樣地伸出一隻手,自畫面上輕輕掠過,果然這張畫面上,如前頁一般地起了變化,只是動作姿態有異罷了「。
    等到一系列生動舒徐的動作演習過後,畫面上遂即浮起一片白煙,如同前頁一般地回復到原來動作。
    梁瑩瑩笑道:「這本書一共只有十六頁,但是所顯示的動作,卻多達一百三十六式,足夠你百日晨昏練習之用,以後我每十天來此考驗你的進展如何,這本青城秘芨就先交給你保管吧!」
    說完合上畫面,交到他手裡,道:「你好好收著,千萬可別弄丟了!」
    杜鐵池道了聲謝,小心地接過來,卻不知往哪裡收藏才好!
    梁瑩瑩一笑,即由身畔革囊裡,拿出一個烏黑發亮的網袋,遞給他道:「這個袋子,原來就是用來裝這本書的——一」
    說著即為他把這個袋子套在頸項上,拿起那本青城秘芨道:
    「這本書大小隨心,你只要心裡默念著『青城鼻祖,無所不能』八字,就可大小隨心了!」
    就在她嘴裡方自道出那八個字時,手上那本青城秘芨,己自動地縮為手掌大小。
    杜鐵池接過來,依其說法試了一下,果然大小隨心,微妙得不可思議,仙家物件,畢竟不同一般,當時即把這本秘芨收入絲袋之內。
    梁瑩瑩遂即又傳授了他一套簡單的內功口訣,並且以身示範,二人肌膚相近,耳鬢廝磨,不知不覺共處了一個多時辰,時已過午,只聽得杜鐵池肚子「咕!」地叫了一聲。
    梁瑩瑩看著他噗哧一笑,說道:「怎麼?餓了?」
    杜鐵池道:「有一點!」
    「我都忘了!」
    一面說著,梁瑩瑩含笑站起道:「你如今尚未學得辟榖之術,自然是要吃飯的,你平常吃些什麼?」
    杜鐵池道:「不一定,有什麼吃什麼,真要找不著好吃的,野芋山薯也能將就!」
    「那又何必!」梁瑩瑩微微一笑,說道:「我今天正好閒著沒事,你大概好久沒有嘗過雞味了吧?」
    「雞?」
    一提起「雞」來,杜鐵池幾乎都饞得要流出了口水。
    瑩瑩笑道:「可不是普通的雞,是由天台山新近遷居來這裡的一群雪雞,來,我帶你找找它們去!」
    杜鐵池甚為好奇地跟著她步出室外。
    梁瑩瑩回眸看向他道:「我帶你去的這個地方,你一定沒去過,只怕你穿得太少,會有點冷!」
    杜鐵池道:「不妨事!」
    說著遂即返身入室,拿了一件短襖出來,穿在身上!
    梁瑩瑩道:「這樣就好,你站近一點!」
    杜鐵池依言向她身前走近一點,卻被梁瑩瑩一把拉過來貼近他身邊站好。
    杜鐵池正自不解。
    梁瑩瑩微微一笑,道:「你可別害怕,一切都有我呢!放心好了!」
    說著分出一隻玉腕,緊緊摟向杜鐵池腰間,並把那只柔荑玉手,與杜鐵池的手掌緊緊握在一塊,杜鐵池頓時就覺出一種奇妙感覺,不由自主地分出一臂,緊緊摟住了她的纖腰。
    瑩瑩笑道:「這樣就好!」
    杜鐵池手握玉人,只覺得對方纖腰,軟膩溫香,那滿握柔荑,更似無骨,瑩瑩天真無邪,竟把嬌軀緊緊依偎過來,半面香腮,就枕靠在他肩上,透過的絲絲髮香,如蘭氣息,真不禁令杜鐵池心搖意蕩。
    他這裡正自無窮受用的當兒,卻感覺到瑩瑩桃腮櫻唇,已貼向他左面臉上——
    「別怕——我們要走了!」
    話聲出口,即見她右腕輕輕往空一放,一片青霧閃處,二人已電掣般地投身青冥。
    但見一道約是合抱般粗細的閃爍青光,緊緊包裹著二人全身——
    這道青光,矯若游龍,長數十丈,有如經天長虹,又似青泉湧空,閃得一閃,已貫向當空。
    杜鐵池只覺得身軀乍起,彷彿化為一枚箭矢般的銳猛,但見環身四側的青光閃處,空中大片雲層,遠遠迎著一點,即四下披靡,煙消雲散。
    二人駕御的青色遁光,更似一道凌空的光橋,起自北雁峰間,卻墜向南雁峰梢,一起一落,不及交睫!
    待到杜鐵池再次警覺時,那道青色光橋已把二人身軀,送在了「南雁」冰峰上的一塊平滑凸出的大石之上,光華一閃而收。
    梁瑩瑩這才鬆開了握住他的手,笑道:「到了!」
    杜鐵池恍然警覺,忙鬆開了抱在對方腰間的手,果見自身已站在一座山峰的頂梢。
    放目望過去,眼前是一色的白,簡直是處身在一片銀色世界裡。
    這裡氣溫原已夠冷,再加四下裡凜冽的寒風,簡直就像是千萬把鋒利的小刀在凌割著皮膚一般——那是一種極為難耐的痛苦。
    杜鐵池當著梁瑩瑩面前,不願示弱,生怕為她竊笑,只是凌厲的罡風,確是非他所能忍受。
    梁瑩瑩忽然發覺到他臉色有異,突地警覺過來,當時喊了聲:「走!」拉著他身形一晃,已掠出數丈以外落身於一塊巨石之後。
    杜鐵池這才感覺到身上鬆快了一些。
    他嗤笑道:「好冷……」
    梁瑩瑩目注著他道:「我竟然忘了,這裡地處極高,已然遠出雲層之上,四面罡風凜冽,一般人萬難抵受,須要習過入門四十九日『培元固本』之術才可任意行動,常人只怕上來骨肉就分了家,看起來,你還真不錯,居然還能忍受得住,可見你功力不弱了!」
    杜鐵池聽她這麼說,心裡好不高興,當時道:「你也先不要誇我,其實我早已經受不了啦!」
    梁瑩瑩又看了他的瞳子一下,笑道:「不要緊,你的真力還未曾散開,我給你吃一顆御寒聚元的靈丹,就沒有事了!」
    說罷由囊內取出一個大小僅如拇指的青色玉瓶,瓶上有一顆凸出的紅色玉豆。
    瑩瑩用手輕按了一下那顆凸出的豆子,即由瓶內跳出了一粒大小僅如相思豆般的黃色藥丸。
    杜鐵池道聲謝接過,迫不及待地放入嘴裡。
    藥丸方一入口,馬上就有一股奇暖熱流,直貫丹田,頃刻之間,全身大暖,所有寒冷感覺,一股腦地全數驅出體外。
    小小一顆藥丸,竟有如此功效,杜鐵池不禁大感驚異。
    梁瑩瑩道:「你最好先調息一下,等到藥力完全發揮,才可以行動如常!」
    杜鐵池料想她所說有理,當時即盤膝坐下,試著調息一下,果然真氣過處,遂即會同一股奇熱暖流,暢行全身無阻,自此非但絲毫不覺寒冷,反倒身上熱烘烘地已見汗珠。
    瑩瑩笑道:「這還差不多,我們可以出去了!」
    當下拉著杜鐵池轉出石外。
    二人方自步出石外,一陣罡風,迎面襲來,只聽得「哧!哧!」一連數聲,杜鐵池身上衣襖,竟然如刀割剪裁般地散破如縷。
    只是他因服了那粒靈藥的關係,藥力既已發作,倒也無甚痛苦,只是急促的風力,迎面吹襲著,卻使他有呼吸不暢的感覺。
    梁瑩瑩要他緊閉著嘴,舌抵上顎,果然大見輕鬆。
    二人一路向峰下步來,沿途所見,除了冰雪以及色作青紫的大石以外,無什可看,只是前行不久,即可見到聳立雲間的一行松樹,一棵棵如同寶塔般的聳立著。
    山勢和原先來處也大見其異,至此風力漸弱,那當受風力的一面,固是石質青紫,寸草不沾,而背風向陽的一面,卻是一片青蔥翠綠,千樹疊翠,萬花齊放,美景無涯。
    杜鐵池和梁瑩瑩走到這面向陽坡前,並肩站立,下眺這一片青蔥翠嶺,覺得無比欣慰。
    梁瑩瑩用手指道:「那些雪雞,一向就藏在這裡,我這就帶你去找。」說罷率先向嶺下奔去,杜鐵池不禁激發童心,自後面跟上!
    前行的梁瑩瑩來到了一片雪松面前站住,回看著杜鐵池道:「雪雞平常就藏在這裡!」
    一面說,遂即雙手拍了一下。
    她原意,定會把雪雞驚飛滿天,誰知一拍兩拍,用力一連拍了許多下,卻不見有一隻飛起。
    梁瑩瑩不禁「咦」了一聲道:「怪事。」即行向前面走過去。
    杜鐵池跟蹤上前,走了百十步,才聞得松林內響起一片振翅聲,即見兩隻碩大白羽雪雞鼓翅而起。
    二雪雞身方飛起,即見瑩瑩玉手微微一揚,銀光略閃,即有一隻雪雞自空直墜下來,落地後不時撲騰著,像是傷中要害,不過只撲翻了幾下,遂即不動身死。
    杜鐵池趕上去,彎腰拾起。
    可是就在他方自彎下身驅的當兒,耳中卻聽見嗡嗡的蜂鳴之聲,隨著眸子一轉,發現了一樁怪事——原來就在這只雪雞墜處附近,陳置著千百隻黑蜂的屍體。
    這類黑蜂,杜鐵池早先亦曾見過,知道是此山厲害的毒物之一,前此不久,他不慎為一蜂刺中右膝,足足腫脹有月餘之久,用盡了心機,才得復元,是以乍然見到這類黑蜂,為數又是如此之多,不禁嚇得「啊一一」的驚叫了一聲,忙自閃開一旁。
    梁瑩瑩聞聲趕過來,乍見此情景,也不禁驚得呆了一呆,道,「咦,這是怎麼回事?」
    二人打量著雪地上的蜂屍,為數何止萬千!
    這類黑蜂,每一隻都約有銅錢般大小,體大而圓,色作紫黑,一雙翅膀卻如金色,看上去惡毒之至,只不知何以群遭致死?
    萬千黑蜂,散落地上,多數俱死,只少數沒有死的,卻猶自扇動著一雙金翅,發出嗡嗡之聲,看上去甚為殘忍。
    杜鐵池目光微轉,卻見十丈以外,折倒著一棵黃色巨松,忙趕過去,瑩瑩跟上來。
    頓時,他們有了進一步的發現。
    只見那棵枝葉黃枯的古松斷桿一旁,散置有一座蜂巢,足足有大水缸那麼大小。
    那蜂巢看來已為亂劍砍碎,砍碎的蜂巢,連同千百蜂屍散滿一地俱是。
    就在這破碎的蜂巢一邊,放置有兩個碩大的朱漆葫蘆,雪地上插著一柄黃玉桿柄的拂塵,一旁斷枝上,懸掛著一襲紅色的肥大道衣。
    杜鐵池一眼看見,不覺大為驚異。他咦了一聲,方待走近細看一看那兩個葫蘆裡盛裝些什麼,不意足下方一轉動,即見眼前紅光一閃,空中冒出了一道紅色光條,火也似的燃燒著。
    這道燃燒的火線,呈圓形圍繞在那兩個葫蘆與一襲道衣,似乎不欲為人接近一般。
    杜鐵池差點為怪火燒著,趕忙跳開一旁。
    梁瑩瑩見狀冷笑一聲,出聲道:
    「何方道友,在此雁蕩賣弄玄虛,還不現身相見?」
    話聲出口,甚久不見回音。
    瑩瑩秀眉一剔,玉手駢指,運施仙法向前一指,只聽得「轟」的一聲,火光乍然一閃,對方所設計的那道紅色光圈,遂即失效無蹤。她身子略閃,已來到了那兩隻朱漆葫蘆面前,四下看了一眼,不見人跡。
    瑩瑩冷笑道:「這裡是本門禁地,一向不許外人涉足,這人好大的膽子,竟然在這裡大肆橫行,我倒要看看他這葫蘆裡賣什麼藥?」
    說著右手向著一隻葫蘆上指得一指,一絲青光閃過,圍得那葫蘆繞了一繞,已把那只葫蘆斬為兩半。
    頓時,地面上滾散了一些晶塊狀的東西,即有一蓬甜蜜的芬芳香氣散佈開來。
    梁瑩瑩走過去,彎腰拾起了一塊,細看了一下,又嗅了嗅,伸出舌尖舔了舔——
    她驚訝地道:「是蜜!」
    杜鐵池大感驚訝,也拾起一塊來嘗了嘗,果然入口清芳奇爽,甜而不膩,不覺把手上的剩餘的大半塊,全數放入嘴裡。
    梁瑩瑩一面吃著,一雙明媚眸子,一面不時四下打量著。道:「這個人一定就在附近,看我施展仙法逼他出來!」
    說罷雙腕向上一舉,正待施展搜索法力,逼使對方現身的當兒,驀地,身側傳來了一聲陰森的冷笑。
    「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竟敢欺我太甚,等一下本真人再給你們算賬不遲!」話聲就在身邊不遠,偏偏杜鐵池卻是一時看他不見。
    梁瑩瑩雖然年紀不大,可是她自幼從道,師出名見,自是非比等閒。是以,就在她一雙慧目細細觀察之下,竟為她看出了一些端倪。
    先前那個說話的蒼老聲音又起,道:「本真人此刻行動不便,只是你二人要想看見我,卻是萬萬不能……小小年紀,仗著你家大人傳給一些小本事,竟敢在這裡班門弄斧,真正是不自量力——」
    他這裡只管不停地叨叨說個不已,瑩瑩早已看出了其隱身之地。
    當時她冷冷一笑,一拉杜鐵池道:「跟我來!」
    身形一閃,已落在了面前一片湖水之濱。他二人身子方一落下,話聲立時中斷。
    瑩瑩知所料不差,一雙妙目,仔細在附近搜索著,只是杜鐵池卻是心裡疑惑得很,因為面前除了一波清波以外,即是一坡翠嶺,目光望去並無障礙,自是不易藏身!那個人又會藏在哪裡?卻是想他不透!
    至於面前的一波清池,池水俱已結冰,因為山勢甚高,湖面上飄浮著一層淡淡的雲煙,間以湖邊綻開的水仙,更具脫俗之美!
    杜鐵池心裡納罕著,再看身邊的梁瑩瑩!
    她臉上微微帶著冷笑,一雙妙目,只向池角凝視著,彷彿胸有成竹的模樣!
    忽然她冷笑一聲,大聲道:「不過是一點障眼法兒,竟敢在仙姑面前施展,看我要你馬上原形畢露!」
    說完,伸手駢著二指,向著雲霧聚結最濃的池角邊沿,一連指了三下!
    陡然間,起了一陣大風!
    池上雲霧,乍然接觸到這陣狂風,頓時如同萬馬奔騰般地消散開來!
    瞬息間,煙消雲散,眼前現出一片光明!
    杜鐵池頓時發覺到一樁怪事!
    原來在一片光明如鏡的池面寒冰上,聚集著百十隻雪羽紅冠的碩大雪雞!
    奇怪的是這些雪雞,彷彿為一種莫名其妙的吸力所吸著,一個個全身顫抖作振翅狀,卻是無論如何也飛不起來!
    這番景像,自是令人大惑不解!
    梁瑩瑩冷冷一笑,道:「我說這些雞都到哪裡去了,原本都藏在這裡來了!看我飛劍取爾等性命!」
    說罷,即作勢出手!
    猛下裡,一人發音道:「女娃兒,放肆不得!」
    正是前此說話的那個人!
    即見一顆頭顱,自眾雞收聚的雪白羽毛里昂抬起來,杜鐵池不禁大吃一驚,這才注意到,原來那群雪雞,竟是趴伏在一個赤裸的道人身上!
    ——說起那個道人,更令人嘖嘖稱奇!
    敢情,那道人全身赤裸著,僅僅穿著一條單薄內褲,卻是面下背上,全身是一個「大」
    字的趴臥在冰上!
    更令人驚奇的是,那為數百十隻雪雞,居然都像腹上塗了一層膠似地沾吸在道人赤裸的全身上下,僅僅只露出一顆頭顱而已,若非他先自發話,必是看他不到。
    看到這裡,梁瑩瑩早已按捺不住,右手一拍劍囊,腰間所佩帶的那口短劍,倏地化為一道碧森森的青光,直向道人那顆露出的頭顱上飛絞了過去!
    道人驀然大吃一驚,大呼道:「施不得!」
    即見他那顆貼伏在冰面上的怪頭,猛地晃了一晃,即由後腦上陡地起出了兩道紅色線光!
    兩道紅線乍一出現,即有一片鳴雷之聲,迎接著瑩瑩飛來的劍光,就空絞戰成一團!
    可是如此一來,道人真力即為之分散開來,但見得那群雪雞一陣子鳴叫,紛紛振翅而起,飛向當空,一時雪羽交輝,振翅聲劈拍著而成一片!轉瞬間飛散了個一空二淨!
    道人似乎防不及此,一時間大為張惶!
    他倏地由冰上躍起,再待施展法力召回時,已是不及,乃把一腔怒火遷向瑩瑩!
    只見他一雙濃眉向上一挑,厲聲叱道:「無知的丫頭,壞了真人的大事,看真人取爾狗命!」
    說罷一雙瘦手霍地一合,一搓一揚,由一雙掌心裡,倏地飛出來兩股百十丈長短的綠色魔火!
    兩股碧火,雙龍出海般地猝然接觸在一起,匯成一片火海,彌天蓋頂般地,直向著杜、梁二人當頭直罩下來,魔火熊熊,流焰吞吐,看上去端的驚人之極!
    梁瑩瑩秀眉一剔,清叱一聲,香肩晃處,那面穿戴在身上的翠荷披肩,登時脫肩直飛當空,變為一面雲兜,擋在了二人頭頂之上!
    道人所發碧火,雖是猛烈之至,無奈那一面霞披更似一幢雲鐘,發出的千百道碧色奇光,更似空中灑下的一幢光網,緊緊地把二人隔空罩定!
    如此一來,道人魔火儘管是看來威力無匹,無奈在這扇光網的籠罩之下,卻是絲毫不能侵入!
    道人怒哼一聲,道:「我道你們這兩個娃娃,怎會有此膽量,原來背後竟然有厲害的靠山,居然把『碧溪仙子』的『青鱗霞披』借到了手中,無怪乎如此猖狂!」
    說到這裡,雙手回召,魔火盡收!
    空中霞披,在對方魔火方收的一剎那,倏地下落,在一蓬碧光急收裡,復原如初,變為一領短短披肩,覆在瑩瑩肩頭之上!
    道人看到這裡,呆了呆,似乎稍挫銳氣!
    這時空中那道青光,正與道人放出的兩道紅線,疾戰在一團——
    二人各自目睹當空,卻見青光下壓,紅線已呈不敵,但見道人嘴唇微動,那兩股紅線卻又左右迂迴,向青光兩側上方包抄上來。
    如此一來,青光不得不反捲上來,作兩面的應付!
    看上去,雖是青光佔勝,卻因紅線分軍兩側,一時也不易落敗!
    梁瑩瑩眼見自己有戰勝的趨勢,不禁寬心大放,乃有餘暇向對方打量著。
    杜鐵池早已注意到對方道人的怪樣!
    那道人看上去約在五旬左右,頭上撮著一個奇特的「雲」字道髻,黃焦焦的一張瘦臉上,卻生著亂草似的一叢黃鬍子!
    三角眼,刀子眉,削鼻巨口,一看上去,便知是一個陰損刻毒,不易說話的人!
    道人端肩拱背,全身上下更是鮮肌多骨,尤其是兩肋瘦骨磷峋,看上去瘦得可憐,只是在瘦削的軀體上,卻有一團團的青紫印痕,乍看上去,像是貼了一身的青銅製錢似的!
    道人乍見二人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打量,似頗怒窘,鼻子裡怪哼一聲,瘦手微揚,掛在一邊樹梢上的那襲道袍,倏地化為一片雲霓,閃得一閃,已當頭罩落在他瘦軀上!
    梁瑩瑩冷笑道:
    「你這個妖道,好沒有來由,莫非不知道,雁蕩山有我師徒坐鎮,豈是你這個道人隨便可以來得的?」
    道人瘦臉上現出一片暴戾容色,冷冷地道:「娃娃好狂的口氣,我且問你師承何人?」
    瑩瑩嗔道:「瞎了你的狗眼,既然認識我肩上青鱗霞披,何以又不知我師承何人?」
    道人登時面色一驚,後退一步道:「這麼說,令師莫非就是巴東碧溪山『碧溪仙子』吳嬪,吳仙子麼?」
    梁瑩瑩道:「不錯,是又怎麼樣。」
    道人登時大顯驚慌之色,卻又怪笑一聲道:「這麼說起來,我們可就不是外人了!」
    梁瑩瑩道:「你是哪個?」
    道人一笑道:「貧道乃是達達嶺,烏木堡的堡主『金針上人』楊昌,曾與令師早年相識,小姑娘不可失禮!」
    這麼一說,梁瑩瑩倒一時怔住了!
    「金針上人」楊昌一雙三角眼,頻頻在對方身上轉著,道:「令師不在碧溪山怎會來到了雁蕩?倒是奇了!」
    梁瑩瑩忽然想起師父關照不可人前洩露的話,頓時心裡一驚,發覺失言!
    她心裡暗忖著,看這道人分明不是善類,師父怎會與這類人結交?若是邪道中人,將師父底細洩出,傳到仇家耳中,那還了得?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給這道人一個厲害,擒下他之後,再把他押去聽憑師父發落!這麼想著,甚覺有理——
    當時有意作出一副笑容,道:「原來是烏木堡的楊堡主,倒是後輩失禮了!」
    楊昌嘿嘿一笑道:「這還差不多!……這個小輩又是何人?」
    說著一隻手大刺刺地指向杜鐵池!
    梁瑩瑩道:「這是我杜師兄——」
    姓楊道人哼了一聲,道:「這就是了!」
    一面說著,遂即向岸邊走近幾步,佝僂著身子,十分吃力地步上堤邊。
    梁瑩瑩道:「真人何故落得如此模樣?」
    楊姓道人應了一聲道:「貧道途經南雁,因見這裡風景甚好,一時乃來玩耍一下,發覺到這裡有一蜂巢,因知這類黑蜂之蜜,最是滋補,尤其對於道家練氣功夫,更有莫大裨益,是以才想乘著眾蜂離巢的空隙,至巢中取上一些——」
    說到這裡,冷哼了一聲,頓了半天,才又吶吶道:「哪裡知道,這類東西可惡得很,居然未曾出巢,待我方將蜜晶採到手時,竟然傾巢而出向貧道施以攻擊,也是貧道活該有此一難,才會為它們刺中全身上下——」
    他咬牙切齒地接下去道:「這類黑蜂身負奇毒,平常人如為它刺中一下,已不保命,何況為數這麼多,若非貧道功力甚深,事先以丹氣維護內臟,只怕早已命喪黃泉,是以我一時大怒將蜂巢內眾蜂全數打死,奈因身中蜂毒,卻是一時去它不盡,才想到聚集雪雞,以之吸毒——這些雪雞俱為我真力鎮住,飛脫不得,再有半個時辰,就可大功告成,想不到你們兩個來得這麼冒失,使我功虧一簣,真正的可恨——」
    梁瑩瑩先見他那副形象,已無好感,再聽他如此繪影繪形的刻意描訴,更不禁對他大為厭惡!當時冷笑道:「道長,你這就錯了!」
    「金針上人」楊昌一怔,凌聲道:「怎麼錯了!」
    梁瑩瑩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道長既為修道之人,理應戒殺惜命,上體天心,才不失一修行之人,以一己之怒,盡殺黑蜂,已是不對,這些雪雞又與此事何干?道長竟然以法力聚結,忍心令其吸取道長身中之毒,平白使它們喪失性命,這種所為,怎麼配稱我道中人?
    簡直可恥之至!」
    「金針上人」楊昌先是面色猝然一變,想是顧忌到對方師尊非比尋常,強自壓下了一腔怒火,那張黃臉,瞬息之間,變換了好幾次顏色。
    最後他嘿嘿怪笑了幾聲——
    「娃娃——」他面色一沉,冷聲道:「你好利的一張嘴,你哪裡知道,天生萬物以養人的道理!」
    說到這裡,停了一下!那雙三角眼炯炯放著精光,道:「損失百十隻雪雞又算得了什麼?貧道這條性命何等寶貴?豈能相提並論?」
    一面說,一面走過去,自雪地裡拔起了那柄拂塵,用手一指,兩半葫蘆又合攏為一!他遂即拿起來繫在腰上!
    梁瑩瑩兩步上前道:「你要走麼。」
    「金針上人」楊昌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不走怎地?」
    梁瑩瑩冷笑道:「你不是說與家師曾經有過交往麼?」
    道人冷冷地道:「是呀!」
    瑩瑩見他說話時,目光閃爍不已,知系怯虛有詐,心裡更是有氣——
    「既然這樣,道長豈能過門不入?待我即刻通知家師,前來迎接道長就是!」說著,她遂即作勢,待向劍囊上拍去!
    猛地裡「金針上人」楊昌一聲斷喝道:「娃娃找死!」話聲出口,掌中的那柄拂塵,已迎面向著二人身前揮了過來!
    即見千點火星,連同著無數團火焰,齊向二人當頭罩下。
    同時間,一聲輕雷炸處,道人已騰身而起!
    梁瑩瑩似乎早已防到了他會有此一著,她香肩輕搖,肩上雲披,先已化為一蓬碧色光網,如同先時一般敵住了對方拂塵上飛來的萬點火星。
    同時間,她囊中短劍,已化為一道青濛濛的劍光,匹練般地飛出,反抄著了道人去路!
    神龍剪尾般,直向著道人身上捲了過來!
    「金針上人」見狀大吃一驚,慌不迭地向著後腦上拍了一下,發出了兩道紅線,敵住了瑩瑩的劍光。
    眼前他似乎急於逃去,情急之下,左手袍袖展處,起了一陣陰風。剎時間,烏雲暴起,匝天蓋地般地向著二人身前襲來。
    杜鐵池、梁瑩瑩頓時就覺出鼻端一陣奇腥!
    瑩瑩大驚道:「快點閉住鼻息!」
    杜鐵池先已覺出有異,當時立刻閉住鼻息,只覺得頭腦一陣昏眩,差一點昏了過去!
    總算他先前服過瑩瑩所贈靈丹,元氣大盛,又因見機閉息得早,否則此刻早已挺受不住,立斃塵土上!
    道人顯然計不止此。
    原來這團黑雲塊,仍系他在「烏木堡」採集萬年朽木腐蝕陰氣,摻以雲貴毒瘴,成為中人立斃的「萬載玄煞」,厲害無比!
    道人果然陰損無比,「萬載玄煞」一經出手,尚恐對方不死,緊接著五指彈處,由其五指尖端,猝然發出一蓬牛毛般粗細的金色飛針!
    這蓬飛針,出手呼嘯,隱隱作雷鳴之聲,妙在一閃而逝,夾雜在當空那蓬烏雲之中,向著二人身上直射過來!
    這一手端的厲害之至!
    梁瑩瑩急叫了聲:「不好!」
    她陡然間拉起杜鐵池,向後一個倒翻,反縱出十丈以外,足方落地,左手一拍身上絲囊,即見由囊內飛出一雙紅色玉環!
    兩枚玉環甫一飛出,迎風一個速轉,雙雙變為拷拷大小的兩團紅光!
    二環一上一下,自環口內陡地噴出兩道紅焰,長鯨吸水般的,迎著空中黑雲飛針,只是一吸,「磁——」的一聲!
    那片烏雲及萬千飛針,頓時有三分之一,盡數投入環口紅焰之內!
    ——但見上下二圈,交相疾轉之下,嘖嘖一陣火焚疾燃之聲,空中冒出了一片火星,已把來犯的毒金雲針,毀了半數!
    二環乃肖年碧溪仙子鎮山之寶,名喚「兩相環」,前後為青城派三代教主祭煉,注以本身三昧真火,自是威力不可一世!
    碧溪仙子素知這個弟子膽大任性,原是無意將這等至寶假手與她!
    只因近來閉門韜光養晦,深恐仇人一旦發覺上門生事,這才將它暫交瑩瑩,囑其一旦遇見仇家不及招架時,才可施用。
    想不到這一次,瑩瑩居然派上用場!
    青城鎮山之寶,畢竟不同於凡響,「金針上人」楊昌,固然也非無名之輩,只是卻不幸地遇見了對方這個「初生犢兒不怕虎」的梁瑩瑩!
    那「萬載玄煞」,為楊昌生平最為得意法寶,如匯合他的「無名金針」施用,是威力無邊!
    他滿打算此二寶同時施展之下,對方二人絕難逃得活命!哪裡知道所想大謬不然!
    等到他認出對方所施展的法寶,竟是青城鎮山之寶的「兩相環」時,其勢已是不妙!
    但見二環上下呼應,各自發出碧河般的一道青光,兩相交匯之下,楊昌的「萬載玄煞」
    與「無名金針」已去了大半!
    「金針上人」楊昌見狀,嚇得怪叫一聲,倏地運功急圖收回玄煞金針,同時拂塵揮處,原先放出的一天火星神龍卷尾般地倒收回來,將自己全身上下罩定,呼嘯一聲,正待轉身而去。
    眼前形勢,卻已難如他意!
    就在他身子方才轉過一半的當兒,空中那兩枚碧光滲滲的翠環,陡地疾轉了數十圈,無端地加大了數倍!所噴青焰,也跟著加粗了數倍之大!
    只聽得「颼颼」一連串響聲。
    空中玄煞、金針,全數收入環口,化為一陣濃煙,同時間,楊昌只覺得頭上一緊,已為一枚翠環懸空罩定,只嚇得他神色大變!
    梁瑩瑩清叱一聲,喝道:
    「無恥妖道,現在應該知道本仙姑的厲害了吧!還不跪地討饒麼?」楊昌心膽俱裂,尚思作困獸之爭。
    他手捏法訣,東西連指,全身在無數火星包圍之下,前後左右連連衝撞,意圖脫身而遁,只是那環口吸力,威力至大,衝撞了半天,仍在眼前十丈範圍之內!休想掙脫得開!
    如此一來,楊昌才知道厲害,偏偏一向自負過人,目高於頂,向對方開口求饒,已羞於啟齒,更莫說跪地討饒了!
    偏偏瑩瑩童心未泯,存心要對方出聲討饒,才稱得上面上有光一一她也是第一次施展師門至寶「兩相環」,想不到一上來竟然有此威力,心中大喜!
    當時勝券在握,更不愁對方不伏首討饒!
    這時她上前一步,手指向空中的楊昌高聲喝道:「你這個牛鼻子,現在為什麼不神氣了?再不收收你的這一天鬼火星,跪地討饒,我只要略施小法,定叫你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
    楊昌這時全身冷汗涔涔,聆聽之下,更知道對方不知天高地厚,只怕說得到做得到。
    心中一急,忍不住脫口叫道:「小仙姑饒命——」
    說了這麼一句,以下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出口,一張黃臉更成了豬肝顏色!
    梁瑩瑩嬌嗔地「呸」了一聲道:「什麼小仙姑大仙姑的,仙姑就是仙姑,這算討的是什麼饒呀?還不收了你的鬼火星子,給仙姑與我這位杜師兄,一人磕上十個響頭,要不然你是死定了。」
    話方出口,只見楊昌大喝一聲:「小賤人——」
    三字出口,袍袖展處,自袖內飛出了綠豆大小的一點碧火。
    這點碧火方一出手,道人拂塵同時用力的向後一揮,環身火星,變為尖梭形狀,陡地向後就竄!
    粱瑩瑩倒也並非無知!
    這時見狀玉手向外一指,空中「兩相環」威力大增,所發碧光,陡地向後一收。
    楊昌身子去得快,回得更快,「颼」的一聲,又被吸了回來。
    同時間,瑩瑩看出了那點碧火,頗似師父所說的「陰雷」,知道厲害!心念一動,玉手指處,雙環之一,已電掣而出,迎著那點碧火一兜,已轉出百十里天空之外——
    再聞得「彭」的一聲輕震!那粒「陰雷」顯然並沒有效地發揮出它的威力,只在翠環青光兜罩之下炸了開來,其聲勢,尚不及新春小兒玩放的一枚竹炮竹那般驚人!
    楊昌目睹及此,才知道對方法寶微妙無窮,自己白費了一場心機,只怕此刻再想逃得活命,又是萬難了!
    想到這裡長歎一聲,乾脆在火星罩光裡盤膝坐定!
    那柄拂塵,已撥向後領,卻把一雙鳥爪般的瘦手,一上一下,掌心朝外地推撐著!
    他心料大難即臨,卻又不甘心如此就死,痛心之下,才施出內練的丹潛,用以抗拒翠環所發出的吸力!
    梁瑩瑩冷冷一笑,道:「好個妖道,我有心對你網開一面,想不到你這麼陰損,這麼看起來,不知道你平常做了多少惡事,今天遇上了我,說不得要你形神俱滅了!」
    言罷玉手再指,那另一枚翠環已迅速飛回,二環一上一下,將楊昌罩在中央!所發碧光,有如交尾神龍,吸力平白加強了一倍!
    如此一來,楊昌登時大為狼狽!一一
    他身側的護身魔火星罩,首先現出不支,被「兩相環」上下吮吸得形同一枚橄欖,抖顫顫流光四射,看起來真似隨時都將要破開的模樣!
    楊昌雖是傾全力支持著,卻也現出力不從心的模樣,那張瘦削的臉上,已不禁現出了豆大的汗珠!
    他目光四盼,面現張惶,分明已陷入無比的內心恐懼之中!
    杜鐵池看到這裡,不禁於心不忍!
    只是梁瑩瑩稚心未退,一心要他眼前出醜。
    她玉手頻指,雙環威力發揮亦猛——
    眼看著楊昌護身的魔火星罩,由一枚橄欖形狀漸漸拉長,最後幾乎已變成一根針的形狀,只待再一加力,那星罩即會立刻破開!
    楊昌本人更似嚇得魂飛魄散!
    他面色如土地顫抖著道:「梁仙姑請你收回法寶,容我說話!」
    瑩瑩哼一聲,道:「還想讓我上你的當麼?我只問你,你來這裡到底是幹什麼?」
    楊昌顫抖著道:「貧道方才不是說過了麼。只不過是途經這裡……罷了!」
    螢瑩嗔道「鬼話,我才不信呢!再不說實話,你可是後悔莫及了。」
    楊昌一心注意著身外星罩,這時在「兩相環」碧光吸力之下,只聽見吱吱一陣細響,似乎已現出了裂縫,果真這層護身星罩一破,再想全身而遲,其勢萬難!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
    楊昌顧及至此,前所矜持的那點自尊心,早已化為子虛烏有——
    當時心膽俱寒地道:「仙……姑且慢出手……貧道就實在與你說吧……」
    梁瑩瑩道:「說,你來雁蕩山究竟是存著什麼心?」
    楊昌歎息一聲,吶吶道:「貧道聽傳說,這雁蕩山藏有前輩仙人『七修真人』的開山洞府,內裡有真人當年身邊之物……所以……所以……」
    「所以你想佔為己有?」
    楊昌道:「貧道老家『烏木嶺』,因異派人物太多雜處,不宜修練,所以很想能……另覓一處新的洞府……要是外傳是真的,貧道就想……」
    梁瑩瑩冷笑插口道:「你真是做夢!慢說這傳說純是虛構;即使是真的……那前輩仙人七修真人,是何等人物,仙靈有知,又豈會容你這樣人,玷辱了他的昔日洞府?再說一一哼她哼了一聲道:「況且有我師徒在此,豈會允許你這類人物得乘?你這個壞東西明明與家師並不相識,卻要編些謊話來騙我!」
    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打量著他——
    「你老實說,可是妖師『劍髯公』命你來此,打探我師徒虛實來的。」
    楊昌道:「劍髯公與貧道從無交往,他要我打聽些什麼。」
    梁瑩瑩心裡一動,忖道:「糟了,看來也許他真的不是劍髯公差來的人,我豈不是自洩底細令他起疑嗎!」
    這件事既已至此,說不得先把他擒下來再說。
    她心裡想著,冷笑一聲道:「你這人鬼鬼祟祟,絕不是好人;我且把你擒下來,交給師父發落再說!」
    楊昌聽後心裡又是一寒——
    那是因為「碧溪仙子」吳嬪,早年有「辣手胭脂」之稱,邪道中人一旦遇上此人,重者喪命,輕者也難逃廢體之刑,是以黑道中人對其畏如蛇蠍!
    也正因為如此,「碧溪仙子」吳嬪這個人,才會結交四海,最後逼使邪道中最為厲害的人物——劍髯公向她出手!
    「金針上人」楊昌一聽對方竟然要把自己交到吳嬪手裡,哪能不嚇得心膽俱寒?只是較諸眼前的情勢,顯然還要好上許多——心念一轉,只圖逃過眼前這步劫難,以後事再隨機應變就是——
    心裡這麼想著,當下忙自大聲道:「梁仙姑且請先收回法寶,容貧道前往拜見令師聽候發落就是!」
    梁瑩瑩冷笑一聲,抬手一指,兩相環分別退後了數丈。
    如此一來,自是威力大減,楊昌那團護身的魔火星罩,遂即又變成了橄欖形狀。
    楊昌的神情頓時大為輕鬆,然而他表面上仍然做出一副不勝負荷模樣。
    梁瑩瑩胸有城府,知道對方奸猾成性,不易就範,她卻另有打算!對方如真地伏首認輸,倒也罷了,否則自己正好藉機把他除了,卻也理之所當!
    當時冷笑了一聲道:「既然這樣,你且把你護身的那層鬼火星子收了再說!」
    楊昌應了一聲道:「這個使得!」
    右手略抬,那幢護身的魔火星罩即收入袖內。
    梁瑩瑩遂即把手一抬,空中「兩相環」由大而小,落入掌內!
    就在她兩環方自收回的一剎那,耳聽得楊昌大吼一聲,拂塵倏地一揮,化為一道赤色火焰,包裹著他全身上下,箭矢也似的射空直起!
    同時間,他忙裡偷閒,左手五指彈處,再次地發出了一蓬飛針,有如倒捲的浪花,直向梁瑩瑩、杜鐵池雙雙飛射了過來!
    此舉看來驚險,其實早已在瑩瑩預料之中!就在「金針上人」楊昌身子方自竄起的一剎間,梁瑩瑩清叱一聲:「道人找死!」玉手一翻,掌上的一對翠環,閃出了一片綠光,已打了出去——出手發出了霹靂一聲雷鳴,一雙碧環陡然發出了萬丈青光,向著楊昌身上吸捲過來。同時間,梁瑩瑩肩上霞披也已飛出,發出了一幢青色霞光罩子,將他倆全身罩定,敵住了楊昌發來的萬根金針!
    「金針上人」楊昌何以會不知道對方法寶厲害?他卻也有他的打算!
    看上去,他身子起向空中,其實卻是一種「聲東擊西」的手法!
    就在對方的「兩相環」方自出手的一剎間,他起在空中的身子陡地一個倒轉,疾如箭矢般地直向地面上射來,身子方一落下,一揚手收回飛針,就地一滾,正待施展地遁身法,潛身入土——
    猛可裡,梁瑩瑩一聲嬌叱,冷聲喝道:「哪裡走——」
    話聲出口,右手疾地向身側絲囊上用力一拍,空中像是閃電般的,亮出了一絲紅光!
    楊昌半身已潛入士中,竟是逃走不及,被這絲紅光當頭一繞,活生生地拉了出來!
    杜鐵池自始至終靜立一旁,早已被雙方這等上天入地,出手霹靂的身法驚駭得目瞪口呆,而每一番驚險,都幸而未能使他受害!
    這時他眼見那道人楊昌,原已半身入士,竟然被瑩瑩發出的飛索,活生生地由土中拖出,更是驚異絕倫,說時遲,那時快——
    空中紅光電閃之下,楊昌已吊在了半空裡!
    那道緊緊纏在他身上的紅色光索,有如一條細長的紅蛇,在他身上伸展吞吐不已,像是具有相當的彈性,那楊昌的身子時上時下,滿空彈跳不已!
    楊昌萬萬沒有料到會有此一手,一時大為驚惶,他拚命地力掙著,試圖掙開緊緊束在身上的那根紅色光索,只是一任他施展出全身之力,卻休相能掙脫分毫!
    一時間,他大為驚懼情急——「梁仙姑——請你劍下留情……貧道知罪了!」
    他邊自討饒,邊自掙扎不已。
    只是那道緊緊束在他身上的紅色光索,卻是越來越緊,像是深深地勒進到他的肉裡!
    梁瑩瑩冷笑道:「道人,你當我還會相信你的話麼?真是做夢!」
    楊昌原以為束在身上的不過是一件尋常法器,卻未曾料到大是不然,妙在他只要心念略動,身手微有反應,那光索必然加緊束綁,幾乎使他透不過氣來。
    剎時之間,他那張黃臉,竟然成為豬肝顏色!
    梁瑩瑩笑吟吟地道:「牛鼻子,你可知罪了。」
    楊昌掙了一下道:「女娃娃,我楊昌並非無名之輩,我叔祖公乃是雲貴十萬大山的鐵衫老人,你如果膽敢不利於我,我叔公上門復仇,你師徒必將罹難滿門橫禍!」
    梁瑩瑩聽他報出「鐵衫老人」四個字,一時甚為耳熟,彷彿曾經聽師父說過,卻也未曾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楊昌黔驢技窮,搬出了他叔公鐵衫老人,滿以為鐵衫老人大名滿寰宇,無人不知,對方聆聽之下,一定大吃一驚,立刻將自己開釋放回!哪裡知道瑩瑩初生之犢不怕虎,根本未曾把鐵衫老人看在眼裡!
    非但如此,瑩瑩反倒認為對方挾持他人之名,來恐嚇自己,更為可惡;決定饒他不得。
    當時聆聽之下,大為氣忿——
    她冷笑一聲道:「你以為提出鐵衫老人我就怕了?看我飛劍取你狗命!」
    話聲出口,腰間劍匣,倏地輕鳴一聲,一道匹練般的青光,電掣而出,直向道人身上捲去。
    「金針上人」楊昌目睹及此,嚇得鬼叫了一聲,在空中一個疾滾。
    饒是如此,青光閃處,兀自把他一支膀臂平空削了下來,那條斷臂未曾墜落地面,已被青光絞為粉碎,化為一灘爛肉血泥!。
    楊昌慘叫一聲!幾乎痛昏了過去。
    眼看著那道匹練青光,呼嘯著再度折回,方待取楊昌性命時,驀地,這道青光,像是平空遇到了阻力。
    換言之,在楊昌高吊空中的軀體之外,像是有一無形的阻力,眼看著青光衝刺猛銳,竟未能攻進分毫。
    這種情形,非但梁瑩瑩吃了一驚,就是楊昌本人,亦大感驚訝——
    他原來自忖必死,正自聚結元神於腦海,意圖著在身首分離的一剎那,突破命門逃歸西天;卻未曾料想到竟然會有此怪事發生!
    梁瑩瑩一驚之下,再指劍光,那道青光由下而上,再向楊昌下身絞去,不意亦是一般模樣,眼看著空中青光如靈蛇跳動,卻休能攻進楊昌身側分毫!
    這種情形,自不能以偶然等閒視之。立刻警覺到有人作梗!
    她環顧左右,大聲道:「什麼人多管閒事?還不現身來說話?」
    話聲出口,並無反應!
    梁瑩瑩冷笑一聲,手指當空,那道青光益形活躍,衝刺更烈——
    奈何楊昌全身上下,就像是罩有一透明的罩子一般,一任它前後上下,各方衝刺,竟未能突破分毫!
    梁瑩瑩既驚又怒。她生性要強,當著杜鐵池,更覺面上無光,當下嬌叱一聲,再次施法向空中一指。
    不意不催還好,這一運法催施,那口劍反倒不動了,就那麼不上不下,不前不後,乾脆停在空中不動了。
    梁瑩瑩粉面一紅,怒聲嗔道:「什麼人,再不現出身來,我就燒了這座山,看你往哪裡藏身。」
    這一次果然有了反應!
    那是一聲既寒又澀的冷笑之聲!——
    「女娃子如此托大,好不知羞恥!」聲音像是來自眼前那堵高山,又似出自對面山谷絕壑。
    梁瑩瑩大吃一驚,秀眉一揚道:「你是誰?雁蕩山豈是你隨意可以來去的麼?」
    暗中人這一次不再冷笑,卻發出了冗長的一聲歎息——
    「聽了你的話,就想到了你那個自大的師父,你們可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雁蕩山偌大的地方,你們佔得,別人就來不得麼?」
    梁瑩瑩不由暗自一驚!——
    聽這人口氣,彷彿他與自己師父也認得,語氣裡雖未現出明顯敵意,卻也並不和善!她並且可以斷定出這個人法力高深,自己遠非其敵,然而她卻是心裡充滿了不服——乘對方說話之時,她乃運用智慧四面觀察,卻是看不出一絲端倪。
    心裡有氣,她禁不住冷笑了一聲道:「聽你口氣,才叫托大,怎不現出身來與我當面見個高下,只管躲躲藏藏在暗處說話,又算得是什麼英雄?」
    那人鼻子裡哼了一聲道:「我當然是會出來的,只是何苦要別人受罪!」
    這個「別人」,當然指的是高吊空中的楊昌!
    「金針上人」楊昌在空中聆聽至此,禁不住高聲嚷道:
    「前輩開恩!萬請救貧道不死!」那人冷聲道:「你這牛鼻子叫些什麼!無怪這個女娃子討厭你,連我也是看見你就一肚子氣!」
    楊昌大駭道:「前輩聖明!貧道並不曾做什麼壞事,你老……開恩!快快放了我吧!」
    那人一笑道:「這話可要看看該怎麼說了,大壞事是沒有,小壞事卻是不斷,楊昌——
    你想想看,這些年你屠殺了多少無辜生靈?」
    楊昌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
    那人冷冷地道:「就拿今天事來說吧!只為你貪心奪取晶蜜,竟把滿巢數萬隻黑蜂悉數殺光,尤其不該將聚集東山雪雞,為你吸毒,這個女娃娃斬你一條膀臂,絲毫也不冤枉,你說是麼?」
    「是……」楊昌不住口地答應著,並哀求道:
    「前輩開恩,只求這次救得貧道活命,下次再也不敢了!」
    那人像是深立冰澗,聲音是由澗底傳上來道:「沒出息的東西,我若非是看在鐵衫老兒當年對我曾有恩情的份上,才不願管你的閒事,只此一次,下次再犯,莫說這個女娃兒饒你不過,就是我老人家也非要你狗命不可!」
    楊昌雖不知說話的這個人到底是誰,可是,聽其口音,料定輩份甚高,是無可疑,言下之意,似乎與自己叔祖公「鐵衫老人」甚有交情!
    心中正想乘機用言語煽動他與對方那個姓梁的女孩師徒仇恨,卻只覺得身上緊捆的繩索猛然為之一鬆,身軀已平空落下來。
    再聽得那人怒聲叱道:「還不快走,當真想死不成?」
    「金針上人」楊昌這才突地一驚,猝然將手中拂塵向外一展,化為一天飛星,直射當空而起!
    梁瑩瑩見狀自然不肯放鬆,嬌叱一聲道:「哪裡走——」
    嬌軀一晃,方自騰身掠起,卻見面前人影一閃,被人迎空阻住了去路!略一遲緩,楊昌已遁跡無蹤!
    那人冷笑道:「算了吧!女娃子!」右手向外一封,瑩瑩已不禁倒退丈許以外,撲通一聲,摔倒塵埃!等到她翻身躍起時,那人己直立面前。
    先時,杜鐵池耳聽得此人發話聲音,以及那般托大的口氣,是以料定了對方必是一個十分蒼老的人物,哪裡知道這時對面相見,才知大謬不然。
    站在他面前的原來不過四十上下的中年人,甚至於看上去還要年輕一點!長長的身材,白削而清秀的一張臉,眉毛很濃,雙眉之下的那雙瞳子,卻是炯炯有神,黑白分明,一頭黑髮挽著一個讀書人的仕子髮髻。總之,是一相當俊秀的人物!
    這人衣著十分樸素,僅僅穿著一襲青色的布質長衫,雙膝地方都洗得發了白,下著青布便履!再樸素平凡不過的一身衣著,只是穿在這人身上,卻是那麼的淡雅,別具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雍容鳳范!
    杜鐵池不知怎麼,雖是與對方初次見面,卻感覺到一種未曾有過的親切感覺,在他下意識的感覺裡,總認為能夠具有如此清雅脫俗的一副容貌,絕不會是一個所謂的「壞人」!
    梁瑩瑩在乍見此人時,顯然吃了一驚!「原來是你——老前輩!」
    那人一笑,說道:「難得,你還知道我是你的老前輩,背後你怎麼編排我,還當我不知道麼?」
    梁瑩瑩臉色一紅,嗔道:「你老人家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又豈能怪罪弟子在背後說你壞話!」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陡然伸出手,向著空中閃爍著青光的那口短劍招了一下,但見青光一閃,那口飛劍已托在了他手掌之上。
    像是一條潑刺不休的青色靈蛇,在他手掌上乍伸又縮,頻順跳動不已,卻是無論如何,竟然難以脫開他的掌心之上!
    遂見青衣人兩掌一合,一連在劍上拍了三掌,那口青色短劍一連跳了幾下,青光猝收,遂即停住不動。
    青衣人轉手拋向梁瑩瑩道:「收起來吧,別動不動就放出來傷人,你當這楊昌是好惹的麼!」
    梁瑩瑩接過劍來,還入鞘內,想是因為這個桑姓青衣人上來掃了她的面子,心裡老大的不開心,鼓著腮幫子,只管獨個兒鼓著悶氣!過了半天,她才冷冷地道:「——有什麼好惹不好惹的,要不是你老人家搗亂,我早就要他的狗命了,還說什麼……哼……」
    青衣人道:「你知道什麼?果真你要是殺了他,才是為你師徒留下了滿天大禍!」
    梁瑩瑩一愣道;「怎麼?」
    「怎麼?」青衣人冷笑道:「這楊昌固然不足輕重,他那個叔祖公鐵衫老人,在魔道上卻是一等一的高手,慢說是你小小道行,不是他的對手,就連你師父吳仙子只怕也不便招惹!況且你等師徒來此原為息事寧人,得罪了個劍鬍子,已是不妙,何得再樹此大敵?果真你要是殺了這個楊昌,鐵衫老兒復仇的手段,卻是更遠較劍鬍子厲害得多了。」話聲一頓,他慨然歎了一聲,頻頻搖頭道:「話雖如此,這個梁子只怕仍然是結定了,你是初生之犢,不怕虎,吳仙子卻未必甘心情願!」
    這番話經他嘴裡道出之後,梁瑩瑩才恍然有如大夢初醒,不禁嚇得面色猝然一變!
    青衣人看了她一眼,道:「怎麼樣,敢是知道害怕了?」
    梁瑩瑩賭氣道:「知道了又怎麼樣!你老人家不是巴不得如此,到時候反正是坐山觀虎鬥,恨不得我們兩家相拚死了一家,你老人家才高興稱心!」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娃子說話好沒良心,就以方才而論,我老人家要是袖手不管這件事,看你如何得了,你不但不謝我,反倒怪起我來了」
    梁瑩瑩想是這時靜了下來,越想越覺得結下了鐵衫老人如此一個大敵,大非妙事,又怕返回之後為師父責怪,一顆心只管七上八下盤算不已!她心裡只是發愁,卻連對方那個青衣人說些什麼也沒聽見!
    青衣人見狀才微微一笑道:「女娃子,你可是害怕了?」
    瑩瑩冷冷地道:「有什麼好怕的,到時候大不了給他們一拼就是了,拼不過就死!」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越說你小孩,越是孩子氣,實在告訴你吧!這件事早在我老人家算計之中,回去受師父責罵,禁足三月,那是免不了的,除此以外倒也無什麼大礙。」
    梁瑩瑩一聽大驚,師父責罵,習以為常,倒也沒有什麼大不了,倒是那禁足三月,卻是自己受不了的,下意識地看了一旁的杜鐵池一眼,心裡一酸,竟自忍不住低頭歎起氣來!
    青衣人見狀微微笑道:「你也用不著害怕,你的心事我全知道,按說你人前背後對我多有指摘誣陷,我是不該管你閒事的,只是話可又得說回來,我們到底總是鄰居,你師父吳仙子也算與我有些交情,她雖不仁,我卻不能不義,再說——」說到這裡,他那雙黑白分明的俊秀瞳子,忽然瞟向一旁的杜鐵池,笑了一下。
    杜鐵池面上一紅,只以為他要出言怪罪自己,心裡由不住大為緊張!
    青衣人看著他笑了笑,才又接下去道:「再說,你的這個好朋友,卻與我有些緣份,我看著他卻是十分順眼,就衝著他,我也不能不管!」
    瑩瑩女孩子家天真,又因昔日師父寵愛過甚,哪裡受得住別人這番搶白,聽到這裡,更是忍不住,竟自嚶嚶咽咽地哭了起來!
    青衣人似乎也把她沒辦法,笑著搖了一下頭!遂見他探手懷內,取出了一封密函,含笑道:「哭能解決事麼?來來來,我這裡有一封密帖,上面註明有開啟的日期,到時你自開閱,遵照偈語辦事,可以逢凶化吉!」
    瑩瑩聽他這麼說,才止住了哭泣,接過了密帖。
    青衣人道:「只是有一樣,要是日子不到,你急著開啟,那可就只有廢紙一張!」
    瑩瑩看了手上密帖一眼,收入懷內。
    青衣人微笑道;「今天一早,你和你師父前山後山,聲勢洶洶地找我,到底又是為些什麼?」
    梁瑩瑩臉紅了一下,吶吶道:「那是因為老前輩你不遵守與我們的合約,把我們養的黑猿殺死了一半……」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是麼?」說到這裡似有意又似無意地瞟看了杜鐵池一眼,笑哈哈地道:「這都怪你們養的這等畜牲太可恨了,仗著比人家多,屢次三番地欺凌那些白猿,它們兩陣互拼,自然大有死亡,我只是看不下去,略為插手打了個抱不平而已,並沒有殺害它們其中之一,怎樣說是我殺了它們一半呢!」
    梁瑩瑩噘著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有的手斷了,腿折了,看起來好可憐!」
    青衣人哈哈一笑道:「這個無妨,斷手斷腳,我俱已收起,藏在後山地泉穴眼之內,隔日我再看見那批畜牲時,自會為它們接好!」
    梁瑩瑩這才笑了,一面道:「你老人家說話可要算數啊!」
    青衣人道:「當然,我幾曾與你失過信?好了,你可以回去!」
    瑩瑩道:「多謝你老人家——」遂即轉向杜鐵池說道:「我還忘了給你們介紹,這位,就是我跟你說的那位姓桑的老前輩。」
    青衣人插口笑道:「也就是被你師父打敗,退隱後山的那個怪人,是不是?」
    瑩瑩臉一紅道:「原來我們背後說的話,你老人家也都聽見了!」
    「當然!」青衣人面帶笑容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什麼事又能瞞得過我?」
    杜鐵池眼見這桑姓中年異人諸多神奇,瑩瑩既以老前輩稱之,足見輩份甚高!
    他不能怠慢,當下忙自恭身拜倒,口稱:「仙師在上,請受小可大禮一拜!」
    青衣人身子一面讓開,笑道:「不敢當,請起!」
    說到「請起」二字時,杜鐵池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被凌空提架了起來!
    梁瑩瑩笑道:「他是我新交的一個朋友,杜鐵池!一直就住在北雁卻是沒人知道!」
    青衣人一笑道:「那可不一定!」瑩瑩一怔道:「這麼說。莫非你老人家早已知道?」
    青衣人道:「不會比你晚吧?」說時目光一掃杜鐵池道:「自從你第一腳踏上雁蕩的那一天,我們已見過面了!只是你不知道罷了!」
    杜鐵池為之一呆!
    梁瑩瑩笑道:「真的。」
    青衣人道:「你們年輕人做事,太天真了,這種事還能瞞得了人?你以為你師父當真不知道麼?」
    梁瑩瑩又是一驚!
    青衣老人一笑道:「她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瑩瑩頓時臉上現出了一股恐懼之色!
    青衣人說道:「你也用不著害怕,杜鐵池如果不是你師父所喜歡的人,豈能容他活到今天?」
    瑩瑩一想,不由得又高興起來!「那麼……」她說:「你老人家看看,我師父會不會收他為徒?」
    青衣人冷冷一笑道:「你師父會麼?我看是不會!」
    「為什麼?」
    青衣人目光直視向她道:「你也是練劍習道之人,應知天機不可洩露!」
    瑩瑩怔了一下,點點頭不再說話!
    青衣人遂又說道:「總之,這位杜朋友未來前途不可限量,你得友如此,也就值得安慰了!」頓了一下,他笑道:「你師父已在等你了,速速去吧!」
    瑩瑩應了一聲,轉向杜鐵池道:「走,我們走吧!」
    青衣人笑道:「他多留些時候無妨,我們還要談談!」
    杜鐵池聆聽之下,遂即停了下來。
    梁瑩瑩原想這一次闖禍不小,可能被師父處罰禁足三月,內心對杜鐵池難以割捨,是以想背人與他說些體己話兒,囑咐他一些應該進修的功課,卻未曾想到受阻於這個多事的桑先生,心裡真是老大的掃興——
    奈何這個姓桑的,似乎來頭不小,前此師父與他鬥法,看似獲勝,其實師父卻反到處向他謙讓,每次問起,師父也都面有慨色,支吾其詞,這當中到底有些什麼玄妙,卻是不為外人所知!
    是以,瑩瑩對於這位桑先生,儘管學著師父的口氣,對他背後批評責怪,見了面卻是不敢得罪!
    這時聞言,只把一雙妙目瞟向杜鐵池!面上現出一臉緋紅,千般地難以割捨神態!
    杜鐵池抱拳道:「姑娘且請返回,三月之期很快就會過去,我正可利用這個時間,將你傳授我的入門功夫好好練習,你大可放心!」
    梁瑩瑩見他這麼說,略似放心!只把一雙眸子,瞟向一邊的桑先生!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
    無奈,那位桑先生卻偏偏那般地不知趣,只是含著微笑,站立一旁,絲毫沒有走避的意思!再不說話是不能了。梁瑩瑩只得老下臉來,合情脈脈地注視著杜鐵池,道:「你切自己多保重……暫時我也不會來看你了,那只雪雞……也只有你自己弄著吃了!」。
    杜鐵池點頭道:「姑娘放心去吧!」梁瑩瑩看了桑先生一眼,紅著臉附在他耳邊,細聲耳語道:「你還是住在原來的地方,不要離開,萬一我真的被罰禁足,我也會抽空偷偷溜出來看你的。」
    杜鐵池正想勸她不可,只是當著那位桑先生的面,卻有礙難,話到唇邊又吞回到肚子裡去了!
    桑先生只是微笑不語!
    梁瑩瑩說完話,把那根先時用以綁楊昌的「霓虹仙索」由地上撿起來,收入囊內,看了杜鐵池一眼,點點頭道:「我走了。」
    卻未曾向一旁的桑先生行禮告別,玉臂輕揚,青光一閃,瞬即無蹤!
    杜鐵池心裡不無落寞之感!只是當著桑先生的面前,他卻不敢現出臉上。
    當下向著桑先生深深一拜道:「多謝仙師代為口頭遮瞞,小可感激不盡!」
    桑先生道:「你指的是哪件事?」
    杜鐵池汗顏道:「那些黑猿原是為小可所傷,卻連累了仙師遭受牽連!」
    桑先生道:「你果然是個誠實的人——其實,那吳仙子何嘗不知道黑猿是你所傷,只是她卻不願意開罪你這個未來的……」說到這裡笑了一下,卻沒有接下去。
    杜鐵池躬身一禮,說道:「小可來到雁蕩已五年,因不知仙師仙居福地,未曾拜謁,尚請恕罪!」
    桑先生微微一笑,道:「何須拜謁!我住的地方,慢說你找不著,就連吳仙子師徒,也是不知。」說到這裡,他微笑了一下道:「你我雖是初見,可是我對你的一切,卻很清楚,五年以來,你韜光養晦,深居靈山,如今總算時機成熟,叩開了仙緣之門,未來成就不可限量,可喜可賀!」
    杜鐵池既驚又喜,吶吶說道:「仙師指的是……」
    桑先生道:「你未曾把昨日一切道出與梁瑩瑩知道,實在是明智之舉,須知仙佛渡人,全在一個緣字,看來七修真人當年所留下的偈語,卻要應在你的身上了!」
    杜鐵池聆聽之下,卻有如丈八和尚摸不著腦袋的感覺,不禁怔在一旁!
    桑先生一笑道:「小友!你昨晚可曾跟隨白猿,進入一座洞府?那座洞府乃是當年七修真人修真之處,近千年以來,不為外人所知,除了你以外,再無第二人知道它的藏處,豈非是一大喜事?」
    杜鐵池又是一怔。他忽然想到了方才「金針上人」楊昌所說的話,似乎也曾提到七修真人洞府之事,只是這個對於自己又有什麼值得慶賀之處,卻是他一時難以想透!
    桑先生道:「你當真還不明白麼?我老實對你說吧!」
    說到這裡忽然立時頓住,他四下打量一眼,笑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且隨我來。」
    手腕揮處,即見一片旋光,連杜鐵池一併擁起,杜鐵池方覺眼前紅光奇亮刺目,此身已然升空直起,轉瞬之間,已換了一個地方!
    緊接著足下微微一頓,踏實在地,定目看時,才見來到了一座石室洞口!那石室不若所見「七修真人」洞府那般寬大,但是卻極為整潔。室前有一彎潺潺清流,兩岸種植著許多紅梅,微風徐徐吹過時,花枝輕顫,落葉繽紛,仰視穹空,更不見一片浮雲,更不知身在何處;極目四盼,亦不見遠山近樹,更不知立身之處,當真有「飄飄乎羽化而登仙」的無窮意味;令人不勝驚異!
    桑先生已向石室步入。
    杜鐵池自後跟上。
    一隻幼小白猿正蹲在洞前石鼓上曬太陽,乍見桑先生走進,低鳴一聲,猛地向著桑先生身上躍來!
    桑先生伸手接住!
    那小白猿叫了一聲,攀住桑先生一隻胳臂,當作樹幹一般地盤繞起來。
    桑先生哈哈一笑道:「調皮!」手掌輕輕一送,即把這隻小猿高送起數丈高下,落在一棵古松枝丫上。
    那隻小猿吱吱叫了幾聲,迅速向著樹梢爬了上去!
    桑先生笑了笑,這才回向杜鐵池道:「這隻小猿父母俱為黑猿所傷而死,哀鳴荒山,是我不忍,所以把它拾回來給我做個伴兒!」
    說罷卻在一個鋪有細草軟墊的蒲團上坐下來。他看著杜鐵池道:「用不著客氣,坐下說話!」
    杜鐵池躬身施了一禮,在一張石鼓上坐了下來。
    桑先生笑道:「方纔說話的地方,離著她們師徒洞府不遠,那吳仙子是出了名的耳朵尖,要是被她偷聽見了,又是麻煩,所以乾脆到我這裡來就無妨了!」
    杜鐵池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這間石室,只見除了大小軟硬不同的四座坐墩以外,另有一道石案,幾尊石鼓,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
    這問洞府唯一妙處,乃是開鑿於上好的花崗石上,四壁光潔,打磨得十分光滑,約有一支長有兩尺四五寸長短的洞蕭,懸掛在牆上,另有一口長鞘古劍,則平置在石几上!除此以外,幾乎看不見別的什麼物件。
    桑先生道:「這座洞府,乃是我一位至交『小倉神君』修真之所,他因應誓,遠往東海,面壁四十九年,這個地方空了可惜,正好前山的吳嬪容不下我,我就搬來這裡,倒也安靜宜人!」
    杜鐵池應了聲:「是!」
    桑先生看著他手上的那只雪雞,笑道:「你打算怎麼個吃法。」
    杜鐵池窘道:「小可還不知道!」
    桑先生道:「你目前尚未習神仙辟榖之術,自是不能忍饑!閒來無事,我且為你烹上一道美味,你吃飽了才好說話!」
    杜鐵池連忙說道:「就怕玷污了仙師的洞府!」
    桑先生一笑道:「我原是戒殺生靈的,即使一隻蟻蜂也不忍加害,然而百物興亡盛衰,也都有一定之數,正如佛家所云: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即以你所持這只雪雞而論,棄之反倒可惜,能夠勿殺於始最好!」
    杜鐵池道:「仙師所說極是,小可今後謹記勿忘!」
    桑先生點頭一笑道:「此處後山,有一處靈火穴口,火焰終年不熄,就為你烹一道烤雞吧!」言罷用手向著杜鐵池手上一指,那只雪雞即自行由杜鐵池手上掙脫。
    只見它兩翅頻鼓,振拍有聲,自行向洞外飛出!只是體態僵硬,一看即知是為法力所催使的!
    杜鐵池心中大為折服,短短幾天來,他耳濡目染,簡直無不驚異,直非往昔二十年所能夢得,內心不禁更增強了向道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