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無憂公主 > 四十一 >

四十一

黑暗既失,雙方已能清晰互見。
    小老人一隻手捏著蘇拉頸項,一雙眼睛圓瞪著面前的大敵,羊皮褂子前襟染滿了血漬,一面微微向洞外撤出。
    高立那雙眼睛,鷹也似的凌厲,只是這一刻,他確實無可奈何。
    小老人拖著仍然在打鼾的蘇拉,一直走到了洞口。忽然他吐氣開聲,向著當前的高立攻擊了一掌,用以救命的一掌。
    空中似有紅影一閃,一片掌影直向著高立胸前印到。這紅色掌影一經入目,高立禁不住暗吃了一驚,猝然間想到了一個人,一門掌功。
    此一霎間無暇多想,點足旋身疾退,那片紅色掌影,有如一隻紅蝶似地由他身邊快速飄了過去,「啪」的一聲,擊現石壁,石面上炸開了一片淡淡白煙。
    小老人功力必然不止於此,只是眼前負傷之下,自不能全力以赴。他這通天紅掌,原為失傳武林已久的一門秘功,功力駭人,如在突然適當的情況之下施展出來,以高立之不可一肚,說不定亦難免會為其所傷,而此刻展出,充其量也只能作為逃命的緩兵之計了。
    無論如何,它卻使得小老人逃過了眼前一步危難,當高立身子站定再打量對方時,顯然這個小老頭兒已消失石洞之外。
    「婁全真!」
    高立一驚之下,呼出了這個名字,由對方這一式「通天紅掌」,終於使他悟出了這個「紅羊門」僅存的漏網之魚。
    塔克馬於山之東,牛喜峰之西,這是一片夾藏在群峰之間的細長地帶,站立在一端之首向另一端眺望過去,但只見穹空一線,襯托在冰雪滿覆的雙峰之間,固然無盡喜悅,卻亦有難以想像的壓迫感覺,彷彿那兩側高峰,隨時都會塌下來,不要說全部倒塌了,只是滾落幾塊大石,也怕會造成可怕的「雪崩」。
    「雪崩」之時,四山齊應,一片茫然,有如萬鼓齊鳴,在一定的範圍內,即使你有插翅的本領,亦難逃白雪覆身之難。
    白鶴高立與蘇拉老喇嘛站在一塊高出的石頭上,正自仰首向著萬千高峰望著。
    「嗯嗯!」蘇拉表情似乎很激動:「這個地方我還記得,我還記得,就是這裡,就是這裡。」
    高立把手上的羊皮圖遞過去,老喇嘛接過看了一陣,連連點頭道:「這就不會錯了。」
    他手指一處道:「由這裡上去,會有三條岔路,走左邊的一條就對了。」
    高立收回了羊皮圖卷,徐徐地道:「這麼說,我們走對了地方?」
    老喇嘛雖然氣喘吁吁,可是看上去情緒很高,因為經過他的確定之後,不久將要有一件天大的隱秘揭開了。
    比較起來,高立卻越加顯現得沉著,他的一雙眼睛似乎更見深邃,每當他那種眼睛緩緩地掠過某處時,都像是含蓄著某種神秘。
    蘇拉情緒很著急地道:「走吧,再不走,晚上連落腳的地方也沒有了。」
    高立微微一笑,隨即由背上取了一件物什戴好手上,蘇拉注意看時,見是二把掌狀的五股鋼鉤。
    卻是一件前所未見的奇怪兵刃,五股鋼鉤,每一根鋼條都約有尺許長短,拇指般粗細,尖端鉤長狀較鷹嘴尤要彎出鋒利得多,下端鋼槽可容手掌插入把持,乍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小扒子。確是武林中前所未見的稀罕物什。
    高立忽然亮出了這件物什,不禁使得老喇嘛驚得一驚:「怎麼回事?有什麼不對麼?」
    高立微笑不語,腳下繼續前進,地面上落滿了松枝,有好幾處雪跡零亂。
    蘇拉雖然不明白高立此舉的用意,卻由對方的神態下意識地感覺到,似乎某些事情將會要發生了。
    「哼!」高立冷笑了一聲,猝然回過頭來向蘇拉道:「你說這裡飛鳥難登,竟然也會有了狐狸。」
    「狐狸?」
    老喇嘛滿臉現出了狐疑:「在哪裡?」
    話聲方歇,即見高立身子猝然騰空而起,霍地向下一落,輕若飛猿。隨著他的身軀落處,右手鋼鉤已陡地向外探出,照著雪地上實實地鉤了下去。
    這個突然的舉止,確實出乎蘇拉意料之外,不過他的狐疑只是霎時之間,即已獲得了解答。眼看著高立的手上鋼鉤下處,雪地裡頓時起了一陣子凌亂,緊接著白雪間滲出了一片殷紅。隨著高立手腕力振之處,一個活生生的人竟然自地面下拋了出來。
    敢情高立下鉤出奇的狠,硬生生地鉤進了這個人前腹之中,這樣一鉤一掄,當場怒血橫飛,肝腸散落了一地都是。
    空中飄起了一陣血雨。一片腥風血雨裡,這個人的屍身足足飛出了三丈五六,「叭嗒」
    一聲,撞在了雪壁上,頓時跌落在地,爛成了一灘,慘不忍睹。
    死者著黃色僧衣,頭紮黃綾,顯然是來自布達拉宮的喇嘛裝束,蘇拉看在眼裡,禁不住大吃了一驚。
    他的驚異還沒有消失之前,更驚疑的事情接連著又相繼發生了。即見白鶴高立身子再次往下一落,鋼鉤深處,一如前狀般地又自由雪地裡拋起了一人。同前者一般,一出地面已死了一半,容得重重地在石壁上一摔,落下時已是爛屍一團。
    高立長笑一聲,隨著他起落的身勢,手上鋼鉤頻頻運轉,每一掄動,必然飛起一人。剎那之間,已是前後四人。
    就在他身子再次縱落,待得探鉤時,一個人驀地由雪面之下躍身而起。
    原來這些人可能早已藏身地下,身上俱都覆蓋著一片蘆席,然後掩以白雪,每人嘴內噙一竹管,探出雪面之外,用以呼息,各人俱配備著兩把鋒利的匕首,想用以待機暗殺,想不到暗算敵人不成,自己先倒成了敵人的鉤下之鬼。
    這個最後躍起之人,想是事先發覺到了不妙,身子一經躍起,忘命也似地直向嶺陌間貼身上去。
    白鶴高立自然放不過他。但只見他縱出的身子,霍地就空一擰,卻似一股輕煙般地拔了起來,雖是較諸前面那人起身略遲,卻終倒趕在了對方之前;這人乍見此情況,大吃一驚,在空中的身子,霍然間向後一個倒折,高立卻是容不得他如此,右手鋼鉤探處,只聽見「噗」的一聲,已深深貫穿了對方肚腹,緊接著鉤身一轉,一片血光裡,腸肚拋散當空。連同著這個人的身軀,高立自空中落下。
    剎那時,原本潔白的雪面上,留下了一片片血跡,空氣裡更是飄散著陣陣血腥氣息。
    這番情景,只把一旁的老喇嘛蘇拉看得目瞪口呆。
    高立銳利的眸子,仍然在地面上緩緩搜索著,直到他認為這附近不再有埋藏的敵人,才緩緩自手上脫下了那柄奇形的鋼鉤。
    「姓婁的老小子說得不錯,果然有不少人綴著我們!不過,為他們設想,卻又是何苦。」
    蘇拉這時已走向死者之一,細細觀察著,臉上神態,顯得格外吃驚。
    「這人你認得麼?」
    「認得。」
    蘇拉一面站起來,臉上神態越加張惶地道:「他叫額伏加,是扎克汗巴佛祖手底下的人,噯噯,這麼一來,你可是惹了大禍,連帶著我也完了。」
    高立冷笑道:「良好,我正想會一會他,想不到他居然先來了,這個人既然已經來了,卻又為什麼藏頭縮尾,自己不出面,只派些手下嘍囉來送死,豈非愚蠢之至?」
    「阿彌陀佛!」蘇拉雙手合十地喧了一聲佛號:「你……你可千萬不要這……這麼說。」
    打從他一發覺到來人是由布達拉宮來的,就顯得有點神色不寧,再提到那位有活佛、祖宗之稱的扎克汗巴,更不禁心驚膽顫。
    「我……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裡吧!說不定他就在旁邊,這可怎麼說是好?」
    一面說,兩隻眼睛頻頻在四下轉動著,似乎那個扎克汗巴就藏身在附近,隨時都會躍身而出。
    高立冷笑了一聲,道:「原來扎克汗巴已經事先埋伏在此,哼哼!這個人我原先打算接交一下,這麼看起來,他誠然不識抬舉了。」
    蘇拉頻頻四顧道:「高兄,高兄,走吧,這個人可是不好惹的。」
    高立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蘇拉是認得路的,他此刻早已為扎克汗巴嚇破了膽,生怕他忽然由附近現身而出,自己不察而遭了暗算。
    當下,他連連催促快走,自己迫不及待地,先行縱身對崖之上,拐入了一條山道。
    蘇拉身子方自站定,高立也已現身眼前道:「你用不著害怕,有我在此,任何入也不能傷害你一根毫髮。」
    話聲方住,倏見左側峰間,似有人影一閃。
    蘇拉方自看在眼裡,還來不及出聲招呼,高立已陡地拔身而起。他輕功極佳,不過是閃得一閃,已到了側峰之巔。就在他身子方自落下的一霎,一條人影疾如箭矢地由一邊穿出。
    由於這個位置,乃是暗中人事先早已忖度好的一個死角,是以一經現身,立刻構成了對高立直接的威脅。
    這個人必然對高立恨惡到了極點,身子一經出現,就雙掌同出,連同整個身子,箭矢也似地,直向著高立前方猛襲過來。
    眼前情形確實驚險到了極點。
    來人一經現掌,立刻說明了他的身份,正是剛才僥倖由高立掌下逃得活命的那個小老頭兒婁全真。他雖然自身仍在傷勢之中,但是顯然一直暗中跟隨高立左右,時時想到取他性命,就以眼前這一情況而論,便是出乎意外的狠。
    高立乍然一驚之下,眼看著兩片紅色掌影,包裹著一團身軀,狂風驟雨般地,直循著高立身上襲來。
    由於小老頭兒婁全真身形乍然的出現,快到了極點,加以其出手所選擇的地位角度,確實構成了一個「死角」。這番情景乍然出現在高立眼前,使得這位一向自負,目高於頂的黑道怪傑,亦由不住為之驚心動魄,陡然間冒出了一身冷汗。
    眼前情況顯然危急到了極點。設非白鶴高立這類奇人,才會具有如此奇特的身法人民看著那兩片紅色的掌影,幾乎已經拍在了高立身上。
    就在此危機一瞬間,高立的身子倏地向後一仰,那截半長不短的長衫下襟,霍地翻了起來,「啪!啪!」兩聲脆響,掌影過處,留下了兩個透明的窟窿。
    雖然如此,婁全真的一雙足尖,亦掃中了高立的雙肩,在一陣火辣辣的奇痛感覺裡,婁全真矮小的身形,帶著一聲淒厲的長嘯,直由眼前峭壁懸崖間落下去。
    想是婁全真早已勘察好了落足的地形,在任何人都以為必當粉身碎骨的情況之下,他卻偏偏無恙地落足在澗邊斜生而出的一棵松樹之上。松枝疾顫,白雪紛飛,小老人婁全真的身軀借助此一彈之力,疾若星丸跳擲,已然彈起,卻落向對崖另一棵壁松之梢,如此三數個起落之後,已然消逝無蹤。
    白鶴高立雖有罕世身手,卻坐令對方二度由自己手上逃得活命,心情之悵恨,實在無以復加,卻是無可奈何。
    小老人婁全真這一擊,雖然並未成功,然而卻令心高氣傲的高立感覺到對方的不可忽視,暗暗地咬牙切齒,決計要在下次見面的機會裡,將對方斃之掌下。
    ※※※
    子夜時間一輪皓月高懸天際,皎皎清光照耀著遠近白雪,兩相互映之下,晶瑩透剔,上衝霄漢,宛若一片瓊瑤世界。
    然而,老於此行的朋友,卻都知道,這是山行者最後歇腳的時候,錯過了此一霎良機,山霧一起,便將寸步難行。
    高立、蘇拉兩個人盤坐在事先擇好的一處石穴裡,那是一處凹人石壁,方圓丈許的小小穴口,地方雖窄,卻足夠二人容身有餘。
    山行一日,老喇嘛蘇拉只覺得全身無限怠倦,好在由此計時到次晨子時,足足還有一個對時。時間既多得是,足可好好地睡上一覺,是以他勉強調息了一番之後,即行攤開隨身攜帶的簡單鋪蓋,才一睡倒,隨即發出了鼾聲,沉沉入睡。
    高立卻不敢像他如此大意,他預計著,至多再過一天的時間,即可到達寶藏之處,起出那批龐大的寶藏之前,必將有一番鬥爭。事情越是在接近成功之前,越是必多障礙,老謀深算的高立很清楚這個道理,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一隻啁啾的小鳥忽然由樹叢裡飛出來,落向高立身邊不遠的松枝上,啾啾叫個不已!緊接著另外兩隻同樣的小鳥,由同一個地方飛出來,隨即飛開。
    白鶴高立偏首看了一眼,小鳥來處,是一片高出自己坐處三數丈高下的石峰,峰上滿生著矮小的灌木,卻已為白雪所覆蓋。
    他的眸子緩緩再移動別處,瞭解到當前自己藏身附近的地勢環境,正前方十數丈外,面臨著萬丈深淵,那裡雲氣開合,真正當得上「一失足成千古恨」。
    左側方干巖相疊,冰雪交加,層層累積,設非有極高深的輕功絕技,簡直無能攀登。
    右面乃是一片亂石崗,狀況與桂林「石林」相彷彿,層層交錯,大小不一。由於這裡地勢偏高,氣溫低寒,四季冰雪常覆,觀諸眼前這片石林,便是冰堅雪實,不知凍結了多少春秋。
    每日風起時,巨風如同千萬把刨雪的雪鏟,固能將散落的白雪剷除一淨,可是夜來的落雪卻立刻又厚厚地落下一層,只有凍結在那千百根石筍上的堅冰,卻是身歷萬劫不消,而越形堅實,望過去其色墨綠,狀似精鋼鐵石。
    這片石林展伸里許,直到一座拔空而起的孤峰之下,比較起來,這地方最為詭許,人藏其中,不易察覺。
    高立緩緩地站起來,踱下了石台。他以奇快的速度,縱身子那片石林之間,轉瞬間踏行一周,隨即又回到了原處坐下來。
    天漸漸黯了。
    月朦朧,鳥朦朧,人不知、鬼不覺的當兒,四山間蒸騰起滾滾霧氣。
    七名看來俱皆身手矯健的武士,緩緩地揉身升起,利用籐索系身,攀附懸崖,已有一段相當長的時間,終於在此一刻霧起時,紛紛揉身升起,快速地隱身子眼前大片石林之中。
    七個人雖出身子布達拉宮的王族衛士,為了便於雪野進攻,俱都改了裝束,每人一襲雪白連帽的緊身衣靠,一把雪花長刀,一槽弩箭,一盞弓,覆身在雪地裡,即使在白天亦不易為人識破,更不要說夜晚,尤其是彌天大霧的此一刻了。
    他們對於這裡地勢極熟,即使霧起時的速度亦把握得十分恰當。因此,當霧初起時,他們已紛紛攀上,待到大霧濃集之前,他們已在石林之內,各自掩好了身子。
    七個人利用彼此牽在手中的白線互通消息,緩緩向前移動,前進了百十步,然後定下來。就在這裡他們彼此以白線互通消息,定下了一個六星連環進攻的封殺陣勢。
    這個埋伏設計確是十分微妙,匪夷所思。
    七人之中,為首的一個由袖子裡悄悄地取出了一隻通體白毛,大小較貓還有小上許多的小狗。一般藏人貴族常常喜愛將這類小狗藏入袖中豢養,故名「袖犬」。
    眼前這一隻袖犬,顯然訓練有素,憑其特具的嗅覺,一經放出,先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四下觀望了一下,隨即認定一個方向徐徐向前移動。狗身上連著的一根線索,立刻帶動了為首的那個人,透過這個人的傳訊,其他六人俱都有了動作。
    這一場彌天大霧,確是別處罕見。但只見白茫茫大片霧氣,彌天蓋地,咫尺迎面不見。
    尤其當此高嶺懸崖之巔,一步之差,可能便身落懸崖,粉身碎骨矣。人行其間,焉能不為之驚心動魄?
    眼前這隻小小靈犬,憑其獨特的嗅覺,似乎在前進不久,立刻為高立、蘇拉二人身上的氣味所吸引,是以一徑向二人棲身之處的石穴行走過來。小狗在前,七人殿後。他們之間,雖不能肉眼互見,但是借助事先安排好的暗號,互通進退,運用之妙,堪稱一絕。
    忽然,前行的小狗停住了腳步。七個人立刻有了暗示,俱都把隨身長刀撤了出來,透過為首這個人手中線索的牽動,七個人驀地騰身閃開,呈為扇面狀地遙遙拱向前方。
    原來眼前七人,乃是布達拉宮扎克汗巴王叔手下最得力的七大弟子,分別以「風」
    「雨」「雷」「電」「水」「火」「土」命名,號稱「七大尊者」。
    七尊者皆為隨師有年、武技高超的「天竺」僧人,為當年扎克汗巴在大竺時所收留,早年即練有異門功夫,隨扎克汗巴後多年苦練,更是盡得扎克汗巴心傳,為其最為器重心愛的弟子。
    這一次為奪寶藏,扎克汗巴是勢在必得,不惜傾巢出動,七尊者乃在扎克汗巴觀察地勢,一番謹慎研究之後,特意埋伏在此。
    想不到這一步棋卻是安排得絲毫不差,無如所要對付的對象,竟是黑道中第一魁首,白鶴高立。是否仍能穩操勝算,卻有待事實證明了。
    七尊者的連環七殺陣勢,方一散開,前面的那只靈犬已有了徵兆。只見它倏地騰身躍起,直向當前洞穴撲身過去,緊接著是一連串的狂吠之聲。
    事實已然證明這只靈犬必有所見。七尊者也就把握時機,立刻展開了激烈的攻殺。
    第一個躍身之首的風尊者,緊隨在他身後的雨雷二尊者,三個人各人一口斬馬長刀,按照前行靈犬所顯示之處,作「品」字形猝然攻到。
    風尊者一馬當先,率先左手擲動,發出了一枚特製的硫磺炸藥丸。
    碧光一閃之後,緊接著,一聲霹靂大震,平地裡爆出了一根高幾逾丈的黃色火柱。
    這根黃色火柱,顯然有「洞穿雲霧」的奇特功效!在它連連閃爍的火光裡,隱約可見有兩個人,倚壁而坐。
    風尊者一馬當先,陡地騰身而前,自空而降,在空中怪嘯一聲,掌中刀旋出了一股疾風,匹練似地直向著火光所顯示二人之一連頭帶身猛劈了下去。
    同時之間,他身後的雨、雷二尊者亦雙雙縱身而到,三個人所照顧的,竟然是同一個人。
    風尊者是「力劈華山」。
    雨、雷二尊者卻是「雙探陰山」。
    二口刀一中二偏,劈頂門,探雙肋,端的是厲害得緊,是時身後的電水火土四位尊者也各自展開身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向著火光所顯示的另一人撲殺過去。
    為首三位殺手,三口刀幾幾乎同時命中對方身上,然而,他們立刻發覺到了不妙。
    刀光過處,貼壁掛立的長衣,頓時為犀利的刀鋒削為碎片。
    緊接著為首的三人之後,另外四個人也立刻發覺到了不妙,所遭遇的情形,竟是與為首三人一般模樣,當他們四口斬馬長刀以雷電之勢,砍向這具人身時,才恍然覺察到所謂的人身,敢情只不過是穿在雪堆上的一件衣服而已。
    這一霎發展得極快!簡單不容人深思積慮。六殺手一經發覺失策,其驚懼可想而知。
    那一顆用以照明的硫磺火柱偏偏也在這個時候為之熄滅。
    猛可裡,牽扯在為首風尊者手上的靈犬一聲尖吠,向著一個相反的方向撲去。
    風尊者也就不及多思,猝然擰身向著這個方向撲去,其勢絕快,以圖「亡羊補牢」。
    風尊者的身勢方自轉出,迎面裡只覺得一股平生從未領略過的巨大風力迎面衝擊過來,這股風力,足足地使得他前進的身子,猝然間向後退開來數尺。
    就在這一霎間,他聽見了一聲悲淒的犬嗥之聲。事實上犬既不大,吠聲也不會太高,無如因為平日對此犬的過分疼愛,人犬之間似已心靈相通,是以這聲小小的悲嗥,聽來卻足以令他心驚肉跳了。
    一聲悲嗥之後,緊接著便是那畜牲屍身落地的聲音。「叭嗒!」聽在風尊者耳中,分外清晰。風尊者心裡一陣劇痛,立刻覺察到了不妙,隨著他腳尖點處,快速地劈出了三刀。
    這三刀在他施展時,是用以救命的刀法。「刷!刷!刷!」三刀一氣,卻分向三個不同的地方落下去,只是三刀卻都落空了。
    風尊者驚心之際,順著手裡的線索,發現到地上的狗屍,這才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恐懼。
    眼前是漫無天際的大霧,什麼也看不見,然而七個人卻俱感覺到那個要命的魔頭就在他們身邊,每一個人都猝然遭遇到了死的威脅。
    他們七人原本是雄赳赳氣昂昂,滿懷必勝之心而來的,不旋踵間,卻鬥志盡失,一個個如喪考妣。
    風尊者以手中線索,發出了一個暗號,七人之中,立刻閃出了二人,那是殿尾的火土二尊者。
    兩個人一經閃出,按照事先早已排定好了的動作身手,一個倒折向外躍出,左右兩口長刀,撥風盤雨,哧哧哧,一連攻出了數刀。雖是假想的摸黑打法,可是由於其中貫穿有陣法的運用,仍是具有十成威力。
    二人雙刀運施之下,所施展的範圍,正是方纔他們撲空的洞穴,想是臨去之前,再作一次徹底的搜殺。
    這一次他們倒是沒有撲空。火尊者的刀在作第五度的揮動時,忽然那口刀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嵌住了。搖一搖,其力如山,休想移動分毫。
    火尊者猝然覺出了不妙,忙自左手盤動線索,土尊者立刻得到了暗示,火速趕上策應。
    卻在這時,一股凌厲的刀風,緊貼著地面,驀地捲了過來,土尊者猝然一驚,霍地向上拔起,卻是晚了一步,刀風捲過,一雙腿齊膝處雙雙為利刃斬落。
    這番情景,固然極是慘烈,無如礙於眼前深沉的大霧,卻是不為外人所知見。
    土尊者吃了這麼大的虧,亦只不過鼻子裡「吭」了一聲,頓時當場昏死了過去。
    妙的是,就在他身子倒下的一霎,卻有一隻手陡然伸過來,把他的身子接了過去。緊接著這個人手上的兵刃刺進了土尊者的胸膛,後者便在昏迷之中一命歸陰。
    於是一個巧妙的安排。土尊者手上的線索,竟然到了這個人的手上。
    火尊者忽然覺出了手上的長刀一鬆,耳中雖聽見了同伴的哼聲,卻沒有得到對方的支助,甚是奇怪,連忙拉動手上線頭,這一次對方很快有了反應。一股疾風,驀地直向著他身前襲近。
    這人端的出手奇快,火尊者只以為同伴趨前,卻未曾料到來了要命的殺星,不及暗示招呼,猛可裡暗影中遞來了一隻怪手,只一下己死死地掐住了火尊者咽喉要害。雖然只是中食二指,卻有致人於死的莫大威力。
    火尊者只覺得喉上一緊,頓時眼冒金星,全身發麻,那只持刀的手連舉動一下也是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一命歸陰。
    火士二尊先後為之畢命,時間極快。
    殺人者白鶴高立,不愧陰損極狠!也確是智謀傑出,高人一等。
    緊接著他施展「傳音入秘」之術,把一切計劃通知了近在咫尺的老喇嘛蘇拉。
    蘇拉為了保命,也只有打起精神對抗眼前強敵,他雖然年歲大了,無如一身武功也頗是了得,目前情況,他雖不願與扎克汗巴正面為敵,惟我不殺人,人便殺我,咬一咬牙也只有硬拚到底了。
    於是,二人搖身一變,分別變成了已死的火上二尊。
    守在穴外的五尊者各據一方,對於穴內發生的情形並不清楚。
    白鶴高立連殺二人之後,對於這個七人封殺陣勢,心裡多少有了些數兒。這時手上線頭一緊,似乎有消息傳遞過來。先前他自上尊者手上接過線索時,得到了一個暗示,便已默記心中,於是他就以這個暗號向外發出。
    接到這個信號的首先是水尊者。那是一個緊急求救的信號,水尊者一得到信號,一面向另一位電尊者傳出呼應,隨即快速向白鶴高立站立之處偎近過來。
    這一面高立早已凝神調息以待。他已經多年未曾施展本身的「罡」氣對敵傷人了,這一次謹慎對敵,不惜耗損本身真元,為的是一出手之間,便能斃敵於掌下。
    可憐這位水尊者,平素在七人之中,素以行動快捷而著稱,卻是想不到今日竟是著了自己布下的道兒。
    白鶴高立佇立如松,他雖然眼不能見,可是憑其靈敏的感觸,以及本身的氣機反應,已可測知敵人來抵眼前,一時伺機待發。
    水尊者不疑有他,猝然欺身上前,忽然感覺到高立身上傳出的氣機有異,驀地止步,卻亦是晚了一步。
    就在這一瞬間,高立已運施真力,一掌隔空劈出。大霧之中,既不能看清對方形樣,只由對方的出息以及手指上的線索度測對方站立的部位。這一掌雖是隔空劈下,卻有如利斧劈頂。
    水尊者猝然覺出了不妙,為時已晚,頭偏了一偏,卻為那股凌厲的勁道劈中在左面頸項之上,「克」的一聲,頓時頸骨折斷。
    「啊!」臨亡之前,他總算痛呼了一聲,同時施展全力,將手上那口斬馬長刀向著高立站處擲處。「噹啷!」一聲,長刀撞擊在石洞壁上,發出了一點火星。水尊者的身子,也在這時,推金山倒玉柱般地摔了下去。
    這麼一來,頓時現場大亂。
    電尊者第一個覺出不妙,忍不住用藏語呼叫了一聲,其他三個人也都覺出了有異。彼此喝叱之下,頓時四下散開來。
    白鶴高立連殺三人,兀自不動聲色,他臨陣最大的特色便在於一個「靜」字,以「靜」
    置諸「動」,常有奇效,殺人於不動聲色之間。
    再者,他的聽覺也似乎異於常人,一經凝神傾聽,五丈方圓內外,落葉飛花俱都在觀察之中。透過他奇妙的聽視之力,立刻為他追蹤到左面退出的雨尊者,於是,點身襲近。
    四尊者一經警覺,立刻以特殊的手法傳遞消息,這才駭然發覺到水火土三位同伴俱已畢命,一驚非同小可。
    白鶴高立憑其靈異的五官官能,一步步向著對方逼近。他追逐的對象,暫時只是雨尊者一人。對方每進一步,或是移動一下,他立刻便得到了一種感應,緊緊襲上。由於他輕功極佳,所施展的「踏雪無痕」功夫,無懈可擊,是以那個雨尊者簡直無能察覺。
    瞬息間,兩者距離已經縮短了許多。
    原來七位尊者,先時敢以放膽前進,端仗著有那只靈犬帶路,現在狗死了,可就行不得也。
    雨尊者一面以手線把自己位置向同伴發出,隨即盤足在雪地裡坐了下來。
    就在這時,一股冷森森的氣機,忽然向他身上襲了過來。雨尊者一驚之下,頓時覺出了不妙,以前三個同伴之所以相繼慘死,皆吃了悶不吭聲的虧,他可是不願再為人所乘。當下一發覺出了不妙,一面迅速以緊急暗號向同伴傳出,一面手握長刀,全副精力貫注眼前,只待略有不對,便將出手。
    驀地,一團冷氣向他臉上襲來。雨尊者豎刀就劈,「噗!」一聲,將來物劈碎眼前,敢情是一枚大雪團。也就在這一霎,一股尖風透過亂雪之間,陡然直襲而前,不偏不倚,正好擊中雨尊者前胸「心坎穴」上。
    白鶴高立所施展的這類隔空點穴手法至為陰損,由於所點穴道,乃屬死穴之一,雨尊者只不過身子抖動一下,頓時一命嗚呼。
    他到底與以前三個夥伴一樣,死前連一聲也沒有呼出,隨即命喪黃泉。
    然而其他三人由於事先已得到了緊急暗號,一時俱都向著這個方面岔集過來。為首的風尊者立刻覺出了不對,身子未曾來到眼前,抖手先自發出了一對硫磺火球。和前此情形一樣,這時硫磺火球一經出手頓時炸開了兩團火,轟然聲響中,現場出現了兩條火柱,一時之間光華大現,方圓數丈內外,就像是點著兩盞明燈一般光亮。
    這麼一來,高立與蘇拉的形象立刻現諸眼前。
    風尊者一聲怒叱,倏地騰身而起,直循著高立站立之處襲到,掌中刀運足了勁道,一刀疾劈下來。雷、電二尊者亦雙雙撲前接應,迎著老喇嘛蘇拉,一舉而前,兩口刀左右齊出,向著蘇拉身上招呼了下來。三個人刀法奇特,功力不弱。
    蘇拉原就有幾分心慌,乍見此情景,大為緊張,慌不迭向後就倒,足下用力後踹,施展了一式「鯉魚倒穿波」身法,「哧」地躥出了一丈五六。饒是如此,雷尊者的長刀,兀自由他左臂上方劃了出去,頓時留下一道血槽。
    另一方面的風尊者獨力對付白鶴高立,可就稱得上自不量力了。
    眼前的高立,似乎不急於出手,七個人已經死了四個,剩下的三個他又如何會看在眼中?
    風尊者雖是施出了渾身解數,一口長刀舞動得電轉雷鳴,奈何卻連對方身邊兒也挨不著,眼看那兩根熊熊火柱越來越小,突地為之熄滅。
    就在第一根火柱突然熄滅的一霎,高立忽然發動了他的攻擊,只見他雙手猝然間向外一探,已插進了風尊者前胸。
    拔手,血標!風尊者喉嚨裡啞呼了一聲,忽然擲出了手上長刀,卻為高立反手輕輕一撩打落一旁。他身子緊接著縱起,翩如白鶴地落向一邊,卻在於鈞一發之際,解救了喇嘛蘇拉燃眉之危。
    隨著他雙手推處,發出了劈空掌力,雷電二尊者身子方待向蘇拉欺近之時,正逢上火柱熄滅,頓時一片茫然,再吃高立劈空掌力一推,雙雙向外翻出,跌了個人仰馬翻。
    卻在這時,竟有一雙奇怪的手,雙雙觸及到他二人頸項之上,雷電二尊者根本不及發聲,透過那人的雙手,雙雙就像觸了電也似的,打了個急顫,頓時僵坐在雪地裡動彈不得。
    白鶴高立緊接著,也發現了這個人。就在他身子方待前襲的一剎那,這個人竟用本身的潛力內氣,阻住了他的去路。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憑著高立五六十年縱橫江湖的經驗,只要一接觸之間,立即可知對方的份量如何。
    眼前他立刻警覺到現場有一個強大的勁敵介人。一驚之下,他迅速向後退出了半尺,以靜觀變。
    來人所放出的內元潛力仍然沒有對他放鬆,隨著高立的退勢,猝然前伸,緊緊壓迫在高立四周。
    一個強敵的姿態,已經很明顯地暴露出來了。高立再吃一驚,在確實了對方敵意之後,身子側轉,驟然將本身游潛放出。
    兩股氣機猝然一經接合,頓時大相排斥,幾經糾纏進退之後,隨即在一個相當的位置上停了下來。
    現在高立更得到了一個結論,最起碼來人的功力,即使不能勝過自己,也自相當。
    這一個猝然的發現,簡直令高立驚駭了。實在說,這還是他五十年來第一次有過的經驗,在他的想像裡,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確是實在的。
    實在的就在眼前,不容他不予相信。
    兩股潛力在一陣力搏之後,確實也像是勢均力敵地定在了眼前。
    「哼哼!」對方傳過來絲絲的冷笑聲:「高立當家的別來無恙否?」
    聲音直直地發自來處,毫不避諱。
    事實上,一個具有如此功力的人,行事總是光明磊落的,設非有不尋常的原因,他是不會選擇在這種大霧之天出現眼前的。
    「足下是誰?」高立壓低了聲音說,「請恕高某耳生得很,」
    「我們本來就不熟。」
    「可是,你以前見過我吧?」
    「不錯,我們見過。」
    「在哪裡?」
    「哪裡?以後再說吧。」
    「足下貴姓?大名是?」
    「以後再說吧,現在還不是敘舊的時候。」
    「哼!」高立冷笑了兩聲,眸子裡顯示著幾許殺機:「那麼閣下今天的來意是?」
    「沒有什麼來意,只是不忍你趕盡殺絕。」
    「哈!這麼說,你是見義勇為了?」
    「只是不忍見你們相煎太急吧。」
    「相煎太急?」
    「不錯,」這人冷冷地道:「我以為你們不過是一丘之貉。」
    「哼!你的膽子不小!」高立冷森森地道:「幾十年以來,高某人還不曾見過一個人敢跟我這麼說話,你大概是第一個……」說完這句話,他徐徐地向前踏進了一步。
    兩個人站的已經很近了,最多不會超出一丈,然而卻困於眼前的彌天大霧,仍是僅僅聞聲不見其入。
    高立在彼此對答之際,早已蓄好了勢子,前進一步,旨在探測對方立身位置的虛實,他已經確實對方實實在在地站在那裡,大概在八尺左右。
    這個人似乎也有了感覺,冷冷道:「來吧,我接著你的,三招應該夠了。」
    「足夠了。」
    話聲出口,白鶴高立猝然挺動了一下身子,發出了大股的內元真力。可是對方一點也不示弱,隨著高立的動作,緊接著也自發出了本身功力。
    兩股內力猝然在空中一經交接,仍是勢均力敵。
    這當然不算是在三招之內。
    猛可裡,高立的身子,就像一股旋風似地襲了過來,透過他張開的雙臂,全身上下彙集成了固體的力道,全然地向著「這個人」身上擊了過去。這一招真正稱得上狠到了極點,也可以說是最具實力的一擊。
    很顯然,高立這完全是在測量對方的能力,對方如果真正接住自己這一式全身的一擊,才能稱得上是自己真正的勁敵。否則,只怕他想要在此一擊之下保全活命的機會,可是微乎其微了。然而,對方卻偏偏不稱他的心意。
    白鶴高立的身勢方自一起,對方那人也緊跟著有了行動,兩人的行動幾乎同樣快疾。
    等到高立猝然發覺到自己這雷霆萬鈞的全身一擊完全落空之時,對方顯然仍是保持著原來的式子,雙方之間的距離,大約仍在八尺前後。
    這種經歷,顯然是高立前此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一時大為驚駭。
    很顯然,對方這種明顯避免與自己全力接觸的原因有二,一:為恐不是自己的敵手,二:不願讓自己測出他的實力。
    無論如何,白鶴高立這一招落空了,卻是事實。
    隨著他身上所帶出的大股內力勁道,形成了一股極大的氣機旋風,這種功力一旦形成於濃霧之中,頓時如翻江倒海之勢,眼看著那茫茫自霧,頓時撞開了一個丈許方圓的透明窟窿,以至於對面的那個人也清晰地出現在了眼前。
    雖說如此,對於高立來說,對方這個人仍是陌生的。
    挺高挺高的壯健身軀,一身緞質長衣,這襲衣服倒是略微有些相識,除此之外,便一無有所概念。
    臉的輪廓雖然不十分清楚,可是那雙眸子卻是異常的明亮,那是一種含蓄著無比憂怨,像似經歷過無數煎熬痛苦的目光。當然,除此之外,更為顯著的卻是另一種目神的顯示,仇恨。
    對於白鶴高立來說,一生殺人無數,自是結仇眾多,仇恨不仇恨,早已不當回事,可是這個人眼睛裡所泛出的仇恨,卻令他心中為之怦然一動,由不得睜大了眸子,更要多向他打量一番了。
    那是一張英俊但頗為愁苦的臉,也許是唇頰下巴上新留了一叢短髭,使得這張臉變得陌生。總之,高立直覺地感覺到他不認識這個人。
    空中原先開啟的霧叢,很快地又收攏在了一塊,於是一切又顯得那麼朦朧。
    對方那個人一反初態,竟然在這一霎,展開了反攻。像是一隻展翅的大鵬鳥,天空中「呼」地刮起了一股疾風,帶著這人云霧一般快捷輕飄的身影,直向高立頭頂上襲了過來。
    像是特意地把握著最後霧收前的這一霎,這個人的身形可真是夠快的。
    高立鼻子裡冷冷地哼了一聲,自是不甘示弱。
    疾勁的風勢也同先前一樣,霍地向著他頭頂上席捲過來,這一霎雲霧乍合又開,高立的身子在雙足力點之下,直直地竄了起來。
    「啪!啪!啪!啪!」
    一連四聲清脆的合掌之聲,空中掠下的身子是那麼靈活而猛厲地轉動著,分別是「曲」
    「放」「彈」「按」四種不同的姿式。
    高立採取的回式卻分別是「直」「縮」「虛」「張」,在極為短暫的片刻之間,迎接住來人發自空中的奇異招式。
    霧氣在這一霎之間,霍地又收攏了起來。
    像是一陣風,一片雲,又像是一幢鬼影子那麼樣的快捷輕飄。對方這個人在一擊未中的同時,已飄向一旁,臨去秋波,所帶給高立的卻是裘帶一擊,那襲緞質長衣的下襟,有如白浪拍岸地直向著高立臉上反捲了過來。
    高立「哦」了一聲,一式「龍抬頭」,極為驚險地向後仰過來。
    這個人的長衣下襟險到極點地由他頭上那綹鶴髮梢上擦了過去。
    第二招,就這般驚險萬狀地化解了開去,一向目高於頂的高立,也不禁驚得自眉心裡沁出了汗珠,當真是驚險萬狀的一霎。
    白霧滾滾,更不知何時而止,而兩個看似搏命的罕世高手,卻已分別失去了蹤影。
    眼前飄過來那個人冷峻的聲音:「白鶴身法,果然高明!」
    接下來是這個人發自內心由衷的一聲歎息,緊接著頗為遺恨地道:「看來三招之內,彼此是莫可奈何的了。」
    這一次聲音來自高空,顯示出這個人純沛的內在功力已可達到「凝音為柱」的絕妙境界,只此一端,已令高立警覺到實在與自己相伯仲。
    然而,他生性就是不服人,三招已去其二,還剩下的一招,無論如何要與他見上一個輸贏。
    「哼!」高立冷哼著道:「那也不見得,你等著瞧吧。」
    他的聲音也凝成一氣,卻是直噴而出,也同對方一樣,凝而不散,顯然還以顏色。
    白霧蔽空,高立聞聲不見人,這時又傳來那人冷冷的歎息聲,似乎含蓄著若干傷感,不意這聲歎息一入高立腦中,頓時啟發了他出手良招。
    那是極其快捷的一剎那,對方這聲歎息剛出口,高立身形已怒鶴般衝霄直起,陡然間他在空中的身子一個倒折,成了頭下腳上之勢,霍地向著一處地方投落下來。
    茫茫白霧裡,根本看不清他們是如何接觸的,但聽得一陣袖風呼呼,緊接著一片衣袂蕩風之聲,兩個人卻已霍地分了開來。
    凌亂的腳步聲中,顯示出高立的這一式出手依然是落了空,就此三招已過。
    對方那個年輕人身形就在這一霎,如同風中楓葉一般地飄了出去,隨同他落下的身子,卻是一聲輕輕的笑,笑聲裡多少也涵蓄著幾許自嘲的意思。
    高立一時間大感羞憤,鼻子裡冷哼一聲道:「哪裡去?」
    腳下一連點了兩點,憑著他靈敏的感觸,追循著那個聲音來處,一瀉如箭地投射了過去。
    然而,前行的那個年輕人,顯然以為三招既過,已失去了再打鬥的興趣,高立的身法雖快,無如事發於對方洞悉之中,是以再次地撲了個空。
    一連三次撲空之下,高立不得不定住了腳步。
    一個陡然興起的念頭,使他忽然間意識到,對方這個人的武功可能要比自己先前對他的估價要高出一籌。先前的估價既被認為與自己相伯仲,高出一籌的結果,自然已勝過了自己。
    這個念頭一經思及,高立頓時愣在了當場,動彈不得。
    空中雲霧顯然已經漸次地被風舒展開來,凌晨的曙光遍灑當前。
    高立已能清晰地看見眼前的一切,那個人的身子,敢情已遠在百丈之外,站立在一座高出的孤峰之巔,高立所能看見的,依然只是那個人的一個背影,緊接著那個人便自縱身而下,一瀉如箭地向下直落了下去。
    這一次高立沒有再追上去,因為他腦子裡一直在思索著可怕而令他難以置信的問題,這個人的武功難道真能勝過我?
    他到底是誰?
    他的來意為何?
    風捲雲淨,轉眼之間這附近的霧氣已被風勢所摧化,現出了這極邊天地,美麗的朗朗乾坤。
    高立兀自是一動不動地站立在眼前,他的臉異常的冷酷,顯然為寒風塑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