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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無顏一五一十地接下去道:「金烏門的門主,也就是當年黑道上第一煞星,這個人號叫『醉金烏』,姓雲名中玉,的確是個極難招惹的厲害人物,誰要遇上了他,算是注定了覆滅的命運,在一場海島登陸逐死之戰裡,烏雷一干人全數瓦解冰消,不樂島乃二度易主,成了『金烏門』的天下。」
    海無顏眼睛裡交織出一種隱隱的憂傷,不可否認,其中更含蓄著幾許仇恨。
    「這個『醉金烏』雲中玉無異是極為可怕的一個人物,而他手下的三個徒弟,毋寧更是窮凶極惡,較乃師猶有過之!」
    朱翠微微點頭道:「這三個人必定就是今天不樂島上的三位島主了。」
    「不錯,就是他們。」海無顏喟歎了一聲,又道:「你也可以稱呼他們是三位幫主,因為今天不樂島就是不樂幫,不樂幫也就是不樂島,總之,不樂島自從被金烏門盤踞以後,近百年來,在雲中玉與他那三位得力弟子經營之下,稱得上固若金湯,官兵雖然出剿了幾次,每一次都慘敗而歸,只得聽令他們坐大,而橫行至今了。」
    「原來是這樣,」朱翠遺憾地道:「如果這些人心存社稷,有心剷除當今這個昏君與那群無法無夭的太監,該是多麼好,偏偏他們……」
    海無顏苦笑道:「我也是這麼想,事實上,這數十年來,他們作的壞事也大多了,在他們歷來勒索下手的對象裡,固然其中很多是富而不仁的好商巨賈,卻也多的是富而好施或為官清正的善良好人,這種不分善惡黑白一律施以毒手迫害的作風,實在是令武林正直門派所不齒,萬難苟同!」
    「但是,卻沒有人出來主持正義!」朱翠忿忿地道:「已經快一百年了,他們還在繼續為惡!」
    海無顏輕輕一歎道:「事實上並非如你所說,據我所知,這百年來,有很多武林正直人士前往不樂島興師問罪,奈何,他們一個個卻是去而無還。」
    朱翠一驚道:「你是說……」
    「他們都是自尋死路!」海無顏冷冷地笑道:「我這麼說,絕對沒有一點是在長他人志氣,事實上你是沒有親身去嘗試過,他們實在是極厲害的一幫子組織,如果說有人曾經登上過不樂島,親手拜領過三位島主的蓋世神功而還能夠活著回來的,就我所知,近年來只有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朱翠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海無顏微微一頓,漠漠地道:「那個人就是我!」
    「啊,」朱翠一驚道:「這麼說,你身上的傷……」
    海無顏黯然地點了點頭:「你猜得不錯,我的傷就是在那一次不自量力身登不樂島上所留下來的。」
    朱翠苦笑了一下,很是同情地道:「也許我不該問這句話,可是心裡實在很奇怪,因為據我所知,這『一心二點三梅花』三種罕世的武林失傳的內功手法,最歹毒惡,一經中人,這個人非死不可,萬難逃得活命,只是海兄你……」
    海無顏點頭道:「你的見解不差,其實何只是你,我想在不樂島上的那三個老怪物,也定然以為我已早就死了,事實上我之所以還能活在人世上,確是一個奇跡,當然,這也與我過去二十年來所練的功力有關,哼!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他雖沒有明顯地說出「總有一天」要如何,然而那雙眸子裡所隱現的湛湛神光,似可說明了他復仇的決心意志。
    朱翠顯然又明白了一件事。她緩緩地點著頭道:「這麼說,顯然你不願意在時機沒有成熟之前與不樂島上的人見面了!」
    海無顏深湛的目光,緩緩移向朱翠的臉上:「我正是這意思,你知道為什麼?」
    朱翠道:「當然是怕他們對你的窮追不捨,可是?」
    「你又猜對了!」海無顏苦笑道:「如果他們知道我至今仍然活在人世,必定不會放過我的。據知,當年他們初登不樂島時,醉金烏雲中五就曾經說過這句話,他們絕不容任何一個外人能夠生離該島,多少年來,他們始終貫徹著這句話,顯然我是一個例外!」
    朱翠眨了一下眸子:「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再見他們?」
    海無顏冷笑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你等著瞧吧!」
    朱翠輕輕一歎道:「我真有點想不通,以海兄你這麼傑出的一身武功,竟然也會……」
    「這就正所謂是『強中更有強中手』了!」提起這件事,海無顏似有無限遺恨,冷冷地道:「公主你也許對這三位幫主還不清楚,我確信如果單打獨鬥,我並不會輸於他們其中任何一人,但是如果他們一經聯手,施展出他們得自師授又復自創的那一套『醉金烏』手法,可就所向披靡,無人能夠抵擋得住了!」
    「醉金烏?」朱翠顯然還是第一次聽過這個名字。
    海無顏對這三個字卻是熟悉的。
    「這是一種極罕見極奇異的武術招法,發明這種招法的人,就是剛才我說過的雲中玉,也就是現在不樂幫三位幫主的師父。」他繼續說道:「談到這套招法,確實稱得上曠絕今古的奇怪招法,為當年雲中玉身處大漠,每於日落時,見群鷹戲空,襯以大漠風沙海市蜃樓,才創造出來的一種奇怪招法,他的特點是,一經施展出來,只見晃動的人影,而不見本來的人身,實中有虛,虛中有實,令人防不勝防!
    「我就是在這套招法之下落敗負傷,險斃當場的!」他歎息了一聲,悵悵地移目窗前:
    「這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這多年以來,我無時無刻不在思索著如何去破解那一套招式的方法,然而,直到如今,好像還沒有什麼具體的心得。」
    朱翠奇怪地道:「你還記得對方的招法?」
    「我不會忘記的,」海無顏苦笑了一下:「這些年朝思暮想,我確信我不會忘記當時動手對方所施展的任何一招,一套『醉金烏』手法確是我畢生少見的高招,然而,總有一天,我會想通破解方法的,等著瞧吧!」
    朱翠點點頭道:「我相信你會的!腥!你還沒有告訴我,關於那三位幫主的一切。」
    「我現在正要告訴你。」海無顏臉上交織著沉痛與隱恨,喃喃道:「這三個人,說起來,如今都已是年過七旬的老人了,年齡最長的一個因為喜穿白色長衣,人又瘦高,輕功極佳,所以人稱『白鶴』,他的名字叫高立,這個人輕功之佳,舉世罕匹,你若遇見他,要特別小心!」
    朱翠重複了一遍自鶴高立這個名字,記在心裡。
    「第二個是個女的!」海無顏緩緩地接下去道:「這也是個可怕的人物!」
    「你可知她的名字?」
    「當然知道!」海無顏頓了一下道:「名字很怪叫風來儀,人長得很秀氣,因為擅駐顏之術,所以已是過七十的人了,看起來還年輕,一頭長髮又黑又長,這人生平最最自負的倒不是她的一身傑出武功,而是她自認別人不及的文采。」
    「這倒是件很特別的事!」朱翠奇怪地道:「這麼說她的文學造詣很高了?」
    「也許是吧!」海無顏微微一笑道:「有關她的傳說,江湖上倒是時有所聞,據說她與人對敵之前,常喜賣弄一番文字,諸如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她好像無所不精,常常喜歡出一個題目考一考對方,對方如果能答出來,對了她的口味,那麼她非但不殺對方,卻常常還有恩賞,如果對方答不出來,或是答出了卻又不對她的口味,那個人,就會為自己惹下了殺身之禍。」
    朱翠一驚道:「天下居然會有這種事情,真是第一次聽過!」
    海無顏道:「正因為這樣,所以她得到了『妙仙子』這個綽號。」
    朱翠微笑道:「這個人倒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
    海無顏道:「聽來好像是這樣,但是你千萬不要因為這樣就對她疏於防範,事實上正因為她有這種怪異的嗜好,才證明這個人更具有危險性。」
    「這又為什麼?」
    海無顏道:「據說她文學根底深博,所擅詩詞,很多是不見經傳的前人枯澀冷句,以之示人,別人十九不知所云,為此而罹致殺身之禍,豈非是冤極,所以有人形容她是不樂幫三位島主中最危險的一個,說起來一點也不過分。」
    朱翠喟歎一聲道:「如非是你說起,我真是難以想像,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了!」
    海無顏苦笑道:「不樂島,不樂幫,再加上不樂之捐,已經荒天下之大唐,怪在三位島主的奇異作為,更有以過之,看起來未來天下武林勢將為這三個荒誕的怪人攪得一塌糊塗,雞犬不寧了!」
    朱翠想了想道:「三位島主,你才說了兩個,還有一個又是誰呢?」
    海無顏道:「最後這人也是一個難惹的魔頭,這人姓宮叫一刀。」說到這裡他長長歎息一聲,苦笑了笑:「提起這個宮一刀,江湖上也有一項傳說。」
    「傳說些什麼?」
    朱翠實在已被這三個怪人的離奇傳說深深吸引住了。
    「傳說這個宮一刀,原本是一個非常頑劣不馴的少年,雲中玉收入門中後,因為愛他的質稟不凡,因材而授,乃把他最為心愛的一種『氣波刀法』傳授給他,無奈這個宮一刀自恃才華,卻不肯虛心求教,刀法雖成,卻不能神入其髓,雲中玉痛心之下,自承失敗,竟然砍下了他一條膀臂。」顯然又是一件未曾聽過的怪事。
    海無顏冷冷接下去道:「雲中玉斬下宮一刀一條手臂後,將之趕出金烏門,卻不知這個宮一刀在失臂被逐之後,竟然觸發了他的好勝要強之心,三年之後再入師門求師收留,已經練成了『氣波刀法』,深獲刀中三昧,有一刀奔雷之勢,由於他習刀時滿腔悲恨,所以刀法上充滿了殺機,以後行走江湖,更是下手毒惡,而且第一刀總愛斷人手臂,顯然與他當年自己所身受的斷臂之苦有關,這個宮一刀我曾領教過他的刀法,確是一個狠厲無匹的勁敵!」
    朱翠輕輕一歎道:「不樂島上有了這三位厲害的島主,難怪無人能敵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乃向海無顏道:「海兄你可知道這一次不樂島上來的人又是誰?可是你所說的三位島主之一?」
    海無顏搖搖頭道:「不是的,這個人自稱『無名氏』,是一個年輕人。」
    「他的武功如何?」
    「很高,」海無顏冷冷一笑道:「據說三位老幫主因年事已高,正在加速培植手下的接班人,這個自稱『無名氏』的人,正是他們合力苦心所栽培出來的一個傑出弟子。」
    朱翠恨恨的道:「看他出手狠毒的情形,也許比他三位師父更有過之,而胸懷機詐更有過人之處,我永遠也忘不了他對我所施展的詭詐,哼,要是我有幸能夠見著這人,非要他還我一個公道不可!」
    海無顏道:「其實,公主要見他並不難。」
    朱翠驚喜道:「海兄,你知道他的下落?」
    海無顏點點頭道:「這正是我今夜來拜訪公主你的主要理由。」
    朱翠喜道:「他在哪裡?」
    海無顏道:「在一處叫美人莊的校書院裡!」
    朱翠微微愕了一下,皺了一下眉:「原來這個人是個好色之徒。」
    海無顏搖搖頭道:「這倒也並不盡然,也許那個地方正好適合他藉以掩身,公主先不要小看了他!」
    朱翠咬了一下牙,忽道:「海兄你可知道這個美人莊在什麼地方?」
    「在東城『三貝子大街』頭上,一看就知道了。」
    朱翠霍地站起來道:「好,我現在就去找他!」
    海無顏冷冷地道:「公主去找他幹什麼?」
    「咦,」朱翠奇怪地道:「就是他和那個啞巴設計誘開了我,騙走了我母親和弟弟,我當然要去找他。」
    「令堂與小王爺殿下,卻不在他那裡。」海無顏道:「就是你問他本人他也是不知道的。」
    朱翠一時被他弄糊塗了。
    海無顏冷笑道:「這就是不樂幫厲害的地方,在他們幫裡,永遠是神秘莫測,甲做的事乙休想知道,依我看那個啞童只不過是設計把公主誘開現場,而下手擒捉公主家人的,只怕又是另一夥人,說不定令堂與小王爺殿下等一行刻下已在押赴不樂島的途中也未可知,公主你冒失不得!」
    朱翠想了想道:「雖然這樣,這個無名氏我也是饒不過他!」
    海無顏道:「公主且莫要小看了他,我以為他在美人莊居留不去,可能別有用心,公主如貿然前去,著了他的道兒,豈不是大大地失策!」
    朱翠忿忿地又坐了下來。
    海無顏道:「眼前大內這幫鷹犬,顯然已與不樂幫的人接上了頭,我以為不樂幫絕不會把公主家人交給他們,雙方勢將有一場火並,為公主計,正好坐山觀虎鬥,看看最後結果,再定取捨。」
    朱翠苦笑道:「要不是海兄你這麼一提,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唉!我現在真是有點心慌意亂,失了主意,依你的意思,我們下一步應該如何?」
    海無顏冷冷地道:「我現在正在密切地注意著那個無名氏與曹羽他們雙方的一切,老實說,他們雙方都稱得上罪大惡極,我。不希望他們任何一方能夠壓過對方,能夠讓他們長此互相消耗,那才是上上之策。」說到這裡,他緩緩由位於上站起來道:「我會隨時與你保持聯繫,我走了!」
    說到「走」字時,只見他轉身向窗,奇怪的是當他身子轉向窗扇的一剎那,那兩扇原本關閉的窗扇,竟會霍然自行敞開。海無顏的軀體,就像是一隻風中的紙鳶,雙臂開合之間,已穿出窗外,眼看著他足尖借助於一行修竹,不過是輕輕一彈,隨即消逝於霍雨夜色之間。
    朱翠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裡暗自折服。
    ※※※
    一排人影出現在眼前這片山窪子裡,算一算,共是十條漢子。
    黑色的油綢子雨披,大笠,長刀,在隱約的燈光照射之下,一片油光水亮。
    每個人的行動看上去都是那麼利落,起落進退,行動如風,轉瞬間已把眼前這片梅園踏覓一周,隨即回身,分為兩列,一邊五個,雁翅也似地在眼前石亭正前方左右排開來。
    一盞高挑長燈就插在亭子前邊。
    青濛濛的燈光在夜雨裡,分外顯得淒涼,雨水洗刷著鑲嵌在正面亭簷上的那一方大理石匾額,是以那「觀梅亭」三個字,看起來也就格外顯得清爽。
    曹羽、郭元洪、姜野、夏元之、桑斗靜靜地都坐在亭子裡,似乎內廠的幾個頂尖兒的人物全都出動了。
    曹老頭子搭著一雙長眉,寒著臉,說不出的一種不開朗神色,不時地抬起目光來緊緊地逼視著當前的那片梅林,似乎那裡面包藏著什麼神秘似的。
    「大人!」郭元洪冷笑著說道:「別是我們著了那啞巴的道兒了呀!這裡可看不見一個外人,豈不是透著有點玄嗎?」
    曹羽冷哼了一聲,微微搖了一下頭:「不會的,能賒的已經賒了,還能上什麼當?很明顯的,不樂幫今夜約我們來,是在跟我談交易,講價錢,放心吧,他們一定會來的。」
    鐵臂神姜野說道:「大人說得是,卑職也預料著,他們一定會來的,不過……」
    他把聲音忽然放低了:「大人,難道我們真的接受他們的敲詐?還是……」
    曹羽陰沉的臉上忽然現出了兩條怒紋:「就是那句話了,銀子多的是,全在老虎背上,能拿就拿,拿不走可就得給我小心點!」
    微微一頓,他偏過頭看向另一位金星衛士雙手飛石夏元之道:「元之,我要你安排的人都妥當了沒有?」
    夏元之抱拳道:「大人請放寬心,林子裡弓弩、繩網、暗道裡還有八十名殺手,就算下水,還有三十六個『水鬼』等著他們呢!「
    千手太歲郭元洪一笑道:「這一次倒要看看他們不樂幫的人是怎麼個上天入地了。」
    曹羽鼻子裡哼了一聲,打量著面前幾個最得力的手下:「你們可千萬不要小看這個『不樂幫』,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就憑著他們膽敢與朝廷為敵,吃到了我們頭上,就可以想到他們有多厲害了,再說……」
    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曹羽的話已到了唇邊,卻又臨時吞到了肚裡。
    鐵臂神姜野忍不住道:「大人像是與那個什麼『無名氏』以前照過盤兒,可是?」
    「哼,」曹羽看了他一眼,似乎有點責怪他不該有此一問:「不錯,有過那麼一次!」
    那是三年多以前的一件往事了,曹羽為了一件私事,私行兩廣,不意為仇家,即盤踞在蒼梧山的『蒼須老人』,所困,性命相關危機一瞬間,卻得力於「不樂幫」的忽然介入,乃得脫困。原來「不樂幫」與「蒼須老人」結有宿仇,是夕大舉出動,由不樂幫三位幫主之一的「白鶴」高立親率島上健者數百前往復仇,蒼須老人是役慘死在高立之手!
    高立為服曹羽,親手挫之,遂令愛徒開釋,彼此相約,今後凡是「不樂幫」有求之事,曹羽乃得無條件應允,當時曹羽眼見不樂幫聲勢了得,更震於高立傑出神技,只得含忿應允,乃得脫困返回。
    這件事雖然事過多年,卻一直深深藏置在曹羽內心,引為平生之大恥大戒,當然對於當日親手折服自己的「白鶴」高立,更不禁懼恨兼具,想不到當年之因,卻結今日之果,不樂幫的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劫去了鄱陽王的家人,使自己左右為難。
    這一筆昔日之恨,被姜野一語道及提醒,想起來猶不禁怒火中燒。
    這是他平生大辱大恥之事,自不願說出讓人知道,而眼前之一番部署,更顯示出他意存對不樂幫的恨惡與報復。
    時間在斜風細雨裡溜走了不少。
    正當大家感覺不耐之時,一陣婉轉的笛聲出自當空,隨風飄送過來。
    亭子裡兒個人情不自禁地俱都站了起來,倒是曹羽還能沉住氣,坐在石凳上不動聲色:
    「你們都坐下來,沉住氣!」
    聽了他的吩咐,大家都重新坐好。
    那陣子笛聲,彷彿天樂飄臨,隨著斜風細雨,一陣陣飄送過來,打進每個人的一雙耳鼓,立刻使他們回想到那一夜攔劫無憂公主時,所聽到的笛聲,正是一般無二。
    頓時,每個人臉上就現出了不安寧的神態,頻頻向四面觀察著,這陣子笛音來得好怪,彷彿來自天上,又似來自四面八方,簡直弄不清正確出處。
    曹羽畢竟有其過人之處。事實上在笛音方起的一霎,他那雙精湛眸子,已直直地逼視向正前方梅林,似乎他已經確定來人必然藏身其間,神色間更顯陰沉。
    所幸,這陣子笛聲不似前此那麼冗長,繞了幾個圈子,拔了個尖兒之後,陡地便停了下來。
    緊接著一個生硬的聲音冷笑道:「有勞久候,在下來晚了!」
    話聲甫落,人影乍閃,那個人已直挺挺地現身眼前。
    雙方距離約在三丈之間,那人直挺挺地立著他的六尺長軀,昏暗的高挑燈下,並不能十分地看清他的模樣。依稀看見的是他一雙濃眉和綠慘慘的一團絡腮鬍子,一襲碧綠色的袍子被風刮得獵獵起舞。
    正是前此現身美人莊化名無名氏的不樂幫來使,顯然他身邊的那個報財童子這一次卻沒有同他一起來,倒是有點出人意料。
    「蒼梧一別,頗有年矣,曹大人可好!」一面說時,綠袍漢子邁動雙足,一步步直向面前亭子走來。
    幾乎是同時,站立在石亭兩側的為首兩名武士,不容分說,一左一右快同電閃般直向綠衣人正前兩側撲過來。
    曹羽看得清楚,正待出聲喝止,無奈,對方綠衣人出手之快,更是出人意料之外。
    兩名武士身形方自落地的一剎那,綠衣人的一雙袍袖已雁翅般地分了開來。
    那種速度真是快到了極點,令人目不及視,一開乍合,兩名猝然進身的武士,卻有如喝醉了酒般地相繼打了個抖,踉蹌著向後倒退下來。
    石亭裡的曹羽看到這裡,情不自禁地挺身站起。
    郭元洪、姜野等四人,亦不約而同奔出亭外。
    眾人注目之下,眼看著那兩名進身的武士就像是面人兒般地緩緩軟癱了下來,更驚人的是,在他們倒地的一剎那,大股的鮮血由他們眼耳鼻口七孔中溢出。
    千手太歲郭元洪打了個箭步趨前探視了一下,回身向曹羽報告道:「死了。」說了這句話後,郭元洪身子一擰已旋至來人綠袍漢子正前,怒聲道:「大膽!你太放肆了!」
    綠袍漢子呵呵一笑,面色凌厲地道:「足下又是哪個?」
    郭元洪大聲道:「內廠金星左都衛郭元洪,候教了!」
    說到「候教了」,郭元洪抱拳擰身,不進反退,把身子錯開三尺以外,這就是他高明的地方,所站立的這個地方,正是制敵先機部位,進可攻退可出,郭元洪這一進身拉架,綠衣漢子便不能等閒視之了。
    「呵呵,果然高明!」綠衣人喃喃地道:「怪不得人家說大內高手如雲,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虛傳,不過,郭朋友現在就要向我出手,不嫌太早了一點麼?」
    郭元洪一挑雙眉,正要說話,亭子裡的曹羽已出聲道:「元洪,你回來!」
    郭元洪應了聲:「遵命!」身子後退一步,側身向亭子道:「大人……」
    曹羽擺手阻止道:「你不要再說了,我都知道!」
    由於綠衣人一上來,就施展殺手,斃了兩名武士,內廠來人自然俱都面上無光。
    鐵臂神姜野,雙手飛石夏元之,飛夭星桑鬥,顯然對於頭子曹羽的示弱大感不滿,就在郭元洪退後的一剎那,他們三個相繼向前踏進一步,以姜野為首,三個人一進身,即採取了一個「三罡陣」,遙遙將來人鉗在攻勢之內。
    須知郭、姜、夏、桑等四人,在大內內廠俱都是僅次曹羽身份的人物,既然身佩金星,身手絕非等閒,是以,眼前之姜、夏、桑等三人一經擺出這式「三罡陣」,頓時苔集出大片內氣罡力。
    這股罡力陡然間直襲綠衣人正前,將他身上那一襲綠色袍子倏地狂飄起來,其勢較諸巨風還更猛厲。
    綠衣人鼻子裡哼了一聲,迅速向後退了一步。
    曹羽恰在這時步向亭前。他不愧老謀深算,面面兼具的人物,所謂來者不善,善則不來,不樂幫那等勢派,向以狠厲聞名江湖,其伎倆顯然絕不只此,況乎眼前自己尚有求於對方,犯不著一上來就把事情鬧僵了。
    「你們不可失禮,給我退下去!」
    三個人怒視著各自後退了一步,一步之差,已使得眼前凌厲的殺機大見緩和。
    綠衣人臉上這才顯然帶出了笑容。
    曹羽引臂石亭道:「請!」
    綠衣人、曹羽相繼入亭,郭、姜、桑卻沒有進來,每個人守著一個亭角,只要時機一到,即可隨時向對方施出殺手。
    綠衣人看在眼裡冷冷一笑,面向曹羽道:「曹大人如此待客,倒是十分別緻,見識了,見識了!」
    曹羽冷著臉道:「足下一上來連殺我手下二人,難道就是待客之道?」
    綠衣人挑了一下眉毛道:「好說,那更要先請問閣下了!」
    曹羽冷笑道:「他們兩個並無向尊駕出手之意,只不過是護主心切,足下竟然以殺手相加,顯有失禮數,太過分了!」
    「好說!」綠衣人那張紫色的臉膛上顯示著一抹殺氣,「閣下要以此見責,那麼我倒要請教了,兩國相爭,不傷來使,前數日我那報財童子往謁各位,面送書信,卻遭到各位聯手怒攻,重傷吐血而回,如非及時救治,只怕早已性命不保,這難道就不是『有失禮數』,『太過分了』麼?」
    曹羽想不到他會有此一說,頓時怔了一怔,一時無言以答,冷笑一聲,喃喃道:「貴價仗主勢目無尊長,我手下不過略予教訓而已,哼哼,果真曹某要有心留他下來,絕不容他還能活著回去了!」
    綠衣人面色一寒,反唇相譏道:「這話倒也不錯,三年前敝幫要有意留下尊駕,只怕曹大人也就沒有今天的威風了!」
    曹羽面色一紅,凌色道:「你太放肆了!」
    綠衣人嘿嘿一笑道:「放肆二字,閣下用得也太放肆了!」
    曹羽神色一震,目光隱現殺機。
    「朋友,曹某人身高位尊,不容你信口雌黃,你出來之前,貴幫幫主應該會告訴你些應對的禮節,否則這個生意只怕談不下去了!」
    綠衣人毫不為意地笑了笑道:「那可是悉聽尊便,不樂幫作生意一向是這個規矩,叫人不快樂是最大的宗旨,否則也就稱不上是什麼不樂之捐了!」
    曹羽臉色這一瞬變得雪也似白。
    正如他所言,以他堂堂內廠提督之尊,多少人仰其鼻息,正所謂一呼百諾,何曾像今日這般地被人當面凌辱過?依他平日習性,萬萬不能容忍,然而今日之情勢,卻又是另當別論了。
    「好呀!」曹羽深吸了一口長氣,藉以緩和內在的衝動情緒:「我們言歸正傳,貴幫的三位老人家可曾前來?」
    綠衣人一笑道:「三位幫主野鶴閒雲慣了,他們的蹤跡可就不是我能預知的了!」
    「哼!」曹羽冷冷地道:「這麼說一切就衝著尊駕你一個人「也可以這麼說呀!」綠衣人高高蹺起了一條腿,架在石几上:「曹大人你大可放心,凡是我點頭的事,不樂幫絕不會打回票,有什麼話你就衝著我說吧!」
    「好,」曹羽冷冷地道:「坦白一句話,我們要的人是不是在你們手上?」
    「那還用說!」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就在我手上。」
    「好呀!」曹羽冷笑著道:「開價多少?」
    「一千萬兩!」
    「什麼?」
    綠衣人笑了一下:「那我就再說清楚一點,一千萬兩!」
    曹羽冷笑著點點頭道:「這個數目,朝廷拿得出來的!」
    「那很好,不過我得提醒曹大人一句,是黃金可不是白銀!」
    曹羽冷笑道:「這也簡單!」
    綠衣人一挑拇指道:「好,曹大人不愧是當朝一品,真是福大量大,快人快語,咱們就這麼說定了,不過我這次離開之前,三位老當家的還有一個臨時指點,這一點也可以算是一個附帶的條件。」
    曹羽道:「什麼條件?」
    綠衣人道:「這點其實最容易不過,只要你曹大人知會當朝一聲,要他們通知海岸部隊不要再騷擾不樂島,其實他們這麼做,有損無益,對你我雙方都沒有好處,這一點想必你曹大人不會不同意吧!」
    曹羽哈哈一笑道:「這更是小事一件了!老弟台,你放心,這兩個條件都包在我身上,只是,我們要的人……」
    綠衣人由位子上站起來,微微一笑道:「不樂幫的規矩,收到捐款後十天之內,一定原物壁還,這一點曹大人就不用擔心了。」說話之間,綠衣人已步下亭階。
    曹羽冷冷笑道:「尊駕還沒有說出怎麼付款的方法,一千萬兩黃金,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呢!」
    綠衣人頭也不回地道:「這一點,我自會與曹大人你隨時聯繫的,閣下只管著手張羅去吧!」一面說,足下繼續步出亭階。
    曹羽至此忍無可忍,一聲冷笑道:「站住!」
    綠衣人果真停下來不再前進,一面緩緩地回過身來。小雨繼續在飄著,奇怪的是這些雨絲井未能正常地淋在這個人身上,事實上,在那盞高挑長燈照射下,儘管是霪雨霏霏,卻在落向綠衣人時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抗拒力道,以至於連雨絲也難以浸入。
    曹羽可不是傻子,看在眼裡,哪能心裡沒數。
    他似乎微微呆了一下,然而卻並不能阻止他向對方問鼎的雄心。
    「曹大人還有什麼吩咐?」站在雨地裡的那個人好似早知有此一手,神態上絲毫不現慌張。
    曹羽往前緩緩走了幾步:「尊駕可看見了?我手下的幾個人,顯然對尊駕的作為有所不滿,不樂幫的武功天下知名,尊駕既是不樂幫的使者,當然身負絕學不在話下,不知可願一現身手,也讓我們長長見識開開眼界,想必不會令我們失望吧!」
    綠衣人哼了一聲道:「好說,曹大人這是看得起不樂幫,乾脆說吧,曹大人要單打呢?
    還是……」
    曹羽冷森森地笑道:「曹某人雖然身居官位,江湖武林之間的規矩卻還懂得,對付貴幫好朋友,總還有些人情!」說到這裡面色一沉,轉望向亭外各人道:「人家可是劃下道兒來啦,你們看著辦吧!」
    亭外的幾個人,事實上也正是內廠裡頂兒尖兒的幾個高手,早就躍躍欲試。
    若非鑒於「不樂幫」的威名,在對方一上來之初,就已下手對付他了。這時聆聽之下,便不再遲疑,當下以郭元洪為首,率先躍身而前,其實幾乎是四個人同時動作。
    四個身子同時向下一落,顯然是東南西北各佔一位,卻已把綠衣人看在其中,這一式其實也正是所謂「四極陣」,一經站定之後,八隻眼睛死死盯住了綠衣人,一瞬不瞬。
    綠衣人立刻就感覺出來自對方的無形壓力,忽然警覺到對方的不懷好意,蓋因為眼前之勢,無論如何,自己已落入以寡敵眾的情勢。一驚之下,綠衣人身形快速向左一個側轉,向橫跨出了三尺以外。
    無如對方四極陣勢,真是微妙,頗有牽一髮而動全身之勢,綠衣人身軀方一轉動,連帶著使得對方四人也跟著轉動起來,前此所加諸在他身上的凌然壓力,依然照舊。
    綠衣人藉著轉動之間,已大致窺出了對方四人所布下這一聯手陣式的微妙。
    冷冷一笑,他那雙銳利的眸子在四人身上轉了一轉,道:「堂堂大內高差,居然以多為勝,哼哼!你們不要看我孤身一人,真要講打,只怕你們幾個還不是敵手!」
    話聲方斷,即見四人忽然向前一齊邁步,大股內力齊向綠衣人身上壓擠過來。
    當此一瞬間,四人中的鐵臂神姜野,早已足下跨進,雙手搓揚之間,一上一下齊向綠衣人胸腹之間猛力擊打過來。這一手由於配合著四人的內力攻勢,尤其具有無窮威力。
    綠衣人肩頭輕晃,旋身錯掌,倏地向外一擰,在往常他這種變幻的身勢,最起碼可以撤出三尺以外,然而在對方四位內家高手聯合牽制之下,顯然已難以發揮全功,僅只不過錯開了尺許左右。
    無形無影的內力自四面八方緊緊擁擠過來,在這個內力壓迫圈子裡,休說是從容進退,如無足以抗衡的功力,簡直連舉手投足都大感困難。
    綠衣漢子再次驚心之下,把先前的一番狂傲氣質頃刻打消了一個乾淨。
    不容他心存盤算,四人中的飛天星桑鬥,卻由另一個角落裡陡然衝刺而前。
    他施展的是一式專攻下盤的狠毒招法,左腿旋處,帶起了一股疾勁風力,直向綠衣人一雙足踝上掃去。
    須知,凡是膽敢施展這類硬招法的人,其本人必然有恃無恐,多半是練有橫練的功夫。
    綠衣人顯然瞭解到了這一點,雖然他本人也是同樣具有橫練之功,卻並不打算與對方硬拚。
    飛天星桑斗這一腿,真是雷霆萬鈞之勢,卻不曾料到,對方這個不樂幫的來人,非但是功力高超,見解亦有過人之處。
    隨著桑斗的腿勢,綠衣人並沒有中計後退,即見他身子向前一栽,表面上看起來好像是腳下不穩,打個踉蹌,事實上這裡面卻隱藏著厲害的殺手。
    飛天星桑斗乍然警覺到不妙時,整個人身已在綠衣人鉗形的雙掌之間。
    時間是瞬息萬變,照眼前情形,桑斗萬難脫身,然而妙在他們四人聯手的那陣勢,確是微妙得很,分明「牽一髮而動全局」。
    飛天星桑斗這邊方一吃緊,彼此都似有了感應。
    帶著一聲長嘯,雙手飛石夏元之驀地自空而墜,一雙腳尖直取綠衣人的雙眼。在招法上,這還有個名堂,叫做「巧踢天燈」。
    綠衣人在他猛厲的攻勢之下,錯身右側,硬生生把即將得手的招式撤回來。
    然而,他的機智在於緊接著的另一式殺手,右手側翻之間,施展出一招不樂幫異乎尋常的妙手「醉蝙蝠」。
    夜雨昏燈下,猝然間閃出了一隻蝙蝠的影子,配合著一聲蝙蝠特有的短鳴之聲,綠衣人快速而酷似蝙蝠的一隻右手,已狠狠的印在桑斗的左後肩上。
    這一擊力道萬鈞,雖說是所擊部位並不是致命要害,卻也夠瞧的。
    飛天星桑斗幸有陣力牽制,卻也被擊得如同旋風般地轉了出去。
    隨著綠衣人「醉蝙蝠」的掌力之下,在他肩上頓時留下了深深的一抹血痕。
    飛天星桑斗一身橫練的功夫雖然沒有就此被毀,聚集在本身的一股真氣卻被對方一擊之力打散了,身子一個踉蹌,直向前方倒了下來。
    千手大歲郭元洪一眼看見,大吃一驚,一聲驚叱,倏地自旁側飛身而墜,一起一落有如飛星天墜,落身探掌,只一把抓住了桑斗衣領,用力一帶,已把他摔出了丈許以外。
    飛天星桑鬥,總算在同僚關心之下,免除了綠衣來使再次加身的另一式殺手。
    原來綠衣人所施展的「醉蝙蝠」手法,常常是反正各一,一手追一手,前者為陽後者為陰,雙手配合施展,一經中人,必死無疑。
    果然,就在飛天星桑斗身子才自摔出的一霎,另一聲自綠衣人舌下的蝙蝠鳴,配合著一式陰手已經展出,五股尖銳的指風,擦著飛天星桑斗臨去的背影,呼哨似地消逝於夜空之間,卻為旁觀者帶來了無限陰森與恐懼的壓迫感覺。
    「飛天星」桑斗僥倖逃過了殺身大禍,幸未身死,可是他的負傷退身,無形中卻把聯手的此一「四極陣」為之解體,頓然渙散無形。
    綠衣使者一聲狂笑,把握住此一難能之機,倏地躍身而前,正迎著了「鐵臂神」姜野的來勢。
    姜野情急之下,一馬當先猛襲而進,雙方乍然相遇,一連交換了五七式快速手法。
    是時,「雙手飛石」夏元之卻由斜刺裡猛然投身過來,一聲怒吼道:「別讓這小子跑了。」嘴裡叱著,雙手用連環掌勢一連劈出了兩掌,一奔左肋一奔側胸,這一手連環掌勢,配合著姜野的快速進身之勢,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強力。
    然而,對方綠衣使者,顯然早已料到有此一式,事實上姜野的出手與夏元之的出手幾乎是一樣的快,四隻凌厲的手掌交插著直向綠衣人身上招呼的一瞬間,綠衣人已成功地遞出了他的另一式殺手。隨著他騰起當空的巨大身影,姜野、夏元之兩個人的身子,各自打了個踉蹌,一前一後地倒了出去。兩股血箭,分別由此二人肩窩裡急竄了出來。
    綠衣人的兩隻手是那麼的鋒利快捷,有如兩把利刃,幾乎洞穿姜、夏二人的肩窩。他帶著一聲陰森的笑,就在姜、夏二人怒血狂竄的一瞬,綠衣人怒鷹般的軀體已高高地拔空而起,直直地向一株巨松之巔落身下來。
    然而,另一個的身軀,卻顯然比他要快上一步。
    「呼!」一團人影,連帶著巨大的風力,也同綠衣人一般搶先直向樹尖上墜下來。
    這個人的身手堪稱高明之至,較之四名金衣武上確是不可同日而語。
    雙方身形在空中甫一交接,已似動了手腳。緊接著,松枝大顫,雙方的身軀似乎都有強落之意,耳聽得「卡嚓」一聲脆響,不堪巨力負荷的松桿齊中一折為二。
    兩個人,卻又似風雨裡斜翅分飛的一雙勞燕,一個落向亭前,一個卻遠遁撫園。
    落向亭階的,赫然的是那個身為內廠提督的曹大人,他的一隻右手緊緊握著拳,滿臉悵恨表情。
    遁向撫園的自然是綠衣人了。他一連向前搶了好幾步,才收住了他疾猛的身勢,顯然由於過於吃驚,一張臉已變得蒼白。他遠遠地擰過了頭,眼睛裡就像是噴出了火。
    「好個老兒,不樂幫的這個梁子你結上了,我們走著瞧吧。」話聲出口,眼看著他一個煞腰之勢,箭矢也似地遁身入林而去。
    郭元洪一聲叱道:「追!」
    颼颼颼颼!一連四五條人影緊跟著追了進去。
    這當口兒,郭元洪才轉身亭前,驚愕地打量著面前的曹羽道:「大人你可好?」
    滿臉悵恨的曹羽,忽然一聲冷笑道:「好厲害的小子!」一面說時,他才把那只緊緊握住的拳頭緩緩張開來。
    卻見他手裡緊緊抓住一塊掌形的綠色布帛,顯然正是綠衣人那襲綠衣上留下來的。
    「噢,」郭元洪驚喜地道:「大人原來已經傷了他,卑職這就繼續綴他下去……」
    「不用了!」曹羽冷冷地道:「這一掌我蓄力已久,原打算一掌就結果了他,卻想不到他練有異功,竟然生生地把我掌力化解了一半,真有點不可思議。」
    郭元洪歎息一聲道:「可惜!」不過,他立刻想起來,激動地道:「大人可是施展的『金豹掌』?」
    曹羽黯然點點頭,面色陰晴不定。
    郭元洪立刻大喜道:「這樣他必定為大人獨門豹胎秘術所傷,不怕他不上門求醫了。」
    「唉!」曹羽似乎並不如想像中的喜悅,搖搖頭喃喃地接道:「誰又知道呢?照理說,他在中掌之初就應該傷勢發作,我所練的『豹胎』之氣,應是無孔不入,只是,看來他卻像若無其事,無論如何,今後的十二個時辰,是他的要命關頭,如果過了這個時辰,也許就不再會發作了。」
    是時,負傷的鐵臂神姜野、雙手飛石夏元之、飛天星桑斗都陸續地來到了亭子裡,這其中要算飛天星桑斗的傷勢最重,整個左肩頭早已隆隆腫起,很可能骨節碎了,最重的是他護身真力已被綠衣使者掌力震散,要恢復恐非朝夕之事了。
    姜野與夏元之傷勢也都不輕,上身染滿了鮮血,雖然自行點穴止血,可是,看過去卻亦是痛楚難當,狼狽不堪。
    曹羽分別察看了一下他們的傷勢,對其中傷勢最重的桑斗關照了一些療治的必要措施,隨即靜坐一隅,等待著那幾名追躡綠衣人的衛士轉回。
    稍後,幾名衛士回來了,卻沒有帶回來有關綠衣人的任何消息。
    曹羽緊緊咬著牙,這一霎心情至為複雜,無論如何與「不樂幫」之間的這個梁子已經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