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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不速之客

在這座神秘的石室內,郭飛鴻過了輕鬆舒適的一夜,當紅日由生滿了葛籐的天窗照射進來時,郭飛鴻由石床翻身而下,才知道又是一天開始了。
    那個玄衣的美婦人——任寶玲,現在郭飛鴻也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她對郭飛鴻的起居飲食,關懷得無微不至,對他真好比母親對兒子一樣的親切,使郭飛鴻感愧不已!
    對於這位柳伯母的愛護,郭飛鴻真不知如何報答才好,按理說自己應該立時去找到了柳英奇,告訴他這個好消息,好令他們母子團聚。再換一個角度來看,自己和大荒二老花明、石秀郎的糾葛,似不應把她牽扯在其中,眼前應立刻避開為妙,可是任寶玲卻是死也不放他走,看樣子大有和自己共同禦敵之意。郭飛鴻對這件事很是懊喪,因為據他所知任寶玲雖是武功高強,可是要想來對付花石二人,那還差得遠,萬一因此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今後尚有何面目去見柳英奇?
    任寶玲似乎已經看出了他內心的意思,在早飯時含笑安慰他道:「你不要為我擔心,花明和石秀郎雖是厲害,可是這雷火洞有真人坐鎮,他們既知,卻不得不顧忌一二,你可以放心!」
    說話之間,忽聽籐蔓處傳來啪啪振翅之聲,任寶玲微驚道:「二白回來了!」
    一隻白鷲已探身而入,連聲高鳴不已,任寶玲冷冷一笑道:「它發現了二人的蹤影,想不到他們還真敢來!」
    郭飛鴻立時站起來道:「柳伯母……」
    任寶玲搖搖手道:「你不必多說,我知道。」
    才說到此,忽聞懸在洞壁上的一粒大如核桃的小金鈴「叮」的一響,任寶玲看了郭飛鴻一眼,道:「真人有事見召,你在此等我一會!」
    郭飛鴻怔了一下,點頭道:「伯母,這件事……」
    任寶玲微微笑道:「不要緊,這不關你什麼事!」
    說罷右手按動一處機鈕,石門自開,任寶玲閃身而入,石門又復閉上。郭飛鴻心念轉動,忙也隨後啟門進入,卻見室內垂有一方帷簾,滿室奇香,像是燃燒著桂子的味兒,郭飛鴻忽然發現這是一間寢室,可能就是那雷火道人封道之處,自己豈能隨便踏入。
    心中正自吃驚,欲待退後的當兒,耳中卻在這時聞得有人說話的聲音,只聽任寶玲的聲音說道:「懇乞道長開恩,格外通融這一次吧!」
    郭飛鴻心中一動,不覺停步聽了下去,他發現說話之處,似乎還在另一間房內,不過相隔甚近,二人對話可以清楚地聽見。
    這時又聽得另一個好像小孩一般的聲音道:「你這樣胡鬧,出了事貧道也無法護你,到時可別怪我沒有事先告訴你!」
    任寶玲道:「道長,這兩個人乃是當今惡魔,真人你忍心看他們為害江湖而不顧嗎?」
    那似童子一般的語音喟然一歎道:「任寶玲……你不知貧道的苦心,別人不知,你也不知嗎?」
    任寶玲道:「真人道嬰將成,此刻是為避外魔入犯!」
    雷火道人又是一歎道:「你既知道,怎麼還為我惹這個麻煩,貧道怎能不知那花明、石秀郎為今世僅有的一雙惡魔,只是如今貧道自顧尚且不暇,哪能再有時間管人閒事?
    再說這兩個老怪物,功力通玄,又豈是好惹的,你還是速速叫他去吧!」
    郭飛鴻不由面色一紅,心中不大是味兒,卻又聽任寶玲冷冷一笑道:「此事與真人無關,難婦自己作主就是!」
    道人歎道:「怎會與我無關?哪一個不知雷火雙鷲為貧道所豢養?唉!唉!看來已惹了麻煩了!」
    任寶玲還要再說,那道人似已不悅,怒聲道:「你不必再多說了,貧道封洞以來,曾有言不問外事,你也不能為我生事呀……」
    說到此,突然語音一頓,冷笑道:「簾外是誰?」
    郭飛鴻猛吃一驚,正要退身,卻見任寶玲已揭簾而出,著急道:「你怎麼進來了!」
    這時室內道人已冷笑道:「很好,就請這位小友入內一敘,由貧道當面告訴他就是!」
    郭飛鴻適才聞言,心中正自有氣,此刻聞召,倒是滿心想見識一下這道人,到底是何許樣人,立時答道:「造次了!」
    大步向前走近,當他揭開了垂簾,迎面便見石壁上鑿有一個月亮石洞,就在這月形石洞內,跌坐著一個一身黃布肥大道衣的瘦小道人!
    在郭飛鴻想像中,如此一位高齡的道人,必定是十分衰老了,可是此刻注視之下,卻全不是這麼回事,看過去對方簡直像是一個童子一般,黑髮童顏,目如點漆,簡直是一個全真的道人。
    郭飛鴻呆了一呆,他身後的任寶玲忙道:「還不拜見真人!」
    雷火道人乍然看見郭飛鴻,雙眉皺了一皺,郭飛鴻打躬道:「在下郭飛鴻,參見老前輩,並請恕罪!」
    道人濃眉微展,吶吶道:「郭飛鴻,你是佛門弟子嗎?」
    郭飛鴻搖頭道:「弟子乃是俗家人弟子!」
    雷火道人搖了搖頭,驚異道:「怎麼你身浴佛光?」
    郭飛鴻茫然搖搖頭,一時不知如何說起,雷火道人道:「一旁坐下!」
    郭飛鴻見他座前左右各設有一個石鼓,就打了一躬,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去,雷火道人頓了頓道:「貧道方才與任女士之言,你想必都聽見了?」
    郭飛鴻點點頭,雷火道人目光一轉,道:「你年紀輕輕,到底與那石秀郎、花明結有什麼仇恨?要知道這兩個人,可是厲害得很!」
    郭飛鴻冷然道:「沒有仇恨!」
    雷火道人怔了一下道:「既無仇恨,何故為敵?」
    郭飛鴻抱拳道:「身為武林中人,怎能聞惡不問,弟子所以自不量力,正是為此!」
    雷火道人低聲一笑道,「好大的口氣!」
    郭飛鴻頓了頓,又接下去道:「再者,弟子也是受一老前輩所托,不得不如此罷了!」
    雷火道人微微一笑,道:「你根骨智慧武功,皆是上上之選,如此少年,倒也難得,你師父是誰?」
    郭飛鴻道:「家師鐵雲……」
    雷火道人頷首道:「鐵大俠與貧道,當年在峨嵋曾有數面之緣,想不到他居然收有如此一個好的徒弟!」
    說到此,濃眉又皺了皺道:「少年人,你要知道,貧道在此封洞進修,江湖上無人知道,值此用功緊要期間,貧道實在不願多生是非,井非是……」
    郭飛鴻一笑道:「真人不必多慮,此事乃弟子私事,怎能牽連真人?弟子這就告辭了!」
    說完話,立時站起身來,雷火道人呆了呆道:「你這就走嗎?」
    郭飛鴻道:「正是!」
    一旁的任寶玲立時上前道:「你不能走,那兩個老怪物就在附近,萬一要是遇上了……」
    郭飛鴻冷冷笑道:「伯母放心,即使是弟子碰見了他們也不會在乎!」
    說完抱了一下拳,轉身就走,雷火道人冷冷一笑道:「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我看你還是避過了今天明日再走不遲,容貧道為你起上一卦看看!」
    郭飛鴻一笑道:「真人放心,弟子原不想避他們,正要找他們呢!」
    入目傲態,那雷火道人為之一凜道:「當今天下,敢與此二人為敵的只怕還不多見,少年人,你說的那位老前輩又是誰呢?」
    郭飛鴻心中一動,回身笑道:「道長問起此人,弟子倒想起一事來了!」
    雷火道人呆了呆道:「想起何事?」
    郭飛鴻淺笑道:「弟子來時,這位老前輩,曾贈了我一枚令牌,並言識得此令之人,皆可助弟子一臂之力!」
    雷火道人嘿嘿一笑道:「你這位朋友口氣可真不小,但不知那枚令牌可能借貧道一看?」
    郭飛鴻點頭道:「自然可以!」
    當時探手拉開了褲腿上特製的暗囊,由其中取出了那枚金光閃閃的金市令,雙手奉上,雷火道人緩緩探出一隻手把金市令接在手中,立時神色一變道:「哦……」
    郭飛鴻道,「真人莫非識得此令?」
    「豈止識得!」雷火道人神色微變道:「我們是老朋友了!」
    他徐徐抬起頭,把目光由金市令移到了郭飛鴻的面上,道:「雲海佛兄如今法駕何在?他這如意金市令,是不肯輕易授人的,怎會交與了你?」
    郭飛鴻欠身道:「雲海老宗師對弟子恩重如山,這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
    雷火道人雙目微合,須臾張開道:「罷!罷!貧道看在雲海佛兄面上,破格插手,為你管上這樁閒事,少年人你先坐下來!」
    一旁的任寶玲聞言心中大喜,當時一拉郭飛鴻道:「還不謝過真人!」
    飛鴻道:「弟子不敢擾了道長清修!」
    雷火道人面色微紅,搖搖頭道:「此事既關係著雲海佛兄在內,就另當別論,你坐下再說!」
    郭飛鴻打了一躬,遂又在一邊石鼓之上坐了下來,雷火道人目睹任寶玲道:「寶玲,你先把洞口的『雲霧奇障』放出,以免兩個老怪物此時上門生厭!」
    任寶玲答應了一聲,匆匆而去,雷火道人微微一笑,向郭飛鴻道:「貧道昔年與雲海佛兄有過『瘦佛美道』之稱,並有過一段交誼,我想這位老佛兄大概知道我藏身在此,才有意贈你金市令,促我出面的吧!」
    說時一雙瞳子精光陡射,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好似忽然想通了這個道理,雙手連搓道:「佩服!佩服!」
    郭飛鴻奇道:「真人如何見得?」
    雷火道人搖頭歎道:「少年人,你哪裡知道,當今天下,除了雲海佛兄以外,可說無人再能是那兩個老怪物的對手,如說再要找出一人,捨貧道天下再無他人了,是以雲海老人這枚金市令,除了促貧道出面,實在是別無所圖了,這還不算妙,妙在他竟能事先得知貧道和雙怪在此一會……如此看來雲海佛兄的菩提神卦,要較我的神機妙算又要高上一籌了!」
    郭飛鴻被他一說,再一細想,倒也並非無理,雲海老人之用心也許真是如此。
    雷火道人說到此,長歎了一聲道:「雲海呀,雲海!你的事我不便不管,只是如此一來,壞了我十年的道基,這筆損失,你又如何賠我?」
    郭飛鴻一旁聞言慨然道:「真人不必插手,此事還是由弟子來自理吧!」
    雷火道人搖了搖頭,喟然一歎道:「你哪裡知道這兩個老怪物的厲害,雲海既差你擒凶,自然你武功不弱,只是以二敵一,你決不是他們對手,方才貧道不知還罷了,既知你是雲海所差,怎能袖手不管?」
    雙眉一皺,這位一心閉關苦修的道人,緩緩站起身來,步下了蒲團,向前走了幾步。
    郭飛鴻怪過意不去地問:「真人預備如何來對付他們?」
    雷火道人哼了一聲道:「我自有辦法!」
    這時,任寶玲已回來覆命道:「各陣式皆已發動,只是不見二老怪蹤影!」
    雷火道人嘿嘿笑道:「你以為他二人這麼容易上當?實在說我那雷火陣困別人尚可,要想困住這兩個怪物,只怕是不大可能!」
    頓了頓,道人雙掌一拍,道:「來,你二人隨我來,我們先看一看他們身在何方?」
    走出了這間石室,雷火道人手指石壁道:「寶玲,你還記得那天壁開啟之法嗎?」
    任寶玲呆了一下,遂道:「我記不太清楚了!」
    「當然……」道人含笑道:「已經十年未曾開啟過了!」
    說著,他步向壁下,雙手張開,在石壁上下兩角輕按了一下,退後一步,又舉掌向壁上虛擊一掌,立時由四面噴出了許多白煙,那方石壁竟然絲絲有聲地啟了開來。
    郭飛鴻對此甚是希罕,尤其對洞內各項設施盡多雲霧而不解,雷火道人偏頭望著他笑道:「你不要以為這些白煙是障眼法,這都是晨昏間貧道親采的雲霧,以之封洞,最不慮外人窺破!」
    那滾滾而出的白霧,立時充滿洞室,一時間三人已感置身雲霧之間,郭飛鴻不由暗暗稱奇。
    雷火道人這時率先步入開啟的壁後,任寶玲和郭飛鴻也跟了進去,只見眼前一級級的白石天梯,看過去有如是一條掛在天際的長龍。
    雷火道人在前領著二人步上石級,郭飛鴻頓時感覺到身上一寒,四外吹襲而來的天風,使得身上衣衫獵獵起舞。
    在石級的最上處,形成一個大小有兩丈見方的平台,這時四外的風力就更大了,所幸各人都有極高的內功,否則真有被風吹倒之慮。
    朵朵白雲,如風驚浪,又似萬馬奔騰,在晴空裡一路翻滾,襯以絢麗的彩霞,真是美極了。此刻再低下頭去看原先的石洞,只見一片雲煙,哪裡還識得出其所在,郭飛鴻心中著實吃了一驚。
    三人這時已來到了梯頂石台,石台上置有一張石桌,四個石鼓,雷火道人首先落坐,天風把他那襲天青色的道袍吹得雪片也似地飄個不住,真有「飄飄羽化」之感。
    郭飛鴻心中大是不解,他弄不清道人帶自己來此的目的,因為放目望過去,除了雲霧繚繞,一無所見,遠處似有幾座淡淡的山影,但是比之這屹立的山頂峰頭,都要低上甚多。
    他正自困惑不置,雷火道人已自石桌上拿起了一個極大的葫蘆,左手則自石桌下抽出一把大如籮筐的芭蕉扇,任寶玲見狀小聲向郭飛鴻道:「真人要收雲霧了。」
    果然雷火道人這時已打開了葫蘆蓋子,把葫蘆交到了左手,右手大扇向著近處雲霧頻頻扇動,他內力驚人,大扇揮處,但見白雲滾滾,形成一團團的白球,紛紛捲了過來,越捲越近,卻恰好為道人左手葫蘆接個正著,收入葫蘆之內。
    道人對此甚是熟練,霎息之間,附近白雲,已為他收取一空,其餘皆低在峰下,看過去甚是飄渺。
    這些做完之後,道人回首向郭飛鴻笑道:「少年人你掌力如何?」
    郭飛鴻愕然道:「弟子功力淺薄,劈空掌可二百步見力,再遠就不行了!」
    雷火道人頷首道:「想不到你功力如此深厚,貧道倒是小瞧了你了!」
    「少年人,」他接下去道:「你來助我一臂之力!」
    郭飛鴻道:「怎麼個助法?」
    雷火道人雙目微瞇,道:「你看峰腰下那片白煙,厚有十丈,乃是山霧,我們必須將之透穿一洞,才能看清下面一切,你我各以內力試著透穿即可!」
    郭飛鴻依言提聚內力於掌心,徐徐推出,他昔日在九華山隨師練功,也曾以雲霧試過掌力,故此甚為熟練,掌力發出後凝而不散,只見白煙如滾滾江浪,直向四面八方退了出去,遂自形成一個大小丈許方圓的隙孔。
    雷火道人看在眼中,禁不住連連點頭讚歎道:「好精湛的乾元真力,孩子,有你為助,大荒二老不足為慮了!」
    雙掌一搓一揚,也發出其本身功力,二人四掌交替,不過須臾之間,那厚有十丈的山霧立時貫穿了一個極大的洞孔。
    任寶玲目睹二人如此功力,心中甚是佩服,她反倒是接不上手幫忙,待到二人住手之後,她禁不住問道人道:「真人可看見那兩個老怪物?」
    雷火道人冷笑道:「哪裡有這麼容易!」
    將身落座,接道:「我們先坐下來,他二人如犯山口,必定逃不過我們眼下!」
    話方到此,見他眉頭一皺道:「哦,真的來了!」
    二人立時一驚,道人大袖揮處,那穴口向前移了數尺,三人正可窺清下面一切,一石一樹,無不清晰入目。郭飛鴻定目望去,果見石道上並行著一對人影,雖是相距極遠,卻仍可看出那是花明、石秀郎二人。
    只見石秀郎在左花明在右,二人均似有些狼狽!衣衫尤其不整,在道途中不時左顧右盼,指東道西,任寶玲不由笑道:「賢侄,你可奇怪麼?」
    她對郭飛鴻已改口稱為「賢侄」,益發顯得親切,郭飛鴻答道:「不錯,他二人怎會沒有發現這座洞府呢?」
    任寶玲看了雷火道人一眼,笑道:「那是因為我放出了雲霧,把洞門封閉的緣故!」
    雷火道人搖頭道:「這種障眼法兒,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他二人!」
    忽然頓了一下道:「不好,他們果然看出來了!」
    在他說話時,郭飛鴻就見石秀郎手掌頻頻揮動,在他掌力之下,護山的雲霧層層翻起,已將要逼近洞門處,雷火道人這時又微帶怒容道:「這兩個老兒也太放肆了,我們下去!」
    山角間的石秀郎面白如紙,怒沖雲霄,他怪笑了一聲,道:「花子,你可看見了?
    這道人差一點瞞過了我們!」
    花明抬頭看著眼前的洞門,徐徐點頭道:「現在他跑不掉了!」
    石秀郎哼了一聲道:「花子,這道人不可輕視,你我要小心一二!」
    花明冷漠地道:「當然。走,石老郎,我們進去問問他去。」
    足步方抬,卻為石秀郎橫臂攔阻道:「花子,你在為一代宗師,卻連兵家大忌都忘了,那道人在這洞前,豈有不設埋伏的?萬一要是中了他的道兒,你這一世威名可就付諸流水了!」
    花明鼻中哼了一聲道:「你以為天下只有你一個人聰明不成?我早就想到了!走,你要是膽子大就隨我來,以你我二人之力,何愁破不了他的陣門?」
    石秀郎嘻嘻一笑道:「天下最可憐,莫過於自認為聰明的人,我看那道人和你同樣犯了這個毛病,我本來想先同那道人理論一番,可是他閉門不納,卻未免太不通情理,既如此,咱們也只有不客氣,硬打他的山門了!」
    花明一雙銳目早已把附近情勢打量清楚,這時沉聲道:「石老郎,你身上多少有點傷,這正門由我來闖,你只走偏鋒就是!」
    石秀郎銀眉一挑道:「放屁,我豈能要你來保護?我身上這點傷又算得了什麼!」
    花明哼了一聲:「石老郎,這可不是稱英雄的事,你又何必呢?」
    石秀郎哈哈一笑,身形躬縮之間,蛇也似地竄了出去,直向那看來雲煙飄繞的洞門之前落去。
    他身子方自落下,忽聽得轟然一聲大響,亂石如蝗,自四面八方直向他身上罩砸而下。
    花明見情突然狡黠地笑了起來,陰聲道:「老石,這一次你可夠受了!」
    他身子一搖,快若飄風似地已落在了一株大樹之上,竟然「袖手旁觀」起來。
    那為數可觀的巨石,有如天塌海嘯一般,向石秀郎身上落來,這瘦長的老頭兒一聲狂笑,只見他雙手齊舞,大袖揮處,那些飛擲而來的石塊,紛紛倒彈了出去,竟然沒有一塊傷著了他。
    石秀郎身子向右一轉,正要騰身而起,忽見眼前石影如山,有如是洞庭煙波中的帆影一般,一層層排出去,無盡無際,哪裡有什麼出路!
    這一驚,頓時把他一腔狂傲,減了三分。
    他是一個臨陣冷靜的人,生平歷練更是驚人,這時一打量這種情形,竟然一時叫不出這陣式的名字,心中不禁怦然一震。
    要是換了第二個人,也許早已不顧生死,先行一試,可是石秀郎生平有一戒律,即絕不輕易冒險,他知道雷火道人既以陣勢相困,定然非比等閒,貿然進身,說不定就有殺身之禍。
    石秀郎左右觀察了一下,冷冷一笑,停立原地不動,這時那位身踞高樹,一旁觀望的花明卻嘻嘻笑道:「石老郎,你不聽我好言相勸,此番自食惡果,看你如何脫困!我看你還是殺進陣去的好!」
    凍水石秀郎森森一笑道:「花明,你以為如此就可陷我於死地不成?你真是作夢了!」
    這一剎那間,他忽然想起,自己竟是著了花明的激將之計。可是憑著他過人的歷練和精湛的武功,他確實也沒有把眼前陣式看在眼中。
    花明冷冷笑道:「老朋友,你行不行?真要不行,就招呼一聲,我好來救你!」
    石秀郎一聲不哼,只運用一雙銳利的眸子四下望著,如此僵持了足足有半盞茶之久,就見他哈哈一笑,拍衣而起,身子一竄,已沒入雲霧之中,同時雙手左右齊出,一左一右,隔空把兩方岸立的大石劈倒在地。只聽一聲巨響,眼前翻開了一方巨石,現出了一座洞門,正是雷火道人藏身的洞府。
    陣勢一破,石秀郎身子一閃,已竄至洞前,這時那遠遠旁觀的花明,見陣門已破,也由邊側燕子也似地掠了過來。
    他口中歎道:「石秀郎,你真行!」
    石秀郎儘管是心中恨透了花明,可是此刻另一大敵當前,只得暫時先忍下了這口氣,以後再說。
    二人身子幾乎同時落下,石秀郎驀地轉身,幾乎和花明撞了滿懷。
    花明身子突然立定,見石秀郎目閃凶光,也不由吃了一驚,瞪目道:「咦,你這是怎麼回事?」
    石秀郎嘿嘿笑道:「花子,你這點小聰明又白費了心機,你既是口口聲聲要去對付那個道人,如今障勢已為我破了,這頭一陣就讓給你打也無所謂,又與我爭搶作甚?」
    說著他果然閃身向右面讓開,空出進門的通路,花明為之一呆,暗想這傢伙原來比我更精,方才再凶險,不過是道人洞外,此刻殺進道人洞內,豈有不觸怒那牛鼻子之理?
    可是他們彼此都是挺要面子的人,此時為石秀郎拿話這麼一扣,不打這一陣也不行了,口中嘻嘻一笑道:「你且看著!」
    身子向前一欺,雙手同時遞出,作「推窗望月」式,呼!一股勁力,洞門「砰」一聲洞然啟開,他人卻疾速地閃向一邊,待他發現洞內空無一人時,不由臉上紅了一紅。
    石秀郎見狀挖苦道:「算了,你還是退開一邊,看我的吧!」
    花明怒聲道:「去你的!」
    第二次一閃身,雙掌護胸,猛地向洞內撲去,他身子方一進洞門,頓時迎面湧來了一股絕大的勁氣,花明驟遇之下,不由大吃了一驚。
    他方才因似見洞內無人,才敢如此大意,根本就沒有防到會有此一變,是以倉促間,再想以掌力還擊已是不及,只見他就空一翻,倒滾了出來,其勢之疾,令人咋舌。
    石秀郎見狀猛地右手一揚,發出了一掌。這一掌,雖是無心而發,卻也解救了花明一時之險。
    掌力一吐,花明就空一翻,飄然落地,只見他面色蒼白如紙一般,一聲怪笑道:
    「什麼人!」
    身形一晃,第二次又閃身而入,雙掌挾著凌人的巨力,向洞中衝去。
    同時間,石秀郎也自右側方切身而入,他二人先後撲入洞中,卻又出乎意料地絲毫也沒有遇見什麼阻力,二人所發出的掌力,擊在洞劈上,轟雷般發出了一聲暴響,四山齊應。
    待他二人身形站定後,才發現石室正前方,也就是壁根之下,跌坐著一個黑髮童顏的道人。
    道人一雙眸子,似睜非睜地平視著二人,右手打了個問訊道:「二位老友久違了!」
    石秀郎後退了一步,鼻中哼了一聲道:「果然是你這道人!」
    花明冷笑道:「咱們很久不見了,你就這麼來招待老朋友?」
    說時面上極為難看,哼了一聲,又接道:「倒沒想到道爺你會住在這裡,真是意外得很!」
    石秀郎銀睫頻眨,冷笑道:「閒話少說,道人,我只問你,那郭飛鴻以及那個女人,是你什麼人?你派他們與我二人為敵,是安著什麼心?」
    雷火道人搖頭笑道:「你錯了,我與二位不過當年有過數面之緣,無恩無仇,怎談得上為敵?」
    花明這時在一張石椅上坐了下來,冷漠地道:「話是不錯,可是你的雷火雙鷲卻平白無故地與我等為敵,石老郎險些受了重傷,那姓郭的小子卻突然失蹤,道人,你也用不著跟我們來這一套鬼吹燈,乾脆你說一聲,那姓郭的是否在你的這裡就行了!」
    雷火道人雖說是武功超人,胸有成竹,可是面對著如此兩個當世的魔王,心中也不禁有些猶豫不決,他低頭尋思,一時未語。
    石秀郎道:「雷火道兄,你這件事實在是作得不太漂亮。哼!你總不能不說一句話吧!」
    雷火道人慢慢抬起頭來道:「郭飛鴻是在我這裡,只是貧道卻無權把他交給二位!」
    花明呆了一下道:「這是何意?」
    雷火道人怒容滿面道:「這郭飛鴻一來是個後生,貧道不忍心看著他被你們兩個身為老前輩的欺凌,再者,貧道受有老友之托,更不能不插手多管閒事!」
    花明怒立而起道:「什麼人要你管這閒事?」
    雷火道人右手緩緩自左面袖內抽出來,微微一笑道:「二人還認識這如意金錢令嗎?
    貧道正是受了此人之托,而對二位不得不多有開罪!」
    二人目光一接觸到那枚金市,不約而同地打了一個冷戰,石秀郎口中「哦」了一聲道:「雲海和尚……」
    花明在一旁嘿嘿笑道:「果然是這個老和尚,這麼說那郭飛鴻,正是他派來的了?」
    雷火道人淡然道:「這就不太清楚了!二位如果沒有旁的事,貧道想就此告退,恕不奉陪了!」
    說罷一稽首,正要退身,石秀郎忽然長軀一晃,正正地橫在了道人面前,他臉如黃蠟般地道:「道人,我知你這多年來修為不易,我們也不願擾你清淨,只是郭飛鴻是雲海所差,你卻是非要交出來不可,否則……」
    雷火道人道人雙眸一翻,不悅道:「怎麼,石老兄,你還要與貧道動手不成?」
    石秀郎短髮箭立,兩腮顫抖道:「那就要看你了!」
    花明冷冷笑道:「道兄,你是聰明人,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若是毀了自身的道基……
    老道!你還是把人交出來吧,我們絕不多擾!」
    雷火道人森森一笑道:「花兄怎說貧道如此就毀了道基,這倒要請教了!」
    花明眼皮下搭,漠然道:「道人,你是明白人,應該是一點就透,何必一定要把話說明了,難道你就這麼自信不成?」
    雷火道人一雙銳目向二人分別看了一眼,已知今日之勢,只有用武之一途,別無選擇餘地,心中反倒平靜下來,向著二人一笑道:「很好,二位老兄,請隨我入內一行,這件事是不難解決的!」
    說完,雙手向空中一按,雲煙飄繞中,石壁上已敞開了一扇大門,現出了內室。雷火道人這時面色已沒有先前那麼和善了,他轉身對二人道:「貧道對任何人,一上來都留有三分情,方才勸二兄得罷手且罷手,既不聽貧道良言要勸,就怪不得貧道多有得罪了。」
    說話間,三人已陸續步入石室,石門自閉。
    石秀郎猛地回身,愕然道:「道人你弄什麼鬼?」一面虛晃兩掌,發出「轟!轟!」
    兩聲大響,石屑四處飛濺,其掌力足堪驚人。
    花明也向右後方發了一掌,同樣地發出「轟」的一聲,可是卻不見石門再啟,兩個老怪物這一霎間,不由勃然大怒,雙雙向道人怒視過來,雷火道人卻慢條斯理地道:
    「太晚了,這就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二位老兄安心與貧道為敵,上了此山,再想下山,可就萬難了!」
    石秀郎一聲狂笑道:「不見得,你這石洞莫非是銅牆鐵壁不成,就算是銅牆鐵壁,也休想困得住我們二人!」
    言到此,驀地身形向下一蹲,雙手相連,掌心一亮,霍然向上一推,身軀同時直立而起,這種「巨靈金剛掌力」,發自這個老魔手中,果然是不同一般,只聽得轟隆一聲大震,好像整個山都為之搖動了。
    在這雷霆萬鈞的一聲大震中,斗大的巨石,自破碎了的室頂上墜落而下,一時石落如雨,聲動心魄,聲勢好不驚人。
    煙屑平靜後,室內三個人仍然佇立在當地不曾移動,甚至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未沾上一些灰沙。
    石秀郎抬頭一看,自己的掌力,使得整個的室頂,掀去了尺許厚的一層石面,可是並未能因而開出一條出路來,這老兒由不住黃臉上現出一些不自在。
    雷火道人抬頭看了一眼,徐徐點頭道:「石兄掌力果然驚人,只是卻忘了這洞府乃開自石山之內,老兄如果自認為有移山倒海之能,不妨再試,否則徒勞無益!」
    道人顯然也已為石秀郎這種囂張的氣勢所激怒,面色很不好看,手指四壁,冷冷一笑又接道:「非但如此,這洞府內,每一間石室的石壁,也都有丈許厚薄,二位老兄就是功力再高,如不悉開門之法,若想出去,談何容易!」
    花明面色一沉:「道兄這是什麼意思?」
    雷火道人嘿嘿一笑道:「很簡單,二位既然找上門來,足見來意不善,可是貧道近三十年來,早已閉門思過,不曾與任何人動過手,眼前情勢,已難以甘休,貧道願以三陣賭輸贏,來與二兄分一勝負,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石秀郎木訥的面上,顫動了一下道:「好得很,這方法最公道,道人你就劃下道兒來吧!」
    雷火道人鼻中哼了一聲道:「二位既然同意,事情就好辦多了,請隨貧道換一個地方再說如何?」
    花明獰笑道:「我們已上了你的當,還會更進一步上當嗎?」
    石秀郎細目微斜道:「花子,你也害怕了?好,你就在此,我隨他進去就是!」
    花明一聲狂笑:「笑話!我不過是提醒你注意一下道人之陰險罷了!」
    石秀郎嘿嘿一笑,道:「道人雖陰險,卻不及你萬一,哈!花子,你說這話對嗎?」
    目睹二人如此情形,雷火道人反倒有些愣住了,他原以為二人是「同仇敵愾」,卻未料到他們本身之間,並不合作,忽然他想起了傳說中此二人的宿仇,不禁啞然而笑。
    病書生花明只是低頭冷笑不語,雷火道人望著二人道:「二位的事情,留待以後再說,我們還是先解決一下眼前要緊!」
    石秀郎漠然道:「事不宜遲,道人你快快拿出主意來!你不是要領我們去另一個地方嗎?」
    雷火道人凝色道:「請!」
    雙手又當空虛按了一下,遂聽得一陣絲絲之聲,二怪皆是心思精密的人,在道人揚手之時,他們俱都聚精會神地想觀察下手的地方,可是就在這時,由四壁角間冒出了朵朵白雲,滿室雲霧飄繞之中,一扇石門又自行啟開。
    石秀郎剔了一下眉毛道:「妙呀!」
    身子一晃,已奪門而出,卻聞得道人一聲叱道:「小心!」
    石秀郎身已騰出,聞聲一個倒折,強行落身而下,落身之處,已在門邊,當他一打量門外情形,這老怪物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門外乃是直立千仞的峭壁,怪石嶙峋,白雲片片,下視谷澗,只見灰茫茫一片,哪裡能測出深淺高低,如果不是道人一聲喝阻,自己怎還會有命在!
    石秀郎一張老臉上,帶有幾分訕訕地,向著雷火道人點頭道:「道兄……你領我們來此作甚?」
    花明這時也步至門邊,向外望了望,審視了一下門外情形,確是獅虎難攀,在滑如鏡面的峭壁上,竟連一塊青苔也沒有,令人望之「不寒而慄」。嗖嗖的天風,由洞開的石門外直灌進來,濃密的白雲,頓時使得全室陷於述茫之中。
    花明呵呵一笑,雙袖連揮,室內頓時重現光亮,飛進的雲霧,皆吃他超人的內功逼出室外。
    雷火道人筆直而立,面向門外,吶吶道:「貧道要在此處,向二位領教一下絕世奇功!」
    花明怒形於色道:「道兄方才只言三陣賭輸贏,卻未說明賭注為何!」
    雷火道人點頭道:「是的,這賭注正要請教二位,花兄何妨下注!」
    花明嘻嘻一笑道:「吾輩不同於一般江湖小丑,這賭注自也不能太俗!」
    雷火道人微微一笑道:「洗耳恭聽!」
    花明冷森森笑道:「好,道兄,我就與你賭這顆六陽魁首如何?」
    雷火道人瞳子微瞇,不悅道:「老兄賭注確是不凡,也足以驚人,貧道忝為主人,自無推卻之理,既如此,也只有勉為其難地接受了!」
    說完轉向石秀郎道:「石兄也要也貧道賭六陽魁首嗎?」
    石秀郎嘻嘻一笑道:「賭頭大可不必,花子既與你賭了頭,我們何妨賭腳,我想一個人如斬頭去足,倒也死得特別!」
    雷火道人面含薄笑道:「高明,高明,你二人一人賭頭,一人賭腳,如此賭法天下少有,足可開武林先例,死也死得場面!」
    石秀郎道:「道人你少廢話,怎麼個賭法,你快快道來!」
    雷火道人點頭道:「貧道正要請示,你我既是三人,這三陣比法正好一人選定一陣,二位以為如何?那麼這第一陣的比法就請石老哥劃道兒吧!」
    石秀郎獰笑一聲,道:「道人請看這洞外雲霧瀰漫,甚是惹厭,我們不妨來玩上一陣藏雲收霧的遊戲,使附近雲霧一清,二位意下如何?」
    雷火道人鼻中哼道:「石兄請說得明白一點!」
    花明卻在一邊狂聲笑道:「石老郎,你這就叫班門弄斧了,老道日日以采雲為戲,早已駕輕就熟,還是換個花樣吧!」
    石秀郎側目道:「你知道什麼?道人采雲為戲,乃是收藏於葫蘆之內,我這藏雲收霧,卻是要以本身丹田內力,把雲霧吸入胸腹之中,然後化雲為水,吐之杯內,即可分出功力高下了!」
    花明搖頭笑道:「虧你想出這種花樣!」
    雷火道人點頭道:「石兄想出這個方法,確實新鮮,此舉非但要內功深沛,而且要丹田火盛,否則不足見功!」
    言罷轉身取過了三個玉杯,置於石桌上,復又取出藏香一根,用火石燃著插於桌面,含笑道:「我們以半炷香時間為限,石兄這個遊戲,確是有趣之至!」
    石秀郎木然道:「道人,雲霧化水,水質清晶,不同於胃脾中渾水,這一點卻是要先交待清楚的!」
    雷火道人這時已盤膝坐下,聞言冷笑道:「這是自然,石兄何需交待?」
    花明這時身子也轉向了另一個方向,只見他目注前方,整個身子作了個「騎馬蹲襠」
    的架式,目瞪口張,只待一聲開始,即可行功吞雲。
    石秀郎所以提議這種把戲,自然是對此道甚有把握,他昔年處身苗族,當地每多瘴雪,是以學會了呼雲之法,浸淫多年,確實體會出個中三味,這時就見他那原本瘦彎的身子,更形彎了起來,看過去極像是一個大蝦。
    那支香慢慢燃下去,待到了一半時,雷火道人回頭看了一眼,微笑道:「可以開始了,請!」
    這「請」字一出口,三個人幾乎同時發動,妙的是他三人竟然同對選中了一朵雲,那片白雲距離洞口最近,是以三人同時選中了這個目標。
    一時間,但見那數丈方圓的雲塊,有如是雪原上為暴風捲起的大雪球一般,直向三人坐立的洞口移來。
    要知道三個人,乃是當今世上,僅存有限的幾個武林高手,每個人少說也都有六十年的精純內功,這時合力施展,爭奪一個雲塊,立時形成一種難見的奇觀,那雲塊起先是一個大圓球,先向道人坐處飛來,然而側邊的石秀郎,口中卻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尖鳴之聲,那大雪球,立時由圓球,改變成一條細長的雲帶,改向他口中投去。
    這時間,另一面的花明雙手箕張,由胸向兩側下按,凹腹吸胸,也發出了極大的吸力,那塊雲塊,立時又由條狀被拉成了三角形,在空中左衝右突,上下翻騰。僵持了甚久,終於化為三股,分向三人口中直穿而入。
    緊接著,當空更現出了奇景,四面八方的浮雲,在三人的玄奧內功吸引之下,有如是燈會中的花燈,紛紛向三人分別奔來,大小不等,形狀各異,吃陽光一襯更是五彩繽紛,一時頓成奇觀。
    這三個武林中僅剩的碩果老人,各人使出了全力,吸取著當空白雲,看起來真是各有千秋,看看那插在桌上的香頭,已剩下了一點火星,終至「哧」的一聲,全部熄滅。
    三人雖是全力在吸取空中雲塊,可是暗中也俱都注意著那支香頭,這時見它熄滅,各人幾乎同時停止,並無一人有絲毫偷巧行為。
    這時再看三人,每人都是大腹便便,原來腹內皆都吞滿了雲霧,花明呵呵笑道:
    「石老郎出這個鬼主意,真缺德極了!」
    他說完這句話,忽然發現那雷火道人與石秀郎皆閉目不語,這才想到還要運功化雲為水,不由吃了一驚,趕緊閉目運功,不再言語。
    三人靜默了有半盞茶之久,雷火道人首先開目笑道:「貧道先獻醜了!」
    早在吞雲之先,道人已先在各人面前放了一個透明晶亮的玉杯,大如小甕,道人說完這句話,就見他口一張,自他口內銀蛇一般地射出了一道清泉,慢慢向玉杯中落去。
    接著石秀郎也開目道:「我也現醜了!」
    這老兒身形微躬,嘟嘴如吹哨狀,自他口中也噴出了一道水箭,直向玉杯內注入。
    他二人先後做完了這些之後。才見花明手們小腹,也噴出了腹內雲水。
    休看他三人方才吞取雲霧後均是大腹便便模樣,可是當腹內之雲霧化為清水後,卻不過是為數極少的一小杯,甚至還不足滿杯。
    石秀郎冷冷一笑道:「現在立可分出勝負強弱了!請道兄審視如何?」
    道人呵呵一笑道:「貧忝為地主,不便品評,為避嫌疑,還是石兄自己查看吧!」
    石秀郎搖頭道:「此陣比法是我所提,我更不便!」
    花明一笑道:「既如此,還是由我來吧!」
    說完這老頭兒,先搬過了一張石几,放在門口,然後依次將各人面前的杯子,平平地置於石几之上,陽光穿雲而下,照射在三隻晶杯上,杯內清水,立時幻成澄黃結晶的色彩。
    花明看了一眼,含笑道:「二位請看水質可對?」
    石秀郎及雷火道人皆都點頭不語。三個人六隻眼,在三隻杯子上轉來轉去,面上俱都現了驚異之色。
    原來三隻杯內的水量,看來幾乎是難分多少,幾乎無法分辨出誰勝誰負。
    花明看之再三,不由呵呵笑道:「這件事太妙了,二位請來共同一觀如何?」
    雷火道人上前細細看了一刻,不禁歎了一聲,苦笑道:「功力匹敵,難分高下!」
    石秀郎一躍而起,並三指,虛空在每人杯內指了指,杯中清水突然高起,然後他依次地看了一遍,退身點頭道:「果然是一樣,這一陣就算和了!」
    雷火道人收起了玉杯,冷面道:「石兄這一比法想得確實別緻,只可惜高下難分,為了節約時間,我們趕快比下一陣,貧道想這第二陣,就請花兄出題如何?」
    花明獰笑道:「既如此老夫就不客氣了!」
    說罷拍打了一下身上的長衣,道:「方纔石老郎所提的比法,乃是測驗各人內功以及每人丹田內的火力,我這一陣卻是要考驗一下各人的目力如何。」
    石秀郎不由冷冷一笑道:「花子,你是存心與我為難不成?」
    花明呵呵笑道:「那倒沒有,你不要忘了我二人暫時還是一邊的呢!」
    石秀郎此時目光吃陽光一逼,銀眉頻眨,由於他極力苦撐,雙瞳中已經掉下淚來,此時一聽花明要比目力自是氣憤,正要反駁,雷火道人卻微笑道:「花兄這一陣看來更有趣了,就請說出辦法來吧!」
    花明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如此極高之處,竟有如此多的飛蛾,真是令人不解了!」
    雷火道人一笑道:「錯了,這不是飛蛾,乃是此山獨產的太陽蟲,要在陽光之下才形活躍,此蟲不怕風寒,非極高地不易發現!」
    花明面色微訕道:「原來如此,老夫只是耳聞,卻是第一次得見!」說罷信手一抓,已抓入掌中一隻,就目看了看,又鬆掌放其飛去!
    接著他微微一笑道:「石老郎眼睛怕見陽光,我們讓他先挑一個背光地方,不要一會輸了,說我們欺負了他!」
    石秀郎森森一笑道:「哪一個要佔你的便宜,花子你快劃出道兒來就是!」
    花明掀唇一笑道:「道人,你這石室四壁堅實不露微孔,室內的太陽蟲不至於有飛出去之慮吧!」
    雷火道人點頭道:「自然不會!」
    花明一笑道:「這樣甚好,現在就由小弟用內力凌空封壁,暫時把洞內洞外隔離,使洞外飛蟲不得入內,在我封洞之時,各人數一數這室內共有飛蟲若干,然後暗記數目,彼此核對一下,再細數室內飛蟲共有多少,如此就可知誰的目力高了!」
    說話之時,但見飛蟲進進出出,其數何止千百,這個題目看似容易,其實真不容易,在花明道出之後,石秀郎等二人都不由眉頭皺了一皺,尤其是石秀郎,叫他在太陽下直視已感困難,此刻再叫他轉瞬間細數室內飛蟲,真是一件大難事了。
    可是以他們如此身份,一經決定,卻是萬無示弱退縮之理,石秀郎明知此一陣自己是敗定了,內心不禁把花明恨之入骨,可是嘴裡卻不肯示弱,只得勉強點頭冷笑道:
    「哪一個要你來封閉洞口,還是由我來吧!」
    花明微微一笑,目視雷火道人道:「道兄可有意見?」
    雷火道人點頭道:「石兄封洞最好不過,我們就如此決定!」
    石秀郎恨聲道:「以『十』數為限如何?」
    花明呵呵笑道:「太多了以『三』為限足矣,石老郎,你要記住在清點洞中飛蟲之後,不得放走或是放入一個!」
    石秀郎怒聲道:「這是當然!」
    說罷身形一閃,已至洞邊,他所以選擇封洞這個任務,其實也用了深心,原因是面對洞內,正可收「背光」之利,可以大大減少他目力的刺痛,只要沒有陽光直射他雙瞳,他的視力自信是不輸於人的。
    當空「太陽蟲」此進彼出,由於洞外雲層為方才三人吸取乾淨,此種蟲類就更形活躍,看來密密麻麻,何止千萬!
    石秀郎身子一站定,左手向外一揮,喝一聲:「好!」自他五指尖上,立時湧出了一片無形的內氣功力,幻化成一道無形的牆壁,隔於洞內與洞外之間,形成了一道屏障,此時洞外飛蟲既不可入,洞內飛蟲更不可出。
    石秀郎口中大聲地數道:「一——二——三!」
    「三」數一落,各人皆低下頭來,彼此都似有了協定一般,這也正是武林極尊不同於一般江湖人物之處,他們絕無一人想到多看一眼。
    石秀郎冷冷一笑道:「現在每人把心中所數,記在地面上,再由我斃蟲清點就可知結果了!」
    花明點頭道:「甚好!」
    石秀郎也暗暗記了數目,就見他左手大袖向空一揮,室內發出了鳴雷也似的一聲大震,空中飛蟲,全數自空斃落,如同雨點一般地散落而下,絕無一隻能生免!
    接著他收回左手,冷冷一笑道:「我數的數目是九百六十三!」
    雷火道人抬頭道:「九百六十七,其中有四隻是幼蟲!」
    花明看了一下地面,冷然道:「道人所見和我一樣,九百六十七,其中四隻小蟲!」
    石秀郎分向兩人面前視去,兩人面前地面上都刻有數目,與所言相符。
    看到此,石秀郎面色一變,苦笑道:「看來這一陣我輸了!」
    言罷立起身來,細細向地面上看了一遍,面色慘白地道:「你二人所言不錯,共是九百六十七隻,其中有四隻是小蟲!」
    雷火道人點點頭道:「剩下這最後一陣,貧道也就老實不客氣了!」
    花明看了石秀郎一眼,臉上現出微微得意之色,雖然他和石秀郎是一邊的,可是他們兩個人卻都與雷火道人個別下有賭注,換句話說,假如下一陣,三人都是平手的話,石秀郎由於此一陣敗北,也要依其言自斬雙足,自己也就在無形中去了一個大敵。
    他微微一笑,迫不及待地望著道人道:「道兄請不要客氣,快出這第三陣的題目吧!」
    雷火道人由於方才二陣比下來,已證實這兩個人果然是生平大敵,由功力上說,自己和他二人也確是難分上下,這第三陣自己必需要取勝不可!
    想了想,他冷冷地道:「二兄功力可稱蓋世無匹,貧道實在拜服,這第三陣如不能取勝,花兄就算勝了!不過……」
    目光一掃石秀郎接下去道:「卻是與石兄比成平手,那麼貧道這顆六陽魁首當遵言雙手奉上!」
    言到此,右手一展,已自袖內抽出了一口寒光閃耀的匕首,往幾上一放,以示決心。
    三個人內心,都不禁浮上了一層寒意,哪一個人能不為自己的生命擔心呢?
    現在就等著道人一句話了。
    雷火道人在室內踱了幾步,微微一笑道:「咱們已比過了內力、目力,貧道這最後一陣卻要較量一下兵刃上的功夫了!」
    此言一出,二怪同是一驚,都不知這道人要如何在兵刃上較量,四道目光,一齊集交在道人身上,只等他劃出道兒,以決最後勝負。
    花明眉頭微微一皺道:「道兄,莫非要與我們單打獨鬥,在兵刃上一較高下嗎?」
    道人拿起了幾上兵刃,搖頭道:「錯了,貧道豈能如此失禮,貧道不過是要和二位試一試兵刃上的功力罷了!」
    說完揮動了一下掌中匕首,手指洞外道:「二位請看對山有幾株古松,如果貧道眼不花,正是三株,此三樹大約是一般粗細,正適合我三人一試功力,二位意下如何?」
    石花二人循指望了一眼,都未出聲,內心實在甚是驚心,因為不知道人到底要如何來試兵刃功夫。
    雷火道人冷哼一聲,雙手緊握匕首把柄,緩緩遞出,高舉空中,就見他眸子微閉,全身起了一陣戰抖,隨之那口短刃緩緩下落,由匕首尖端,這一剎那,竟暴漲出一股白茫茫,細如手指的白氣。
    這道白氣緩緩前伸,直達對山,隨著道人鋒刃向下一落,只聽得「卡嚓」一聲脆響,那左邊第一株松樹,竟給整個腰斬為二,然後道人緩緩收回手來,面色微紅,氣息微喘,輕輕把兵刃置於几上,望著二人點頭道:「現醜了!」
    雷火道人這一手功力,直把那兩個老怪看呆了,良久石秀郎才點點頭道:「道兄這一手『劍氣飛斬」的功力,果然已有七分火候,在下未必有此功力,不過不得不試一下,現醜了!」
    說著遂走了過來,雷火道人笑道:「老兄如無隨身兵刃,就用我這短刀如何!」
    石秀郎一揚手邊竹杖道:「我還是用這個方便!」
    言罷雙手往杖上一搭,慢慢抽之而出,現出了一口翠色竹劍,道人口中「晤」了一聲道:「石兄這口青竹劍,貧道久仰了!」
    石秀郎呵呵一笑,道:「石某一生傲視江湖,今日遇見了真正的對手了,只怕……」
    說到這裡,身形半屈,同樣地也是雙手握劍,竹劍上領鼻心,緩緩遞出,高舉,驀地吐氣開聲:「嘿!」劍身一落,但聽得「卡嚓」一聲,對岸第二株巨松整個向左面倒折下去,只是斬處,卻未像道人那麼利落,仍然連接著,並未完全斷下。
    石秀郎臉色大紅,第二次再落一劍,那巨松才完全斷折了下來。
    雷火道人笑道:「高明!」
    石秀郎收回劍身,寒面不語,說起來,這一陣,他可以不算輸,因為雙方並未言明限於一劍,可是這就所謂「瞎子吃雲吞」肚裡有數,狂傲一生的石秀郎這一時間,銳氣大減,在旁一言不發。
    忽然,他狂笑一聲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罷!」
    話落,手中竹劍一卷,正要向自己雙足上掃去,猛可裡道人右手突出,拉住了他一隻右手,石秀郎道:「這是為何?我既然敗了,理當自斷雙足,你……」
    雷火道人冷然道:「石兄稍安毋燥,待花兄試過再說!」
    石秀郎冷冷一笑道:「也好!」退立一邊。
    花明這時哈哈笑道:「花某沒有兵刃,道人你的兵刃借我一用如何?」
    雷火道人笑道:「自然可以!」
    花明探身拿起了兵刃,只見他力聚刃身,身形瑟瑟地一陣戰抖,忽然他身形一轉,匕首向外一吐,白光一閃,正正指在了道人前胸。
    雷火道人萬萬沒有料到他會有此一手,一時大吃了一驚,可是已為花明劍氣罩定前心,這時就是再快的身手,要想逃避也已無及!
    雷火道人怔了怔,嘿嘿冷笑道:「你要如何?」
    花明哈哈怪笑道:「道人,你休要趾高氣揚,不論你怎麼想,這時你的生命,卻要由我來操縱了!」
    雷火道人冷冷一笑道:「貧道高看了你,如今看來,你不過是個無信無義的狡猾之徒!」
    花明一聲狂笑道:「生存就是道義,道人,你又增加了一門學問了!」
    說時面現凶光,嘻嘻一笑又道:「石老郎的債,我們等會再算,現在我先解決了你這道人再說,千不怪,萬不怪,只怪你多管閒事!」
    言罷短刃緩緩下落,絲絲劍氣,使得道人身側的石壁刷刷落下了一層石屑,雷火道人身子動了一下,可是那口短刃在花明手上,已然發出了十分的威力,豈能容他輕動絲毫。
    到了此時,雷火道人才知自己一時心厚,反使自己陷於絕境,禁不住低低歎息了一聲,閉目不語,花明嘿嘿笑道:「道人,你只把那郭飛鴻獻了出來,我就饒你一命,否則……」
    雷火道人眼也不睜,只搖搖頭道:「無恥之徒……無恥之徒。」
    花明正要下手,一旁的石秀郎突然道:「花子,你太現眼了,這種貽笑武林的事還是不要作的好!」
    花明冷冷笑道:「你還有什麼資格說話?等處置了他之後,我們還有筆賬好算呢!」
    石秀郎鼻中哼了一聲,遂不多言,他的熱心不過至於此而已,道人一死,第一他少了一個勁敵,第二他可以不必再實行諾言,有何不好?雖是於心不安,可是為惡是別人的事,與他又有何干?
    因此石秀郎暫時竟然裝聾作啞起來,花明冷笑一聲,又向道人道:「如何,你可決定了?」
    雷火道人頭也不抬一下,花明厲聲道:「也罷,這是你自己找死,怪我不得!」
    掌中短刃,正要下落,猛可裡,一絲冷風,直逼後心,花明頓時只覺得全身打了個顫,身子一軟,手中匕首「噹啷」一聲跌落在地,竟然為人點中了身上穴道。
    石秀郎聞聲開目,驚叫了一聲:「咦?」
    遂也覺背心「志堂穴」上一麻,由不住身子一抖,頓時也不再動了。
    二人竟是先後為人以極上乘的內家真力,點中了穴道,要知二怪都是當今宇內一等一的高手,他們身上隨時都有護身的「游潛」,能夠貫穿這層游潛而制住二人穴道的,由此也可知出手者絕非泛泛之輩了。
    雷人道人自問必死的當兒,卻未料到會有此一變,一時也頗為驚異,張開眸子一望,這時石壁驀地開啟,郭飛鴻、任寶玲雙雙步出。
    道人歎了一聲道:「你來的倒是時候,這兩個人就交給你吧!」
    郭飛鴻點頭道:「想不到花明是如此無信之人,真想一劍結果了他!」
    雷火道人含笑道:「俗謂解鈴還需繫鈴人,此事還是交由那龜山的老和尚處理吧!」
    言罷向二人看了一眼道:「只是你押解此二人上路,沿途必多風波,貧道這裡有『火霧』一瓶贈你,只要為他們聞上一些,立可昏睡多日,對你大是有用!」
    又看了二怪一眼,接著:「先讓他二人在此休息休息,我們出去說話!」
    郭飛鴻見二怪被自己點穴後,身若呆偶,倒不怕他們再會逃去,遂同著任寶玲隨雷火道人走出這間石室,來至道人的丹房之中。
    雷火道人取出了一個朱色的小葫蘆遞給郭飛鴻道:「這葫蘆內就是方纔所說的『火霧』,用時只需微微一按葫蘆,自會噴出!」
    郭飛鴻道了聲謝,接過了葫蘆,雷火道人在郭飛鴻面上看了一會,點頭道:「你身上佛光隱現,這證明你宿根甚厚,可是你兩眉斜飛,印堂透出紅光,卻又像前途頗多情孽,你要切記,好好把持自己,行為不可錯失,否則害人害己,罪莫大也!」
    郭飛鴻心中一驚,當時點頭答應著,道人又道:「這兩個魔頭,武功確實極高,你此去龜山,這沿途之上,難保不生事故,你要切實小心,否則一個處置不當,只怕你會有殺身之禍!」
    郭飛鴻連聲答應,雷火道人點頭又道:「方纔如非你及時施援,貧道說不定已遭了那花明毒手,此刻想來猶有餘悸,為謝你救命之恩,我贈你『本命神丹』十粒!」
    言罷又自懷內取出了一個烏玉小瓶,遞與郭飛鴻,接道:「此丹為我取空中元陽,合以參精,以百合花瓣和泥,爐煉十年而成,共得五十粒,多年來用以活血,只剩此十粒,此丹妙用如神,可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功,你留下日後或有所需,你就此走吧!」
    接著又向任寶玲點點道:「你困數將盡,不久母子團聚,貧道此後用功更緊,只怕無機會再見你了,那兩隻鷲兒隨我多年,已通人言,這多年和你相處,已生感情,貧道今後自顧不暇,也沒有時間再管它們,且贈於你吧!」
    任寶玲忙伏地叩謝,一時淚流滿腮道:「難婦蒙真人這多年照顧,恩重如山……」
    雷火道人擺手笑道:「不必再說了,貧道收你只為了卻塵緣,如今緣盡,理當分開,你子為人正直,來日前途似錦,你母子團圓,正是一樁大喜事!」
    說著又由身上取出方纔那柄蛇形匕首,遞給任寶玲道:「此刃名『天乙』,乃我昔日護身之物,就贈與你子為念,由你轉交,不必再來謝我。」
    目光一轉,對郭飛鴻道:「見了雲海佛兄,代貧道問好,告訴他說,一日貧道胎成,當會至龜山看他,請他至時先行接引於我!」
    郭飛鴻躬身答應,雷火道人遂轉身自去,竹簾垂下,石壁徐徐合起,郭飛鴻望著任寶玲微微一笑道:「恭喜伯母,不久當可母子團圓了!」
    任寶玲用一隻纖纖玉手,把眼角的淚擦了擦道:「此事全仗賢侄你費心了!」
    郭飛鴻道:「伯母放心,小侄一待把此二人送到龜山後,定當去訪英奇兄,同他來此迎接你!」
    任寶玲含笑道:「如此甚好。來,我們先辦你的事情要緊。」
    於是她就同著郭飛鴻來至外室,二人商量了半日,臨晚,郭飛鴻就暫時告別出發了。
    在斜風細雨中,他騎在一匹馬上,全身披麻帶孝,偽裝成一個孝子的模樣,馬後,是一輛支著白布喪蓬的靈車,車內並列著兩具棺材。
    首途來到了「江寧」,下榻在「仁風客棧」,棧裡的夥計見是送喪苦主,便把他安置在後院偏房裡,生怕別的客人看見觸了霉頭,郭飛鴻卻為此,而得到了意外的安靜。
    可巧的是,他住的這間房間,竟是當初那位烈女盛冰所住的那一間,就是床也是那一張,室內陳設都沒有更換,郭飛鴻在夜雨孤燈之下,想起了當日之事,尤其是同盛冰大劫法場之一節,盛冰的「義」,唐霜青的「情」,內心真是感激萬千,而如今盛冰為友捐軀,唐霜青為義而別,那狠心的鐵娥,更是撲朔迷離,如今更不知流落到何處何方……
    推開了窗,撲面的寒風,還夾著些雨星兒,使得棺側的白燭搖曳欲滅,他的心思這一時間,真是涼透了。闖蕩江湖以來,再沒有今夜的感觸多,再沒有今天如此消極乏味過,對於這種萍聚風散的生活,他已開始感到厭煩了。
    摸著棺木,他想:「把這兩個老兒送到了龜山,我的責任已了,咳!我還是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