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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鴻門之宴

桃林深處,設有一桌精緻的筵席,雪白的檯布上,是十樣銀質的杯箸器皿,在繽紛的落英里,前眺著西下的太陽,這是一種怎麼樣的寫意情調呢?
    紅燈客冷紅溪,身著白綢衫,在領口左側上,別著一枝並蒂的桃花,襯著他那長身健美的身材,看來真是英俊極了。
    他微微抬頭看了一下穹空的浮雲,回過身子,對著一邊的紫面叟丘池道:「時候已差不多,他們應該來了!」
    丘池嘻嘻一笑,彎身道:「你老放一百個心,誤不了的!」
    冷紅溪點了點頭,又問道:「菜準備得怎麼樣了?」
    紫面叟丘池笑道:「這個也請放心,你老關照下的菜單,特地從『新味余』找來的大師傅,還會錯得了!」
    冷紅溪哈哈笑道:「我是問,準備好了沒有?」
    丘池道:「隨傳隨上!」
    他說著拍了一下手,表示自己這件事辦得漂亮。
    冷紅溪點了點頭道:「這桃林內,此刻不許任何閒人通過,以免敗壞了我們的清靜!」
    丘池一笑道:「兄弟,你想得可真周到,我帶來了幾個人,叫他們負責就是,閒人絕進不來!」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這我就放心了!」
    丘池哈哈一笑,走上一步,輕聲道:「兄弟你可是一舉成名了,現在天下誰不知道你呀!今天請的朋友,無不是江湖上響噹噹叫字號的朋友,可說全是衝著兄弟你,來捧你老的場的。」
    說著又上前一步,小聲道:「我們私下裡,已經有了個決議,今天就公推兄弟你做我們的總瓢把子,你老要是不打算動,總舵窯子就設在你老府上,兄弟,你看怎麼樣?」
    冷紅溪哼了一聲,道:「這都不是問題!」
    才言到此,就見一個漢子由林內走出,遠遠的道:「丘爺,來了一個客人!」
    丘池忙道:「是誰?」
    那漢子彎腰道:「血牛峽的嶠道長!」
    丘池笑向冷紅溪道:「兄弟,快請,嶠道長是西北道上有名的一個魔頭,此老對於御女之木,很有一手,且殺人如麻,這人可是厲害極了!」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既如此,快請!」
    說著離座迎出,丘池隨後步出,一面道:「嶠道長能來這裡,真是天大的面子,看起來,他對兄弟你……」
    話聲未完,卻見桃花樹下,出現了一個玄衣道人。
    這道人六尺高的身材,滿頭黑髮又細又亮,黑油油的挽成了一個大道髻,一張長形的馬臉,又紅又胖,只是其上凹凸不平,看起來叫人很不舒服。
    道人足下是一雙高筒靴子,靴上繡著一個裸體的女人,真是不倫不類。
    他一步三晃的行到了近前,遠遠抱拳道:「哪位是紅燈俠?貧道失敬了!」
    冷紅溪身形岸然不動,紫面叟丘池,忙為他們介紹了一下,這道人上下看了冷紅溪一番,笑道:「久仰,久仰!」
    並伸出一隻留有長指甲的手,往冷紅溪肩上一搭,冷紅溪微微一笑道:「道長請落座吧!」
    說著袖子向一邊微微一拂,那位血牛峽的嶠道長,就身不由主地一連向裡面搖蕩跌出了三四步。
    他往位子一坐,面色一陣大紅,遂呵呵笑道:「冷大俠真太客氣了!」
    冷紅溪微微笑了一下,未再作聲。
    可是一邊冷眼旁觀的紫面叟丘池,卻是肚內雪亮,他知道這位嶠道長,必是近日多近了女色,身體淘虛。
    這是一個很窘的場面,所幸沒有拖得太長,跟著就有人來報告,又有客人來了。
    所來的是三男一女,三個男的是鄂北二寇項英、項鳳和宜昌的金翅鵬鐵針羽。
    至於那個女客,卻是一個三十許的婦人,生得嫵媚妖冶,風情萬端。
    坐在位子上的嶠道長,忽然自座位上站了起來,笑道:「三尾狐傅春娘也來了,稀客稀客!」
    說話之間,這一行四人己來到近前。
    冷紅溪面色沉重的道:「各位太賞光了,請坐!」
    鄂北二寇項英、項鳳,是一雙生得極其矮小的漢子,四十左右的年歲,二人全是光頭,沒有留發,頭皮刮得閃亮發光,那項英留著兩撇鬍子,生就一雙黃眉,黃眼,看起來很不順眼。
    那個叫項鳳的,也是一副小鼻子小眼的怪相,下巴上也留有兩三寸長的短鬍子。
    這鄂北二寇兄弟二人一身打扮,也是不倫不類,老人都穿著一件絲質的馬褂,穿在身上異常肥大,實在是不堪入目。
    可是那位紫面叟丘池,卻對這兩個人,甚為巴結,立刻為二人讓座。
    兄弟二人落座之後,一副昂然自得之態,不時的左右看著,好似在座之人,全都不是和他二人同來的,那位宜昌的金翅鵬鐵針羽,卻抱拳向著冷紅溪欠身道:「冷大俠你太客氣了!」
    冷紅溪見這人,七十左右的年歲,生得皓首白髮,一身青布衣褲,瘦長的身材,雙耳之下,各生著一條長長的白髯,十分清,當時不由內心微微一動。
    他很是驚異,想不到這群人中,尚有如此一個人物,自己對他,可不能一視同仁了。
    於是抱拳道:「閣下太賞光了,快請坐吧!」
    鐵針羽落座之後,便聞得隔座的三尾狐傅春娘,發出一陣媚笑,道:「嘻!我還當紅燈盜是個糟老頭子呢,沒想到竟是個小伙子!」
    說著那雙勾魂的眸子,直向著一邊的冷紅溪身上瞟過來,另一邊的嶠道長卻呵呵一笑道:「怎麼,我們的娘娘又動了凡心啦?」
    邊說邊大笑了起來,三尾狐不由臉上一紅,唾罵道:「不要臉的東西,虧你還是個道士呢!」
    嶠道長擠著一對豬眼,大笑道:「我這個道士,可是一天也離不開女人,怎麼樣,飯後咱們兩個……」
    三尾狐雖是淫蕩成性,可是嶠道長這副尊容,她還看不入眼內,再者,在冷紅溪面前,她更帶著幾分做作。
    這時聞言尖叫了一聲,笑罵道:「我罵你這個臭妖道,你也不拿鏡子照照,居然敢打姑奶奶我的念頭,哼哼!」
    說著把手上的一杯茶,隔桌直澆了過去。
    嶠道長好似存心不躲,就讓這杯茶澆在臉上,一面大笑道:「喝!好澆(騷)!好澆!」
    舉座都不禁大笑了起來,只有金翅鵬鐵針羽,卻是冷面毫不動容,他冷笑了一聲道:
    「道長不要再取笑了,這樣對主人不是太失禮了麼!」
    嶠道長不由面色一紅,旋又雙目一瞪,可是紫面叟丘池,卻拉了他一下,道:「算了,道長忍一忍吧!」
    這位血牛峽的嶠道長,勉強忍下了一口氣,嘻嘻一笑道:「久仰鐵老師的鐵琵琶功夫,得自獨門真傳,有機會貧道倒要瞻仰一下。」
    金翅鵬鐵針羽一聲朗笑道:「道長不要輕信傳言,其實我老頭子這一把瘦骨頭,哪裡受得起道長你一根手指頭?」
    嶠道長一隻手重重在桌上一按,猛地站起身來,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告訴你鐵針羽,別人怕你,道長我卻是不在乎你……」
    鐵針羽笑道:「我對於道長,卻是怕得緊!」
    鄂北二寇聞言全都大笑了起來,項英搖了一下頭道:「難得!你二人口說無憑,何不動手一分高下?也好給我們飽一飽眼福?」
    金翅鵬鐵針羽冷然道:「項老師似乎忘了這是什麼地方了,當著冷大俠的面,豈容我們撒野?」
    可是那位嶠道長,卻誤以為項氏兄弟在為自己撐腰,更有意一顯身手。
    當下他忽地抖手,打出了一支銀筷。
    這支銀筷子,一出手就「哧」一聲,直向著金翅鵬鐵針羽的咽喉飛去!
    冷紅溪此時並未在座,他遠遠的站在一株樹下,等待著尚未來臨的一個客人。
    席上的笑鬧,他似乎是充耳不聞。
    可是這時,他卻猛地回過身來,右手平空一指,只聽得「叮」一聲。
    嶠道長那支飛在半空的銀筷子,竟自落了下來!
    眾人全是一驚,一齊向冷紅溪這邊看來,冷紅溪微微一笑道:「各位如有意一顯身手,等一會兒是有機會的。」
    說罷,他忽又面色微微一沉道:「我們不等了,請丘兄關照上菜吧!」
    紫面叟丘池答應了一聲:「是!」
    卻見桃林之外,踱來了一個麻面瘦老人,這瘦老人一頭亂髮,一顆大頭,有如巴斗似的,身上穿著一件走了樣的大褂,長僅及膝,背上卻背著一把鐵傘,還有一頂破斗笠。
    他一現身出來,就哈哈大笑道:「我來遲了,主人多擔待!」
    眾人紛紛立起身來,這麻面老人,一面走進來,一面摘下了背上的帽子和傘。
    他走到了冷紅溪身邊,嘿嘿一笑道:「這位想必就是名震天下的紅燈大俠了?失敬!
    失敬!」
    冷紅溪冷觀這大頭老人,見他雙目神光四射,兩邊太陽穴更是隱隱凸出,就知道這老人必定有非常身手。
    他知道,此老正是這次來客之中,最厲害的一個角色,在兩淮道上無人不知的一名巨盜——滿天星范鵬!
    據說此人,掌中一把鐵傘,在兩淮一帶,橫行了將近三十年從未遇過敵手。
    這滿天星范鵬作案,向以穩重見稱,他能十年不作案,可是一作案就可吃上十年,非萬金不下手,而且下手必毒辣,哪怕是在場有百人以上,他不出手則已,一經出手,也絕不留一個活口!
    所以江湖上,一提起此人,無不魂飛膽落。
    冷紅溪在丘池口中知道此人以後,特別關照丘池務必要請到他。
    為請此人,紫面叟不知托了多少人,才算請動了他。
    冷紅溪這時見他來到,不由暗喜,他抱拳微曬道:「多謝范兄賞光!」
    滿天星范鵬臥光朝席上一掃,狂笑道:「難得難得,好朋友來了不少呀!」
    說罷望著冷紅溪一笑道:「看來主人很夠意思,有心給道上朋友拉個交情。」
    紫面叟丘池這時抱拳一笑道:「紅燈俠因久慕各位大名,是以特著小弟邀請各位來此一聚,范大哥你老能來,真是太好了!」
    滿天星范鵬哈哈一笑道:「恐怕這並不是紅燈俠真正的意思吧?」
    說著目光望向冷紅溪一笑道:「冷兄你說是與不是?」
    冷紅溪心中一震,暗忖道:「這范鵬果然是一個精明之人,莫非他竟已看出我心內的企圖不成?」
    當時微微一笑道:「我自然是別有用心的!」
    范鵬微微一怔道:「可否說出一聽?」
    冷紅溪道:「我們邊吃邊談如何?請各位都入座吧!」
    當時由丘他的兩個弟子,負責斟酒上菜,冷紅溪看了看天色道:「天已黑了,待小弟點上燈火,我們來一個挑燈夜飲豈不是好?」
    眾人連說妙!妙!紫面叟丘池忙道:「冷大俠你不須自己勞動,我來代勞吧!」
    冷紅溪搖了搖手道:「我這燈籠只怕你不會點,不必勞神,我自己來!」
    說罷欠身而去。
    這時已陸續上了六個冷盤,菜餚極為精緻,滿天星范鵬正待舉箸,忽的一愣道:
    「噢,一盞紅燈!」
    抬起目光,向前面望去。
    眾人順其目光視處望去,果見桃林正前方,懸起一盞紅燈,也都不由哦了一聲。
    紫面叟丘池哈哈一笑道:「紅燈俠請客,以紅燈為記,何足為奇?」
    眾人不禁一齊點頭恍然。
    就在說話之間,四面八方,一時間,竟又接著亮起了數盞紅燈!
    這些紅紙糊就的燈籠,或高或矮,或遠或近,一共八盞,掛在五個不同的方位,看起來八點紅星,極為悅目。
    血牛峽的嶠道長,不由呵呵一笑道:「主人紅燈助興,真好主意也!」
    三尾狐傅香娘數了一下,笑道:「八盞,一共八盞紅燈,喂!紅燈大俠,再多點幾盞,才好玩呢!」
    她話聲一落,卻忽有二人推座而起。
    這兩個人,一個是金翅鵬鐵針羽,另一個則是大頭麻面的滿天星范鵬。
    二人幾乎是同時之間,各人一按桌面,直向林內撲去!
    他二人所撲奔之處,正是來時的道口。
    只是當他二人身形剛撲近道口的剎那,卻由迎面湧來一股極大的勁力。
    二人那麼快的勢子,吃這股勁力一擊之下,竟又雙雙退了回來。
    旋見面前人影一閃,現出了冷紅溪的身影。
    他對著二人微微一笑道:「來到我這桃花林內的客人,卻是來得去不得呢!」
    滿天星范鵬一聲狂笑,道:「姓冷的,你這是什麼心意?」
    金翅鵬鐵針羽怔了一下道:「冷兄,你這是……」
    冷紅溪望著鐵針羽一笑道:「鐵朋友,你速速向我手指處奔去,切莫回頭,否則我也無法救你了!」
    鐵針羽不由大吃了一驚、已見冷紅溪手向一旁一指,手指指處,正有紅燈一盞,應手而滅。
    金翅鵬鐵針羽已看出了,冷紅溪是借請客為由,其用心竟是想將在座之人,一舉而殲。
    他所燃亮的八盞紅燈,乃是按照先天如意八卦圖形所設置,在座之人,全被困於燈陣之中了。
    這種陣法高深奧妙,絕非他所能突破。
    這時聞言,不由驚喜萬狀,想不到這位紅燈盜,居然對自己網開一面,他哪裡還能不識好歹?
    當時感愧交集,抱拳朗聲道:「紅燈大俠網開一面,鐵某拜領了!」
    話落身形急騰而起,直向冷紅溪所指之處,如飛而去,果然絲毫無阻。
    一旁的滿天星范鵬見狀,陡發一聲狂笑。
    只見他雙足一點,身形絕快的,也向著冷紅溪所指之處撲去,可是當他身形方一接近,卻見那原本已熄了的紅燈,忽的復明。
    滿天星范鵬就覺得眼前一花,身落處,卻仍然是原處未動,不由嚇得呆了一呆。
    這時座中眾人,睹情之下,無不大驚,紛紛離座而起,紫面叟丘池惑然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滿天星范鵬一聲狂笑道:「丘池,你還要裝糊塗,我們上了你的當了!」
    說著他身形一撲,雙掌之上,各發出一股絕大的勁力,直向著紫面叟丘池身上襲來。
    可憐紫面叟丘池,自己也還在五里霧中,一時躲避不及,竟為這兩股掌力,擊了個正著。
    只聽他狂叫了一聲,整個身子為范鵬的掌力擊得飛了出去,「呼」一聲,撞在了一塊大石之下,頓時一命嗚呼!
    鄂北二寇中的項鳳怒聲道:「范大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滿天星范鵬嘿嘿一笑道:「你兄弟也是成了名的人物了,難道還沒有看出這紅燈小子的用心麼?我們已中了他的計,被困在了他的紅燈陣中了!」
    項氏兄弟聞言面色一變。
    三尾狐傅春娘卻咯咯一笑道:「我卻不信,哪會有這等事情!」
    他們目光一齊向著冷紅溪望去,這位紅燈怪客,朗笑了一聲,緩步而來。
    在場各人連忙蓄勢以待,生怕冷紅溪驟然對他們下手。
    冷紅溪這時含笑由他們面前走過,自桌上倒了一杯酒,舉向眾人,哈哈一笑道:
    「這杯酒,是為各人送行的,干!」
    說著仰首而盡,諸人全是一愣,那位血牛峽的嶠道長,怒聲道:「紅燈盜,你究竟弄什麼玄虛?」
    冷紅溪放下了杯子,莞爾道:「因為各位即將大行,一去不復返了!」
    項鳳一聲狂笑,手指冷紅溪道:「小子,你以為你一個人就能困住我們麼?哈哈!
    你真是做夢!」
    冷紅溪朗笑道:「並非做夢,乃是實情!」
    項鳳冷哼道:「你困住我們用心何在?」
    冷紅溪冷冷的道:「我並不是困住你們,而是要把你們送出這個世界!」
    項鳳退後了一步,狂笑道:「我就不信,這數盞紅燈,就能奈何我們,看我闖給你看!」
    話聲中,身形霍地騰空而起,雙掌之上,各發出凌厲的劈空掌力,直向著最近的一盞紅燈撲去。
    可是這稱「紅燈陣」,正是冷紅溪在澗底石洞內,潛心竭智所研創出的厲害陣法之一,項鳳哪裡能窺出其中奧秘!
    他滿以為雙掌上發出的真力,定能將紅燈擊滅。
    可是掌力發出之後,那看來近在咫尺的紅燈,卻連搖也沒搖動一下。
    而項鳳卻只覺得眼前形勢一變,萬根巨木,竟好像直朝著自己頭上壓了下來。
    這本是陣法的一種幻覺,項鳳也未嘗不知,但他仍不能控制內心的驚嚇,頓時不由自主踉蹌後退,一跤跌倒在地!
    冷紅溪微微一笑道:「你們之中如果有聰明的人,就不必再試了,還是留一點力氣的好!」
    三尾狐傅春娘,這時才知道了厲害,只嚇得花容色變,她抖顫著道:「這是為什麼呢?」
    大頭麻面的范鵬,這時卻坐回位子上,反倒比以前鎮定了,他用箸子夾了一口菜,放入口中大嚼了一陣,嚥下之後,呵呵笑道:「冷紅溪,你的心意,老夫我早已識破,你是想讓我們自行闖陣,疲極而死麼?」
    冷紅溪冷冷的道:「所以我勸你們最好安靜一些!不過,你們遲早都將難免一死!
    因為你們平日作惡太多,這是應有的報應!」
    滿天星范鵬獰笑道:「那也不見得,我就不信誰能取我的性命!」
    說著手橫鐵傘,退後了幾步,就地坐了下來。
    血牛峽的嶠道長,狂笑了一聲道:「紅燈盜,你所作所為,又算得了什麼好人?現在又裝什麼正經?豈不令人齒冷!」
    冷紅溪朗笑道:「正因為如此,所以今夜才來上這麼一個壞人大會串,看看誰死誰活!」
    嶠道長自恃所練「霧掌」已有九分火候,他為人桀驁氣盛,絕不甘如此受辱,當時一聲怒嘯道:「道爺我倒要見識見識,你這小子倒底有什麼真實本領!」
    他說著足尖飛點,猛撲而出,右手向外一揮,自掌心發出了一蓬白霧似的東西。
    這股白氣,隱隱透著一種腥氣,直向冷紅溪面上罩來,冷紅溪一聲朗笑道:「你最該死!」
    只見他右手向外一送,嶠道長掌心所發出的白氣,就像是遇見了狂風似的,瞬即煙消雲散。
    嶠道長二次揮掌,可是這一次他的掌力還未發出來,迎面的冷紅溪就如同一隻怪馬似的自他頭頂上猛地掠了過去。
    嶠道長猛然轉身,用雙擂掌,又向對方肋上猛擂過去,可是冷紅溪不知怎麼的,只見他雙手一晃,已當胸兜在了嶠道長的前胸之上。
    這位紅燈怪俠,冷笑了一聲,振臂一搖,嶠道長立即發出一聲慘叫,頓時五臟盡碎,七孔流血而亡。
    隨著,冷紅溪手掌向外一送一鬆,嶠道長的屍身就像是一塊肉似的,叭一聲,摔在了一旁!
    他這種殺人的手法,確實嚇人已極。
    在場這幾人,平日無不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可是當他們看到了嶠道長的死態之後,也不由為之動容!
    鄂西二寇項英項鳳,對望了一眼,項鳳哼了一聲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大哥,我們併肩子上!」
    他說著身形向下一矮,手抽處,掌中已多了一口鋸齒鉤鐮刀。
    這種兵刃,形象極為特別,看起來有如一彎新月一般,又像是一把割草的鐮刀,所不同的是,它的背後卻是一排鋸齒,通體上下青光閃閃,確實鋒利無比。
    項鳳兵刃在手,似乎陡生無限膽力。
    他低叱了聲:「大哥,事到如今,你還猶豫什麼?」
    項英狂笑了一聲:「罷!罷!我兄弟與你擠了!」
    單手往那襲半長不短的馬褂裡一探,也把鋸齒鉤鐮刀掣了出來。
    兄弟二人,各自向一邊一騰身子,兩口鉤鐮刀,同時舉起。
    就在他二人正要同時出擊的剎那之間,忽見那坐在地上的滿天星范鵬,猛然睜開了眼睛。
    他目光向二人一掃,大聲道:「你二人想死麼?」
    鄂北二寇一腔熱血,不由得變為冰冷。
    項英側首橫刀,冷笑道:「范麻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滿天星范鵬,一聲狂笑道,「你們這兩個糊塗蛋,虧你們還是鄂北有名的人物呢,你們當真要自己送死,又關我何事?」
    項英不由臉上一紅道:「老范,你難道要我們坐以待斃?」
    范鵬嘿嘿一笑道:「在我看,坐著等死總比送死好些!」
    項鳳冷笑了一聲,道:「大哥,理這麻子作甚,我們闖我們的!」
    說罷身子向下一伏,就要騰起,可是滿天星范鵬卻又大聲叱道:「不可!」
    他身子霍地由地上站起,躍至項鳳身前,獰笑了一聲,道:「項鳳,那嶠道長的下場,你莫非沒有看見?」
    項鳳冷笑道:「他武功不濟,又怪得誰來!」
    滿天星范鵬回過頭來,見冷紅溪仍然站在原處不動,心中似有所悟,就冷笑了一聲道:「我們此刻人手不夠,不能再犧牲性命了!」
    項氏兄弟微微一怔,項英道:「你莫非有什麼主意?」
    范鵬嘿嘿一笑道:「主意不能說有,可是卻也不容易這麼快就死!」
    說著回身向一邊已嚇呆了的傅春娘招了一下手,傅春娘忙走了過去,道:「嚇死我了……紅燈盜真要殺我們呀?」
    滿天星范鵬冷冷一笑道:「像你這種東西,死一百個也不算多,只是眼前我們還用得著你!」
    傅春娘素來嬌柔做作慣了,可在這個要命的關頭,她也做作不起來了。
    她聞言之下,臉色一白,道:「范麻子,我們過去多少還有點交情,你們要走,可要帶上我,別不管我呀!」
    范鵬冷笑道:「那要看你的命了,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過你們要是聽我的話,大家或許還有一線活路,否則……哼!」
    項鳳道:「事到如今,你還賣什麼關子?到底有什麼主意,說出來大家研究一下呀!」
    范鵬目光向那邊的冷紅溪一膘,冷冷的道:「你們看他的舉動有什麼特異之處麼?」
    三人望了一會兒,均搖了搖頭,范鵬嘿嘿一笑道:「我已經注意到了,這小子總是不離開那一塊地方,很顯然的,那地方是他所布下陣勢的一個樞紐,我們如果能逼開他,然後由一人把那地方佔領,這陣勢就大亂了!」
    此言一出,三人都不由動容。
    他們依言望去,果見冷紅溪含笑負手,站在原處,不言不動,再一想方纔他對敵嶠道長之時,雖曾騰避迴旋,最後卻仍回到那塊方寸之地!
    項氏兄弟不由點了點頭,道:「不錯,你到底比我們細心一點!」
    范鵬冷冷一笑,道:「我沒有想到,這小子居然有如此功力,我們眼前不能力敵,只有智取!」
    項英皺眉道:「你準備怎麼做?」
    滿天星范鵬道:「方纔他說得不錯,我們此刻是一動不如一靜,我們且耐下心來,等到天亮再說!」
    三尾狐傅春娘喜笑道:「對了,天亮了,他的燈籠也就沒有用了!」
    范鵬冷冷一笑道:「你知道什麼?現在你聽我說!」
    這個大頭麻面的綠林怪老,冷冷說道:「方纔我已觀察了半天,這小子所佈陣勢奇妙莫測,委實不易突破,不過,我也想到了一個與他對抗的陣法!」
    說著他由地上拾起幾粒石子,獰笑道:「你們各人守定我石子所落之處,切莫離開,要注意,只要有一環被他破開,我這陣式就失效了,那時受難可就不止一個人了!」
    說完右手向外一翻,飛出了三粒石子。
    這三粒白色的石子,一出手,落在了三個不同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三處卻是成為一條直線。
    項英點頭冷笑道:「麻子,你這陣式,我明白,你這是蛇頭陣,是不是?」
    滿天星嘿嘿冷笑道:「你倒有些眼力!」
    項英後退了一步,道:「很好,那麼就由你守頭位吧!」
    范鵬不由面色一紅,他倒沒有想到項英明見於此。
    換句話說,守「頭」位者,危險最大,更可怕的是,這個位子只能被打,不能打人,但卻非常重要。
    滿天星范鵬已親眼看到冷紅溪的功力,自忖難以擔當,是以叫別人頂缺,沒想到被項英看穿,他為人陰險,詭計多端,當時眼珠子一轉,一笑道:「傅姑娘,你守頭位,項氏兄弟守二三,我殿尾!」
    三尾狐傅春娘微微一怔道:「我為什麼……」
    才說到此,范鵬已冷笑道:「要不然,你殿後好了!」
    傅春娘這時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略一思忖,遂向「頭」位上縱去。
    項英在她縱去後,冷笑道:「范麻子,你好狠的心!」
    范鵬嘿嘿笑道:「你們自己也不肯去,還廢話什麼?」
    項鳳冷哼了一聲道:「那賤人死活倒不去說她,只是麻子,你切莫再只顧自身安危,出賣我們兄弟!」
    滿天星范鵬沉聲一笑,目射凶光道:「這本來是一條死中求活的辦法,誰也沒有把握,你兄弟這麼能,何不另想一法呢?」
    鄂北二寇面色一紅,對望了一眼,硬把這口怨氣吞下肚去。
    項英冷冷一笑道:「麻子,現在我們不得不聽你的,可是我們如果中途發現你又生異心,可就別怪我兄弟翻臉無情,我們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跑不了我也逃不了你!」
    滿天星范鵬冷笑了一聲,道:「項矮子,你真是知恩不報,如非我即時制止,只怕你現在早已死在了那小子手上了!你們只須注意著自己的安危,就不用管我了!」
    言罷身子一躍,到了最後的一棵桃樹之下,項鳳回頭對項英道:「看來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項英沉聲道:「我二人前後呼應,必要時,我們顧自己要緊。」
    說著二人同時騰身,在當中二三位落下。
    冷紅溪遙遙立在一盞燈下,見狀冷冷一笑,想不到對方居然會有此一著。
    他所設下的本是一個活陣,因動生變,想不到對方卻想出了這個以靜制動的方法。
    他略一盤算分析,朗笑一聲道:「范鵬,你以為這區區的蛇頭陣,就能與我抗衡麼?」
    滿天星范鵬呵呵笑道:「我們不動,你也就無法可想,你只要一動,我們就可合作發揮威力,那時尚不知鹿死誰手呢!」
    冷紅溪哈哈大笑道:「范鵬,你果然有幾分聰明,只是你這種棄友自存的私心太令人齒冷了!」
    滿天星厲聲道:「你這是什麼話?」
    冷紅溪一笑道:「可笑你這三個朋友,竟然不覺!」
    聽了這話,傅春娘首先動心,嚇得花容失色,項氏兄弟也更加疑惑,三個人一齊回頭,注目望著滿天星范鵬,范鵬冷笑了一聲道:「你們總不會相信這話是真的吧?」
    冷紅溪哈哈一笑道:「蛇頭固是送死,蛇身也是兩面受敵,你們三人死到臨頭,尚還不知,真正好笑!」
    項氏兄弟,勉強鎮定不語,那傅春娘卻叫道:「范麻子,是真的麼?」
    范鵬冷笑道,「他是有意離間,你不要上當,守定崗位,不要聽他胡言,否則你命休矣!」
    三尾狐傅春娘將信又疑的回過身去,冷紅溪這時狂笑了一聲,道:「可笑你們竟誤把我當作了同類,真正是大錯特錯了,你四人為惡江湖,惡貫滿盈,今日是報應到了!」
    「嗆」一聲,已把背後一口長劍掣了出來,不料就在這時,滿天星范鵬突然抖手打出了一把「攝魂釘」!
    這一把「攝魂釘」,挾著一片勁風,直向冷紅溪全身罩了過去。
    冷紅溪一聲朗笑道:「死在目前,尚敢逞兇!」
    掌中「平湖劍」,就空一繞,就把襲到的暗器,全數擊落在地。
    他右手向左右一揮,兩盞紅燈一明一滅。
    就在燈光明滅之間,他身子已躍到了傅春娘身前丈許左右。
    三尾狐傅春娘「嗆」地一聲也掣出劍來,冷紅溪微哂道:「無知的女人,你也敢在我面前動手動腳?」
    右手長劍向外一逼,三尾狐傅春娘身子急向後退,可是無形中卻似有一種力量,約束著她。
    她不由吃了一驚,卻見冷紅溪冷笑看著自己道:「傅春娘,你上了范鵬的當了,不信你動一下你的劍看,看看能傷得我麼?」
    說著身子向前猛的一撲,傅春娘駭然之下,舉劍就刺,可是她劍身還未遞出,就發現自己整個身子,被一股潛力定住了。
    當時嚇得她忙自收回長劍,冷紅溪已帶著一聲冷笑,自她頭頂上掠了過來。
    冷紅溪一聲狂笑道:「傅春娘,你還不醒覺麼?」
    掌中劍向外一抖,把她一片衣角給削了下來。
    三尾狐傅春娘,這時真是嚇癱了,方寸全亂,其實,如果此刻她能定下心來,由於這「蛇頭陣」法,是四人一體,相互呼應,雖然她位於最暴露之處,短時之內,尚不至於有何危險。
    可是這時,她卻是意志崩潰了。
    冷紅溪再次長劍一揮,她就大叫了一聲,猛地由位上縱了出去。
    滿天星范鵬早已有備在先,此刻見狀,立即狂嘯了一聲,騰身而起,直向左側方猛縱出去。
    這位綠林怪傑,身形飛射方向,正好將躍退的三尾狐傅春娘的身子擋住,這女人此時早已亂了方寸,失了主宰。
    她見范鵬向側方飛縱,只以為有路可行。
    當時大叫道:「范鵬,帶著我走!」
    一面加速向范鵬身邊撲去。
    滿天星范鵬好不憤恨,因為傅春娘如不臨陣脫逃,他位於最後,本可利用陣尾方便於亂中脫逃。
    現在,由於傅春娘的脫離崗位,整個陣式已破,他如不速逃,就沒有機會。
    想不到這個時候,傅春娘居然又纏上自己!
    滿天星范鵬惱怒之下,一聲冷笑道:「好!我就送你回家去吧!」
    說著雙掌向外一封,傅春娘萬萬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對自己下手,待看出了不對再想閃躲,已是來不及了。
    滿天星范鵬十指向外一送,竟發出了他獨家所練的內氣陰功。
    只聽「砰」一聲,三尾狐傅春娘發出一聲慘叫,連退六七步,「哧」一聲噴出了一口鮮血,頓時栽倒在地。
    滿天星范鵬身形陡然又拔起來,雙掌齊出,直向一旁桃林內撲去,他雙目赤紅,形同瘋狂!
    這是他要命的關頭,他如果不能在一擊之下,突破對方的陣勢,自己這條命也就完定了。
    所以他雙掌之上,已使出了全部內力。
    可是他掌風至處,面前的燈籠連動也沒有動一下。
    這種情形,很明顯的是自己仍然失去了時機。
    滿天星范鵬大驚之下,正預備轉身和敵人一拚死活,可是就在這時,一隻枯瘦的手臂,陡然自林內探出,一把抓在了他的身上。
    范鵬大吃一驚,正要出聲,卻聞一個極為蒼老的聲音在耳邊說道:「想活命就不要出聲,隨我來!」
    枯臂向外一帶,滿天星范鵬那麼高的功力,竟在這一帶之下,就好像是一隻小雞似的,被提了出去。
    黑暗之中,他為人帶著,就像電光似的飛馳著,當身子被放下的時候,他只覺眼前一亮,已在桃林之外!
    身前是幾方大石,天上的月光很亮。
    滿天星范鵬搖了一下頭,幾疑身在夢中。
    他定神再看,面前立著一個一身白絲長衫,極為矮小枯瘦的老人。
    這老人正冷笑望著他,滿天星范鵬自認閱歷極豐,可是眼前這個桔瘦的老人他卻不知是何來頭。
    當下怔怔地道:「閣下是誰?何故救我?」
    老人那張瘦臉之上炸開兩道笑紋道:「你不要管我是誰,憑你這身本事,對付紅燈盜還差得很遠,想報仇非得想辦法,不可輕舉妄動。」
    范鵬麻面一紅道:「老兄,你……」
    那瘦小的老人微微一哂道:「這個仇,你還打不打算報?」
    范鵬怒目欲出,道:「自然要報,這個天底下,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老人一笑,道:「當然是有他沒有你!」
    范鵬不悅道:「老兄你休要輕視我太甚,我范鵬也不是膿包!」
    老人嘻嘻一笑,目射奇光道:「在冷紅溪眼中,你就是膿包!」
    范鵬不由黃眉一豎,可是一想到眼前這個老人絕非一般區區之輩,就不敢發作了。
    當下嚥了一下唾沫道:「你未免太長他人威風了!」
    老人目光閃爍的望著他,道:「范鵬,我指引你一條復仇之路,你可知小寒山的玉鷹雪雁麼?」
    滿天星呆了一呆道:「當然知道,不過素無來往!」
    老人冷冷一笑道:「很好,現在,你就快找她們二位,然後設法和她姐妹聯成一氣,再來報仇!」
    范鵬退後一步,搖了搖頭道:「老兄,你說笑話了。」
    老人微怒道:「怎見得?」
    范鵬冷冷的道,「你哪裡知道,那玉鷹雪雁最是矯情,我又與她們索無來往,怎能……」
    才說到此,老人又冷冷一笑道:「我既命你前去投奔,自有道理。」
    說著自袖內抽出了一節白玉雕成的竹子,遞過道:「你只管到小寒山莊去,見著了玉鷹雪雁,取出此物,就說是我叫你去的好了。」
    范鵬一愕道:「老人家你到底是誰?」
    老人雙目一瞪道:「我說過不要多問!」
    范鵬還真有一點怕了對方,因為由這老人氣派、言語上都可看出極為不凡。
    當時忙道了聲:「是!」
    老人回頭看了一下,道:「冷紅溪現在正在陣內找你,他絕沒有想到我老人家能出入他的陣中,有如往來平地一般……」
    說到此,唇角帶起一個深沉的冷笑。
    范鵬絕處逢生,自是慶幸不已,此刻睹情見狀,奇道:「老兄,你也和冷紅溪有仇?」
    老人冷峻的道:「我的事你不要管!」
    范鵬又咳了一聲:「是!」
    老人冷然的道:「你找到玉鷹雪雁之後,只須把這『玉竹節』呈交,她二人必會待你如上賓,但一切行事,你卻要聽命於她二人,知道麼?」
    滿天星范鵬聞言不自然的笑了笑道:「這個……」
    老人冷峻的望著他,道:「你莫非不服氣?」
    范鵬輕咳了一聲,搓著手道:「她姐妹固是天下知名,可是我滿天星卻也是一個人物,再說她二人畢竟是女流……」
    老人冷誚的道:「女流?哼!不是我小看了你,憑你這身能為,對付玉鷹也許還差不多,可是在雪雁面前,你卻連她一個指頭也抵不上!」
    范鵬呆了一呆,垂首道:「雪雁姑娘的本事,我是久已知道的!」
    老人瘦臉一拉道:「她的本事,是我傳授給她的!」
    范鵬不由大吃了一驚,口中「哦」了一聲道:「老前輩莫非就是古墓老人麼?」
    老人聞言呆了呆,點了點頭道:「不錯!」
    范鵬立刻拜倒在地,道:「老前輩神龍行天,范鵬今日肉眼得見,真是何其幸也,你老人家只管吩咐一切,范鵬絕對照辦!」
    老人呵呵一笑道:「有關我的一切,你不許對第二人洩漏,否則雖千里之外,我也必取你的性命!」
    范鵬打了一個冷戰,道:「是!是……」
    老人又哼了一聲,道:「我如不是看你武功不錯,小有名頭,今晚也就不救你了……
    快去!」
    范鵬磕了一個頭,站起來,道:「我這就去小寒山,拜見二位姑娘!」
    老人冷笑一聲道:「你告訴二位姑娘,紅燈盜絕非易欺之人,囑她二人不可輕舉妄動,一切照我所書行事!」
    范鵬怔了一下,心說哪裡有書信呀!
    可是他已為老人神威所懾,不敢多問,只道:「是!是!」
    老人冷冷一笑道:「今後無論何處,見我只作未見,你要記住!」
    滿天星范鵬呆了一下,道:「是!」
    老人揮手道:「去吧,由此出去,可直達大道!」
    說著抬手一指,滿天星范鵬拜了一拜,順其手指方向一路縱馳而去。
    冷紅溪在滿天星范鵬乍然失蹤後,不由大吃了一驚。
    起先,他尚以為,范鵬必是被困在陣中,可是當他遍找不見之後,才知道對方竟是真的脫逃了。
    這倒是他所料想不到的。
    想不到滿天星范鵬竟然有此功力,自己倒是太小看了他了。
    當時匆匆返陣,卻見鄂北二寇項英項鳳,正在陣內橫衝直撞,連聲怒嘯不已。
    冷紅溪這一現身,他兄弟二人就同發一聲怒吼,雙雙騰身撲至,項英身形向下一伏,掌中鉤鐮刀,「刷」的一聲,直向著冷紅溪腰上斬去。
    冷紅溪身子向上一拔,項英的兵刃立時走了空。
    項鳳隨後趕到,怒叱了一聲:「我宰了你這小子!」
    鉤鐮刀平著向外一推,使了一招「推窗望月」,掌中刀直向著冷紅溪面上削到。
    只見刀光一閃,其快如風。
    冷紅溪身子向後一倒,就地一滾,他這一口刀遂也走了空招。
    項鳳抽刀換步,二次又向外遞,就時間上來說,他顯然是太慢了。
    冷紅溪一聲輕笑道:「去吧,項老二!」
    只見他右手向外一探,己握住了項鳳的刀柄,項鳳急忙向一邊旋身,冷紅溪左手卻已像是一把刀似的,砍在了項鳳的脖頸之上。
    項風口中「吭」了一聲,就一頭栽倒地上,一命嗚呼!
    項英在一邊正要遞招,見狀嚇得打了一個冷戰。
    這時他已為冷紅溪神勇鎮住了,哪裡還敢再戰,也顧不得身外的陣法,猛地縱身,向外面就闖。
    冷紅溪一聲冷笑,身形陡地騰起。
    只一起一落,便到了項英身後。
    這位紅燈客,是安下除惡務盡之心,他本打算把這些人一舉盡殲的。
    卻沒有想到,自己一時疏忽,竟讓其中最惡的一個人逃走了。
    所以他此刻的憤恨,是可以想見的!
    這時他焉能再放走第二個人?
    故此,他右臂提貫真力,猛地一抬右腕,正要發力向項英擊出。
    可是,卻有人比他還快。
    那項英身子往前一衝,忽覺迎面一股掌風擊了過來,這股掌風勁疾的程度,竟不在身後冷紅溪之下。
    項英再要回身已是不及!
    只聽見「叭」一聲,這一掌正正的打了他一個滿臉開花,項英的身子,也為這迎面而來的掌力,打得飛了回來,「叭」一聲,落在地上,也就不動了。
    冷紅溪連忙收掌,不由微微一怔。
    卻見迎面人影一閃,出現了一個一身著白袍的瘦小老人,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說著向冷紅溪一抱拳道:「小哥兒,你的手法真利落呀!」
    冷紅溪打量對方面貌,眉頭微皺。
    他確信,自己並不認識這個人,當時奇怪的道:「老兄,你是怎麼進來的?」
    白袍老人點了點頭道:「方纔我在山後散步,見一大頭麻面老人由林內倉倉惶惶跑出去,不知何事,乃就進來看看,卻見老弟正和這兩個人動手!」
    微頓又道:「由外貌上判出,那兩個人絕非好人,所以在這人想逃走的時候,就補了他一巴掌……」
    他目光向四下一望又道:「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呀?」
    冷紅溪點了點頭,他只道這陣式,是被滿天星范鵬所破的,所以並未起疑。
    當下目光在老人身上一轉,點頭道:「多謝老兄幫忙,尚未請教大名!」
    白衣老者微微一笑道:「我姓白,閣下大名是……」
    冷紅溪由對方雙目,以及方才手法上判斷,這老者具有非常的身手,自古英雄惜英雄,不禁對這老者生了幾分好感。
    當下淺笑道:「在下姓冷!」
    白老頭目光向四下一掃,詫然道:「哦,紅燈!你不要就是紅燈盜冷紅溪吧!」
    說著忙以手掩口,道:「請恕我失言,這是人家如此說的。」
    冷紅溪一笑,道:「紅燈盜,紅燈俠,都無所謂,白老請稍待,容我把這些屍體處置一下,再與你閒話吧!」
    白老頭呵呵一笑道:「冷少俠,你要如何處置這些屍體呢?」
    冷紅溪想了想,笑道:「大不了挖一個大洞,把他們埋了!」
    白老頭搖頭一笑道:「那就太費事了!」
    冷紅溪微怔道:「這麼說,莫非白老你有什麼妙法不成?」
    這矮小的老頭,拉了一下身上的白袍大褂,微微一笑道:「老夫身邊有一瓶自煉的,化屍神散,正好為老弟效勞一下。」
    冷紅溪不由喜道:「這樣就太好了,只是太麻煩你老了!」
    白老頭呵呵一笑道:「好說,好說,我帶在身邊,還未用過,正好用來試一試它們的功效如何!」
    說著又微微一笑道,「有勞老弟你為我備個燈籠!」
    冷紅溪身形微起,摘下了一盞紅燈,這白老頭,已自身上取出一個像鼻煙壺似的黑色瓶子。
    二人遂一同來至一具屍身旁邊。
    白老頭抬起一隻腳,用腳尖一踩死者下巴,死者就張開了口。
    冷紅溪見他打開了扁瓶的瓶蓋,用小指上的長指甲自瓶內挑出了一些紅色的粉未。
    然後把這些藥粉彈入屍身口內,又在雙耳內彈了些,似如此又轉到第二具屍身旁邊如法炮製。
    他走到血牛峽嶠道長身前時,注視了一刻,道:「這道人平日無惡不作,死得好!」
    又看向三尾狐傅春娘的屍身,搖頭道:「淫亂胡為,人盡可夫!」
    冷紅溪奇道:「莫非這些人,白老都認識?」
    白老頭嘻嘻一笑,搖頭道:「並不認識,我是不與這類人物打交道的,不過,他們在江湖上都很有名,我都知道!」
    說著,又用手指著地上的女人道:「這女人,雖是沒有什麼本事,可是她生平面首三千,其中很有幾個厲害的人物!」
    笑了一笑,看著冷紅溪,道:「不是我杞人憂天,冷兄弟今後你可要特別小心,這些人可是不容易對付的!」
    冷紅溪冷冷一笑,道:「這一點,我倒不放在心上!」
    白老頭呵呵一笑,道:「當然,以老弟你這一身功夫,對付這類人物,是游刃有餘的!」
    說罷收起瓶子,拍了拍手道:「好了,只消一盞茶的時間,這些屍體,就會化作一攤膿血了!」
    冷紅溪見這老人,雙手白皙,很有些斯文意態,不禁對之多了幾分好感,當時笑道:
    「多勞了,如果白老無事,席上酒菜尚熱,我們共飲一杯如何?」
    白老頭目光向酒筵上看了一眼,白眉微皺,冷紅溪道:「怎麼,白老有事麼?」
    白老頭一笑道:「事情也談不上,只是我住處步行尚不算近,不便再打擾了!」
    冷紅溪見他欲去,就婉留道:「白老為我解決了問題,感激不盡,且吃些水酒,容小弟親自送您回去如何?」
    白老頭想了想,笑道:「也好,盛情難卻!」
    說著就入席坐了下來,冷紅溪甚為高興,移過了一盞燈,並為他酌上一杯酒。
    這位白老頭倒是好酒量,酒到杯乾,不多時,就干了八九杯,菜也吃得很凶。
    這樣一來,就更對了冷紅溪的胃口了。
    於是他就想問問這位老人的家世一切,可是白老頭卻不等他開口,就先自推杯而起道:「不行了,我要回去了!」
    說著身子晃了一下,道:「好!好酒!」
    冷紅溪道:「這是貴州的茅台,白老如喜歡,再來幾杯好了,不過,我看你已醉了。」
    白老頭哈哈一笑道:「不妨事!」
    伸手拿起桌上酒瓶,嘴對嘴,咕咕嚕嚕的直灌了起來。
    冷紅溪見他已是步履蹣跚,哪裡再能如此豪飲,忙勸阻道:「少喝一些吧!」
    話猶未完,白老頭已沙啞的叫道:「痛快!痛快!」
    他把手上的酒瓶,霍地向外一擲,叭一聲,摔了個粉碎,身子搖了一下,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哈,看來今夜,老夫當真遇上了知心的朋友了,哈,哈……哈!」
    突然整個身子,旋了出去,一路踉蹌著道:「我……要回去了!」
    身子一歪,「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冷紅溪忙上前扶起他道:「白老,你吃醉了!」
    白老頭這時眼光發直,搖晃著身子,突然喝道:「臭賊!照打!」
    竟自猛地一掌,直向冷紅溪面上劈來!
    冷紅溪只覺得他掌風疾勁,為自己生平所僅見,不由大吃了一驚。
    因為相隔距離極近,這一掌如為他打上,那還得了!
    當時忙把身子一偏,足下疾點,斜掠而出,白老頭充沛的掌力過處,嘩啦一聲,撞倒了兩三株樹!
    冷紅溪驚心之下,卻不禁更對這白老頭生出幾分欽佩,他身形再閃,又回到了白老頭身邊,道,「白老,我扶你到屋裡躺一躺吧。」
    這時白老頭又已躺倒地上,冷紅溪彎下腰來,想去扶他,卻忽聞得白老頭口中含糊地罵了一聲:「老賊!」
    一把向著冷紅溪腰間抱來,冷紅溪生恐對方撲空跌倒受傷,故沒有十分躲閃,遂被白老頭一把抱了個正著。
    冷紅溪一笑道:「白老你認錯人,我是冷紅溪!」
    說著正要扶自老頭站起,不想白老頭口中狂喊了一聲:「老賊,我殺了你!」
    冷紅溪就覺腰間一緊,奇痛無比。
    白老頭的雙腕,就像是兩道鋼箍似的,冷紅溪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差一點疼昏了過去。
    他在地道中九年的冰凍烘焙苦練,已幾乎成了金剛不壞之身,可是這白老頭如此一抱,卻使他有筋骨欲碎之感。
    冷紅溪這才知道了厲害,他此時已不便開口說話,因為一說話,難免真力外洩,那時很可能就要喪身在一個醉老頭的手下了。
    當時,他強自提起了一口真氣,用「坐伏牛樁」的內功,硬把一身童子功力彙集於腰間。
    如此一來,才覺壓力稍減。
    儘管如此,冷紅溪也已漲得面紅耳赤,只覺得雙耳嗡嗡作響,額角上冷汗涔涔而下。
    二人持了很久的時間,白老頭才忽然咳了一聲道:「我……我不行了!」
    猛地放鬆了雙臂,又仰面倒了下去。
    冷紅溪長長吁了一口氣,抹了一下額角上的冷汗,身形踉蹌了數步,才站定了身子。
    這時他腹肋等處,兀自隱隱作痛。
    一陣夜風吹了過來,他打了個冷戰,彎身看了一下地上的白老頭,心道:「好險呀!
    若非我冷戲溪有一身超人的內外功夫,方才必定死在此人的鐵臂弓手之下了!」
    他吁了一口氣,忖道:「好厲害……好厲害……想不到當今天下,除了我冷紅溪以外,還有如此高手,看來他尚是在昏醉之中,竟然就有如此功力,若是清醒時,那還得了!」
    當時定了定神,就走向老人身前,不過,這一次他有備在先,卻不敢靠得老人太近了。
    卻見白老頭,前胸起伏,滿頭大汗。
    顯然,他也是疲累到了極點,此刻只是呼呼的打著鼾,弄不清他是睡著了還是怎麼樣。
    冷紅溪不由冷冷一笑道:「白老,厲害的『鐵臂弓手』,如非小弟骨架子硬,只怕早已死在你老的雙臂之下了!」
    白老頭翻了一個身,口中含糊地說道:「我今欲醉,君且去……哦……好大的月亮!」
    冷紅溪搖頭一笑,抬頭一看,當空不過是一彎上弦新月,這老頭竟說是好大的月亮,看來他是真的醉得很厲害了。
    他不由微微感到一些愧疚,因為是自己留他喝酒的,如今他喝得如此酩酊大醉,自己是「莫辭其咎」的!
    想著遂又喚道:「白老!白老!」
    白老頭已鼾聲震天,不再答應了。
    冷紅溪這才敢走近他,當時猶恐他再亂出手腳,就分開雙手,分別抓住他一雙手腳,輕輕的把他提了起來。
    接著身形一縱,回到自己的竹樓之內。
    在燈下,他把白老頭安置在自己的竹床之上,卻發現白老頭一張瘦臉,已變為死灰般的顏色。
    想是方才用力過甚之故,整個白袍,幾乎全為汗水所浸透,鬚眉上儘是汗珠。
    冷紅溪歎了一聲道:「何苦……」
    就用綢巾,把老人臉上的汗水拭了個乾淨。
    老人雙拳緊握,牙關緊咬,好像要打架的樣子,冷紅溪不由暗暗好笑。溫言勸慰道:
    「放鬆一點,白老,你好好睡一覺吧!」
    說著就去分開他緊握的右掌,可是出乎意料之外,老人的手竟是握得非常緊。
    冷紅溪用了很大的力,才分開了些,老人也順勢張開了手掌。
    在老人掌心之內,赫然現出一物。
    冷紅溪一看之下,不由「哦」了一聲,退後了一步,遂又搖頭苦笑道:「荒唐!」
    說著就由老人掌心裡,把那東西拿了起來。
    那東西非是別物,原來就是他戴在手指上的那枚「兩相環」,想必是方才相擁之際,為老人無意抓入手中的。
    可笑,冷紅溪本是一個絕頂聰明之人,此刻由於熱情俠心作祟,竟對每件事都不加深思。
    他重新把戒指戴到手指上,白老頭這時卻忽地睜眼,結結巴巴地道:「怎麼了?我沒有……喝醉……你是冷……兄弟吧?好個冷兄弟,紅燈俠……老夫……服了你……啦!」
    冷紅溪拍了拍他的肩頭,笑道:「現在你總算認出我來了……白老,你是喝醉了,不妨在我這蝸居住一夜,明日再回去吧!」
    白老頭忽然發出一陣狂笑之聲,震得整個竹床吱吱作響。
    旋又見他雙目連翻,滿口牙齒咬得「咯咯」亂響。
    這白老頭好似內心充滿了一腔嫉憤,平日無從發洩,以至於醉酒之後會有此不自禁的激動表現。
    燈光之下,冷紅溪仔細打量著這陌生的老人。
    這才看清這老人是一副矮小的身材,年歲對於他是一個謎,很不容易猜測,七十歲、八十歲,甚至九十歲,都可能,在他乾瘦的面容上,有一道道極深的皺紋。
    這些皺紋,每一道,都似乎代表著一個慘痛的生活經歷,或是悲苦歲月的剝蝕。
    他那蒼白無血色的皮膚,也似是因為長久的背棄陽光所致,他的手腳很大,尤其是那雙大手,手指尖上,生有厚厚的黃繭,令人想到他是一個長出苦力的人。
    可是,他那一身衣著,卻又是那麼高雅,絲袍緞履,分別是儒者官宦出身。
    這個人,委實令人難以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