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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愛恨悲命運

陶氏怔了一下,慢慢坐下來道:「桑南圃?」
    譚貴芝道:「不姓桑,他姓梁。」
    陶氏頓時臉色大變,道:「你怎麼知道?」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他親……親口……」陶氏顫巍巍地由位子上站起來。
    「娘你坐下——」譚貴芝把陶氏站起來的身子又按下去。
    「他還跟你說些什麼了?」
    「說了很多。」
    「他都告訴你了?」
    譚貴芝看母親一眼,慢慢地點點頭。
    陶氏頓時神色一片黯然,垂下頭來。
    女兒的瞳子,像兩道冷電般地注視著母親,觀察並洞悉她的任何一點點微妙的反應。
    「他……真是梁仲舉的兒子?」
    「梁仲舉。」譚貴芝在心裡重複念著這三個字,深深記在了腦中。
    「快說……是不是?」
    陶氏尖尖的十指,幾乎抓進到女兒的肉裡,譚貴芝打了個寒顫。
    「不錯,他就是梁仲舉的兒子!」
    「天……哪……」陶氏心裡吶喊了一聲,頓時面無人色,狀若癡呆地愣住了。
    「娘!娘!」譚貴芝用力搖著母親,焦急地說道:「你怎麼啦?怎麼啦?」
    陶氏恍然一驚,涓涓的兩行淚水,情不自禁地由瞳子奪眶而出,順著腮幫子一點點滑了下來。
    「娘心裡難受……」陶氏分出一隻手摟著女兒的身子,喃喃地道:「娘……對不起你……娘……真沒臉再活下去了……孩子……你……」
    「娘——我還不大明白……」她開始有點後悔,她不該騙母親,一時間真有點亂了方寸。
    「他叫梁什麼來著?」
    「他……沒有說」
    「我自從第一眼看見他,就猜想他是梁仲舉的兒子……他們爺倆兒兩個長得太像了,太像了!」
    「娘!梁仲舉到底是誰?」
    「你不知道——」陶氏恍若由夢中醒過來,頻頻苦笑著,道:「是江南第一富戶……
    是……皮大王……」
    譚貴芝驚道:「爹不是皮大王麼?」
    「你爹……他……」陶氏抹著臉上的淚,不勝淒楚地道:「你爹也是皮大王,那……
    是後來的……梁仲舉他才是真的,他……我……太對不起他了!」
    譚貴芝目睹著母親如此痛苦模樣,真有點不忍心再問下去,可是偏偏好奇心促使她一定要揭開這個謎底!
    她眼睛裡淌著熱淚,一面抽搐著道:「娘!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告訴我吧……我都快急瘋了!」
    陶氏忽然怔了一下,用染滿了淚水的眼睛,望著貴芝,癡癡地道:「你還不知道?」
    譚貴芝頻頻點著頭,淚珠點點滴落。
    陶氏頓時神色一呆,面現驚奇,又有點生氣責備的樣子。
    譚貴芝緊緊抱著母親,痛哭道:「娘,你原諒我……梁大哥他什麼都沒說,我是詐你的……我實在忍不住……我快瘋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娘你告訴我吧!」
    陶氏臉上綻出了一片淒慘的笑容,她慢慢地點頭道:「這麼說……他也許不是梁仲舉的兒子了……」
    「不!他姓梁!他只告訴我姓梁,別的什麼都沒說!」
    陶氏輕歎一聲,道:「這就對了……他還是梁仲舉的兒子。」
    譚貴芝費解地道:「梁仲舉跟娘到底有什麼關係?……他是誰?」
    「他……」陶氏輕輕歎了一聲,垂下頭來,要說出實在情形,需要極大的勇氣,陶氏心裡盤算著一旦道出的後果,不能不猶豫!
    「娘!你為什麼不說?娘!」譚貴芝用手推著陶氏:「梁仲舉他到底是誰?」
    陶氏緩緩抬起頭來,眼淚可就淌了出來——
    「孩子,你真的要知道?」
    「我要知道!」
    「好吧!我就告訴你!」
    陶氏輕輕歎息了一聲,擦了一下臉上的淚:「他是我的前夫——」
    「前……夫?啊——」譚貴芝聽得睜大了眼睛,道:「娘是說……那個梁仲舉是……」
    「他是娘以前的丈夫。」
    譚貴芝怔了一下,頓時坐了下來!一時之間臉色蒼白。
    陶氏鎮定了一下,看著女兒如此,禁不住苦笑了一下——
    「孩子,你還要往下聽麼?」
    譚貴芝看著母親,默默地點點頭。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沒跟你爹結婚。」
    譚貴芝用目光代替了詢問,向母親看了一眼,像是繼續要聽下去的樣子。
    陶氏用絲巾擦了一下鼻涕,面有愧色地道;「我本來以為這件事一輩子不會被你知道……這也是娘的一點私心……倒不是娘瞞著你,而是娘怕失去了你!」
    譚貴芝苦笑了笑,道:「這位梁老先生現在還在麼?」
    陶氏臉色一下發白,歎息了一聲,搖搖頭:「他死了!」她眼睛裡又湧出了淚水:
    「孩子,你不要打岔,娘現在決定把一切都告訴你——」
    「雖然你聽了會生娘的氣,可是,娘決定還是要告訴你……二十多年了!這件事在娘心裡已經忍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來娘儘管表面上有說有笑,可是暗地裡內心懺悔痛苦,卻是什麼人也不知道的!」
    含著淚的眼,無限迷惘地打量著女兒,她懷著一顆痛懺的心,繼續追悔地訴說下去。
    「梁大爺大我很多,那是梁二先生提的親,說的媒——」
    陶氏說到這裡,立刻悟出女兒的迷惘,頓了一下,她加以解說道:「梁大爺就是梁仲舉,梁二先生是他兄弟,也是做皮貨生意的人,因為我家跟梁二先生是街坊,我爹跟梁二是朋友,梁氏昆仲雖然是生意人,可是兄弟二人都有一身驚人的武功,只是外面知道的人不多罷了!」
    「我爹爹卻是知道的,所以他常常就近去向梁一二爺請教武功,因此得知梁大爺的元配夫人久年臥病,梁大爺年近半百膝下猶虛,很想納一房妾……」
    譚貴芝表情一驚,臉上微微帶出了冷笑,她已經猜出往下該發生些什麼事了。
    陶氏輕歎一聲,道:「這事情應該怪我爹爹,他一心醉述著梁門中的武功,竟然不曾注意到女兒的幸福,居然把我自薦給了梁大爺!」
    「娘……你答應了?」
    陶氏點點頭,眼淚滑到了鼻尖上,又滴落下來。
    「娘心裡是不願意的,可是父命如天,為了怕傷他老人家的心,我一切委屈求全,可是——」
    譚貴芝緊張的神色,可以由她眼睛裡看出來。
    陶氏在這個大女兒面前,對於往事赤裸裸地不再保留——
    她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頻頻苦笑地道:「……娘心中早已有了人了……你外公他哪裡知道!那個人,就是你爹!」
    譚貴芝怔了一下,想問卻又有點難以啟齒。
    陶氏徐徐接下去道:「……我跟你爹是在城隍老爺子壽辰那一天,逛廟會時認識的……」
    說到這裡,她的臉紅了一下,道:「我們見過幾次面,彼此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那時候我不知道你爹竟然也是干皮貨業的,直到我跟梁大爺拜天地以後……」
    「……我已經記不起是哪一天了,有一天你爹跟你胡大叔上門談生意,我出來招呼著開飯,忽然碰見了……」
    她的臉紅了,那件事直到今天仍然使得她一想起來就發窘。
    「孽緣……」陶氏訥訥地自責了一聲:「從那天起,你爹就纏上了我……他常常藉故來到我家,又買通我的睡房丫鬟文香,給我傳信……」
    她頻頻地搖著頭,淚如雨下。
    譚貴芝緊緊地咬著牙齒,一聲不哼,只是由她眼神裡,可以看出來積壓在她內心的憤恨!
    陶氏胡亂地擦著臉上的淚,她迷惘地看眼窗外,少頃才又接下去道:「我錯了……
    我對不起梁大爺……都是我害死了他……我不該下那包藥的!」
    譚貴芝聽到這裡,全身一陣打抖,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趴在桌子上,痛哭出聲,哭了幾聲,她忽然翻過身來,瞪著陶氏道:「娘……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是你殺了梁大爺?」
    陶氏木然地搖搖頭,淚流滿臉,只是向著窗外發呆。
    「那——梁大爺是怎麼死的?」
    「是……是你爹他……」
    譚貴芝登時睜大了眸子,有如當頭響了一聲霹靂作聲不得!
    「事情是這樣的:那一日丫鬟文香偷偷遞給我一封信,是你爹寫給我的,信裡附有一包藥——」
    「是毒藥?」
    「不是……是蛇骨散,是一種服下去令人昏沉欲睡,最能壞人元氣的藥。」
    陶氏追憶前情,訥訥接下去道:「你爹信上說……只為了便於我們私……」
    「私會!」譚貴芝冷鄙地譏諷著母親,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陶氏噙著眼淚點點頭。
    她長歎一聲,道:「誰知道你爹爹竟會合了你胡大叔早有深心,他二人事先喬裝為梁大爺的跟班與車伕……」
    「……就在……就在我與梁大爺乘車遊玩燕子磯的中途下的手。」
    譚貴芝囁礝地道:「……他們殺了梁大爺?」
    陶氏默默地點點頭,一字一淚地道:「梁大爺因為事先服下了蛇骨散,一時發作,遍體無力,你爹爹乘機施展『乾元問心掌』震碎了他的五臟……梁大爺就這麼死……死了!」
    「不——」譚貴芝忽然大聲叫道:「爹不是這種人,爹不是這種人——我絕不信!」
    說著嚷著,她可就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陶氏輕歎了一聲,道:「娘說的句句實言。」
    「你騙人!」譚貴芝大聲哭叫著,道:「我不信,娘說的都不是真的……」
    陶氏緩緩走到了她身邊,伸出一隻手撫摸著她的秀髮。
    譚貴芝忽然像瘋了似地轉過身子來,用力地把她的手摔下去,痛聲道:「你不要碰我……我不是你們的女兒,我不是……我不是!」
    忽然跳起來就往外跑。
    陶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吃驚地道:「你上哪裡去?」
    「不要你管我——」譚貴芝用力地掙著,可是陶氏兩隻手用力地拉著她,使得她一時掙脫不開。
    陶氏臉色鐵青著道:「孩子,你不要糊塗……娘和爹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我們都是愛你的!」
    「愛……愛有什麼用?你們做出這種事……叫我怎麼做人?叫我怎麼做人!」
    說著她用手捂著臉,一時嗚嗚地哭了起來。
    陶氏一陣子發呆,她訥訥道:「這件事沒有人知道,孩子……你應該相信娘的話,娘實在是疼你的!」
    「那……」譚貴芝哭成淚人兒似的,一面抽搐著道:「我親生的爹是誰?」
    「當然是譚雁翎!」陶氏面色蒼白道:「你可不能瞎疑心!」
    譚貴芝冷冷笑道:「那麼這個姓梁的呢!他是你親生的兒子?」
    陶氏苦笑著搖搖頭,道:「娘當年嫁到梁家不及半年,怎會生有兒子……」
    「那麼,他是梁大爺元配妻子生的兒子了?」
    「梁家大娘也沒有兒子……」
    陶氏邊說邊自神馳,忽然像是記起了什麼,慢慢地點點頭,道:「對了……我忘了……
    梁大爺由梁二爺那邊過繼了一個孩子,那孩子遠在外面讀書,我沒見過……這個人必定就是他了!」
    譚貴芝怔了一下,緊緊地咬著牙,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陶氏長歎了一聲,道:「這幾個月我常常神不守舍,也常常想到過去的事,預感著必有不幸,果然應驗了!」
    話聲微微一頓,她冷笑道:「這件事雖是你爹下的手,可是說起來,完全是因為我惹起來的……唉……人生百年,誰又能不死?」
    她臉上帶出了一片慨然,苦笑了一下,道:「現在梁大爺的兒子來了最好不過,我就去找他去!」
    「娘……你要幹什麼?」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願意一死,成全了他的孝道!」
    譚貴芝苦笑了一下,道:「我看他並沒有這個意思,他本事大極了,要是真要報仇,我們早就死了……」
    陶氏輕歎一聲,道:「這也是我想不透的……無論如何,我和你爹都負他太深了,他就是殺死我們,我也不覺得冤枉,只是他為什麼一直不動手,又在等些什麼呢?」
    譚貴芝這一會兒神不守舍,想到了桑南圃這個人,心裡真有說不出的感受,想到了自己父母,更是傷心欲泣,再加以一天一夜的快馬奔馳,她真有一點神情恍惚支持不住的樣子。
    掛著臉上的淚水,她淡漠無神地走到了自己房子裡。
    陶氏看著女兒的背影,心裡更有說不出感傷和憐愛。
    譚貴芝隔著門看了母親一眼,沒精打采地關上了門轉過身來撲向床上。
    她把臉死死地埋在被窩裡,想到了眼前的一切,預感著一個原本美好的家,很可能即將毀於一旦——
    她恨她父親,恨母親,卻又愛他們,越恨越愛,越愛越恨,心裡也就更加難以平靜下來!
    最使她難以打消的,卻是桑南圃(雖然現在她已經知道他是姓梁,卻不知她叫什麼名字)這個人了。
    不可否認的,對於這個身懷血海深仇的年輕人,自從第一面在迎春坊見到他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對他種下了情因好感,以後的日子,只要一想起他來,也就與日俱增。
    直到現在,她非但不恨他、怪他、怨他,卻更深深地關懷著他!
    矛盾的成因正在於此!
    「如果有一天他真向父母明火執杖的動起手來,自己將何以自處?」
    「目前何以自處?」
    「今後何以自處?」
    「父母面前又將何以自處?」
    太多太多的問題,一時紛至沓來,深深地困擾著她,使她此刻有一種近乎死的「窒息」感覺!
    不知不覺,她又哭了起來。
    耳朵裡彷彿聽見母親感傷的歎息聲,敲門聲,似乎她還在喚著自己的名字。
    她拚命地蹬著兩條腿,用力抱著枕頭,哭嚷著道:「別理我——別理我——你們誰都別理我!」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可就睡著了。
    陶氏悄悄地來到了她的床前面。
    燈光映照著這個婦人,細細的腰,豐腴的身材,儘管是四十出頭的人了,看上去卻還是那麼年輕,已往的歲月,甚至於沒有在她的眼角留下一點點皺紋。
    她的皮膚仍然是那麼白,頭髮仍然是黑亮而有光澤。
    四十歲在她來說,並不代表女人黃金年華的結束,甚至於用「方興未艾」這四個字來形容她都不恰當——
    而她卻像是一朵初沾雨露盛開正濃的玫瑰花——
    然而畢竟她已是四十二三的人,而且是身為人母的人了!
    她女兒就睡在她眼前——
    已經熟睡了,像是春睡的海棠,蜷曲著,又像是尚未開放的一顆花朵,她緊緊抱著枕頭睡著了,臉上還沾著未干的淚痕。
    陶氏輕輕歎息了一聲——她學會歎息還是這幾天的事情,每當她輕吁著歎息之時,心裡總會浮上一層不祥的陰影。
    她輕輕拭去了譚貴芝臉上的淚,又為她脫下了腳上的靴子,輕輕為她蓋上被子。
    也許是她太累,竟然沒有驚醒。
    陶氏做完了這些瑣事,瞧了一下壁角的漏斗,算計著不過還是初夜時候。
    她的心也同女兒一樣亂,甚至於較女兒心情猶有過之。
    小女兒心裡的事,想些什麼,她都清楚,尤其是自己女兒——她心眼兒裡的善惡,自己怎會不知?
    她早看出來女兒喜歡誰了,那個叫桑南圃的小伙子,人是那般出色的俊俏,哪能不令女孩子為之傾心!
    陶氏坐定了下來,心裡盤算著——果真要是他們兩個人能夠結成一雙,豈不是很好的一對?
    可是……這件事可就太難了,雙方必須要有打破傳統的勇氣!更何況這其中還牽扯到上一代的仇恨問題。
    想到了這些,女兒的心情自然就昭然若揭,也就不怪她會如此的傷心了。
    陶氏想在心裡,看在眼裡,悔在腦裡,使她感覺到有一見桑南圃的必要,興起了捨身贖罪的念頭。
    她慢慢地由椅子上站起來,轉身步出,回到了自己房中。
    有句話「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有計劃地去赴死,從從容容地去赴死,那可就非大智大勇者所能達到的了。
    陶氏此刻心情不難想知,在享受過長久舒適歲月之後,忽然面臨到生死存亡的抉擇關頭,當然太過於突然,突然得令人亂了方寸!
    她要靜靜地想一下,對於眼前的一切,心裡要事先做個準備——
    聲音好像是來自馬場,陶氏心裡一驚,方自起來,即聞得房門被人用力地叩著。
    「太太,太太!不得了啦——」
    陶氏陡地一驚,霍地拉開了門,只見小丫鬟彩蓮一踉蹌進來,臉色發青地指著外面道:「馬場失…失火了!」
    「失火了!」
    陶氏陡地一驚,慌忙推開了窗子。可不是,兩邊那一溜馬房,全都著火了。
    火勢像是剛發起來,可是非同小可,看上去像是一條大火龍,把整個半邊天都染紅了。
    「徐師傅他們呢!」
    「徐師傅和李師傅他們都張羅著救火去了,徐師傅好像遇見了外人,說是外面人放的火。」
    陶氏咬了一下牙,說:「好,你快去招呼小姐去——」
    彩蓮嚇得兩條腿直發抖,連聲答應著方自一轉身,卻見譚貴芝手拿著一口明晃晃的寶劍衝進來。
    兩人撞了個滿懷,彩蓮唉唷叫了一聲,一交摔倒,摔了個四腳朝天,貴芝連忙把她拉起來。
    彩蓮痛得咧著嘴,還一面叫:「小姐……失火了!」
    「我就是為了這個事才來的!」
    陶氏二十年未曾現過身手,可是這個時候也用不著藏鋒了,一轉身,由被褥下掣出了長劍,她抬頭關照女兒道:「你照顧著彩蓮,我們往外闖!」言罷縱窗而出!
    她身子方一縱出,只聽見「嗖」一聲,一點火光射空而至,「篤」一聲射釘在窗框之下——
    敢情是一支火箭!
    「火箭」顯系特製而成的,一經著物,只聽見「波」的一聲,由箭頭一端陡地炸開了萬點銀星分濺向全屋內外各處地方,「轟」地一聲,火勢頓起!
    緊接著「嗖!嗖!」兩聲。
    一連又射來了兩支,分射向屋角與室內地板,頃刻間全室火勢大起!
    丫鬢彩蓮嚇得叫了起來!
    譚貴芝嬌叱了一聲,正想騰身而出,卻被彩蓮抱住了一條腿。
    「好小姐……帶著我,我害怕!」
    譚貴芝恨恨地罵著:「窩囊廢!」
    她本來已看見射發火箭的那個人,這一耽誤,那個人卻倏起倏落地向馬場另一處縱去。
    陶氏也發現這個射箭之人,緊跟著追了下去。
    貴芝看著地下的彩蓮,簡直像是一頭豬,其勢又不能不顧。
    當時忿忿地歎了口氣道:「你真是個廢物點心!」
    說時全屋已熊熊火起,火光裡沸騰著嗆人的砒硝松香味。兩個人被這股子怪味道嗆得直咳嗽。
    彩蓮一面咳一面喘息著道:「我要死嘍——要死啦——」
    貴芝胡亂撕了一床單子,扭成一根麻花狀的繩子,把彩蓮由地上提起來,往背上一背,然後用繩子綁了好幾道——
    不過是片刻的耽誤,房間裡早已火光大盛,門板、牆、天花板全都燃燒起來,剝剝劈劈,看上去有即將傾倒之勢。
    彩蓮嚇得眼睛都不敢睜開,只是一個勁兒地咳嗽,貴芝把她捆結實了,也來不及再搶救屋子裡的什物,慌張地騰身而出——
    她身子方一縱出,迎面一溜子火光,一支火箭迎身而近!
    譚貴芝一伸手抓住了箭桿子!只見箭身上火光流離,吱吱亂響。
    她忿怒中一抬頭,即見一條人影,方自躍向馬場正中的瞭望塔頂,身法之快,確屬箇中高手。
    譚貴芝一聲清叱道:「著!」
    玉手一翻,已把手裡的那支火箭擲了出去。
    原來這種火箭,系對方獨門秘製,威力大異一般,箭頭塗有砒硝松香,一經熱到某一限度,即會自行炸開,威力驚人至極。
    譚貴芝恨極了對方這類縱火行兇之徒,一時偏又沒有趁手的暗器,是以將手中火箭權作暗器發出。
    她這種一時急智,竟然發生了奇異的效果。
    火箭射出,是用「甩手箭」的手法擲出去的,對方那人身子方自縱落瞭望塔中段,眼見如此,大吃一驚。
    按說他是發箭之人,理應知曉這類火箭的特性,偏偏他竟是一時糊塗,未曾料及。
    眼看著那支火箭迎面射到,那人情急之下,竟然以手上的雕弓向著箭上撩去。
    不撩還好,這一撩上,可就惹上了大禍,只聽見「波」的一聲脆響,箭頭火光亂冒中頓時炸了開來,形成了無數火星,四下裡亂崩亂竄。
    那人想是根本未曾料及會有此一手,頓時身上著了數顆火星,一時間燃了起來,極為狼狽地怪聲叫著,遂由瞭望塔墜了下去。
    譚貴芝身子正竄過來,再次清叱一聲,掌中劍向著這人分心就扎。
    這個人一手持弓,一時不及換手拔取兵刃,遂以手上雕弓向著貴芝劍上迎去,只聽見「噗崩」的一聲,那弓碰著了劍刃,還有什麼好說的,當時砍為兩截。
    雙方照面的當兒,貴芝略微看了一下對方的長相——瘦長的個子,鷹鼻子鷂眼,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不是個好東西,可以斷定是個生臉,沒見過的人。
    這人穿著一襲黑色夜行衣,背後背著一口鋸齒刀,此刻一照面吃貴芝斬斷手中弓,當然大吃一驚。
    他身子急速地向一旁躍出去,就勢倒地疾滾,想把身上的火壓熄,譚貴芝哪裡容得他如此施展?緊跟著騰身過去,一連三劍。
    第一劍砍在地上,砍得泥土翻飛。
    第二劍擦衣而過,第三劍才是真正的殺招,由於那漢子生恐傷及要害,性急之下舉手以擋,貴芝這一劍正好砍在他胳膊上,當時就把他一隻胳膊給砍了下來。
    那漢子慘叫了一聲,斜刺裡穿身而起,傷痛中還忘不了招呼同伴,「吱」的吹了一聲胡哨。
    譚貴芝已飛快地把身子湊近過去,右腿飛擰著用譚家嫡傳的「弓腿」踢法,只聽得「叭」一聲,把那人球也似地踢得滾了出去。
    這時四下火光漫天!
    整個馬場都著火了,凡是有房子,可以燃燒的地方都燃燒了起來。
    火光裡,正有不少人影穿馳著,看過去好像皆與這人同樣的裝束打扮。
    這漢子被譚貴芝一腳踢倒,尚還不及爬起的當兒,只見兩條人影,一左一右同時竄到了近前。
    其中之一怒叱著道:「好小子!」
    這人正是負責馬場維護任務之一的「金槍」徐昇平。
    他手裡提著一對閃閃有光短槍,一照面之下,二話不說,穿心一槍,「噗」一聲,已深入那人前胸。
    拔槍,抬腿,「砰」一聲,直把那人屍體端了出去。
    和他不約而同,自另一個方向奔馳而來的是「混元掌」喬泰,兩上人看上去都是狼狽之至!
    尤其是「混元掌」喬泰,像似已經掛了彩了,滿臉是血,身上衣服也有多處被火燒破。
    一見面之下,喬泰啞著嗓子道:「大小姐,可找著你啦,太太呢?」
    貴芝道:「我娘先出來了。這些人是誰?為什麼放火?」
    徐昇平大聲歎著氣,道:「會是誰?就是上次在半路上劫車的那個怪老頭子一夥的!」
    譚貴芝一聽指的是「人面狼」葛嘯山,頓時嚇了一跳!
    喬泰喘息著左顧右盼,道:「不只他一個人,來的人多啦,對方指著名要見小姐和太太,我看這事情不妙,我已吩咐大柱子,叫他套了一輛車,小姐你先走吧,我這就去找太太去!」
    譚貴芝咬著牙說:「我不走,跟這些人拚了!」
    徐昇平嚇得一愕,用力跺著腳道:「小姐,你非走不可,還沒看見麼?馬場完了……」
    「對方人太多了,」喬泰抹著臉上的血,著急地道:「快走吧,再不走可來不及了,快走,快走!」
    譚貴芝嗔道:「不許哭!」
    彩蓮哭得更厲害地道:「我害怕……小姐……我們快跑吧!」
    譚貴芝雖有滿腔戰志,一時也無奈何,歎了口氣,道:「你再哭我就丟下你不管了!」
    彩蓮一聽不敢再哭了。
    四人站立處是瞭望台下一角,一時倒不易為人發覺。
    這地方也是最好觀火的地方,但見四下房舍火勢沖天。
    尤其是繞著馬場四周搭建的馬房,裡面養著兩三千匹牲口,大火中,馬群衝刺而出,馬嘶人叫,勢若雷鳴,看上去真叫人驚心動魄!
    空中火箭,還在繼續射著。
    黑夜裡也看不清楚到底來了多少人,反正是人不少。
    看著父親半生辛勞,大好的一片基業頃刻間毀於一旦,譚貴芝內心之痛苦真非言語所能形容。
    她癡癡地喃喃說道:「馬場裡的師傅們呢?」
    徐昇平苦笑著說道:「李、周兩位死了,其他的我看都……唉!小姐,我這就去找太太去了。」
    他又吩咐「混元掌」喬泰道:「你就護送著小姐快出去吧,別管我了!」
    伸出手在喬泰肩上拍了一下,轉身力縱而出——
    火光把整個馬場上空渲染得一片昏紅,火光裡清清楚楚看見徐昇平縱出的人影——
    卻也清楚地看見了迎空而來的另一條人影。
    這條人影驟然和徐昇平的人影合在一塊,雙方勢子都是一雙鋼槍,卻也在這時向對方出手。
    對方那個人,顯然是武林罕見的高手之流!
    但只見他分出的雙手,曲伸之間,已經抓住了徐昇平原先執在手中的一對鋼槍,兩個人在空中折了個斤斗,同時向著地面跌落下來。
    二人足方落地,其中之一——徐昇平已踉蹌而退,一交跌倒在地。
    仁立在瞭望塔下的譚貴芝與「混元掌」喬泰才發覺到徐昇平原先執在手中的一對鋼槍,赫然插立在他自己的肚子上。
    兩隻槍插進去極深,火光照耀裡甚至於可以清楚地看見「咕嘟嘟」冒出的鮮血,徐昇平連想坐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他身子才欠起了一半,可就又躺了下來。
    譚貴芝和喬泰驚心之下,才看見迎面來人一身雪白的長衣衫,披散著一頭蒼發,這人挺高挺高的個頭,一隻肩頭微微上聳著,火光之下,映照著這人重棗似的一張紅臉,有如血染的一般。
    大火流竄,萬馬奔騰,任何當事人,都會顯得有幾分狼狽,可是這個人偏偏一派從容。
    看上去,甚至於他身上那襲雪白的長衣連一點污泥都不曾沾染。
    此人的身手,不用多敘,只憑著他在一出手的當兒,就能制徐昇平於死地,當可知道絕非泛泛!
    這個人不用說,又是一個生臉。
    譚貴芝一驚之下,方自尖叱一聲,正要奮身撲上,喬泰卻搶了先——
    他手中的一口折鐵刀,在猛地撲出之時,直向著白衣人當頭砍下去。
    來人陰森森地發出一串笑聲,道:「來得好!」
    他出招的方式很怪。
    兩隻手是交插著穿出,不知怎麼樣的在空中一轉。
    「混元掌」喬泰身勢起得快,落得更快。
    更妙的是,情形似乎和「金槍」幾乎沒有二致。
    反正當他落下來的時候,手中的刀已經沒有了—一而是巧妙地到了對方手上。
    白衣人拿搶對方這把刀的手法堪稱得上是「一絕」!
    看上去,刀尖朝外搭在右腕子上,擺成一個「十」字形。
    目光、刀光、火光,融合成一種凌厲的殺機。
    譚貴芝陡然發覺到白衣人手中刀光有異,已來不及搶救!
    但只見白衣人高昂的身材向前微微一欺,右手刀向前疾推而出,刀光有如匹練般地閃出了一道奇光。
    「混元掌」喬泰慘叫一聲,腹上喉下——也就是在心窩那個地方,正正地著了一刀,這一刀可以比美那雙鋼槍,同樣的深入內部。
    喬泰在如此重創之下,自難再苟脫活命,身子如一扇門板般的,平平地倒了下去,連大氣也沒有來得及一出,遂即一命歸天!
    白衣人這般殺人的手法,真正嚇人。妙的是,他殺人之後,卻仍然能保持著他從容的風度。
    紅臉上那雙奇光閃爍的眸子,瞬也不瞬地注視著貴芝,忽地綻開了一絲笑紋。
    「你大概就是譚老二的女兒——譚貴芝——是吧。」
    仰天一聲狂笑,大聲道:「嗯,好,名不虛傳!」
    譚貴芝驚魂乍定之下,陡然勾起了眼前的血債,嬌叱一聲道:「好狂徒!」
    隨著她縱出的身子,掌中劍「白蛇出穴」陡地穿出,直射白衣人前心。
    白衣人冷笑聲中,身子在其劍下滴溜溜一個快轉。
    譚貴芝這一劍可就走了空招。
    她身子向前一伏,用「金雀剪尾」的身法倏地轉過身子來。
    雖然她背著一個人,可是看上去仍是利落得很,身子一轉過來,掌中劍用「白虹貫日」的劍招,第二次出手,「唰」一劍,直向白衣人面門上擦去。
    白衣人鼻子裡「哼」了一聲,右手平伸,不偏不倚,正好迎著了刺來的劍身。
    只見他微曲中指,向外一彈——「噹」的一聲,正好彈在劍身之上。
    僅僅不過這麼輕輕一彈的力道,譚貴芝手上的這口劍險些地把持不住,倏然彈空而起。
    譚貴芝力持之下,仍免不了一連後退了兩步,才得拿樁站穩。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譚貴芝陡然體會到來人的武功之後,禁不住嚇得呆了一呆。
    白衣人發出了一陣嘻嘻笑聲,頻頻點頭道:「丫頭,你能接得住我這一指神功,可見得是有些能耐,比起那一群酒囊飯袋是要強多了!」
    譚貴芝青著瞼道:「你是誰?憑什麼放火殺人?」
    白衣人一笑道:「放火殺人只是個開頭,厲害的還在後頭呢!」
    譚貴芝儘管是練了一身武功,可是二十年來養尊處優,哪裡見過這等五步濺血,大火燒殺的場面?
    尤其是徐、喬二人,在她心目裡,一向是親如長上,事之為叔的長輩人物,想不到,和對方一照面的當兒,竟然雙雙喪命。
    這個刺激來得太突然,太可怕了……她內心跳得那麼厲害,有種恍惚的感覺!身後的彩蓮更是面無人色,兩隻手緊緊勒抱著她的脖頸,有一聲沒一聲的抽搐著,看樣子簡直像嚇呆了一樣。
    譚貴芝定了定神,對方白衣人哈哈一笑道:「丫頭,常言道得好,父債子還,譚老二當年太不夠意思,欠了我們一筆債,在沒有正式問他討回之前,說不得先委屈他的老婆孩子一下,先跟我們走一趟,你意思怎麼樣?」
    貴芝暗中咬了咬牙,冷冷地道:「你是誰?可是我並不認識你!」
    白衣人冷森森地一笑道:「你一定要問我是誰,我可以告訴你,叫我一聲三叔應該不吃虧!」
    說到這裡冷冷一笑道:「……丫頭,你當然不明白過去的事情,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咱們哥兒幾個當年跟你爹以及鬍子玉,咱們是歃血為盟,磕頭的把兄弟……是你爹太不夠意思……」
    他那張有如重棗的大紅臉上,在說到這裡時,顯現出一種猙獰之色,怪笑了一聲,他接著說:「血債血還,現在該是他還債的時候了,丫頭,沒別的,你跟我走一趟吧!」
    譚貴芝當然知道對方這個白衣人武功非比等閒,可是如果說讓自己束手待擒,她卻是不甘心的。
    她察情觀勢,臉上帶出做作的微笑,向前走了兩步,抱劍道:「這麼說,你不是外人了,請問貴姓大名?」
    白衣人那雙閃爍著異光的眸子,微微一轉,冷冷笑道:「丫頭,你要是想著向我出手,可是自己吃虧!」
    「後輩豈敢——」
    說到這裡,她指向頸後丫鬟彩蓮,道:「這丫頭沒見過世面,是局外人,可否放她逃生!」
    白衣人點點頭,道:「這個當然可以,只是眼前你放她下來,卻是死路一條,你隨我來!」
    說罷轉身縱起,雙臂張合之間,有如大鶴凌宵,起落的當兒,已飛縱出六七丈處,譚貴芝這時也自展開「燕子飛雲縱」的輕功絕技,足尖點處,如影附形,緊緊迫在白衣人身後。
    白衣人身子方一落下,譚貴芝卻由其身後襲近——
    在她來說,正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譚貴芝因知對方白衣人武功極高,是以打心眼兒裡,壓根兒不敢輕視,這一次以為有機可乘,利用前進的姿勢,把全身功力,貫注於劍身內,手腕一振,劍身上頓時泛出一片白光,是為「劍兵」。
    大凡一個練劍而兼習內功者,其最高意境必在「劍悉」。
    劍術上最高的造詣,亦在「劍氣」。
    只是這種功力視每個人功力深淺其造詣自然不同,十年築基,即可成「劍氣」之功,數十年,甚至於百年的苦功,亦可成「劍氣」之功,只是這兩者之間成就當然有很大差異。
    譚貴芝如非知道對方是非比等閒的人物,萬萬不會施展這等絕招殺手!
    功力一現,果然不同凡響。
    但只見一道匹練般的白光,由其劍身上霍地暴濺而出,其勢有如飛虹倒捲,劃出半月形的一流白光,直向著前行的白衣人頸項上捲去。
    白衣人似乎有一種特別的感觸能力,就在這道劍氣尚離著他後頸尺許以外,他已經識破了先機。
    他身子倏地一個快轉,火光映襯著他那張赤紅的臉——他好像大吃一驚的樣子。
    刻不容緩的一剎那間,白衣人竟然自恃著他數十年苦練的「內氣」功力,施展「空手入白刃」中「拿」字一訣,兩隻手巧妙地向著對方劍身上拍了下去。
    「叭」的一聲,肉掌和冰冷的劍鋒接觸到了一塊。
    休小看這麼一拍之力,事實上卻是雙方內力的頡頏。
    就在白衣人雙掌一拍之下,譚貴芝頓時就覺得全身大震了一下。
    這一震的力道是大得驚人,譚貴芝如再敢持劍不放,準保她五臟六腑被震得粉碎!
    她不得不鬆手脫劍——
    儘管如此,就在她鬆脫寶劍的一剎那間,仍然其勢可觀,一時間彷彿胸上著了重重的一拳般的疼痛,使得她身子一個後退踉蹌跌倒在地。
    白衣人冷森森地道:「丫頭孩子,你那一手還差得遠!」
    雙手向外一翻,白光一閃,直向著譚貴芝身上飛去……
    伏哭貴芝身後的彩蓮嚇得尖叫一聲,譚貴芝只覺得身後一動,才發覺到那口劍敢情已經歸入劍鞘之內,自此,她內心不得不欽服對方之武功高超。
    在她的印象裡,這人武功絕不在自己父親之下,可能較父親猶有過之!
    有了這次教訓之後,白衣長髮客,對於她不得不心存防範,乃引手前指,令其先行。
    貴芝經此一試,對於白衣人武功大生戒心,自不敢再生造次,當下冷冷一笑,遂即騰身前導。
    她身子方撲縱出數尺,忽見兩個黑衣人左右掠到,二黑衣人乍然現身,正待向貴芝出手,只聽白衣人一聲叱道:「住手!這裡沒你們的事!」
    二黑衣人本已出手,乍見白衣人現身,各自住手,垂手而立。
    白衣人停身道:「姓譚的老婆找到沒有?」
    黑衣人之一道:「老當家的已擒住了,正關照我們找尋姓譚的女兒——」
    說時兩個人眼睛一齊向貴芝看去。
    白衣人點點頭道:「這就是,吩咐下去,人已到手,不必再多殺無辜,速速撤離,去吧!」
    二黑衣人似乎對眼前白衣人十分敬服,聽聞之下頻頻稱是。
    其中另一個抱拳道:「啟稟二太爺,這些牲口為數甚多,聽令逃竄,未免過於可惜……」
    白衣人嘿嘿一笑,目光注向貴芝,冷冷地道:「譚老兒為富不仁,這是他當年造孽錢,大家分分沒啥不可以的——」
    黑衣人嘻嘻笑道:「二太爺的意思是——」
    白衣人道:「我已經關照過胡頭兒,自有辦法,你們找著胡頭兒聽命辦理,去吧!」
    二黑衣人各自抱拳稱是,雙雙起步如飛而去。
    譚貴芝耳聞目濡,心知對方必是一甚有組織的匪盜團體,並且得悉母親也落在了他們手中,其實這些人所以如此,主要還是在對付父親,他們雙方到底有什麼仇恨,貴芝卻是絲毫不知。
    她心裡原來就為著一個桑南圃,已經六神無主,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平白地又來了這麼一大幫人,更不禁使得她亂了方寸——
    由此可見江湖或武林中之仇殺可怖,更不禁深深為著父親的安危而擔心!
    白衣人吩咐二手下去後,目注譚貴芝,道:「這是你父親當年所作所為的一個報應,可怨不得我們心狠手辣!」
    譚貴芝冷笑道:「我爹絕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倒是你們這種燒殺綁掠,才是罪大惡極,比最毒狠的強盜更有過之!」
    白衣人細目一睜,狂笑道:「好一張利口,丫頭今天你落在我們手裡,也就認了命吧,我已對你再三寬容,等一會你見了各位長輩,要是膽敢再這麼說話,可就夠你受的!
    快走!」
    說話時,只見各處房舍俱為大火蔓延,劈啪聲中湧起沖天火焰,大好的一處馬場,頃刻之間成為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