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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追魂老翁

古浪萬料不到,哈門陀竟把石明松帶了回來,由石明松昏迷的情形看來,分明是被哈門陀點了穴道。
    哈門陀進房之後,把石明松放在了小床上,自己坐在了椅子上,倒了一杯熱茶,一飲而盡。
    古浪驚詫不定,說道:「師父,這是做什麼?你把石明松……」
    話未說完,哈門陀已道:「我焉會與這小輩動手?他自己不知厲害,妄自逞能,受了反擊!」
    古浪又道:「那麼師父你把他帶回來做什麼呢?」
    哈門陀冷笑一聲,說道:「哼!我要問他幾句話!」
    古浪心中暗暗驚疑,不知道哈門陀意欲何為。
    這時哈門陀又道:「你替他解開穴道吧!」
    由於哈門陀內力傷人,是一種不可思義的奇異功夫,如果不是經他傳授過,任何人均解救不開。
    古浪為石明松拍開了穴道,石明松「啊呀」一聲,悠悠醒了過來。
    他在小床上翻動了一下,睜開了一雙疲憊的俊目,怔怔地看著古浪。
    古浪知道哈門陀的內力反擊過於厲害,這時石明松雖然雙目睜開,但是一時之間,還看不見東西。
    他立時搓了搓雙掌,輕輕地按著石明松的兩個太陽穴,一股內力,隱隱地傳了進去。
    不大會的工夫,石明松才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中露出恐懼不安的神情。
    古浪問道:「你現在看得見了麼?」
    石明松點點頭道:「我……我很好!古浪……」
    才說到這裡,目光接觸到哈門陀,不禁嚇了一跳,把要說的話又吞了下去。
    哈門陀目光閃閃地說道:「古浪!你到這邊來坐好!」
    古浪走了過來,坐在哈門陀身旁,心中打著鼓,忖道:「不知道這個老兒要做些什麼?」
    石明松見古浪與哈門陀如此稔熟,非常奇怪,一雙俊目怔怔地望著他們。
    哈門陀冷笑一聲,說道:「小子!我問你幾句話,你要老實地回答我,要是言出不實,可是自討苦吃!」
    石明松用牙齒咬著嘴唇,說道:「你問吧!」
    哈門陀舔了一下嘴唇,說道:「關於你的來歷,我不必問你,那些事情與我無關!」
    聽哈門陀這麼說,石明松似乎放了心,他望著哈門陀,靜聽下文。
    哈門陀望了古浪一眼,說道:「你與古浪怎麼認識的?」
    石明松答道:「難道古浪沒有告訴你麼?」
    話未說完,哈門陀已厲聲叱道:「我要你說!」
    對哈門陀這種態度,石明松很不以為然,但是他深知哈門陀的厲害,只得忍住。
    他停了一下,說道:「我與他是在『達木寺』認識的。」
    哈門陀點點頭,說道:「離開『達木寺』之後,你可是一直跟他在一起?」
    聽哈門陀這麼問,古浪亦不禁暗暗吃驚,弄不清哈門陀的心意為何,忖道:「哈門陀的意思,似在借石明松打探我!」
    但是他表面鎮靜如恆,因為他知道哈門陀對自己有了疑心,若是自己不鎮定應付的話,後果將不堪設想。
    石明松答道:「是的,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們在一起。」
    哈門陀面上帶著幾絲冷笑,說道:「什麼時候分開的?」
    石明松面上微微一紅,他扶著床欄坐了起來,半晌才道:「我們……我們中途失散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望了古浪一眼,似要古浪為他圓謊,莫把他陷害之事說出。
    哈門陀冷冷地說道:「怎麼失散的?」
    石明松面上又是一陣紅,嚅嚅半晌才道:「有一天夜晚……他和那個病老人共騎一馬,在青甘邊境,草深過人……不知怎麼回事,他們突然消失了,我一直找不著他們……」
    哈門陀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們的下落嗎?」
    石明松知道瞞不過去,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那一帶有一個山澗,或許他們是掉下去了,但是黑夜無光,我找不著他們。」
    哈門陀笑了起來,說道:「你這小子,居然當面說謊,現在告訴我實話,你為何把他推下山澗?」
    石明松不禁垂下了頭,說道:「我……我……我討厭那個丁老頭!」
    哈門陀聞言大笑,說道:「孩子!你越說越不成理了!我知道你是為的『春秋筆』,可是?」
    石明松抬起了頭,說道:「不錯!我是為『春秋筆』,難道你不是為『春秋筆』麼?」
    古浪見他已然惱羞成怒,想起被他陷害之事,不禁也怒氣滿胸,叱道:「為了這個,你對我下手猶可,那重病的老人,不是平白的犧牲麼?」
    石明松又垂下了頭,哈門陀道:「古浪!等我問完了他,你再說!」
    哈門陀說著,又道:「你既是為了『春秋筆』,那麼你認定了『春秋筆』的下落古浪是知道了?」
    石明松有所警惕,默不作答。
    哈門陀又道:「百丈懸崖,古浪如果墜崖而死,你又如何過問『春秋筆』的下落?」
    石明松漲紅了臉道:「崖下有大片葛籐,我算計他一定落在葛籐上,再說他又有一身功夫……」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叱道:「謝謝你,你為我想得真周到!」
    哈門陀搖搖手,示意古浪不要說下去。
    但是古浪想起以前那件事,氣得胸口起伏,怒目相視。
    哈門陀繼續說道:「我現在問你最後一句話,你憑什麼推斷古浪可能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古浪聞言大驚,因為江湖中,知道自己和阿難子關係的只有石明松一人。
    因為他曾親眼看見,阿難子傳藝給古浪。
    古浪心中忖道:「若是他說出看見阿難子教我武功,那可就糟了……」
    但是石明松並沒有說出來,因為他有更深一層心思。
    在追逐古浪的諸人中,只有他確實斷定古浪知道「春秋筆」的下落。
    所以這個秘密他絕不肯洩出,為的是日後他好獨自找古浪盤問。
    他斷然地搖搖頭道:「我不知道!只是況紅居他們都追著古浪,所以我才追下來!」
    哈門陀冷笑道:「對那一群老兒,我是毫不在意,惟獨你!你知道得最多,我一定要知道!」
    古浪在旁好不吃驚,忖道:「如此看來,哈門陀早已懷疑到我了!」
    石明松仍然搖頭道:「我不知道什麼!你這麼大的本事,為什麼還來問我?」
    哈門陀大怒,他緩緩站了起來,說道:「我是不願意用暴力的,若是你執意不說,莫怪我不留情了!」
    說著向石明松走了過去,石明松不禁臉色大變,古浪也有些緊張了。
    當哈門陀走向小床之際,古浪突然叫道:「師父!」
    哈門陀回過了身,說道:「什麼事?」
    古浪遲疑了一下,說道:「我……我不贊成用刑逼供!」
    哈門陀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好徒弟!你這句話不要緊,可救了他半條命!」
    說著轉過了身,對驚嚇得發怔的石明松說道:「暫且寬容你幾天!」
    古浪才鬆下一口氣,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處境,已然非常危險,心中暗思對策。
    果然,哈門陀含笑走了過來,說道:「古浪,你剛才叫我什麼?」
    古浪一驚,說道:「我……我叫你師父。」
    哈門陀嘴角掛起一絲笑容,點頭道:「好!你還沒有忘記!」
    古浪驚道:「師父此言何意?」
    哈門陀含笑依然,說道:「好得很,你把袖子捲起來讓我看看!」
    古浪聞言大驚,忖道:「糟!他早就發覺了!」
    但是哈門陀如此吩咐,他又不得不這麼做,只好捲起了袖子。
    哈門陀抓著他的手臂看了看,面色突然一沉,說道:「你還自認是我的徒弟麼?」
    古浪急切之間,只有把過錯推在丁訝的身上,他急急說道:「師父所留下的那朵花,是我睡眠之中,被丁老以藥點褪的……」
    哈門陀叱道:「一個練武的人,睡得這麼死嗎?」
    古浪不禁無言以對,哈門陀鬆開了他的手,說道:「也好,我一生未收徒,我們這段緣就此終了!」
    古浪仍是一言不發,哈門陀又道:「從今以後,不准再叫我師父,知道麼?」
    他連問了兩句,古浪乾脆裝傻到底。
    哈門陀冷笑了一陣,又道:「我現在還沒有確實訪到你背叛我的證據,暫且不作處置。」
    他說到這裡,轉身拉開了門,高聲叫道:「夥計!再送一張床來!」
    古浪及石明松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哈門陀要一張床做什麼。
    哈門陀轉過了臉,對古浪及石明松道:「從今天起,你們兩個便與我在一起,直到『春秋筆』找到為止!」
    古浪及石明松不禁愕然相對,哈門陀又道:「你們不要妄想逃走,不然的話,後果你們當可想而知!」
    這時小二又送了一張小床來,費了半天事搭好,哈門陀臉色恢復了正常,說道:
    「早些休息,明天要早起!」
    說罷出房而去,留下了這兩個愕然不安的年輕人。
    冬夜雖然很短,但是對古浪和石明松來講,卻覺得無盡的漫長。
    他們二人各有心事,一夜不得好睡,古浪由於痛恨石明松的為人,所以無論他對自己講什麼,一概都不回答。
    石明松連碰了好幾次壁,也就不再自討沒趣了。
    這時天近五更,寒涼更重,古浪在迷迷糊糊中醒來,望了望石明松,他也在昏睡之中。
    古浪把身上的被子裹緊了些,望著發白的窗紙,忖道:「未來的事,也不知怎麼解決,真是煩人啊!」
    他不知自己如何才能擺脫掉哈門陀,不禁深悔當日拜他為師,實在過於孟浪了。
    他忖道:「不知道桑九娘如何接應我?丁訝知道我的處境,他一定會為我設法的……」
    現在,他如同是一個階下囚,要等著別人的解救了。
    寒風吹著慘白的窗紙,發出了「撲撲」的顫響,聽來很是淒涼。
    古浪睡意已消,起來穿衣,石明松也驚醒了。
    他立時坐了起來,說道:「怎麼,要走了麼?」
    古浪理也不理他,拉開了門,招呼小二送水淨面。
    石明松一言不發,默默地穿上衣服,在一旁發怔。
    古浪洗漱已畢,望了他一陣,實在有些氣惱不得,說道:「若是沒睡夠就再去睡,發什麼怔?」
    石明松卻笑了起來,說道:「我當你一輩子不與我講話呢!」
    古浪冷笑道:「哼!咱們的帳以後再慢慢算!」
    石明松笑道:「那是以後的事,現在我們卻要同舟共濟呢!」
    古浪厭惡地望他一眼,不再說話。
    奇怪的是,五更已到,哈門陀還沒有動靜。
    古浪心中忖道:「這幾天我與石明松講話,可要特別小心,哈門陀一定在暗中偷聽……」
    才想到這裡,石明松已問道:「你要到哪裡去?」
    古浪望了他一眼,冷冷地道:「我自然有地方去!」
    石明松微微一笑,說道:「恐怕那個老和尚不會讓你這麼自如吧!」
    古浪不禁生了氣,霍然站了起來,說道:「我要到哪裡就到哪裡去,誰也不能攔我!」
    話才說完,哈門陀的聲音傳來:「真的麼?」
    他推門進來,換了一身深黑色的僧衣,看上去很是刺目。
    古浪正色道:「我這次入川祭掃師墳,你一定不攔阻我!」
    哈門陀笑道:「這種事我自然不會攔阻你,不過我卻要與你同往。」
    古浪雖然滿腹不悅,但也無可奈何,忖道:「我一定要擺脫他!不論如何……」
    哈門陀又道:「你們若是好了,隨我和尚吃些東西,咱們就要趕路了。」
    古浪一言不發,夾起了簡單的包袱,出門而去。
    他們在前堂吃過了飯,店伙牽來了三匹馬,古浪甚是詫異,忖道:「哈門陀也買了匹馬?」
    這一老二少,各懷異心,分別上了馬。
    雪已經完全停了,地上的浮雪,也被酷寒所凍結,馬蹄踏上去,發出很大的聲響,陷下去一個很深的蹄印。
    哈門陀在馬上大聲問道:「你師墳在哪裡?」
    古浪半晌才道:「往重慶去!」
    說罷之後,韁繩一帶,那匹純黑色的駿馬,長嘶一聲,如飛而下。
    足足地跑了一個上午,這麼長一段的時間內,他們彼此就沒有講一句話。
    這時哈門陀叫道:「慢些!慢些!」
    二個人同時放慢了速度,哈門陀道:「何必這麼急,跟趕命一樣!我們尋個地方打個尖再走。」
    這一帶頗為荒涼,行人極少,除了這三騎之外,就沒看見有人經過。
    哈門陀追上了古浪道:「前面不遠有個村落,我們休息休息。」
    由於這一陣急馳,馬蹄為堅雪所磨,都紅腫起來,如果再趕上兩個時辰,怕就要皮破血流。
    古浪低身看了看馬蹄,說道:「好吧!我們打尖去!」
    好在出門的人,身上都帶著消腫的藥,防的就是馬蹄腫破。
    三人往前走之時,突見兩騎快馬如飛而來。
    古浪眼快,一眼就看了出來,那迎面而來的雙騎,正是桑氏兄妹!
    古浪心中不禁又驚又喜,忖道:「他們兄妹來此作甚?」
    一念之間,那兩騎快馬,已然停在了面前。
    桑燕穿著一身素青色的勁裝,絲絹包頭,艷光照人,英勇之中,透出了嬌媚。
    桑魯歌則是一身紫醬色的勁裝,背後插著寶劍,英俊挺武。
    這一對兄妹,看來真是金童玉女也似。
    石明松的目光,簡直被桑燕吸住了,他深深地驚訝於桑燕的美艷。
    哈門陀望了古浪一眼,說道:「古浪,這是怎麼回事?」
    古浪猶豫一下,說道:「這……這是我在四川的朋友。」
    哈門陀笑了笑,說道:「啊!那可是太幸會了!」
    這時桑魯歌向哈門陀拱了一下手,說道:「老師父辛苦了!」
    哈門陀合十一禮,笑道:「不辛苦,不辛苦,兩位小施主有何貴幹?」
    古浪心中很是氣憤,忖道:「他倒真自命為出家人了!」
    桑魯歌說道:「我們是來迎接古兄弟的。」
    哈門陀故作詫然道:「我們是陪他祭掃師墳,並未聽說他是來作客的。」
    他說著,目光掃向古浪,古浪乾脆一言不發。
    桑魯歌又道:「我們已有安排,古浪兄從小與我在一起,此次回川,不勝歡娛,大師父及這位仁兄,若是有意,請到舍下作客幾日……」
    話未說完,哈門陀已道:「不必了,沿途我們還有些事,等我陪他祭掃師墳之後,再一同到府上叨擾吧!」
    桑魯歌面色有些不悅,沉下了臉,說道:「大師父與古浪兄是何關係?」
    哈門陀搖頭道:「萍水相逢而已。」
    桑魯歌緊接著說道:「既是萍水相逢,大師父何必定要相陪?」
    哈門陀笑道:「我們還有些瑣碎的事,須陪伴同行!」
    桑魯歌劍眉一堅,古浪已搶著說道:「魯歌兄,盛情至感,等小弟祭掃師墳之後,再往府上拜訪吧!」
    桑魯歌卻搖頭笑道:「恰好今夜我已約好舊日友朋多人,與你設宴洗塵呢!」
    古浪尚未說話,哈門陀已然不悅道:「小施主,你忒囉唆了!」
    桑魯歌面色一沉,說道:「大師父!你這出家人也未免過於拔扈……」
    他說著,催動跨下馬匹,迎了上來,伸手拉著古浪的馬韁,說道:「古浪!我們走!」
    哈門陀一把抓住了他的膀子,沉聲道:「小施主!你對我出家人太不客氣了!」
    桑魯歌大怒,手臂用力一甩,把哈門陀的手甩了出去,喝道:「我請朋友吃飯你管得著嗎?」
    說著再度伸手去拉古浪的馬韁,並道:「古浪!你怎麼不動呀?」
    哈門陀閃電般伸出了右手,又是一把抓住了桑魯歌的手臂喝道:「小娃娃,你真要激怒我麼?」
    古浪一驚,忙道:「魯歌兄,不必如此……」
    話未講完,桑魯歌火暴的性子已經發作了,他手臂一翻,大喝道:「和尚找死!」
    他閃電般的一掌,向哈門陀前胸拍了過來,掌力甚是難渾。
    古浪大驚,忙叫:「快收掌……」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只聽「砰」的一聲大響,桑魯歌的一掌,狠狠地打在哈門陀的胸脯上!
    照說桑魯歌一掌何等凌厲,但是哈門陀穩坐馬背,卻連動也未動。
    出乎古浪意料之外的是,桑魯歌並未被哈門陀的反力震傷。
    這一下,可把桑魯歌嚇得傻了半截,怔怔地望著哈門陀。
    哈門陀沉著臉,說道:「孩子!你應該知難而退了!」
    古浪怕桑魯歌不知厲害,連忙催馬過去,放低了聲音說:「魯歌兄請回,我不要緊……」
    桑魯歌搖頭道:「不行!我一定要請你回去,我有任務在身,不可半途而廢。」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把他拉到了遠處,用極低的聲音說道:「你是奉誰的令?」
    桑魯歌道:「桑家堡的令,同時丁老也要你此時離開,因為他發現哈門陀有極毒的計劃!」
    古浪心中一驚,說道:「他本領如此之高,我怎能逃得出去?」
    桑魯歌搖頭道:「不要緊,丁老如此吩咐,必定是有安排的。」
    古浪劍眉微皺,不知如何去做,哈門陀已然叫道:「怎麼樣?敘舊完了咱們該走了!」
    桑魯歌又道:「左邊這條小道,有我們的人接應,你趕快走!」
    古浪正在舉棋不定,耳旁突聽一個細小的聲音說道:「照魯歌的話做,快走!哈門陀由我應付!」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原來那是丁訝的聲音。
    他再不猶豫,雙足猛一點馬腹,如同流星趕月一般,駕著一陣狂風,向左方的小路飛奔而去。
    哈門陀發出了一陣狂笑道:「哈哈……古浪,你可是找死!」
    這時古浪已經出去了十餘丈,只見哈門陀如同一隻怪鳥一般,凌空而起,向古浪飛撲而去。
    古浪正在狂奔之際,突覺頭頂一陣急風,回頭看時,哈門陀如同一隻巨鷹也似,向自己身後落來。
    古浪大吃一驚,拚命地催馬前行,但是哈門陀已然站在了馬屁股上。
    他穩若泰山一般,靜立不動,如同貼在了馬身上一樣,冷笑道:「古浪,我信守諾言,不願傷你,你還是自動停馬的好!」
    古浪料不到逃得如此神速,居然還被他落在了馬背上。
    既然他已經落在了馬背上,自己逃也是白逃,只得停馬再作打算。
    古浪一念之際,已經勒住了馬,哈門陀一笑道:「對!這才算聰明!」
    他輕輕一擺,偌大的身子如同一片飛雪一般,落在了馬頭之前。
    古浪坐在馬背,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石明松趁著空檔,忽然拔轉馬頭,向來路如飛逃去。
    哈門陀並未追趕他,冷笑道:「不知厲害的小子,下次遇見我的時候,就是死路一條了!」
    他說到這裡,轉臉對古浪說道:「古浪,你哪裡來的膽子,竟敢違抗我?」
    古浪昂然道:「我此去祭掃師墳,任何人不能攔阻我。」
    哈門陀冷笑道:「我並未攔阻你。」
    古浪道:「我是堂堂漢子,不願受人所制!」
    哈門陀笑道:「這就麻煩了……」
    才說到這裡,回頭望時,只見桑魯歌遙立不動,而桑燕則快馬而去。
    古浪不知道他們意欲何為,忖道:「如果丁訝不出面,那可就糟了!」
    哈門陀接口道:「古浪,你太小看我哈門陀了!阿難子圓寂之後,我第一個就懷疑你知道『春秋筆』的下落,不過我絕不像他們一樣,一味地逼問你罷了!」
    古浪不禁面紅耳赤,至此已無法否認,乾脆一言不發。
    哈門陀白眉飛揚,狠聲道:「可恨你欺騙我這麼久!從今天起,你不能離我寸步,直到你取到『春秋筆』為止!」
    古浪聞言又驚又喜,忖道:「如此看來,他還不知道『春秋筆』在我身上呢!」
    哈門陀又接著道:「你我寸步不離,但看你有什麼花樣!」
    古浪仍是默不作聲,哈門陀用手向後面指了一下,說道:「走,回去!」
    這話才說完,突聽一個蒼勁的聲音說道:「唔,什麼人欺負我徒弟?」
    古浪聞言不禁大喜,原來那正是丁訝的聲音,由身後傳來。
    緊接著,由一堆亂石之後,轉來了一個古稀老者,正是重病在身的丁訝。
    他邊走邊道:「大師父,有緣!有緣!你昨日休了這個徒弟,我可就收下了!」
    哈門陀面色微變,因為他已知道丁訝的厲害,絕不在自己以下。
    他冷笑了兩聲說道:「古浪,我說你哪來這麼大膽子,原來找著了撐腰之人!」
    丁訝轉過了臉,說道:「好了,古浪!你可以走了,前途還有人等你呢!」
    古浪正在猶豫,哈門陀雙眉一豎,喝道:「豎子敢爾!」
    丁訝突然厲聲道:「你還不走等些什麼?」
    古浪嚇了一跳,他也知道只有趁此機會,立時一言不發,縱馬而去。
    他這裡一縱馬,桑魯歌立時跟了下來,兩騎快馬,潑刺刺而去。
    哈門陀大怒,喝道:「反了!反了!」
    他身如急箭一般,凌空而起,向前追去。
    但是,當他身在半空之時,突然有一股極大的勁力,隔空擁了過來。
    這種勁力,乃是一個高手數十年苦練的本身真力,哈門陀雖然武技高超,也不得不防。
    他忍著怒氣,猛一抽力,落了下來。
    只見丁訝笑嘻嘻地站在對面,說道:「急什麼,我們談談往事如何?」
    哈門陀不禁暗自驚心,他以前從未見過這個病老人,也不曾聽說過,卻料不到竟有這麼一身驚人的武技!
    他忍著怒氣道:「你叫什麼名字?」
    丁訝道:「我叫丁訝,這是我真真實實的名字,你是不會知道我的!」
    哈門陀確實不曾聽過這個名字。
    他笑了笑,說道:「好吧,我封劍已久,看來要為你開戒了!」
    按下這兩個老人不表,卻說古浪快馬如飛,發狂般地奔馳著。
    半晌之後,他回頭望時,卻不見桑魯歌跟來,心中頗為奇怪,忖道:「怪事!我明明看見他跟了下來的……」
    這一帶屬於丘陵地帶,顯得頗為荒涼,古浪孤騎一人,真不知何去何從。
    他歎了一口氣,忖道:「唉!這支『春秋筆』可真把我害苦了!」
    這一帶不少亂石小徑,古浪竟不知往何方去。
    他勒住了馬,忖道:「我該走哪條路呢?」
    正在猶豫之際,突聽一聲清脆的聲音,自右方傳了過來:「喂!古浪!」
    古浪很快地轉過臉去,竟是桑燕。
    他心中感到一陣欣喜,急忙催馬趕去,笑道:「原來你跑到這裡來了!」
    桑燕笑道:「我是來接引你的,快走吧!」
    說完之後,帶馬而去,古浪也催馬趕上,前後二騎,在荒山雪徑之中,向東而去。
    桑燕邊行邊道:「我現在帶你由水路走,直接到江北,可以免去很多麻煩。」
    古浪聽了心中很是高興,問道:「我們怎麼走呢?」
    桑燕回答道:「今天晚上我們要趕到『閬中』,由嘉陵江上船,然後可以日夜航行,很快就可以到重慶了。」
    古浪滿心高興,主要的還是由於有桑燕的陪伴,使他旅途不感寂寞。
    當晚,他們到了「閬中」,這是川中的一大鎮,由於緊鄰「嘉陵江」,不少的產物,都由此集散,由嘉陵江運往長江流域各城市,所以顯得一片繁華。
    這時雖已天黑,但是碼頭上還是一片忙碌,很多貨物都趁著雪停時裝船啟航。
    古浪對桑燕道:「我們先吃飯吧!」
    桑燕搖頭道:「船上早準備好了,我們上船再吃!」
    才說到這裡,便見一個十七八歲、身體強壯的青年跑了過來,施禮道:「姑娘!我們等了半天了。」
    桑燕點點頭,指著古浪道:「這就是我們的客人,古少爺。」
    那小伙子又施了一禮道:「古少爺,聽說你功夫很棒呢!」
    古浪連忙笑道:「哪裡!我只會幾手笨功夫,大哥你貴姓?」
    那船夫笑道:「我叫石室……晚飯早準備好了,跟我來!」
    由於碼頭工人、貨物擁擠,所以古浪及桑燕一同下了馬,石室立時牽了過去,當先而行,口中不停地叫道:「喂,借光、借光!」
    他們由人群中走向江邊,另有兩個小伙子迎了上來,含笑施禮。
    古浪見江邊停了一艘頗為華貴的大船,好幾個小伙子正忙碌著,忖道:「如此看來,桑家在川中一帶很有些『萬兒』呢!」
    這時石室已經牽著兩匹馬,由舢板上過去,送到了後艙。
    桑燕也跟著上了船,笑道:「快上船呀!你發什麼呆?」
    古浪這才上了跳板,他目光觸及岸邊左側,似見一白髮老人,在人群一晃而逝。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這人好像是婁弓……」
    桑燕已開始催道:「快上船呀!要看風景上船再看。」
    古浪也就一想而過,上船之後,發現一共有六個年輕的小伙子,看樣子是準備日夜行船的了。
    入艙之後,石室進來請示道:「姑娘,還等人不等?」
    桑燕搖頭說道:「不等了,要是準備好了就開船吧!」
    石室答應一聲道:「早準備好了!」
    他出得艙去叫道:「開船羅!」
    六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一陣忙碌,用不了一刻工夫,這船已經離開了碼頭。
    由於這時吹著西風,所以船行極速。
    石室又進得艙來,說道:「晚飯是不是開上來?」
    桑燕點頭道:「好的,你們都吃過了嗎?」
    石室笑道:「我們早吃了。」
    說著出艙而去,古浪見他們招待如此殷切,不禁有些過意不去,說道:「姑娘太費心了!」
    桑燕笑道:「沒有什麼!再說我們是奉命接待你的。」
    古浪想道:「聽她口氣,桑九娘有見我之意,恐怕不會像阿難子說的那麼嚴重吧!」
    不大會工夫,豐盛的飯食擺了上來,古浪與桑燕二人對坐,邊食邊談,甚是快慰。
    飯後他們又閒談了一陣,可是桑燕絕不提桑家堡及桑九娘之事,古浪也就避開不談。
    古浪等桑燕轉到偏室休息時,這才支開了窗戶,於濛濛黑色中,欣賞這一次夜航。
    石室已經把床鋪好,笑道:「古少爺休息吧!」
    古浪搖頭道:「我不困!」
    說著隨著石室出得艙來,在船頭上聊天。
    數九寒天,江風凌厲,古浪雖是練武之人,也不禁覺得陣陣寒涼。
    江面上一片昏暗,偶有波光,想是寒魚弄水,啪啪之聲傳來。
    古浪長吁了一口氣,忖道:「總算擺脫了哈門陀!」
    石室在一旁,突然說道:「古少爺,你是由青海來的吧?」
    古浪點點頭,突然想道:「我何不由他口中問問情形!」
    想到這裡,笑道:「你可知道我到桑家堡做什麼嗎?」
    石室搖了搖頭,雙目發亮,低聲道:「這我們哪裡會知道……不過最近堡中的情形很可怪,多年沒有出動過這麼多人……」
    古浪問道:「出動了很多人?」
    石室點頭道:「是呀!聽說都是為接引你呢!」
    古浪一笑不答,忖道:「大概是為對付那些老人……」
    石室又接口道:「老夫人已經好幾年不問事了,這一次竟親自吩咐……古少爺你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奇人吧!」
    古浪笑道:「我武功很平常,只不過與九婆有點舊而已!」
    石室自然不能相信,因為他感覺出,古浪必是一個重要人物,否則桑家堡是不會如此大動干戈的。
    古浪問道:「老夫人還好吧?」
    石室笑道:「啊!她老人家精神好極了,一點不像是八十歲的人!」
    古浪聞言一驚,忖道:「啊!桑九娘已經八十歲了?」
    這倒是大出古浪意料之外,他又問道:「她可曾提過我?」
    石室想了一下道:「好像沒有,不過她說過要接一個重要的人物來,那一定就是你了!」
    古浪笑了笑,知道由他口中問不出什麼話來,便把心中的很多話壓了下來。
    石室好似極端地羨慕古浪,不停地問長問短,並在船頭燈光下,細細地打量古浪。
    半晌才道:「難怪老夫人如此看重你,你簡直比我們少爺還要俊!」
    古浪笑道:「你太誇獎了!」
    石室又問道:「古少爺,你今年貴庚?」
    古浪道:「十八歲了!」
    石室又發出了驚羨的聲音說道:「啊!真年輕!這麼小就有這麼大威風……」
    古浪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你自己多大?」
    石室也笑了起來,古浪與他談笑正歡,突見遠處有一隻小舟,在夜色之中駛了過來。
    船頭的燈搖搖晃晃,古浪心中一動,對石室道:「這麼晚還有行船麼?」
    石室一怔,說道:「怎麼,還有別的船?」
    說話之後,自己也看到了,當時笑道:「啊!是我們的船!」
    他說著大聲叫道:「毛三!有船來了!」
    這一艘大船立時減慢了速度,古浪忖道:「看來桑九娘穩居僻地,所作所為,依然是一派江湖行徑呢!」
    那隻小船雖在黑夜之中,行得卻比箭還快,霎時就逼近了。
    古浪吃了一驚,忖道:「這划船的人好功夫!」
    這時石室已與小船上的人交談起來,古浪在遠處只聽他說道:「是……在船上……
    姑娘已經睡了。」
    古浪心中忖道:「不知是什麼人來了?」
    隨聽一個沉濁的口音說道:「好!姑娘休息不要叫她,我上來……」
    接著又聽石室的聲音道:「古少爺在船頭,還沒有休息。」
    古浪聞言便向後走去,只見石室陪著一個六旬老者走了過來。
    此人身材中等,穿著一件黑色長衫,頭髮花白,精神奕奕,毫無老邁之狀。
    那人邊行邊道:「這位就是古少俠麼?」
    古浪趕緊趨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正是古浪,老前輩怎麼稱呼?」
    那老者含笑道:「我叫尹江達!」
    古浪笑道:「尹老寒江快舟,冒此風浪,真是辛苦了!」
    尹江達朗笑一聲,說道:「不辛苦!不辛苦!江上恐怕有變,特來作護舟之人。」
    古浪聞言心中一驚,忖道:「果然我方才看得不錯,如此看來,雖走江路也不平靜呢。」
    古浪想著便道:「江中有變,乃是意料中事,古浪當盡力應付,實不敢勞動老先生。」
    尹江達聞言,雙目一閃,說道:「怎麼,古少俠在江面之上有所見麼?」
    古浪見他雙目精亮,便知他有一身絕頂的功夫,心中想道:「桑家堡真是臥虎藏龍之地!」
    他嘴上說道:「我們還是進房來吧。」
    尹江達便與古浪一同進得艙來,石室送上了兩杯香茶,古浪便把上船時所見之事,告訴了尹江達。
    尹江達靜靜地聽著,思索了一下便道:「古少俠若是不累,是否可把此事說詳細些?」
    古浪便把自己離開「達木寺」之後,大略的情形簡單地告訴了尹江達,並把追逐自己的那些人,告訴了尹江達,但是並未說出「春秋筆」之事。
    尹江達全神貫注,聽古浪說完之後,半晌才點點頭,說道:「啊,原來是這一群人,多年之前,他們便在『達木寺』鬧過一次,如今還是他們。」
    才說到這裡,石室進艙報道:「尹老爺,江面上有船來了。」
    尹江達及古浪同時站了起來,古浪道:「哼!這個老兒來得倒真快!」
    當二人走到艙門口時,尹江達突然拉住了古浪的手,低聲道:「無論來什麼人,古少俠且莫動手。」
    古浪詫道:「這是為什麼?」
    尹江達笑道:「九娘吩咐如此。再說你是我們桑家堡的客人,既然由我們護送,自然不能再叫你動手。」
    古浪聽他如此說,自然不好再說什麼,心中暗暗想道:「想不到桑九娘竟會如此看重我,這恐怕也是阿難子所料未及吧!」
    二人來到船頭,果見一隻小船,在極遠的江面上,搖晃而來,船頭的小燈時暗時明。
    古浪見兩下相距約有半里之遙,以這兩隻船的速度來比,他是無論如何也追不上的。
    不料尹江達突然回頭對石室道:「慢行!」
    石室答應一聲,立時把帆放下了一些,船的速度頓時大減。
    尹江達雙手扶著船舷,靜望著那隻小舟。
    滿船之人,都是靜悄悄的,等待著那隻小船的到來。
    古浪向桑燕的艙房望了一眼,見是一片黑暗,毫無聲息,心中頗為奇怪,忖道:
    「我們說了這久的話,她都沒有出來,難道真睡得如此熟麼?」
    這時尹江達突然問道:「古少俠,你想他們會是何人?是否會結伴而來?」
    古浪搖頭道:「他們除了谷小良、石懷沙二人外,其他人都是各自為政的,我想來的人大概是婁弓。」
    尹江達點了點頭,說道:「婁弓這個老兒還未死心?」
    古浪聽他言中之意,似乎認識婁弓,正要追問,尹江達道:「古少俠可曾與他交過手?」
    古浪點頭道:「不止一次,尹老師,他最擅長的功夫是『萬手琵琶』!」
    尹江達笑道:「古少俠果是不凡,我早年曾與他動過手,不過他的橫練功夫倒也不錯。」
    古浪接口道:「他橫練功夫雖然不錯,但是致命處亦頗易攻。」
    尹江達雙目一亮,說道:「你說你知道他的死穴?」
    古浪微微一笑,說道:「婁弓的死穴,在他頷下一寸『天突穴』!」
    尹江達顯得非常驚異,望了古浪半晌,點頭道:「老爺子的眼光果然不錯,古少俠,你日後必可光大武林!」
    古浪連忙謙謝了幾句,知道他所說的老爺子,就是指的阿難子,忖道:「他以為是我發現的,其實全是哈門陀告訴我的。」
    才想到這裡,那艘小船已經接近了,小帆篷被吹得滿滿的,速度倒也很快。
    船頭上掛著燈,坐著一個年輕人,艙中透出了柔和的燈光。
    另外在船尾上,坐著一個操舵的舟子,靜悄悄的,沒有一些聲息。
    古浪看到這一片寒江夜船的景色,有一種如夢如幻的感覺,忖道:「如果沒有江湖上這些勾心鬥角的事情,人生該是多麼寫意啊!」
    尹江達望著遠遠而來的小舟,說道:「此人的膽子也太大了,竟敢深夜追蹤,幸虧我及時趕到,否則豈不驚擾了你們?」
    古浪笑道:「此事原是由我而起……」
    尹江達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此事與我們桑家堡也有很大的關係!」
    二人又談了幾句,那小舟相距已不過十餘丈了!
    船頭上的年輕人,站起來向大船望了望,然後轉身進入艙內。
    不大會的工夫,他出得艙來,招呼了一聲,掌舵的舟子立時與他把帆落了下來,然後操起了大槳,緩緩劃向大船。
    兩下相距還有五六丈時,小船立時定了下來,在江面上飄搖不已。
    石室已然扶著船舷叫道:「朋友,不懂規矩麼?」
    小船上的年輕人連忙站了起來,說道:「石爺,我們是送客人來的。」
    古浪忖道:「看樣子水面上的人也很怕桑家呢!」
    石室接口道:「什麼人?」
    隨聽艙內傳出道:「是我!」
    隨著走出了一個老人,燈光之下,滿頭白髮,正是久不相見的婁弓!
    古浪低聲說道:「果然是婁弓!」
    這時婁弓已在燈光下看清了古浪,他笑著說道:「哈哈!果然你在船上!古浪,想不到你小小年紀,交遊已是滿天下!」
    他只顧與古浪說話,顯然並沒有注意到尹江達及船上其他的人。
    古浪微笑道:「婁老師,許久不見,我以為你回轉原郡去了!」
    婁弓用手摸著花白的發須,笑道:「四川就是我的原郡,你要我回到哪裡去?」
    古浪含笑說道:「深夜寒江,能與婁老師相逢共語,真乃快事,但不知婁老師快舟相趕,有何見教?」
    婁弓用沙啞的嗓子說道:「古浪,這麼些日子都過了,你還與我裝糊塗麼?」
    古浪笑道:「婁老師的話在下實在不懂!」
    婁弓冷笑一聲道:「哼,既然遇見了,自可慢慢地談,難道你不請我上大船麼?」
    古浪道:「按理自然應該請婁老師過船相談,方是待客之道,不過在下只是作客,不便喧賓奪主。」
    婁弓漫不在意地說道:「那麼請你介紹一下主人吧!」
    他神態狂妄,好似根本就不把這些人放在眼中。
    古浪指了一下尹江達,說道:「這位便是此船的主人。」
    尹江達這才拱了拱手,道:「婁老師別來無恙,可還記得我麼?」
    婁弓一驚,他打量了尹江達半晌,不禁一震,面上也微微變色。
    尹江達笑道:「婁老師真把在下忘懷了麼?」
    婁弓驀地大笑道:「哈哈……真是天地太小了,尹老師,『三達寺』一別,我婁弓好想念你呢!」
    尹江達面帶笑容,語聲冷澀,說道:「彼此、彼此!」
    古浪大為驚異,忖道:「原來他們竟相識。」
    自從認出了尹江達之後,婁弓的神情便有些異常,他方纔的狂傲態度也收斂了很多。
    古浪看在眼中,忖道:「如此看來,以前婁弓一定吃過他的虧……那麼尹江達一定有一身出奇的武功!」
    這時尹江達大笑著說道:「故人相晤理應接待,婁弓老請上船吧。」
    婁弓這時已恢復了先前不在乎的勁兒,他微笑道:「此行不料得遇尹老師,真個大快人心,我婁弓可真要叨擾了!」
    他說到這裡,回頭對搖船的舟子道:「在此等我!」
    說罷之後,雙手輕提下擺,足點船板,身形微晃,已如一陣風似地跨江而過。
    他的身法雖無什麼出奇的招式,但是會武功的人,很容易便可看出,他有著極深的功力。
    婁弓落在了大船上,尹江達立時趨前抱拳道:「寒江之中得此良晤,真是難得,婁老師請入艙待茶。」
    婁弓笑道:「理當叨擾。」
    才說到這裡,石室突然跑來,在尹江達耳旁低語數句。
    尹江達濃眉微皺,說道:「知道了,過去看看!」
    古浪心中一動,忖道:「又發生了什麼事?」
    想到這裡,尹江達已對婁弓笑道:「婁老師此來是獨自前來,還是請了客人?」
    婁弓白眉一展,說道:「尹老師,難道你不知道我一向是獨來獨往麼?」
    尹江達笑道:「我只是隨便問一下,婁老師別見怪!如此看來,我們來了別的客人了!」
    婁弓及古浪都有些意外,尤其是古浪,忖道:「我行蹤如此機密,還有這麼多人追下來,若是哈門陀那可就糟了!」
    想到哈門陀,古浪便感到心驚,因為據他所知,目前除了丁訝外,幾乎沒有人能應付他。
    尹江達對婁弓說道:「真是抱歉,請婁老師先到艙中休息休息……」
    婁弓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不必!我隨尹老師去看看。」
    於是,一行人同往船身左側而去,在經過桑燕的船艙時,裡面一些聲息也無。
    古浪忖道:「這個姑娘真是奇怪,外面發生的事,她難道一些也沒有覺察麼?」
    他們一同來到了左側,果見另一隻小舟遠遠而來,尹江達對古浪道:「古少俠,這次來的是什麼人?」
    古浪搖頭道:「我亦不知道,不過除了『達木寺』那些老人外,不會再有別人了。」
    說到這裡,突聽婁弓道:「且慢!後面還有一隻船!」
    眾人聞言,同時把目光放遠,果見極遠之處,有一點燈光,搖搖晃晃。
    尹江達笑道:「這一下可熱鬧了。」
    婁弓也皺眉不已,原來他想趁虛而入,不料先後來了這麼多人,使得他的計劃又告失敗。
    極遠的那點燈光卻是快得驚人,將眾人的注意力都引了過去。
    以那隻小船驚人的速度看來,那船上的人,必定是個不平凡的人物。
    這時那隻小船已靠近了,燈光之下,看清了一個少女,靜立船頭。
    古浪忍不住脫口道:「童姑娘!」
    那人正是童石紅,她抬目看了古浪一眼,並未說話,神態很是頹喪。
    古浪正在奇怪,便聽艙中一人道:「怎麼,該到了吧!」
    那聲音一聽便聽了出來,正是況紅居的聲音,古浪心中忖道:「難怪童石紅如此頹喪,原來況紅居又把她找著了。」
    接著,白髮皤然的況紅居由艙裡鑽了出來,她更顯得目中無人,向大船上看了一眼,說道:「紅兒,到了,你怎麼還不上船?」
    說著她雙臂一振,如同一隻怪鳥般,落在了大船上,回頭催道:「快上來呀,死丫頭。」
    她那種狂傲的態度,就好像這隻大船是她的一樣,使得尹江達及古浪都很生氣。
    童石紅在她一連串的催促及責罵中上了船,她那雙明亮的眼睛向古浪望了一眼,很快地又避開了。
    古浪想到她要與自己同游的那件往事,心中不禁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趨前一步,說道:「姑娘,你……你好?」
    不料況紅居卻擋到面前,說道:「怎麼不好?」
    尹江達見狀道:「敢問閣下怎麼稱呼?」
    況紅居把頭一揚,說道:「我叫況紅居,這是我孫女童石紅!」
    尹江達尚未說話,況紅居突然跑到了船舷,叫道:「啊!這隻小船來得好快!」
    眾人的注意力立時又被吸引過去。
    果然,那隻小舟如同一隻飛射的箭一般,在水面上滑行如飛,劃出了極長的水線。
    船頭乘風破浪,點點水浪,落向兩旁。
    黑夜之中,那隻小船如同一條巨目閃爍的大魚一般,深深地震驚了每一個人。
    所有的人都出奇的安靜,全神貫注在那隻小船上。
    那小船似因速度太快,好幾次差點翻了過去,但都能化險為夷,並且越來越快!
    剎那之間,小船相隔只有五六十丈,眾人喘息之間,又逼近了十餘丈。
    不多時,小船相隔已只有十丈,卻突然停了下來,隨見一條人影,天馬行空般,陡然拔起,夾著一片袍袖擊空之聲,向大船上落來!
    船上眾人,儘管都是些江湖奇士,也不禁對此人的身手大為震驚!
    當他展露身形時,古浪不禁大驚失色!
    原來這人正是他深深畏懼的哈門陀!
    哈門陀此次出現,與他往日的行徑不大相同,那雙白眉下的雙目,射出了憤怒的火焰,令人不寒而慄!
    除了古浪外,眾人都不認識這怪老人,尹江達上前一步,拱手道:「老師父……」
    才說出了三個字,哈門陀卻像旋風似地打了個轉,眾人還沒看清他的動作,石室和六個掌船的人,已然全數倒在船板上!
    原來這麼一瞬之間,哈門陀已連續點了七個人的穴道,其身手之快,功力之深,簡直無與倫比。
    古浪心中大驚,忖道:「啊!他已開戒了!」
    原來哈門陀有十五年「封劍」之誓,這時竟提前開戒,越發使古浪感到事態嚴重了。
    尹江達及其他兩個老人,也感到極度地震驚,愕然相顧。
    尹江達說道:「老師父,這……這是做什麼?」
    哈門陀昂然而立,目光向眾人環視一周。
    當每一個人接觸到他的目光時,都不禁有一種冷寒的感覺。
    尤其是古浪,更是一陣陣地心跳,忖道:「這麼看來,一定是丁訝激怒了他……」
    哈門陀一言不發,其他的人似乎也都成了啞巴,怔怔地望著他。
    哈門陀把他們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最後才用冷澀的聲音說道:「擅登寶舟,實在有些冒昧!」
    他這幾個字,是對尹江達說的,字字冷澀,雖是道歉,冷傲猶在。
    尹江達已鎮定下來,用手指著倒在地上的石室等人說道:「老師父來得太驚人,手下人並未得罪閣下,不知為何如此?」
    哈門陀淡淡說道:「不會武功之人,最是大驚小怪,我只點了他們軟穴,一個時辰內自會醒轉,絕可無礙。」
    尹江達接道:「這且不提,敢問老師父所來為何?」
    哈門陀說道:「我正要告訴你們。」
    他說到這裡,用手指著古浪道:「古浪乃是我門中叛徒,我要把他帶走!」
    此言一出,尹江達及一船老人都很驚詫,正要說話,哈門陀卻搖手止住了他們,說道:「聽我說!」
    他這三個字,如同綸音一般,眾人立時沉默下來,靜聽下去。
    哈門陀把聲音提高了些,說道:「我來專為把古浪帶走,話說在前面,我不願意與任何人動手,但是如果有人攔阻,可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他這幾句話說得如同斬鐵斷鋼一般,令人無法插嘴。
    沉默了一陣,哈門陀又道:「諸位可同意我這麼做麼?」
    尹江達含笑說道:「老師父,或許你們有私事未了,不過古少爺上了我的船,便是我的客人,有任何事還請老師父擔待,等我們事完後再說。」
    哈門陀搖頭斷然道:「不行!」
    況紅居忍不住道:「你是什麼人?」
    哈門陀望了她一眼,冷然道:「不必打聽,江湖上沒幾個人認識我,就叫我和尚好了!」
    尹江達毅然道:「老師父若是這麼專橫,恕在下無法從命了!」
    哈門陀點頭道:「好,我話已說完,你們若不同意隨便你們怎麼辦!」
    他說到這裡,轉過了臉,對古浪道:「你怎麼說?」
    古浪昂然道:「我師父早已過世,你我沒有師徒之誼,我為什麼要跟你去?」
    哈門陀聞言冷笑道:「哼哼!好小子,你膽子越來越大啦。」
    他說到這裡,緩步向古浪走去。
    古浪不禁大為緊張,暗運勁力,全神貫注,注意著哈門陀的一舉一動。
    尹江達趕忙攔在古浪身前,正色道:「老師父別為難我……」
    話未說完,哈門陀喝道:「讓開!」
    不料況紅居卻攔了過來,說道:「和尚,你太不講理了!」
    哈門陀袍袖一甩,喝道:「滾開!」
    況紅居不禁被激怒了,叱道:「好無理的東西,我倒要會會你。」
    哈門陀鐵青著臉說道:「我看你還是別會的好!」
    況紅居怪叫一聲,雙掌如電,向哈門陀的前胸推來,口中怪叫道:「我看你憑什麼這麼……」
    話未說完,不禁驚得停了下來,原來哈門陀早已不知去向。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只聽哈門陀的聲音自背後傳來,說道:「況婆子!不要自找無趣!」
    況紅居雖然心驚,但是她也是江湖知名人物,既然出了手,萬無中途住手之理。
    她轉過了身,狠狠說道:「死和尚,我偏要會你!」
    一言甫畢,雙掌「追星趕月」挾著疾進的掌風,向哈門陀的面部擊來。
    哈門陀一閃身便自讓開,沉聲道:「你真找難看?」
    況紅居叫道:「看誰難看!」
    她大袖一反,五指如鉤,以雷霆萬鈞之勢,向哈門陀的前胸抓到!
    哈門陀怒道:「醜婆子,給我躺下!」
    只見他右掌微露,況紅居一聲悶哼,已然躺在了船板上!
    眾人不禁大驚失色,況紅居在江湖上也是第一流的人物,但是與哈門陀比起來,就如同一個三歲孩子與壯漢打架似的。
    由哈門陀的身手看來,船上諸人,簡直就沒有人能敵他。
    哈門陀點倒了況紅居之後,如電目光射在了婁弓的身上,說道:「你大概也不甘心,一齊躺下吧!」
    婁弓一驚,喝道:「難道我怕你……」
    哈門陀已然笑道:「把你的奇技使出來!」
    一語方歇,身如巨鳥撲過去,婁弓慌忙向左閃出了三尺。
    他反手一擊,掌力驚人。
    他飲譽江湖的奇技,挾著驚人的功力擊來。
    哈門陀一聲輕笑,身如飛鴻,已然消失。
    當婁弓感到不妙時,只聽哈門陀道:「他也躺下吧!」
    婁弓只覺腰眼一麻,「咕咚」一聲,倒在了船板上,不省人事。
    哈門陀舉手之間,連推兩個江湖怪人,尹江達及古浪都不禁變了色。
    哈門陀對尹江達說道:「尹老師,怎麼樣?」
    尹江達雖然心驚,卻也不能示弱,說道:「在下職責所在,恕我無法從命。」
    哈門陀一聲長笑,伸手二指,疾如旋風,向尹江達肩頭點來。
    尹江達連忙後退,閃出三尺,雙掌反切哈門陀的手腕,這一招也是奇快無比。
    但是哈門陀哪會被他封住,身形一晃,已然失蹤,尹江達便覺脅旁生風。
    他連忙閃身墊步,但是指力已由左來,尹江達正想以自己一生所學,與這怪人一拚時,但哈門陀不容他展開手腳,第三招時已把他點倒!
    這時只剩下古浪及童石紅兩人,哈門陀道:「你是個女孩子,我不要為難你!」
    說著緩緩向古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