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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風雲人物

古浪在「達木寺」大殿之內,突然發覺失去童石紅的下落,心中甚是奇怪,由於「觀音」像的晃動,使他明白殿中來了外人。
    他躲到「觀音」像之後,不一會的工夫,果然由一尊羅漢像後,探出半個人頭來。
    他手中早已扣了一把石子,當時抖手打去,同時喝道:「我看你出不出來!」
    飛蝗石帶起凌厲的破空之聲,流星一般,向那半個人頭打去!
    那人頭向後一縮,幾枚飛蝗石頓時落了空,打在牆壁上,發出一片聲響,震下了陣陣塵埃。
    就在飛蝗石出手之後,古浪已經閃電般的由觀音像後閃了出來,身子一晃,撲向那尊羅漢像。
    但是當古浪才到了羅漢像旁邊,耳旁似聽一陣風聲,再轉到羅漢像後面一看,空空洞洞,那人早已不見了。
    古浪好不驚異,忖道:「這人好快身法!」
    他心中很是氣憤,但是敵暗我明,卻是無可奈何。
    環顧這間大殿,除了些佛像之外,別無藏身之處,心中不禁想到:「我且把這些佛像都扳倒,看你何處藏身!」
    想到這裡,立時順手把那尊羅漢像搬起,平放在地上。
    接著,又把其餘的十幾個羅漢像,完全放平下來。
    奇怪的是,仍沒有一個人影,既看不見那暗中隱匿之人,也見不到童石紅。
    現在,只剩下了如來佛的金身大像了,古浪忖道:「莫非他躲在那後面?」
    於是,身形一晃,又撲到了如來佛像旁邊,正要探身向後望去,突然一聲極大地推門之聲傳了過來!
    古浪吃了一驚,急忙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傴僂的背影,雙手托著童石紅,由殿門口飛快地撲了出去,一閃而逝。
    古浪不禁驚怒交加,大喝一聲:「匹夫!哪裡走?」
    他急怒之下,身如一陣狂風似地撲了過去,當他逼近殿門時,那人早已越出廟牆。
    古浪怒火燒天,「砰」地一腳把殿門踢開,身子一閃來到院中。
    他毫不停留,腳下點了一點,身如怪鳥一般,就上了牆頭,細雨之下,向前望去。
    風雨交加,草木呼嘯,「哈拉湖」水被細雨打出了千環萬線,那人早已去得毫無影蹤。
    古浪氣得頓足而歎,自語道:「罷了!我古浪自詡為少年奇人,想不到來到『哈拉湖』後,竟是連番受挫!」
    他才說到這裡,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起自身後,說道:「不要緊,師父為你出氣!」
    古浪回頭一望,見是哈門陀,正要詢問,哈門陀已經接著說道:「他跑不了的,回頭我擒回來由你發落!」
    說罷,身子一晃,一陣風似地向山下落去,古浪連說一句也沒來得及,連忙追了下去!
    哈門陀的身法快速已極,古浪拚命地追,卻是趕他不上。
    哈門陀回過頭來,低聲叱道:「你別跟著我,以免打草驚蛇!」
    古浪雖在擔心童石紅的安危,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停下腳步,忖道:「有哈門陀出手,總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哈門陀幾個閃身,已經到了山下,古浪再望時,已經失去了他的影蹤。
    過了一會,遠方似乎傳來幾聲輕微地喝叱之聲,古浪很想趕下去看看,可是想到哈門陀脾氣古怪,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大約半盞茶的時間,山下的喝叱之聲,已經停止了,古浪正在焦心地等待結果,突聽樹梢一陣輕響,緊接著一條龐大的身影自天而降。
    古浪大吃一驚,雙掌一錯,便自閃開!
    可是那條人影,有如一陣怪風似的,緊迫著古浪的身形撲了過來。
    古浪大喝一聲,丹田之氣猛提,雙掌倏然自胸前推出,「蓮子吐心」,帶著一股極大的勁力,向來人前胸猛擊過去!
    但是仍然落了空,那人像是一隻蒼鷹般,已飄到了他的身後。
    古浪一慌,左旁已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徒兒莫驚!是我!」
    古浪聞言不禁驚喜交集,已見一個瘦弱的老人轉到了面前,正是阿難子。
    阿難子面容嚴肅,向山下望了一眼,對古浪說道:「隨我來!」
    說罷身子一晃,已然到了林中,古浪連忙跟了進去。
    阿難子一陣急走,來到叢林深處,停下腳步,回身說道:「古浪,我還有些事囑咐你!」
    古浪能夠再次見到阿難子,高興非常,拉住了他的手,說道:「師父,可是你把童姑娘帶走的?」
    阿難子不回答他的話,說道:「明日開始,便是群雄畢集,奪取『春秋筆』的時候,我還有些重要的事必須告訴你。」
    古浪見他說得如此嚴重,連忙說道:「師父有事請吩咐!」
    阿難子卻又突然沉吟起來,目光望著遠方,似在沉思,古浪頗為奇怪,說道:「師父,你有什麼心事?」
    阿難子的目光回到了古浪身上,半晌說道:「我在想,我交給你的擔子太重了!」
    阿難子突然說出這種話來,古浪更感驚異,但是也感到很惶恐,怔怔地望著他,不知說些什麼好。
    阿難子一雙精光四射的眸子,似乎要把古浪看透,半晌才又道:「我在想,我如此草率地把『春秋筆』托付給你,給你留下了一生的危難,或許太不公平了。」
    古浪惑然說道:「師父,能夠得到『春秋筆』,是曠世的仙緣,我不怕什麼危難!」
    阿難子點點頭,說道:「話雖如此,可是你這一生在江湖中,恐怕是不得安寧了!」
    古浪昂然說道:「師父放心!只要是維護正義,我古浪是不懼任何艱險,不怕任何犧牲的!」
    古浪語氣堅定,態度誠懇,阿難子很高興地點了點頭,說道:「你有這等志向就好,我現在抽出時間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一消息,明日一早,大批的江湖客都要趕來了。」
    古浪還沒來得及開口,阿難子已經接著說道:「這一次來的人數雖然不多,但都是厲害的人物,你的處境至為危險,在他們這些老傢伙面前,可是一點破綻也不能露出,否則我交給你的任務,就很難完成了。」
    他說到這裡,引頸四望,古浪正要接口,他又說道:「哈門陀快回來了,我沒有多少時間耽擱,現在我交給你一件信物,萬不可遺失!」
    他說著,由大袖之中,取出了一個紅色透明的圓珠子,用三指夾著,揚了起來,說道:「我留下信,要你去見一個異人,若是沒有這個信物還是不成的。」
    古浪舉目望去,只見那粒珠子通體透明,紅光照人,在珠子之上,刻著一朵金色的梅花,美麗無儔。
    阿難子又接著說道:「這類珠子,一共有二十八粒,流傳到外面的,只有這一粒,以後你去見那人的時候,若是沒有這粒珠子,必然有很多麻煩!」
    他說著把珠子遞了過來,古浪謹慎地接過,忍不住問道:「師父,這珠子的主人到底住在什麼地方呢?」
    阿難子微笑搖頭,說道:「這人的詳細情形,我都已寫在信上,你以後自然會知道……」
    他說到這裡,又引頸向山下看去,接著說道:「哈門陀上來了,我也該走了!」
    古浪正要多問他兩句,但是阿難子已經像一陣風似地走了。
    古浪向他的去處瞭望,已是杳如黃鶴,不禁深深感歎,自語道:「真是奇人如風啊!」
    他正在感歎,身後傳來腳步之聲,回身一看,哈門陀滿面怒容地走了上來。
    古浪迎上前問道:「怎麼樣了?」
    哈門陀面罩寒霜,揮了揮手,說道:「不必多問,隨我回廟去!」
    看這情形,古浪知道他是沒有把童石紅追回,童石紅準是被阿難子帶走了,所以古浪也就不再為她擔心了。
    但是他卻想不透,如果是阿難子把童石紅帶走,為什麼不向自己說明呢?
    古浪才想到這裡,哈門陀已經回頭叱道:「還不走?在這裡發什麼呆!」
    古浪心中很是不悅,嘴上答應了一聲,心中忖道:「他一定在山下吃了虧了!」
    哈門陀怒氣沖沖地向上疾走,雖然未見他縱躍,但是行動如飛,古浪連忙緊緊追了上去。
    不一會的工夫,就回到了廟中,古浪知他不悅,所以也不提剛才的事。
    哈門陀突然轉身面對他,沉聲說道:「明天就要開始了,你可不要再給我找麻煩了!」
    古浪有些不服,哈門陀又接著道:「以後要是那個姓童的女孩再來,你少答理她,知道了麼?」
    古浪忍著怒氣,點了點頭,哈門陀又道:「可惜我沒有足夠的時間傳你武藝,現在時不我予,沒有什麼補救的辦法了,明天一早你不要離我寸步,知道了麼?」
    古浪到現在為止,還弄不太清哈門陀的用意,但是因為有阿難子的囑咐,仍然連聲地答應下來。
    哈門陀又道:「若是沒有我的吩咐或暗示,你絕不可輕舉妄動!」
    古浪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一夜,古浪處在極度的緊張和興奮之中。
    明天一早,將有一群江湖上極厲害的老人,到「達木寺」來爭奪「春秋筆」——而這只筆現在正在他的懷裡。
    哈門陀一直在古浪耳旁煩絮不已,半夜方休,古浪唯唯諾諾,只知道他囑咐自己不可妄動,一切要聽命於他。
    翌晨,濛濛細雨居然停了,更怪的是,天邊竟掛上了一輪旭日,金紅色的陽光,照耀著被雨水新洗的山林、廟宇,景色煥然如新。
    古浪一大早起來,趕到前面禪房,卻找不到哈門陀,他室中的物件,均已全部不見,好像已經離去。
    古浪心中頗為詫異,走到廟門口,望著新洗無塵的石階,一直通下山去,「哈拉湖」
    碧如古玉,如此美景,令人心曠神恰。
    這一剎那,古浪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忖道:「這些江湖上的人,為什麼不享清福,而要互相爭殺呢?」
    古浪想著,不禁探手入懷,摸著那只春秋筆,心中想道:「眼前就有一大群人為了這『春秋筆』,要拚死拚活了……」
    才想到這裡,突聽身後一聲沉深的咳嗽之聲。
    古浪嚇了一大跳,急忙跳開一步,下意識地、用手緊緊地握著懷中的「春秋筆」。
    回頭一看,原來是哈門陀,古浪受了一場虛驚,不禁暗笑自己庸人自擾。
    哈門陀一雙凹目閃閃發亮,說道:「你為何如此緊張?」
    古浪噓了一口氣,笑道:「我當是來了暗襲的人呢!」
    哈門陀點了點頭,說道:「嗯,能夠提高警覺最好,你的手放在口袋中,莫非要取什麼厲害的暗器?」
    古浪心中一驚,極力地鎮定著,說道:「我……我只是想取出金錢鏢防範一二……」
    哈門陀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在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表情。
    古浪心中暗自戒備著,他彷彿感覺到,哈門陀已經漸漸地疑心自己了。
    哈門陀走進廟門之後,說道:「他們就快來了,如果有人問你,不可說我在此!」
    古浪答應一聲,哈門陀又道:「這一次聚會並無主人,來的人也都很怪異,如果他們不來找你,可以不必理會,我隨時在你身旁,必要的時候自會出現!」
    說完之後,施施然地向廟後走去,古浪雖然一肚子疑惑,但是他知道問也問不出結果,所以也不再追問。
    霎時間哈門陀已經去得無影無蹤,偌大的一座古廟,只剩下了古浪一個人。
    他極力地平抑著自己緊張的情緒,等待著那一群古怪老人的到臨。
    旭日高昇,但是仍然冷嗖嗖的,古浪等得有點不耐,不知道究竟有些什麼人物要來,更惦念著阿難子的安危和日後自己的重任。
    對於一切都感到惶惑和不解,空山古寺,更令人有一種如夢的感覺。
    古浪正在癡想之際,突見山下一團灰影,如箭矢般地射了上來。
    他心不禁一驚,忖道:「果然有人來了!」
    一念未畢,那人已上來了十餘丈,由於相隔尚遠,古浪看不清他的面貌,但卻被他的出奇的身手所震驚,暗自想道:「此人的功夫真高!」
    這一瞬間,那人又上來了十數丈,肥大的衣衫,隨風飄搖,活似一隻巨大的蝴蝶。
    古浪已可看清他的面貌了,只見他身子瘦小,頭部奇大,雙目深深地凹了進去,發出炯炯的光芒。
    他穿著一件葛黃色的道袍,或許是頭髮過於稀少,所以光禿禿的,像是個和尚。
    古浪心中一動,立時想起了那十幾具石人中,有這麼一個人物,名叫婁弓,他所擅長的功夫是「萬手琵琶」。
    就在古浪驚異不定的當兒,婁弓已經爬上了山坡,站在廟門外。
    他用手摸著滿是皺紋,卻無鬍鬚的下巴,抬起一雙老鷹般的眼睛,望著「達木寺」
    三個大字的橫匾。
    古浪心中暗想:「這人長得真可怕!」
    一念方畢,那人頻頻地點著頭,用濃厚的兩湖口音,自語道:「還是老樣子……」
    說著,慢吞吞地走進了廟門。
    他上了山坡之後,與古浪相距不過數尺,進廟之時,又從古浪身旁經過,但是好像根本就沒有看見古浪一般,連目光都沒有瞟他一下。
    古浪心中很是奇怪,忖道:「這個人真怪!」
    他在門口張望了一陣,不見有別人來到,便也轉身走進廟來。
    只見婁弓坐在正殿門口的石階上,雙手套在肥大的道袍中,曬著太陽,好似非常舒適。
    古浪走進來,他仍然是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好像是一隻懶貓。
    古浪記著哈門陀的囑咐,雖然好奇,也未去找他攀談,卻在他身旁不遠之處坐了下來。
    古浪坐下之後,側面望著婁弓,見他雙目半睜半閉,兩條腿伸得直直的,身子靠在一根柱子上,一動也不動。
    偌大一座古廟,冷冷靜靜,婁弓及古浪各坐一隅,彼此一言不發。
    古浪心中想道:「天底下真是什麼怪人都有,像婁弓這樣視人若無的,也實在太少有了!」
    他好幾次忍不住想說幾句話,可是想到哈門陀隨時在暗中監視,只得忍下來。
    他們二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足有半盞茶的時間,婁弓別說說話,就是連坐著的姿態也沒有改變一下。
    古浪實在有些不耐,正想起身再到廟門口去走走,突聽一陣輕微的腳步之聲,傳了過來。
    古浪連忙抬頭望去,並未見人,但是腳步之聲由遠而近,分明是又有人來了。
    婁弓仍然倚靠著柱子,一動也不動,像個半死的人。
    古浪望了他一眼,暗想:「稍時又有人來了,我看你是否還是如此!」
    才想到這裡,一個人已然到了廟門口,他也像婁弓一樣,抬著頭,望著廟門上的橫匾,輕聲地自語道:「達木寺!又來了……」
    古浪細細打量他,不禁又是一驚!
    這新來的老人發須均白,長髯垂胸,身材高而瘦,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袍子,足下是一雙黑布面的薄底鞋。
    他的臉龐,就像他的身材一樣,消瘦露骨,半禿的眉毛,緊緊地壓著眼皮。
    古浪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人正是十七個石人中的第一個——莫雲彤!
    連續地來了這樣兩個非凡奇人,使古浪不禁緊張起來,少時將會發生什麼事,他也不敢想像。
    莫雲彤在廟門口稍事逗留,便也進得廟來。
    他早已望見了婁弓和古浪,走到婁弓身旁時,向他拱了一下手,一言不發走向了一旁。
    婁弓也微微地點了點頭,他們二人雖是打過了招呼,但是沒有說一句話。
    莫雲彤打過招呼之後,便倒背著手,在前院之中緩步蹀踱,打量著這座破落的寺院。
    古浪見他們二人如此怪異,忖道:「難道他們都是啞巴不成?」
    才想到這裡,婁弓突然開口道:「怎麼人才來了這幾個?」
    由於他說話時並未看著古浪,古浪也不知他是在向誰說話,弄得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
    這時莫雲彤接口道:「急什麼?路上都碰見了,還怕他們不來?」
    他們二人隔著老遠說話,彼此誰也不看誰一眼,真是怪極了!
    說過這一句之後,二人又沉默下來。
    古浪乾脆也靠在了柱子上,一言不發,靜靜望著他們。
    婁弓突然站了起來,雙手由袖袍中抽出,伸了一個懶腰,說道:「今天的事情不太妙!」
    他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弄得古浪莫名其妙,但聽莫雲彤接口道:「怎麼,可是你又算過卦了?」
    婁弓微微一笑,說道:「剛才無事卜了一卦,今天的事情必敗呢!」
    莫雲彤回過身子,大笑道:「哈……你那套卜卦的功夫還是少來的好,誰要信了你,可就遭殃了!」
    婁弓冷笑一聲道:「你不信就等著瞧吧!」
    莫雲彤又道:「既然你說事情必敗,你何必還呆在這兒?不如回家算了!」
    婁弓面現不悅,但並未回他的話,反向古浪招了招手,說道:「孩子,你過來!」
    古浪一怔,站起身子,走了過去。
    婁弓與古浪站在一起,卻幾乎矮了一個頭。
    他一雙深邃的眼睛,望著古浪,說道:「你是幹什麼的?」
    古浪答道:「不幹什麼!」
    古浪的話,似乎使婁弓生了氣,他由鼻中哼了一聲,說道:「哼!不幹什麼?那你跑到廟裡作什麼來了?」
    古浪很是不悅,說道:「我住在廟裡,你們來做什麼?」
    婁弓上下望了古浪好幾眼,說道:「你在廟裡住了多久了?」
    古浪說道:「好幾個月了!」
    婁弓還未說話,莫雲彤突然走了過來,說道:「道爺!你與這毛孩子扯什麼?他若是多事,也不過是白送死!」
    婁弓翻了一下眼睛說道:「白送死?照我的卦,今天的事要敗在小孩子的手裡!」
    他的話又引起了莫雲彤的一陣大笑,古浪卻暗暗驚心。
    古浪心中暗驚,因為婁弓的話,已經顯示出,他對古浪存有戒心了。
    莫雲彤仰天大笑,態度輕狂已極,古浪心中憤怒萬分,恨不得給他一掌。
    莫雲彤的狂笑,顯然也激怒了婁弓,但是他並未發作,一雙精光四露的眼睛,緊緊地盯在莫雲彤的臉上。
    莫雲彤正笑得高興,門口走進了一人,莫雲彤的笑聲突然停止,與婁弓二人同時回頭向來人望去。
    古浪好不詫異,回身望時,進來的人卻是琴先生的傳人石明松。
    石明松的精神很是沮喪,無精打采地,向婁弓及莫雲彤拱了拱手,說道:「兩位師伯,你們早來了?」
    婁弓含笑點了點頭,說道:「我們才到不久,令師呢?」
    石明松冷冷說道:「不知道!」
    說過之後,走到古浪身旁,拱了拱手,說道:「古兄你好。」
    古浪含笑答道:「山居倒也舒適,石兄可要到我房中小坐?」
    石明松這時才展露出一些笑容,說道:「不必了。我們就在此處談談吧!」
    古浪彷彿感覺到,石明松有著滿腹心事,他那一雙劍眉,始終微微地皺著,使得他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大了許多。
    婁弓和莫雲彤,對石明松都顯得很親切,古浪心中想道:「這必然是因為琴先生的關係。」
    這時婁弓和莫雲彤,已經推開了正殿之門,入內觀賞佛像去了,天井之中,只剩下古浪和石明松二人。
    石明松低聲地問道:「古兄,那天傳你武功的老人,可是阿難子?」
    古浪心中一驚,想到阿難子不久就要現身,知道瞞他也瞞不過,便道:「我不知他是什麼人,只是在廟中遇見的。石兄,以你看他是什麼人呢?」
    石明松俊目一閃,說道:「我想他不是阿難子就是門陀和尚!他怎麼會傳你武功的呢?」
    古浪謹慎地答道:「有一天晚上,我在後院練武功,那老人突然出現,他告訴我,春秋筆早已有人取去,叫我不要再存幻想,我當然不肯相信他的話,他就說,我看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量,不應為了貪圖春秋筆而送了性命,我現在傳你一點功夫,你趕快離開此地吧!」
    古浪說到這裡,石明松忍不住問道:「就是我碰見的那一次麼?」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就是那一次,由於你中途出現,攪散了局,到現在我還沒有再見過他!」
    古浪編造了這一套假話,心中很感歉疚,但是阿難子一再吩咐,要自己小心石明松,所以不得不如此。
    石明松靜靜地聽完,點了點頭,說道:「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我還當他傳你春秋筆法呢!」
    古浪心中又是一驚,笑了笑說道:「莫說他不可能是春秋筆的主人,就算是的,又豈肯這麼輕易地傳授給我?」
    停了一下,石明松又問道:「上次我問過你,你沒明白表示,你為何到『達木寺』來?」
    古浪不答他的話,反問道:「你為何來?」
    石明松一笑說道:「如此說,我們都是為春秋筆而來了?」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你們都是為春秋筆而來,可是我卻不然……我與阿難子有血海深仇,此來是報仇的……」
    說到這裡,殿門咿啞一聲敞開,莫雲彤走出殿來了,古浪乘機停了下來。
    石明松將信將疑,啊了一聲,怔怔地望著古浪。
    恰好這時,莫雲彤走過來,古浪便藉著望他,把頭扭了過去,莫雲彤走近,目光閃閃地望了古浪幾眼,對石明松說道:「明松,這人是誰?」
    古浪冷冷說道:「我姓古,叫古浪!」
    莫雲彤把古浪的名字,輕聲地重複了兩遍,撇著嘴說道:「古浪……這名字真是古怪!」
    古浪好生不悅,頭一扭走了開去。
    莫雲彤又發出了一聲冷笑,說道:「年紀輕輕,已是這樣驕傲,將來還得了!」
    古浪實在忍不住了,正要回口頂撞,突然想到哈門陀的吩咐,便又忍下,負氣走出了廟門。
    莫雲彤便與石明松聊起天來,婁弓進殿之後,一直未見出殿,敢情這個人竟在殿裡參起佛來了。
    古浪在嶺頭之上,向下瞭望,便見一個醜陋的老婆婆,與一個極美的少女,一同上山而來。
    這二人熟得很,正是況紅居與童石紅。
    古浪心中很是詫異,忖道:「昨天童石紅突然失蹤,究竟是不是阿難子所為呢?」
    不一會的工夫,她們祖孫二人,已經上了山坡,童石紅一見古浪,本要走過來,卻被況紅居一把拉住,說道:「別理他!」
    說過之後,拉住童石紅的手,由古浪身前昂然而過,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古浪心中好不憤怒,忖道:「這一群老怪物真是可恨……」
    這時山下又來了兩個人,一路好像賽跑一樣,跑得比飛還快。
    不過是一剎那的工夫,兩人已跑上了山頂,一齊停下了步子,恰是不先不後。
    其中一人操著濃厚的河南腔,說道:「奶奶的,你的輕功越來越好了!」
    另一人用川語說道:「你還不是一樣!」
    古浪打量這二人,見那河南人也有七十以外,身子矮胖得如同一個圓球般,滿臉的肉擠在一起,神情非常怪異和滑稽。
    此人就是威震武林的谷小良。
    另外一人中等身材,皮膚黑得如同鍋底,穿著一件兩截式的夏裝,手中拿了一把竹扇。
    古浪也看過他的石像,知道他就是武林奇人石懷沙!
    這兩個人的同時出現,好像是一陣怪風似的,使人有一種異常的感覺。
    現在,十七個石人之中,未死的除了琴先生以外,都到齊了。
    他們二人說了這幾句話後,目光一齊轉到古浪的身上。
    谷小良說道:「這就是琴先生的弟子,叫石明松的麼?」
    石懷沙搖了搖頭說道:「石明松我曾見過一次,不是他!」
    谷小良眨了眨眼睛,對古浪說道:「那麼你來這裡幹啥?」
    這些老人說話都非常難聽,古浪氣得不得了,沒好聲地說道:「我是來出家的!」
    古浪信口胡說,倒把兩個老人弄得一怔,互相對望一眼。
    谷小良提高了聲音道:「你說啥?到這兒來出家?」
    古浪點了點頭,說道:「不錯!我是來出家的!」
    石懷沙睜大了一雙眼睛,說道:「這麼說,這廟裡有和尚了?」
    古浪答道:「和尚多著呢!快進去看吧!」
    谷小良及石懷沙顯得更為驚異,二人對了半天目光,又打量了一下廟宇,這才匆匆地進入廟中。
    古浪心中不禁暗笑,忖道:「這兩個天下奇人,都像孩子般的天真,這麼輕易便被我蒙騙了!」
    他又在廟門口張望一陣,始終不見阿難子出現,心中很是失望,正要回身入廟,卻見谷小良及石懷沙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
    古浪知道是怎麼回事,但是他卻了無怯意,站在那裡等著他們。
    谷小良及石懷沙匆匆地走到了古浪的面前,古浪含笑問道:「二位前輩有什麼事?」
    谷小良瞪目說道:「什麼事?你的頭!」
    古浪故意裝傻,用手摸著自己的頭,說道:「我的頭怎麼樣?」
    谷小良氣為之結,怒喝道:「放屁!你說廟裡有和尚,哪裡來的和尚?」
    古浪道:「怎麼沒有?還有些女和尚!」
    谷小良一怔,說道:「怎麼,這小子有毛病不成?」
    他說著,用目光徵求石懷沙的意見,石懷沙搖了搖頭,說道:「難為你這麼大歲數,竟栽在孩子手裡!」
    谷小良這才明白受了古浪的愚弄,不禁氣得面如土色,身子一晃,一隻肥胖的短手,已經抓住古浪的衣領,厲聲喝道:「小子!你真是找死不成?」
    古浪覺得他臂力奇大,扯得自己頭頸生痛,但是他決不驚慌,雙目炯炯地望著谷小良。
    這時石懷沙搖了搖手,說道:「老谷!你還是這脾氣,對一個小孩子,值得如此嗎?」
    谷小良好似氣憤已極,呼嚕呼嚕地說道:「奶奶的!真是瞎了狗眼,居然敢戲弄我,可能這小子不知道我是……」
    話未說完,古浪已接口道:「你是谷小良,我怎麼不知道?」
    谷小良一驚,鬆開了手,冷笑了兩聲說道:「小子!如此看來你是有心人了?」
    正說到這裡,突聽廟內一陣紛亂。
    谷小良、石懷沙與古浪三人,同時轉身,向後望去。
    天井之內,那些老少奇人都站了起來,正殿的門口,站著一個青衣老人。
    古浪第一眼看到那個老人,不禁驚喜交集。
    那老人一襲薄衣,隨風飄動,正是這一群天下奇人所要尋找的阿難子。
    谷小良及石懷沙這時也顧不得再與古浪鬥氣,匆匆地趕進了廟中。
    古浪也跟了進去,只見阿難子含笑自如,坐在一張預先備好的竹椅上。
    一大群江湖人,團團地把他圍住,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阿難子的目光,飄過他們每一個人,然後微笑著說道:「能夠再見各位,我真是高興得很,只是昔年老友缺了幾位,很是遺憾。」
    他說話之際,目光始終不向古浪一瞥,古浪滿腹心事,極欲與阿難子一談,卻是無可奈何,心中焦急不已。
    突然之間,他想到了阿難子的再三囑咐,心中一驚,連忙平靜下心情,不使焦急外露。
    阿難子說完之後,眾人有一段極短暫的沉默,莫雲彤接著說道:「只要你還健在,我們就夠高興的了。」
    阿難子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我既與各位好友約好了,自是不能叫你們失望的。」
    他說到這裡,目光向四下遊巡一匝,然後接著說道:「今年突然少了好幾位老朋友,卻多了幾位年輕的朋友,倒是在我意料之外!」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目光恰好停在古浪的身上,古浪接觸到他那一雙充滿了慈愛的眼光,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由於阿難子的話,那一群江湖老人,便對三個年輕人注上了意。
    尤其是谷小良,當他的目光與古浪接觸時,狠狠地瞪了一下。
    古浪避開了他的目光,發覺石明松也一直在注意著自己,暗生戒心,忖道:「阿難子的推測果然不錯,石明松一直在注意我,我可不能落些什麼在他眼中。」
    他想到這裡,立時偏過頭,也將一雙俊目緊緊地盯在石明松的臉上。
    這麼一來,石明松的目光才算移開了,古浪心中暗笑,忖道:「現在總算有法子了,下次只要你再看我,我就看你。」
    童石紅在人群之中,好像有些不知所為,她的一雙秀目,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彷彿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阿難子很舒服地坐在椅子上,他兩隻手攤了一下,笑著說道:「近年來身體不好,時常感到腿軟,恕我坐著與各位談話……這荒山古廟,缺少桌椅,各位若是不拘小節,就請隨地而坐吧!」
    他說完之後,谷小良第一個坐了下來,說道:「對!站著怪累的,大家坐下來聊聊,總不能見面就拚命呀!」
    他人本來就矮,坐下之後只剩了一團,看來非常滑稽。
    其他的老人,目光都向谷小良射去,看得他很是不安,口中喃喃道:「看啥!坐呀,坐呀!」
    可是除了他以外,沒有第二個人坐下,他氣得低聲地罵了一句:「奶奶的!」
    這時阿難子又說話了,他道:「除了琴先生以外,恐怕不會再有人來了吧?」
    話才說完,莫雲彤已經接口道:「恐怕不對,除了琴先生之外,還有一個本地的和尚!」
    他的話引起了眾人的驚異,阿難子也面露詫異之色,說道:「怎麼,出家人也參與此事?」
    谷小良坐下之後,被眾人擋住視線,一些也看不見,他又匆匆地站了起來,找了一個空隙,叫道:「老莫!你說是誰?」
    莫雲彤笑了笑,說道:「青海我很少來,阿難子師父大概知道,此處可有個和尚叫門陀的?」
    他提出了門陀和尚之後,眾人都紛紛猜疑,因為他們行走江湖數十年,就沒有聽說過「門陀和尚」其人。
    阿難子卻是一言不發,臉上也看不出有什麼表情,只是靜坐椅子上,聽著眾人的討論。
    那一群老人交換了一會意見,彼此都沒有聽說過此人,這才把注意力又轉回到阿難子的身上。
    阿難子笑著說道:「不錯,我倒認識門陀和尚,但他仍是個不會武功之人,不足為慮。但不知莫師父怎會提起此人?」
    莫雲彤陰陰地笑了笑,說道:「我前此不久在廟中遇見過。」
    阿難子接口道:「哦?門陀師父何時來過此地?這倒怪了!」
    沉默了半天的婁弓,此時發話道:「少談這些不相干的事,春秋筆到底怎麼樣了?」
    他聲若洪鐘,與他瘦小的身形不大相配,但由於他提到了春秋筆,立時把眾人的注意力引集了起來。
    眾人突然沉默下來,空氣顯得很靜,但卻隱伏了危機。
    十數道目光,一齊射向阿難子的身上,靜待他的回答。
    阿難子面上仍帶著那絲和善的微笑,用著平靜的聲音說道:「婁師父,多年都等了,何必急在一時?按時間算來,明天早上才到呢!」
    婁弓聳了一下狹小的肩膀,說道:「既然人都來了,何必還要等?」
    阿難子笑道:「我倒無所謂,不過琴先生未來,我們不等到明天早上,恐怕有些說不過去吧!」
    婁弓的眼睛,向石明松一瞥之後,嘴唇蠕動了一下,似想說話,但又忍住了。
    提到琴先生之後,這些老人臉上的表情都怪異得很,古浪看在眼內,忖道:「難道琴先生真是厲害無比麼?」
    阿難子又道:「我個人也想早些把此事結束,不過為了公平起見,還是等琴先生到來好些,今夜大家久別重逢,恰好借此機會話舊一番,不知各位以為如何?」
    況紅居一直沒有說話,這時接口道:「我不反對!」
    阿難子笑道:「況老師既不反對,我想別位也是一樣了,我們由現在起,直至明日之前,請莫提春秋筆之事!」
    谷小良聽了這話,首先感到不滿,可是其他的老人均未開口,所以他也只好忍了下來。
    於是,這一群老人慢慢地散開了,各人作各人的事情,況紅居與童石紅在一旁閒聊,婁弓靠在柱子上打盹,谷小良則拿出了乾糧大吃不已。
    古浪很希望趁這個機會,與阿難子談談,可是莫雲彤及石懷沙正在與阿難子聊天,自己無法插進去。
    童石紅雖然在與況紅居談話,但是一雙妙目卻不時地溜到古浪的身上。
    只有石明松,他獨自跑到了廟門口,坐在石階之上,雙手抱著膝,遙望「哈拉湖」
    發怔。
    古浪獨自站了一會,覺得很是無聊,便走出了廟門,來到石明松身旁。
    石明松好似想出了神,古浪來到他身邊,他仍然沒有發覺。
    古浪輕輕地咳嗽一聲,說道:「咳!石兄,你在想些什麼?」
    石明松這才抬起頭來,望了古浪一眼,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只是些自身的事,與他人無關。」
    說完之後,又垂下了頭。
    古浪彷彿感覺到,石明松心底蘊有極大的憂傷,不禁生出一種莫名的同情。
    他坐在石明松的身旁,目光也投向了山下的「哈拉湖」。
    這時太陽已經高昇,萬里晴空,湖中碧波如鏡,如被偶爾刮來的秋風,吹出了千萬紋線,越發顯得引人。
    他們二人並坐了半晌,石明松既是一言不發,古浪也想不出什麼話說。
    那幾個老人的談話聲,不時地傳了出來,古浪也被這情景勾起了往事,默想著自己十幾年悲愴的歲月,心頭慼慼。
    他正想得入神之際,石明松突然開口道:「那天傳你功夫的人,果然是阿難子!」
    古浪驀地驚覺過來,連忙接口道:「是呀!真是沒有想到!」
    石明松露出一絲淺笑,說道:「這類奇人,別人想謀一面都難如登天,他怎麼會自動傳你武藝呢?」
    古浪心中一驚,知道那天的事落在石明松的眼中,已經使他起了很大的疑心。
    石明松說過之後,雙目炯炯地注視著古浪,靜待古浪的回答。
    古浪搖了搖頭,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或許他要我不要參與這件事吧。」
    石明松微微一笑不再說話,古浪也知道自己的解釋太勉強,但除此之外,也想不出什麼話說。
    古浪心中忖道:「我何不問他幾句,省得他一直問我。」
    古浪想到這裡,便道:「石兄,那天在小茅屋前所見的老人,莫非就是琴先生麼?」
    石明松冷冷說道:「你明明知道,何必問我?」
    古浪一怔,續道:「恕我多問一句,你與琴先生到底是父子,還是師徒呢?」
    他的話才說完,石明松突然站了起來,他面上有一層冷霜,用異常的聲調說道:
    「此事不勞費心!」
    他說過之後,返身走入了「達木寺」。
    古浪倒被他弄得氣惱不已,他本來想與石明松多親近一些,但是對方好似一塊冰似的,與人格格不入。
    古浪心中忖道:「我來此也是為了自己的事,既然無緣,還是少來往的好。」
    才想到這裡,突聽廟內一陣大吵,一個粗暴的聲音叫道:「老莫!你當我是瞎子不成!」
    古浪心中一驚,連忙趕了進去,只見谷小良暴跳如雷,繼續罵道:「奶奶的!我老頭子眼睛裡可是揉不進沙子的!」
    古浪心中忖道:「怎麼又是他?」
    想著,匆匆趕到了近前。
    只見在谷小良及莫雲彤二人的腳下,有白粉畫的一隻棋盤,已經被踩踏得一片模糊。
    原來谷小良及莫雲彤二人,是為了下棋而爭吵起來的,古浪不禁覺得好笑。
    這時谷小良暴跳如雷,莫雲彤臉上掛著一絲鄙夷的笑容,雙手抱著肩,一言不發。
    谷小良叫道:「奶奶的!沒種就不要來,來輸了竟這麼沒出息,當我三歲孩子麼?」
    這時石懷沙跑了過來,問道:「老谷,啥子事情?」
    谷小良用手指著地上的棋盤,把聲音又提高了一些,大叫道:「奶奶的!我坐得好好的,他定要找我下棋,下了一半,他不是對手,竟發了脾氣,把棋盤踩成這個樣子,你看!」
    說著又用手連連指著地上殘破不全的棋盤,頭上的青筋跳個不住。
    古浪差點失聲笑出來,忖道:「這麼點屁事也值得如此亂叫?」
    再看莫雲彤,仍然老樣子,斜著眼望著谷小良,冷冷在說道:「輸了怎麼樣?難道還犯死罪不成?」
    谷小良又跳了起來,大叫道:「這是什麼話?你們聽!這是什麼話?」
    他這一次叫的聲音更大,震得古浪耳鼓發痛,不禁大皺眉頭。
    莫雲彤有些不耐煩了,提高了些聲音道:「你發什麼瘋?」
    谷小良更不得了,張口又要大叫,卻被石懷沙攔住,對莫雲彤道:「老莫!事情是你不對,就讓他罵兩句算了。」
    莫雲彤翻了翻眼睛,說道:「讓他罵兩句?誰這麼賤骨頭?要罵你讓他罵好了!」
    這句話一出,石懷沙也被他激怒了,睜眼道:「老莫,這話怎麼說,到底是誰輸了棋?」
    莫雲彤冷冷地說道:「我輸了,怎麼樣?輸棋又不是從我開始,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莫雲彤的話可謂是真正的不講理,石懷沙也罵道:「媽的!我好心好意……」
    才說了兩句,莫雲彤已接口道:「好心好意?誰不知道你們兩個狼狽為奸,臭氣滿江湖!」
    石懷沙及谷小良俱皆暴怒,眼看就要動手,婁弓突然大叫道:「吵什麼?你們來此是為了吵架麼?」
    這句話提醒了他們,莫雲彤放下了手,甩了一下袖子,說道:「媽的,懶得跟你們嚕囌!」
    說罷快步而去,神態、語氣,莫說谷小良及石懷沙,就連古浪看著也生氣。
    谷小良及石懷沙二人狠狠地罵了幾句,這才停了下來。
    在他們爭吵之時,阿難子始終是含笑旁觀,表情很是平淡,好似司空見慣一般。
    古浪心中忖道:「想不到這一群老人,都像孩子一般!」
    爭吵之事告一段落,石懷沙、谷小良、莫雲彤三人都在生悶氣,均不言語。
    況紅居仍然和童石紅聊天,好似他們有說不完的話似的。
    婁弓靠在柱子上,看著遠天發呆,石明松還是老樣子坐在地上沉思。
    古浪看到這些情形,自己也不知道做什麼好,他忖道:「阿難子為什麼不利用這時間,與我多談談呢?」
    他又想到了哈門陀,忖道:「莫非他一直不出面,在暗中注意我麼?」
    古浪想著,緩緩地走近阿難子身旁,只聽他對婁弓說道:「婁老師今年多大了?」
    婁弓答道:「我七十六了,你呢?」
    阿難子笑了笑,說道:「我比婁老師大些……」
    古浪感到失望,忖道:「想不到他們盡談這些閒話!」
    才想到這裡,突見阿難子對自己道:「小朋友請過來談談!」
    古浪喜出望外,連忙迎了上去,笑道:「老師父有何指示?」
    阿難子笑著問道:「你也是為春秋筆而來麼?」
    古浪一怔,搖了搖頭說道:「不!我不是為春秋筆而來!」
    古浪的話,使所有的人都驚奇起來,他們的目光,全部射向古浪的身上。
    阿難子表情也顯得很驚詫,古浪不知他是裝作還是真個驚詫。
    阿難子用沉靜的聲音問道:「那麼你來此為何?」
    古浪用牙齒咬了咬嘴唇,說道:「我是來復仇的!」
    這句話又驚動了所有的人,阿難子接道:「莫非找我復仇?」
    很多人都等著古浪的答案,古浪停歇了一下,說道:「我的仇人就在你們這一群人之中!」
    說完,轉身走開。
    他說的當然是謊言,但是他故意這麼說,為的是要這群老人減少對自己的疑心。
    古浪走開之後,不再看他們一眼,顯得有些怪異。
    這一群老人,又低聲地交談起來。
    古浪正冷眼旁觀,突然一隻溫暖的手搭到他的肩膀上。
    古浪轉過了身,見是石明松,心中一動,故作勉強的笑容道:「石兄有何見教?」
    石明松深沉地說道:「阿難子真是你的仇人麼?」
    古浪面色一變,拉著他的手,走向一旁,壓低了聲音說道:「石兄!請別聲張,方纔你問我,我便已直言相告,你可不能告訴他人!」
    因為方才古浪造了謠,告訴石明松自己是來復仇的,所以現在多了一番做作。
    石明松微微一笑,說道:「我自然不會告訴別人,不過我卻有些懷疑,怕你不是來復仇的吧?」
    古浪正色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石明松搖了搖頭,說道:「既是復仇,為何要張揚開來?」
    古浪面色一沉,說道:「石兄,你我不過數面之緣,原不必告訴你這麼多,既然告訴了你,信不信就由你了!」
    說罷之後又轉身走開,但才走出了一兩步,便又被石明松抓住了膀子。
    古浪故作不悅,說道:「石兄還有什麼事?」
    石明松一雙俊目含有隱語,低聲道:「古兄隨我來,我們商量件事。」
    說完拉著古浪向山下急馳而去。
    古浪不知何事,但已感覺到自己的謊言有了效力,心中很高興。
    石明松拉著古浪一陣急奔,來到了半山,尋了一僻靜處,說道:「古兄,我們在此談談。」
    古浪故作驚詫道;「怎麼回事?」
    石明松遲疑了一陣,突然道:「古兄!我幫你復仇,你也幫我一事如何?」
    古浪問道:「什麼事?」
    石明松沉聲道:「殺死琴先生!」
    石明松此言一出,古浪不禁大吃一驚,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望著他。
    石明松臉上有一種莫大的痛苦,他雙目望著遠天,說道:「我知道你一定很吃驚,現在你有什麼疑問儘管問,我一定回答你。」
    古浪望了他一陣,問道:「琴先生與你到底是何關係?」
    石明松轉過臉來,雙目注定在古浪臉上,說道:「我們名為師徒,其實是……」
    他說到這裡,沉吟了一下,用白色的牙齒,咬著嘴唇,不再發言。
    古浪追問道:「實在是什麼關係?」
    石明松搖了搖頭,說道:「不必談了,總而言之,他害了我一生……還不止害了我,還害了……」
    或許是他情緒過於激動,以至語無倫次,說了半天古浪都不明白。
    但是古浪知道,他與琴先生之間,必定有著極微妙的關係。
    石明松停口之後,不再說話,表情很是沉痛。
    古浪接道:「如果你不是琴先生的對手,我何嘗不是一樣,怎麼能夠幫助你呢?」
    石明松沉吟了一下,由懷中摸出一個小竹管子,說道:「他週身均有奇功,只有雙鼻乃是弱處,這管中乃是苗疆飛針,一發五支,奇毒無比,只有趁他疏忽之時,才有成功希望。」
    古浪面色一變說道:「啊!五羊飛針!」
    石明松說道:「古兄見多識廣,不錯,這就是五羊飛針,也是惟一能夠在他體內生效之毒!」
    古浪不禁吸了一口涼氣,說道:「如此說來,除了五羊飛針以外,任何劇毒在琴先生體內都不起作用麼?」
    石明松點了點頭,說道:「就我所知道的毒藥之中,除此之外,他都不懼,是否還有其他的毒物可以治他我就不知道了。」
    古浪心中好不驚詫,忖道:「如此看來,琴先生的功夫真是高不可測了。」
    石明松又接著說道:「我想請你幫忙的,就是在我暗示之時,把這五羊毒針吹出。」
    古浪搖手道:「你與他日日相處,下手的機會正多,為何要我代勞?」
    石明松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我實在有難言之隱,只請你幫這個忙,你若有任何事情,我都一定捨命而為!」
    古浪搖頭道:「石兄此言差矣,我們江湖中人,講究正大光明,若是有仇,就該當面講明,再說此類毒物,乃是我生平痛恨之物,萬無取用之理!」
    古浪說得正氣浩然,石明松不禁愕然相顧,良久才說道:「古兄,你……你實在不能……」
    古浪打斷了他的話,說道:「無論如何我是萬難從命,請石兄原諒。」
    石明松見古浪拒意堅決,無可奈何,只得把那管毒針收了起來,長歎了一口氣。
    古浪見他如此,不禁說道:「石兄,除此之外,有任何事我一定效力。」
    石明松又歎一口氣,說道:「唉,古兄你是好朋友,我知道……我不強求,請便吧!」
    古浪幫不上這個忙,自己也覺歉然,望了他一陣,也就轉身走開。
    當古浪將要走到路口之時,石明松又道:「古兄!方纔的話,請不要對任何人講起!」
    古浪含笑道:「石兄放心,我絕不是多舌之人!」
    說完之後,走出了這片林子,跨上石階,才走了幾步,突見右側林中,一人正向他招著手。
    古浪見是哈門陀,不知他又有什麼事,心中雖不高興,但也只好走了過去。
    哈門陀一面招手,一面退走,古浪一直走了很遠才把他追上,說道:「什麼事呀?
    這麼神秘……」
    話未說完,哈門陀突然伸出右手,向古浪腰間探來,古浪大驚,閃身讓開,說道:
    「你作什麼?」
    哈門陀道:「我要看看那五羊毒針!」
    古浪又是一驚,想不到方纔的談話,全被他聽見了,便道:「我未拿什麼五羊毒針。」
    哈門陀笑道:「那麼你見我探手,為何如此緊張,急急閃躲?」
    古浪心中一動,說道:「我自己有些私物,不願人知。」
    他心中忖道:「莫非他已知道,阿難子把『春秋筆』交給了我?」
    想到這裡,古浪不禁大為緊張,但是表面卻不敢露出。
    哈門陀陰沉地笑了笑,說道:「啊!你還有些私物,那就算了。」
    古浪略過此事,說道:「你找我還有別的事沒有?」
    哈門陀說道:「當然有事,否則我找你做什麼?」
    古浪才要說話,哈門陀突又閃電般撲過來,一手按在了他的嘴上。
    古浪大驚失色,雙手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袋囊,耳旁已聽哈門陀低聲道:「不要說話,有人來了!」
    他說著放開了手,古浪這才知道怎麼一回事,心中稍安。
    不一會的工夫,便聽見一陣談話之聲,清晰地傳了過來。
    只聽得一個深沉的聲音說道:「我看莫雲彤那傢伙必然有鬼,千萬不要上他的當!」
    這是石懷沙的聲音,原來他們來此密談。
    接著是谷小良的聲音說道:「我看還不止莫雲彤一人,婁弓和況紅居也都古古怪怪,對我們冷淡得很。」
    石懷沙的聲音接著說道:「既然如此,乾脆一不作二不休……」
    說到這裡,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古浪用盡了耳力,也聽不清一個字。
    過了好半天,二人的談話才告一段落,谷小良吁了一口氣說道:「奶奶的,這就叫『無毒不丈夫』!」
    石懷沙的聲音接著說道:「我們快回去吧!時間長了他們又要疑心。」
    說著,二人很快地走出了林子,古浪隱約看見他們的影子,如飛向寺中奔去。
    哈門陀冷笑了兩聲,說道:「他們自相殘殺,正是我們的好機會!」
    古浪還是有些不解,說道:「到底怎麼回事,難道他們講好了『春秋筆』歸他們二人不成?」
    哈門陀說道:「不必問這麼多了,你現在快回去,晚上我自會來找你,到時再詳細交待你。」
    古浪還要問,哈門陀道:「快走!快走!」
    說完之後,他自己像一陣風似的,越林而出,快似箭弩!
    古浪忙也飛快地跑出林子,已不見了哈門陀的蹤跡。
    這時已過午甚久,古浪覺得腹中飢餓,這才想起還未用飯,忖道:「我先吃飽了飯再說!」
    他飛快地奔上嶺頂,正院之中已沒有一個人,想是都到禪房中休息去了。
    古浪回到自己的房內,發現自己的東西,好像被人動過了,心想:「什麼人會來查我?」
    好在重要的東西,都放在身上,當時取出了乾糧,就著隔夜涼水吃了起來。
    他吃完之後,和衣躺在炕上,心中想著這件事,明天一早,將不知會如何演變。
    他很想去找阿難子,但是又怕引起別人疑心,忖道:「我想他總會再交代我幾句……」
    才想到這裡,突然一陣敲門之聲響起,顯得很是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