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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預佈仙家陣,等候妖魔來

「鐵筆太歲」乍一現身,伸出一隻白晰瘦手,向著空中微微一揮,即有一團白光自其袖內飛出,其光燦然,刺目難開!
    眼看著這團白光,上飛約十丈左右,倏地停住不動,即有萬蓬銀光自空灑下!一時間,照射得方圓百十丈內外,如同白晝般!顯然鐵筆太歲以此代替燈光,彼此相見清晰如晝,也便於談話!
    鐵筆太歲看著三人道:「你們的來意,我知道,有關黑石公出山之事,此前我已與岳懷冰說過。」
    微微一頓,道:「這件事是無可防止的,沈姑娘只是正巧應了這步劫,即使她不出手幫助,黑石公在百日之內,也會自行破山而出。那時地火會同雪山下寒泉一併揭發,只怕數百里地面化為塵灰,造成罕見之水火浩劫,其慘況遠非你們今日所能想像的了!」
    三人聆聽之下,俱不禁一時悚然!
    鐵筆太歲接著道:「上天假沈姑娘之手,消彌了一場浩劫,也就為沈家積下了一份德,冰兒!」
    眼睛一掃岳懷冰,又道:「你卻要切切記住,任何事情的發生,都非偶然。就以此事而論,沈家姑娘明似縱惡行兇,其實乃上天假她之手,消滅了一場人間浩劫,兩相得失權衡之下,這位沈姑娘無形中也積了極大的一番善功!只是在人世者的眼睛看來,她不啻犯了大錯,這也就是天人的著眼點大異之處!」
    「是以人在每行一事之前,卻要多體天心,外面的一切得失,常常並非是積善成功的準則!」
    三人都深深為他這番話說動,應了一聲是!
    岳懷冰心中更體會出鐵筆太歲所以指名告誡的含意,內心在極短的一剎那起了一番衝突!
    鐵筆太歲目光注向平躺在石面的尉遲鵬,微微點頭道:
    「此子心地純厚,行事多任性,你等也休要小看了他,經此一劫之後,他的劫難過去,也就該漸次步入道途,未來『天一門』,倚賴此子之功猶不在少呢!」
    三人聞言,俱不禁喜形於面。
    鐵筆太歲兩隻手緩緩搓動不已,霍地出一掌,並不見有何異狀,卻發現睡在地上的尉遲鵬身子一陣疾顫!
    鐵筆太歲收回手掌,感歎著道:
    「他為黑石公『子午離合光』所傷,想不到如此之重,黑石公這般逆天行事,看來是自取滅亡了!」
    說完雙手同出,十指箕開,隔空向著尉遲鵬身上一按,倏地向後一收。
    說也奇怪,就在他手勢向後一收的當兒,地上的尉遲鵬驀地坐了起來!
    他似乎方自由夢中醒轉過來,雙眼倏地睜開來,緊接著鐵筆太歲的十指抓處,一片紫色微光閃了幾閃,即見由其頂門上蒸散幾縷輕煙,煙色純紫,隨著鐵筆太歲兩隻手來回地抓動,紫煙冉冉。
    如此,十數抓之後,才不再見紫煙現出!尉遲鵬鼻中長長呻吟了一聲,由地上翻身站起。他驚愕地打量著眼前各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
    尉遲青幽生怕他言語莽撞,忙上前道:「哥哥,你被黑石公魔法所傷,幸虧鐵筆老仙師妙手回春,還不跪下謝過!」
    尉遲鵬怔得一怔,又向當前鐵筆太歲看了幾眼,慌不迭地一頭拜倒!
    「弟子尉遲鵬叩謝老仙師活命大恩!弟子……弟子……」他心中積壓著過多的悲傷、愧疚,一時詞不達意地哭泣起來!
    「癡兒、癡兒。」
    鐵筆太歲喃喃說道:「你本是慧心獨具,何以泥淖至此!」
    尉遲鵬叩道:「弟子天質弩下,萬請老仙師指示迷津!」
    「本來慧心獨具,又有什麼迷津好指的?」
    鐵筆太歲冷笑著道:「抬起頭來!讓我看上一看!」
    尉遲鵬叩頭應了聲:「是!」遂即緩緩抬起頭來!
    他這裡方一抬頭,陡然間覺出鐵筆太歲一雙眸子裡奇光乍閃,即有一團白光由他腦後現出,霍地向著尉遲鵬身上襲來!
    尉遲鵬頓時只覺出身上一冷,機靈靈打了一個寒戰,那團白光卻已透體而過!
    再看上首鐵筆太歲,一如先前模樣!
    只是尉遲鵬自身感受,卻已大大的不同!
    鐵筆太歲沉聲道:「尉遲鵬!你可明白了?」
    尉遲鵬不住叩頭,淚下如雨,但臉上卻現出了無比喜悅之色,一副喜極而泣的樣子!
    他頻頻叩頭道:「弟子明白,弟子明白!」
    鐵筆太歲木訥的臉上,竟然帶出了一片笑容,緩緩點頭道:「明白就好了,起來說話吧!」
    尉遲鵬深深一拜,重新站起,向岳懷冰身邊走近!
    岳懷冰等三人,因見尉遲鵬臉上一團喜悅,俱已猜知鐵筆太歲必是以本身慧光,打通了他的一腔癡頑,使其智慧開竅,一時俱都代他高興不已。
    鐵筆太歲這才吶吶道:「黑石公這一次脫困離山,前此我早已算中,此人中魔太甚,惡貫滿盈,不久當能伏誅。多年來他在石峰之內,借水火風雷諸般厲害刑法,練成了幾種厲害魔法,最厲害的是他腦後的一顆『玄牝珠』,以及感水火風雷四極所成的『子午離合神光』。這兩種魔法威力極大,道法稍差一點兒的人,萬難招架,只怕當今宇內,能與之頡頑的為數極微!此人心性狹隘。」
    說到這裡,他眼睛轉注岳懷冰道:
    「冰兒你那一劍,雖然斷了他一隻手,卻破了他本身元氣內罡,使他受創甚重,他必不會與你干休。以我看來,少則三天,多則七日,他必捲土重來。」
    各人神色頓時大變!
    鐵筆太歲卻似胸有成竹地道:
    「所幸時間還從容得很,以我暗中推算大概在三天後也就是十七日『寅』、『丑』兩個時辰可能性很大!你等正可好好安排一下,以免到時措手不及!」
    岳懷冰抱拳道:「弟子等功力淺薄,萬難是老魔對手,請求恩師指點對策才好到時應付!」
    鐵筆太歲冷冷道:「事情發展,到時候會大出爾等意外!」
    說到這裡歎息一聲道:「我原本可在二、五、八擇日飛昇,只是尉遲真人再三托囑要我替他完成最後這一場去魔功德,我因百年來早已封劍,莫說是人,就是一隻螻蟻也不曾傷害過,衷心實不願再開殺戒。所幸冰兒如今已得我傳授,小有成就,尉遲姑娘與蒼須奴也都不是弱者,就只鵬兒功力少遜,但是方纔我已為他開了智域,本來成就也是指日可待!我在想,這一件掃蕩群魔的工作,是否可由爾四人全力完成,在我看來,亦可免去飛昇之前再開殺戒,就爾等而論,亦不啻是功德一件,自是好事一件!」
    尉遲青幽首先拜倒道:「弟子等聽候仙師指點差遣!」
    尉遲鵬、岳懷冰,連同蒼須奴也都相繼跪倒,應聲附合!
    鐵筆太歲緩緩點頭,略有感慨道:
    「你等也休要看輕了這件事,須知來人乃當今最難纏的幾個人物,一個不慎,本身可就難免受害。即使本身不受害,若使得這妖魔逃脫,日後再思消除可就更難了!」
    岳懷冰驚異道:「聽師父口氣,莫非還有另外妖魔介入不成?」
    鐵筆太歲冷冷地道:「到時候看吧,我料定青雲九老中之『紫面神君』秦蒼波與青城山的『朱雀叟』南雲這兩個人是會來到的!」
    一提到「紫面神君」秦蒼波,尉遲兄妹頓時心頭一寒,相繼對看了一眼。
    其實岳懷冰與蒼須奴何嘗不曾想到,一提到「紫面神君」馬上就使他們聯想到尉遲兄妹的母親葛少華。
    葛少華,無疑是他們感到最難應付的一個人!
    鐵筆太歲道:「朱雀叟是不甘失瓶,秦蒼波卻志在冰兒手中這口『蒼鷹』劍,兩個人同時更具有深心,意圖霸佔『天一門』在此的一片基業洞府。」
    說到這裡,他輕輕歎息了一聲,目光視向尉遲青幽道:
    「你母親葛少華也會到來的!她近年行為乖張,本性全失,自投入玄武門之後,日夕與紫面神君廝混,已是罪大惡極,近來因思祭煉十二面妖幡,竟然遠至滇川找尋同一生辰年月日之重男女二十四人,予以殺害,采其生魂,使之附身幡上,煉成了『搜魂奪魄陰陽都天神陣』。其間,紫面神君曾參與祭煉,是以極為厲害,此女中魔已深,生性淫蕩,已是無可救藥,爾等對陣之時,手下不必留情!」
    尉遲兄妹聆聽到此,俱不禁低頭泣出聲來!
    鐵筆太歲微微一頓,歎道:「誠然,誠然,天下哪有不忠不孝的神仙,我只概述葛氏之罪,卻未曾料到你兄妹的處境立場。」
    說到這裡點了點頭道:「那葛氏雖為惡多端,奈何卻生有如此一雙兒女,也罷,看在我與『天一門』有此淵源份上,破格對葛氏出處留下一步退境!這件事我已有打算!」
    他鼻子裡冷冷哼了一聲,道:「雖然她當形神俱滅,有時人亦可勝天,看來葛氏平生所造之孽,卻要由爾兄妹今世發立善功,才得償還了!」
    尉遲兄妹想及母親之諸般作為,當真是恨不欲生,母子天性,哪能不為之動情?一時俱都痛泣出聲。
    岳懷冰、蒼須奴亦在一旁為之落淚!
    鐵筆大歲長歎一聲,道:「你們不要再哭了,這件事我已有妥善安排。」
    說時他目注凌光,道:「黑石公、紫面神君,以及手下一干孽徒,份在必死,無從赦免,餘者皆可便宜行事,你四人聽了!」
    四人頓時止住傷心,眼光一齊集中向他。
    鐵筆大歲沉聲道:「這件事我已有萬全打算!」
    說到這裡,一隻手搜入左手大袖之內,卻只見光華一閃,已拿出了一個水晶圓盤!
    只見那圓盤直徑約有半尺大小,通體銀光閃爍,上覆透明晶罩,其內雲氣氤氳,卻有四支大小僅如牙籤的旗幟,分插四周。
    鐵筆大歲向四人招手道:「你們來近看便知!」
    四人一齊走近。
    只見鐵筆太歲把手裡的晶盤平托掌上,各人才看清原來盤內除了立有四桿小小旗幟外,另有一尾看上去極小極小的黃色金魚,魚在盤罩內來回游動不已。
    四面旗幟顏色不一,分為紅、黃、藍、白,緊緊纏在旗插上。
    鐵筆太歲隨手一指,四旗倏地展開。
    各人見四旗呈長方條狀展開,每一旗面上都寫著一個字,依順是「水」、「火」、「風」、「雷」四字。
    鐵筆太歲道:「這是我收藏多年的一套『四極金魚陣』,威力極大,我預料著黑石公、紫面神君、朱雀叟這些人固然都不是易與之輩,若想從容逃脫此陣,卻也勢必要大費周章!」
    四人只是驚奇地看著。
    鐵筆大歲冷冷又道:「你四人且隨我來!」
    說時袍袖微揚,即有一片五色玄光晶罩,將五人環身四周緊緊罩定。
    同時間,四人只覺出足下微托,身軀已騰空升起,轉瞬間已升空千百丈高下。
    皓月星光之下,四山各處一目瞭然!
    鐵筆太歲手指一峰,說道:「此乃『碧溪峰』,在本山地理脈上,屬於水穴泉眼。」
    又指一峰,說道:「此峰名『如意峰』,在地脈上,佔地火之端,上引日華屬『火』!」
    各人俱知鐵筆太歲如此指說,必有深意,是以在他指說時,皆都運神默記!
    鐵筆太歲又分指附近一高一矮,兩座幾乎連在一起的山峰道:
    「這兩峰一名『地元』,一名『地煞』,分屬風雷。這正是我這『四極金魚陣』所要設置之處!你們且看來……」
    各人隨其手指處看去,只見一峰高聳,其上樓閣棋布,間以白雪點綴,分外美麗!
    他們略一觀察,俱都認出這座山峰,正是雪山主峰,也正是他們居住的「天一門」
    主峰所在。
    鐵筆太歲含笑道:「你們如此一看也就明白這座主峰正處四峰之中,在地形上來說,分控四極,是以屬於福地。自古以來,皆為有識之仙佛中人垂青,身居主峰修為之人,在先天上即有抗拒天籟之力,對吾輩修真之人,更是大有裨益!是以千百年來,常為不肖之各道人物所覬覦,意圖佔為己有!朱雀叟、紫面神君者流之所以來此,意亦在此!」
    微微一笑,他緩緩道:「只是他們卻疏忽了這座主峰在先天上所具有的四極威力。」
    「何謂四極?即水、火、風、雷,威力之極!並不是東西南北邊遠之極!」
    他手中高高托起那面晶盤,面呈慎重地道:
    「我會設下這四極金魚一陣,不啻將此先天原具之防範威力點動引起,一經發動威力至劇。」
    說罷將手中晶盤高高一舉,只聽得「轟」然一聲大響,一片霞光閃過,那晶盤中的四桿小旗,已經破空而起!
    原本甚小的旗身,一經飛起空中,宛若四條游龍,但見紅、黃、藍、白四色光華一陣奇光發射,緊接著在一聲霹靂鳴雷之中,已分向四壁山峰上落插而去!
    各人目睹如此神奇,俱不禁面現駭異。
    再看晶盤之內四旗俱失,唯只剩下那條小小金魚,兀自在盤內游動不已!
    鐵筆太歲乃將手中晶盤,交與身側岳懷冰道:
    「你先收著,現在四極旗陣俱已設好,盤內金魚,乃發動陣法之鑰,只須放出,一切皆由其自行控制。你好好收下來,施用時,只照我以前所傳你的十六字『金沙真經』口頌一遍,用手一指,自有妙用,收時亦然!」
    岳懷冰恭諾接過!
    鐵筆太歲乃道:「黑石公等一干老魔,個個法力通玄,須待他等來齊之後,才可施展,否則一經他們看出,打草驚蛇,可就不妙!」
    岳懷冰又應了一聲。
    鐵筆太歲道:「自後日子你四人分別站好,自此三日內不可輕離職守!」
    四人心中一怔,這才知原來鐵筆太歲尚要分派各人工作,心裡俱都大感興奮!
    鐵筆太歲目光向蒼須奴道:「蒼須奴,你到時守衛『碧溪峰』頭,負責紅色旗幟,催發水勢!」
    蒼須奴躬身抱拳道:「老奴遵命!」
    鐵筆太歲又向尉遲鵬道:「你守『如意峰』頭黃色旗子,負責天火攻勢!」
    尉遲鵬謹慎地道:「後輩遵命!」
    鐵筆太歲又向岳懷冰與尉遲青幽道:
    「你二人分別守候『地元』、『地煞』二峰,負責風雷攻勢,這兩峰最為最要,因此兩陣相連之夾縫之中,設有一線『生』路,至時各魔頭,在走投無路之下,必由此『生』門闖關,汝二人必須謹慎行事,不可大意!」
    二人拜受之後,鐵筆太歲由袖內又取出了四道靈符,分授四人,傳了用法,又取出了一把小小金劍,遞與尉遲鵬道:
    「四人之中,你功力最差,這口『金牛劍』,乃我初習劍時,得自華山。威力至劇,僅次於冰兒那口『蒼鷹』劍,你既已熟悉運劍口訣,回去再練習幾次,即可收發自如!」
    尉遲鵬大喜接過,叩頭拜謝!
    鐵筆太歲袍袖輕展,各人頓覺環身彩光一陣疾轉,待發覺有異,定目再看時,卻已回到了原來「鐵筆峰」之石台之上!
    四人目睹鐵筆太歲之諸般神異,俱都心悅誠服,想不到此刻收穫如此之大。
    他四人來時憂心忡忡,此刻一掃而空,每人更不曾想到為此竟得到了許多好處,心裡自是高興不已!
    四人因見鐵筆太歲飛昇在即,心情甚好,俱不願喪失請教良機,當時紛紛又討教了許多問題。
    鐵筆太歲破例地一一指引開釋,臨別之際,分別又取出了幾樣法寶,分贈與尉遲兄妹與蒼須奴。
    贈予尉遲鵬的是一面烏紅小網,上面點綴著一顆顆閃爍的銀色小珠。
    給與蒼須奴的是一把月牙斧,形如關月,形狀奇古!
    岳懷冰因是弟子,早已得了許多好處,那面「四極金魚旗陣」既由他保管,也就等於贈送了他,此刻,也就不再贈送什麼!
    當下三人紛紛拜謝,請教用法!
    鐵筆太歲告以送與尉遲鵬的那面烏紅小網名「兜率網」;送與尉遲青幽的翡翠小牛,名叫「奔雷犢」;蒼須奴的那把半月斧名「五丁神斧」,俱是鐵筆太歲當年自用的奇珍異寶。
    當下鐵筆太歲不厭其詳地分別傳授了三人用法,講述各寶之特異性質,一直到天近「丑」時才告一段落。
    四人因耽誤太久時間,甚是不安,紛紛叩請仙駕,鐵筆太歲臨去前,猶諄諄叮囑四人許多話,最後與岳懷冰約了再見之期,才行告退。
    在四人跪地叩別聲中,石壁間又再現出了前見的一團青色光華,其光燦爛如波。
    四人抬頭觀望之時,鐵筆太歲已然印身石壁之間,不過是眨眼的工夫,已自消逝不見!
    碧晶晶的一叢火光燃燒著,影得每個人發眉皆碧。
    兩個青衣長身少年,各人懷中抱著一口帶鞘的長劍,分別侍立左右,正中的一張朱漆座椅之上,坐著一個大紅長袍、形容極為瘦削的矮小道人。
    道人緊皺著一雙白眉,滿臉顯現著不悅之色似乎正在期望著什麼!
    二青衣少年,臉上亦顯現出了一片怒容!
    長形的石洞府內,陳設著一面古玉忐,鼎內燃燒著碧光瑩瑩的一幢怪火。
    在入門之處左方設有一面大如桌面的皮鼓,右方放著一面金光閃爍的巨鑼,地上散置著十四個黃布覆蓋著的坐團。洞府正中懸有一面巨匾,上書「朱雀洞府」四個大字,匾額上方雕塑著一隻展翅待飛的紅色大鳥,火眼金睛,形狀十分威猛!
    一老二少,像是在等待著什麼人似的!
    座上老者久候來人不至,忽地大怒道:
    「郭彩雲言而無信,說是『午』時來府,面還『朱雀瓶』,已過了多半個時辰,莫非有什麼變故,膽敢欺騙為師,想把朱雀瓶吞沒佔為己有不成?」
    左面青衣少年聞言閃出,施禮道:
    「師父請暫息怒,郭仙子雖非泛泛之輩,想必也沒有這個膽量,膽敢與師父你老人家作對!」
    座上老者冷笑道:「本座也料定了她是不敢!」
    右面青衣少年亦閃身施禮道:
    「啟稟師尊,朱雀瓶為本門鎮山之寶,若有失閃,關係非同小可,弟子請令即刻往大雪山跑上一趟,面訪郭仙子,討回寶瓶,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紅衣道人聞言冷冷一笑道:「那倒不必,本座已三鳴神鼓,即使是遠隔萬里之外,亦不會不聞,左良,你可知郭彩雲下榻在大雪山哪裡?」
    那位名喚「左良」的弟子恭謹地回答道:「弟子記得郭仙子去時曾言,下榻在大雪山前之摘星堡。」
    座上紅衣道人乃向右面少年道:「右弼,取天地經緯圖來!」
    名喚「右弼」的弟子抱劍應聲,轉向洞府一側在石桌上,取來掛圖一張。
    他前進幾步,將長劍插於背後,然後單膝跪地,將手中掛圖展開,發聲道:「真人過目!」
    座上紅衣老人,霍地站起身來,目光向著該弟子展開之畫圖上望去。
    那是一張無毛的羊皮掛圖,圖上按天地經緯度雕刻著許多線點,縱橫交錯,佔滿園面。
    道人伸手一指,即見圖面上現出一支紅色針狀指標,閃閃有光地在掛圖上遊行一周之後,固定地指向一處。
    紅衣道人微一注視,遂即點頭,道:「左良,取本座萬里弓來!」
    右良應聲道:「是!」
    那個叫右弼的弟子把掛圖收起,只見左良匆匆自一邊牆上取下一面朱胎長弓,另由箭槽內抽出一支碧羽箭。
    紅衣道人持弓搭箭,步向洞前,拉弓如滿月,射箭如流星。
    只聽見「嗖」的一聲,當空現出一溜子火星,剎時之間,已沒入遠天白雲之間!
    道人將手中弓轉交與弟子左良,冷笑道:「郭彩雲見我流星箭令,若是不來,我就找上大雪山,看她哪裡藏躲!」
    那個叫「左良」的弟子道:「師尊言重了,憑著師父朱雀叟大名,郭彩雲她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不來,師父何不以『大彌羅乾坤神術』推斷一下,當知其中經過!」
    原來那紅衣道人,正是當今天下道法通玄,在「青雲九老」中名列第七的青城山朱雀洞的朱雀叟南雲!
    聽到弟子言後,微微搖頭道:「『彌羅神術』固是無所不知,但是煞費心智!」
    才說到這裡,只見洞前青光一閃,現出一名背劍弟子,大步走近,在洞前抱拳恭身道:「啟稟真人,郭仙姑朝見!」
    朱雀叟頓時面色一喜,開聲說道:「快請!」
    那弟子應聲退下,朱雀叟轉向二弟子笑道:「倒是錯怪她了!」
    洞前白光一閃,已現出「玄都仙子」郭彩雲身形!
    朱雀叟呵呵大笑,說道:「正在遙念,郭道友就來了,不必多禮了,請進來說話吧!」
    郭彩雲臉上表情極為尷尬,姍姍步入,微微欠身道:「有勞前輩佇候,實在罪過!」
    「郭道友不必客氣,請坐下說話!」
    郭彩雲又分向左良、右弼二弟子分別見禮,才在一旁玉凳上坐下來,輕輕一歎,面現愁容!
    朱雀叟微微皺了一下眉道:「郭道友,莫非有什麼不對麼?」
    郭彩雲欠身一禮,苦笑道:「承蒙前輩見問,提起這件事,叫後輩難以啟齒……唉……」
    朱雀叟一驚道:「此話怎講?」
    郭彩雲離座躬身道:「老前輩有所不知……後輩罪該萬死,竟把前輩至寶朱雀瓶失掉了!」
    「什麼?」朱雀叟陡然一驚。
    他還不曾說話,卻見座前那個叫左良的弟子,手指向她道:
    「郭彩雲,你少來這一套!朱雀瓶乃本門鎮山之寶,豈是你所能遺失的?分明是你意圖佔為己有,還不取出來交與家師,否則憑我左良,眼前就要你好看!」
    「玄都仙子」郭彩雲若論輩份雖較朱雀叟為低,但是卻也是修為有年之玄門高士,當年與夫「無相居士」共證仙業之時,其聲望不過僅次於「青雲九老」諸人。
    她為人一向自傲,能夠人前稱呼朱雀叟一聲前輩,實在已是不易。
    此刻想不到對方一名弟子,竟然這般大刺刺地直呼自己名字,大聲直言呵責,這個氣她如何挺受得住!
    只見她臉色倏地一變,秀眉一揚……
    總算她自量力,發覺眼前形勢一旦發作起來,對自己大是不利。
    再說,此事原本是自己無理。
    強忍著一腔怒火,她冷冷一笑道:
    「左良君你言重了,郭彩雲並非無名之輩,豈能作出如此無恥之事。今日此來,正是向朱前輩請罪而來,果真如少君所說,我也就不必多此一行了!」
    左良怔了一下,正要再說。
    朱雀叟道:「左良不可對郭道友失禮,你退下去!」
    左良臉上一紅,忿忿道:「啟稟師尊,這個女人背夫叛道,師父不可……」
    話方到此,只見郭彩雲一聲尖叫道:「住口!」
    她臉色鐵青地注視著左良道:
    「左少君你要血口噴人,此事了卻之後,本仙子倒要請教足下有什麼了不起的道行,竟敢如此放肆!」
    右良一聲朗笑道:「何必事後?你若有意,眼前就可放手一拼!」
    郭彩雲一挑秀眉,踏上一步,道:「放肆!」
    朱雀叟大聲向左良喝叱道:「左良,還不下去!」
    那個叫「左良」的弟子,才勉強收斂怒容,向師父抱拳退下!
    朱雀叟含著怒容的臉,轉向郭彩雲道:
    「郭道友,這件事關係本門聲望至大,你要好好作個交待,否則本座不予追究,只怕門下十四名弟子也容不下你!」
    「玄都仙子」郭彩雲歎息了一聲道:「後輩就是尊敬你老人家德高年劭,要不然也就無顏面來現這個丑了!」
    「這是什麼話!」
    朱雀叟冷下臉道:「朱雀瓶為本門鎮山一寶,輕言遺失,豈能算了?」
    郭彩雲道:「前輩有所不知,朱雀瓶怎會平白遺失,實在是為人奪取,後輩一時大意,才為其所趁!」
    朱雀叟冷冷道:「什麼人這麼大膽?」
    他一臉傲容地又道:「當今宇內,哪一個不知道朱雀瓶是我的東西,輕言奪取,莫非他就不怕本座出面對付他麼?」
    「這個人卻是不把前輩看在眼中!」
    朱雀叟陡地站起道:「什麼人?」
    郭彩雲欠身道:「黑石公!」
    「黑石公?」
    朱雀叟神色一呆道:「哪一個黑石公?」
    郭彩雲微微苦笑道:「前輩怎地忘了?此人正是數十年前為前輩會同各老,共同囚禁於黑石峰下的那個魔頭黑石公!若非此人,誰又有這般能耐?」
    他呆了一下,吶吶道:「他……不是壓在黑石峰下麼?怎地會……」
    「前輩有所不知——」
    郭彩雲歎息一聲道:「若論及此事,後輩確實也有不是之處。」
    於是,她就所知,略把沈雁容持瓶前往收取火雲之一段經過,說了一遍。這番經過,並非她親目所睹,只是事後由「無相居士」飛劍傳書告之。
    朱雀叟聆聽之後,頓時如同木塑石刻般怔在了當場,良久之後他慢吞吞道:「這件事當真如此?」
    「後輩豈敢造謠?前輩詳察即知!」
    朱雀叟獰笑一聲道:「果真如此,本座自是放不過黑石老魔,只是郭道友平白使本座蒙受這般損失,又將如何?」
    郭彩雲歎息一聲,道:「後輩有一補償之法,前輩只一肯首,這件東西也就是前輩的了!」
    朱雀叟冷笑道:「什麼寶物能補償我的朱雀瓶?郭道友,你休要在本座面前故弄玄虛!」
    郭彩雲臉上一紅,道:「後輩豈敢!實在是一前古奇珍異寶,前輩如能到手,足可抵得朱雀瓶價值有餘!」
    「什麼東西?」
    「蒼鷹神劍!」
    「蒼鷹劍?」
    朱雀叟一怔道:「你是說傳說中鐵筆太歲的那口蒼鷹劍?」
    「正是此劍!」
    「噢?」
    朱雀叟將信又疑地道:「真的出土了?」
    郭彩雲面現微笑道:「不久前在大雪山鐵峰出土,為天一門一後輩弟子無意得去!」
    朱雀叟皺了一下眉道:「你是說尉遲兄妹之一?」
    「不!是一個新來的!」
    郭彩雲道:「這人姓岳,叫岳懷冰!」
    朱雀叟冷冷一笑道:「郭仙姑豈非說笑,以本座身份,豈能向天一門後輩弟子出手?」
    郭彩雲噘了一下嘴,暗中好笑,當面卻不與頂撞,欠身道:
    「後輩是聽說黑石公老魔因臨去匆忙,為那口蒼鷹劍斬斷一手……他發誓必將轉回將此劍奪到手中,並將那姓岳的弟子碎屍萬段,以洩他心中之恨!」
    說到這裡她微微一頓,才又道:
    「如果前輩能夠早一天動身,非但那口蒼鷹劍可以先到手,反可等候黑石老魔,奪回前輩之朱雀寶瓶。後輩為前輩著想,這件事實在是一石二鳥的如意良策,前輩務請三思!」
    朱雀叟果真面現沉思狀,他緩緩坐下來,半天才慢吞吞地道:「你說的這些可靠麼?」
    「千真萬確!」
    朱雀叟冷笑道:「黑石老魔平白奪我寶瓶,我勢必是要追回,聽你所說,瓶內已收有滿瓶火雲,其威力自是可觀。果真鐵筆太歲的『蒼鷹』劍出了土,落入一個後輩小子手中,難保為老魔所趁,那麼一來無異更加助長了黑石老魔的威勢……這樣如何是好?」
    郭彩雲心內暗笑,表面卻恭敬道:「此劍即使前輩不思染指,只怕也將落入外人之手!」
    朱雀叟徐徐點頭道:「果真如此,本座就代那位天一門後學弟子,暫時保管此劍,直到有一天他功力能保護衛此劍時,本座再酌量情形,將劍還他!」
    郭彩雲一笑道:「後輩也正是這個意思!」
    朱雀叟頓了一頓,想是平靜之心已生動搖!
    郭彩雲又道:「前輩若有決定,以後輩所見,此事不宜施延,當越快越好!」
    朱雀叟道:「以你之見呢?」
    郭彩雲道:「現在就去!」
    朱雀叟搖搖頭道:「太急促了。郭道友請在敝處休息一夜,先容本座略事整理,明晨子時前後,出發前往不遲!」
    郭彩雲一笑道:「後輩有一請求,尚希前輩支持玉成。」
    「什麼請求?」
    郭彩雲微笑了一下道:「前輩應該知道,道家四九大劫,不久將至,後輩只怕功力尚不足應付……不得不未雨綢繆!」
    朱雀叟還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愣了一下道:「怎麼樣?」
    郭彩雲窘笑道:「後輩是想,那天一門所在大雪山主峰,乃一洞天福地……」
    朱雀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件事情辦完以後,我負責要天一門讓出一半地方與你就是!」
    郭彩雲頓時眉開眼笑道:「謝謝前輩,這樣我就放心了!」
    朱雀史一腦子打著如意算盤,他自信道法高深,天一門諸人絕非是他對手,一旦「蒼鷹」劍到手,再殺黑石公奪回朱雀瓶,實在是順理成章之事!
    如果有了這一劍一瓶,再能把「天一門」大片基業佔為己有,未來宇內,將成「唯我獨尊」之勢!這麼一想,他非但不再為暫時失瓶之事而懊惱,反而因即將稱雄宇內而感到極度興奮。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他想到的,人家也想到了,如就此事而論,未來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之數!
    大雪山似乎從來就不曾這麼安靜過。
    東方微微透著魚肚白色,幾片雲彩懶洋洋地平躺在天際,離著日出還有些時候,天空中僅僅只有一顆紫薇星,在初春的拂曉之前,放射著碧而冷的寒光。
    陡地,自西方天空邊際,出現了一朵紅雲,初現時似甚緩慢,待到一入眼簾,其勢有如旋風,剎時間如天馬行空,疾風推浪般地,已來到了眼前。
    原本只有三分明亮的天空,就在這片紅雲移近的一剎那,陡地泛起了大片紅光。
    在炫光刺目、滿天異彩的壯觀景色之下,那片紅雲已然冉冉飄落地面!紅光一閃即收。
    地面上卻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高冠華服的紫面老者,一個是細豐腰姿、體態輕盈的妖冶少婦!
    緊隨著這兩個人之後,空中一連又閃出四道朱色長虹!
    乍現之時,就像是民俗圖畫中七夕彩橋般的,那般疾快,微呈弧形地向下一落,紅光乍收,即現出了四個身著大紅長衫、肥瘦高矮不一的少年。
    四少年乍一現身,即按四方之勢,各自縱身而起,分向四邊采四角之勢,把身子站定。
    即見為首那個高冠紫面老者,左右打量了一眼,朗笑一聲道:「不錯,就是這個地方!」
    那個妖嬈婦人冷冷一笑道:「我只當天一門自尉遲老鬼接手以後,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哪裡想到,竟是由人隨意進出,簡直毫無防備,也未免太大意了!」
    那個高冠華服的紫面老人,正是早年「青雲九老」中極負盛名的「紫面神君」。隨行那個妖嬈婦人,不是別人,正是天一門早年棄徒,如今「玄武門」第二副教主,紫面神君的第八小妾,也正是尉遲兄妹的生母葛少華!
    四個紅衣少年,各名丘桐、尚飛、王大剛、李全興,乃玄武門當今四大弟子!
    紫面神君自叛離正道,專習火海真經以來,儼然已是當今邪教第一高手。
    此人曾六度閉關,三煉元嬰,魔法高奧,有鬼神不測之能,確實厲害得很!
    七尺左右的身材,筆直的腰幹,紫色的大圓臉上,嵌著銅鈴般的一雙瞳子、一張獅子鼻、「國」字口,兩腮處各生著一團虯髯,其紅如火,只看這副相貌就足夠使人吃驚的。
    想是來此之前,預期著對方防守必嚴,是以先作了萬全之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