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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杜玨和曉霞慌忙一同望去,只見正是武昌城外怪船上那兩位功力絕高的左右雙丞,各各手捧一支象牙笏板。
  甬道寬僅丈餘,左右雙丞一眼就看見了他倆。石洞內雖有突出的石筍,但終掩遮不住身形,彼此全都「呀」了一聲。
  左丞老人獰笑道:「原來還是你這乳臭小子!上次東陽峰花蕊地府中,被你和東嶽小隱兔脫逃生,竟然遠敢來石鍾谷送死!」
  右丞老人也用象笏一指曉霞,喝道:「小丫頭,看你身背武當派寶劍,你究是何人門下?」
  杜玨朗聲回叱道:「你這兩個老怪物,東嶽小隱當時沒有把你們劈於掌下,你們只知鑽入叢林夾尾逃命,現在還神氣什麼?」
  曉霞也冷笑回喝道:「不錯,我就是武當掌門之徒,你待怎樣?」
  右丞嘿嘿冷笑道:「沒有什麼,偷聽花蕊宮和此洞主人的秘密,理應一——律——處——死!」最後四個字一字一頓,沉重有力。
  四人正相對喝叱之際,早又花搖柳拂一般,自巖洞內分兩排走出來四個綠友少女,俏麗輕盈,分立左右。
  一剎那間,又有兩位女子,並肩而出。
  左面正是武昌城外綠色怪船上面那位花蕊宮主,鳳髻雲鬢,宮妝裒衣,綠得如同一朵出水菌萏,原來這位花蕊宮主艷麗苗佻,年紀不過二十七八。那夜杜玨他們並未仔細看清,這時就在對面兩丈左右之處。
  曉霞也驚訝花蕊宮主,原來如此嬌媚。
  右面的是位身材窈窕頎長的女子,體態十分輕盈曼妙,白衣如雪,而面上卻深深罩覆著一層白紗。
  隔著白紗,此女一雙妙目,隱隱射出一派寒光,掃向杜玨和曉霞身上,一瞥之後,哼了一聲,「咯咯」嬌笑道:「宮主認識他們?這小子年紀尚幼,可能就是……」
  花蕊宮主也把秀目向杜玨瞄去,同樣綻出一疊銀鈴般的嬌笑,道:「不錯,我和這小子已是第三次碰頭了。」
  左右雙丞,綠袍閃勤,各秉象笏向花蕊宮主躬身說道:「請示宮主和尤姑娘,這兩個奸細如何發落?」
  白衣少女邁前一步說道:「待我先問問他們,若果就是他……」
  突向杜玨一指,嬌叱道:「小子,你是否峨嵋派下的杜玨?」
  杜玨不想白衣少女一眼就看出他的來歷,而且直呼己名,不由怔了一怔,傲然回答道:「我就是杜玨。你是什麼人,為何遮上一層面紗,不敢把真面目示人?」
  白衣少女又「咯-」嬌笑道:「我嘛,你不必多間,反正我認得你就是了。」
  杜玨怒喝道:「認得就好!武當淳風掌門,被你等囚禁此洞,凌虐至死,不用說你就是璇宮主人了。我問你,把本派掌門師伯劫往何處?」
  白衣少女又響起一串嬌笑聲,她眼中兩道寒光,宛如一柄利刃,刺向杜玨面上,冷冷道:「璇宮?璇宮會在這石鍾谷?真是天大笑話!至於會元老禿頭,性情非常執拗,別人已饒過了他,他還賴著不肯返回峨嵋。杜玨,今天看在你的分上,連武當派這小丫頭,我一併放過,快些走吧!」
  她突又厲聲喝道:「杜玨,記住,你們不許向任何人洩漏石鍾山洞的所在!」
  白衣少女眼中寒光似水,似乎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她以命令的口吻,吩附著他。
  杜玨正待回聲反駁,曉霞已大聲叱道:「快把石鍾山魔交出來,他害死了我淳風師伯,我要把他宰了,為本派復仇雪恨!」
  白衣少女突然話音一變,她說出來的話音,變得宛如幽靈惡鬼,陰森森、悲淒淒的,使人驚魂蕩魄,她極不屑的掠了曉霞一眼道:「武當黃毛丫頭,憑你也配說復仇雪恨!石鍾老怪他也不是璇宮裹面的正主兒,告訴你吧,石鍾老怪只是替別人負責看守囚犯的人。少林、武當兩派,罪有應得,本應血洗真武觀和少林寺,若非……」
  白衣少女話到口邊,突似發覺不應洩漏機密,又嚥回要說的話,她只以極冷酷的笑聲,結束了她的話。
  白衣少女忽又暴發一股難聽的笑聲,震盪得洞裡回聲如雷,顯露出她內力之深,超越一般武林好手之上。
  花蕊宮主笑向白衣少女道:「姑娘這樣輕輕放過他們。這小丫頭還不知感激,信口雌黃,豈不可恨。奇怪,以石鍾山魔的功力,怎會傷在這兩個毛孩子手下?要不讓本宮左右雙丞考驗一下他們的門路,按理說也應該略予薄懲,教訓教訓他們才是!」
  杜玨怒不可遏,叱道:「你說這裡不是璇宮?快把石鍾山魔交出,由張姑娘帶回武當,血祭她掌門師伯之靈,我也不和你們女人動手了。」
  白衣少女話音,突又轉得十分柔和嬌媚,道:「杜玨,你發什麼橫!我再答覆你一次,這就是石鍾山洞,並非璇宮,你早晚自己會送上門去,走入璇宮之門的。看樣子我交不出石鍾老怪,你是鬧個沒完了,那我只有打發你走了。」
  左丞老人躬身道:「尤姑娘,待老夫管教管教他們!」
  白衣少女卻擺擺手道:「據石鍾老怪所說受傷情形,杜玨他們可能練就二儀神-,那就非我親自出手打發不可。至於貴宮的各種神毒妙用,對付他們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可是我要憑真功夫,讓這小子心服口服。」
  杜玨怒叱道:「住口!休憑巧辯,我認定璇宮頭子,就是你們這一干妖孽,只要杜某走出這條山谷,不久各派高手,一定踏平你這座璇宮!」
  白衣少女陰森森冷笑道:「好大口氣!好吧,洞裹地面狹小,咱們到外面谷中見個真章吧!傻孩子,不許再亂吵亂鬧,我要不是為了我師姊,一定讓你們一齊喪命當場!」
  杜玨聽她一口道破他練的是二儀神-,也心裹吃驚不已。杜玨又叱道:「你們一群女子,就是倚仗人多,杜某也不畏怯,我也劃出道兒,倘若在你手下落敗,絕不把今日之事,洩漏於八大正派。倘若你敗了,又當怎樣說法?」
  白衣少女雙目的寒光,一直盯在杜玨和曉霞兩人手心相交之處,她漫不在意的陰森森一笑,說道:「任憑你要求什麼,我幽靈仙子一定照辦。」
  杜玨朗聲長嘯,道:「原來你就是幽靈仙子!」
  白衣少女冷聲微哂道:「怎麼樣,你聽人說過我?」
  杜玨茫然搖搖頭道:「倒沒聽江湖武林中有你這一號人物,一言為定,我如勝了,沒別的,把石鍾山魔交由在下處置,另外還有本派會元掌門大師,也請以禮送回峨嵋本派法地。」
  白衣少女冷聲微吶道:「小子,你別做春夢了,我敗了一概照辦,絕不含糊!」她突又嘿嘿大笑道:「縱然你峨嵋派會元老禿頭,不能由我作主釋放,我也可以指引你一個地方,讓你會會他。好,外面去較量較量,讓你小子開開眼界,看你兩個毛孩子,二儀神功還沒成氣候,竟敢狂妄到這種樣子,豈非自取其辱!」
  杜玨沒想少女又一語道破自己二儀神功未成氣候,不由又凜然一震。
  花蕊宮主竟浪聲嬌笑道:「姑娘既已和他劃下道兒,我是客人,當然是無話可說。不過這小子兩次窺探本宮隱私秘密,除過今天,以後隨時隨地碰上了,我還是不能饒他。」
  白友少女目光移向花蕊宮主,似乎出乎意外的樣子,說道:「宮主又打算如何處置這小子?」
  花蕊宮主笑得如同花枝亂顫,浪聲道:「姑娘不用多問,我也不難為他,只是把他擒回巫山花蕊宮,另派用場。此中奧妙不可預洩,待會我再告訴仙子吧!」
  幽靈仙子目中寒光電轉,隨即一擺手道:「杜玨,那就到洞外去較量吧!我想那兩個老傢伙,不會老是跟在你身旁保護你的。」又冷冷喝聲:「請!」
  杜玨也略一拱手,立即拉了曉霞,扭轉身大步走去。
  後面香風招展,隨著六個女孩子,和左右雙丞。
  左丞老人走向花蕊宮主,附耳低聲嘀咕著。
  花蕊宮主似乎堅持不允,但話昔十分低弱,杜玨和曉霞也沒留心細聽,他們雙方轉眼走出了山洞。
  找了一塊平坦的地面,樹木稀疏之處,相對而立。
  幽靈仙子點點頭道:「很好,就在這裡了斷吧!杜玨,只要你接得下來我三掌,一切照你的話辦理。小子,接招吧!」
  幽靈仙子冷冰冰的,竟沒禮讓他先發招,她白衣飄飄起舞,身形宛如一條魅影,突然玉掌一翻,攻了過來。
  幽靈仙子這一出手,強風滾滾,匝地而起,飛沙走石,摧枝折木,湧捲過去一蓬呼呼旋轉不休的強大風柱,聲勢之猛,威力之大,出乎想像。而且她似不讓杜玨有運用二儀神-的機會,突發猛烈攻招,採取先發制人的手段。
  杜玨幸而這一陣,早已和曉霞二氣交流,默運玄功,仍然沒有把剛剛入門的二儀神-運足,畢竟他們火候太淺。
  杜玨讓曉霞閃到自己背後,他滿懷自信,奮力推出一掌迎去,杜玨因輕易勝了石鍾山魔,以為至少可以立於不敗之地,豈料這白衣少女,功力竟十分嚇人,震捲過來的風柱,竟如同一座山嶽,震天動地。
  杜玨無相神功雖已臻上乘,而曉霞的玄門內功,卻未成氣候,加以二儀神-功尚未純熟,威力自然未至上乘境界。
  只聽得強風在空中激起了,一疊爆震,尖嘯連連,勁風四溢,空隆隆一陣巨響之下,杜玨立被震捲得向後倒退了丈餘。
  他只覺五臟翻騰,逆血上湧,身軀搖擺不已。
  曉霞吃的苦頭較小,卻也被他帶得踉蹌倒退不已。
  那位幽靈仙子,卻只略為退後兩步,即已身形站穩。
  眾少女都歡聲喝采,花蕊宮主「咯咯」媚笑道:「仙子功力蓋世,這小子居然能接下一掌,尤姑娘,斬草除根,勿留後患,千萬不要放掉這小子!」
  幽靈仙子雙目寒光頻閃,她似已決定了什麼。她突又大聲嬌叱道:「小子,拼了和我師姊反目。也不能留你小子將來和我幽靈一門並世稱雄。小子,再接我一掌試試!」
  她話音未了,全身白衣無風自飄,衣角獵獵有聲,她突又湧身而上,這次幽靈仙子竟用盡了全身奇功,雙掌齊推。
  杜玨喘息未定,幽靈仙子這第二招,已挾著翻山倒海之勢,疾捲而至,曉霞在他背後驚極尖叫道:「杜玨,如果打不過這丫頭,我們趕快走掉吧!」
  杜玨卻義氣干雲,冷聲哼道:「既和人家約定三招分別高下,豈能虎頭蛇尾。我就不信接不下來,再厲害也不過和剛才一樣,還能把我們怎樣。」杜玨說著,也竭盡畢生之力,揮掌相迎。
  豈知二儀神-,陰陽剛柔兩種真力,二人功力差了一段距離,二儀神-的威力就減弱不少,而且他們剛才一招過後,真氣未復,曉霞心神慌亂,又不能全神貫注,以故這第二次內力相拼之下,杜玨不由一聲慘呼。
  他們一齊被震得捲飛而起,拋落七八丈外。
  這一下搖得杜玨眼中金星急射,週身骨節震得「嚓嚓」爆響,跌入一片松林之內,昏暈過去,曉霞也同樣震昏,不省人事。
  幽靈仙子一陣森森冷笑,喝道:「小子,今天把你們料理了,在這荒山幽谷之中,諒也沒人知曉,省卻以後不少麻煩,師姊她也無從怪罪於我。」
  幽靈仙子面現殺機,一步步向他們跌落之處走去。
  那位花蕊宮主,卻不由「啊呀」一聲驚呼,緩步而前,她一拉幽靈仙子的手臂。失聲道:「尤姑娘,你真的要下煞手除掉他們?」
  幽靈仙子點點頭。冷笑道:「不除掉這小子,將來我豈不是留下後患?」
  花蕊宮主臉色一變,急急說道:「尤姑娘,你不是答應過我,由我帶他回本宮另行處置?」
  幽靈仙子冷笑道:「這小子既然蒙家師姊垂青,她豈不怪我?我既惹下了這件禍事,我就有膽量承當一切,況且……」幽靈仙子突又冷吶一聲,道:「宮主,你平日殺人如麻,怎麼今天成了菩薩心腸?」
  幽靈仙子雖被她挽住手臂,卻厲聲尖嘯,宛似神號鬼哭,另一隻手掌已遙遙震空向杜玨身上劈出。
  「呼隆隆」一蓬風柱,疾捲過去。
  花蕊宮主沒想幽靈仙子殺心頓起,依然推出她那雄渾無比的真力,攔阻已是不及,急得又花容失色,一聲尖叫。
  杜玨、曉霞已在略受內傷,昏迷倒地之後,又不能運功相抵,幽靈仙子這凌厲絕倫的一掌劈實,怕不立即雙雙一命嗚呼!
  豈料幽靈仙子一掌劈了過去,突然自林中湧出一蓬柔弱散漫的微風,緩緩自斜刺裹飄湧過來,把她遙遙發出的劈空掌力,迎個正著,幽靈仙子雖非全力施為,但這一掌也足能摧金裂石。
  不料那股柔風,敞開一片旃檀氣味,竟把她這一掌之力,融化消散得無影無蹤,幽靈仙子神情一變,喝道:「老尼婆,你為什麼又來管閒事?」
  林中慈祥的女人口音,呵呵笑道:「老身勸你不要一時衝動,傷天害地,你明知杜玨這孩子與令師姊和老身,都有一段淵源,卻還私心自用,你能對得起你師姊誨育之恩麼?」
  這幾句話說得幽靈仙子神情一怔,她一跺腳道:「是他自己找我拚鬥,才無心傷了他,我也不怕你搬弄是非。就是你把王屋雙隱搬來,他老人家也不能不支持我白隱師徒的。」
  林中人又歎息道:「我不怕你小幽靈嘴硬,王屋雙隱任何一位只要一伸手,你還不是乖乖就範!你把我這不算同門的老大姊也頂撞起來了,勸你不要輕信諸葛妖女的花言巧語,你可知她的來歷麼?她正是我們上輩仇人的後裔,她們早晚要出賣你的。」
  林中人又長歎一聲,灰影閃動了一下,她已抱起杜玨和曉霞,凌空飛縱而起,幽靈仙子似乎有所顧忌,沒再出手,只冷笑數聲。招呼花蕊宮主,重返石鍾巖洞。
  花蕊宮主笑問道:「林中那位,諒就是大雪山須彌尊尼吧?」
  幽靈仙子冷哼一聲,道:「除非是她,別人我豈能對他讓步,不過,一不作二不休,既已觸犯了我師姊,只有……」她雙目寒光迅轉,似已作了什麼重大的決定。
  花蕊宮主也暗自盤算著如何把幽靈仙子激怒,使她永遠幫助自己,結為死黨。
  花蕊宮主又怕須彌尊尼識破她的行藏,自己一番計劃全部化為泡影,若被七隱踏上巫山東陽峰,更不堪設想,於是她們又相攜返回洞中,重作一番計議。
  吐玨悠悠醒轉,「哇」的口中噴出一口淤血。
  他只覺渾身痛楚不堪,內臟逆血不斷上湧,背後命門穴上,卻有一股柔性熱力緩緩度入他的身上。
  杜玨睜開眼看時,自身卻平躺在一座昏暗不明的山洞之中,洞外暮色蒼茫,似已經過了大半天時間。
  他驚奇地扭頭望時,只見那只慈眉善目的須彌尊尼,正雙目垂臉,盤膝坐在他背後。右掌正在他命門穴上施功,助他恢復功力,療治內傷,他感激得啟齒叫道:「前輩,原來是您救了我,小子永遠感謝前輩大恩!」
  須彌尊尼頭上白氣蒸騰,似乎不便回答,只把頭微點。
  杜玨忙伸手摸出玉盒,掐了兩片鴛鴦芝,吞下肚去。
  他俊臉漸漸由白轉紅,歉然道:「前輩,我求您寬恕,我離開大雪山時,曾帶了三葉鴛鴦芝,小子原是預備回家孝敬我爹爹的,但下山以後,卻因醫治許多人內傷,用去不少……」
  須彌尊尼行功已畢,低聲喝道:「不許多說,快快運起無相神功,你傷勢還須一段時間始能恢復,不可大意。鴛鴦芝原是你得來之物,老身並不怪你,目前武林群魔並起,浩劫翻覆,你藉它做些功果,正是仰體上蒼好生之德,老身又豈忍責怪於你。快些運功自療,老身還要救武當門下這小丫頭呢!」
  杜玨欣然應是,他慌忙依言運起無相禪功。他眼簾前灰影一閃,似見須彌尊尼已飄身而過,走向山洞深處,又聽見曉霞的聲音,嚶嚀一聲嬌呼。
  杜玨服下靈芝,又得須彌尊尼以內力相助,不消一個時辰,內臟震傷已完全復原,氣血通暢,身上舒適無比。
  他翻身坐起,只見曉霞背向外,躺臥在山洞靠裡石壁之下,她身旁跌坐著那位須彌尊尼,正垂臉默默調息行功。
  杜玨等候了片刻,遠遠望去,曉霞似在熟睡未醒。
  須彌尊尼行功已畢,睜目笑道:「杜玨,東嶽小隱贈你二儀秘錄,希望你為武林弭平浩劫,你為什麼不等二儀玄功做成火候,就輕易與人惡拼?」
  杜玨雙目垂淚道:「前輩,那小幽靈就是璇宮頭子,我怎能不向她質問掌門會元師伯的下落?況且武當淳風掌門也被她和石鍾山魔害得慘死石鍾山洞。前輩,我又怎能不和她們決一死拼?」
  老尼皺皺眉道:「可是,小幽靈並非璇宮頭子,石鍾巖洞也不是璇宮。」
  杜玨茫然怔住,反問道:「我不相信前輩的話,淳風道長怎麼會又被囚在石鍾巖洞?」
  須彌尊尼浩然一聲長歎,道:「杜玨,只待黃山武林大會,一切真相就可大白。目下說穿了反而對你有損無益,自今天起,你就和這武當派小丫頭,合參雙修。把二儀神功築成根基,再行露面和群魔周旋。切記務須在清明以前,前往赤城仙館採取還魂草,方能把武當一派受傷同門治癒,而且此行……」
  老尼突然收住話尾,搖搖頭道:「總之,前因後果,恩怨糾纏,唯有把王屋雙隱敦請出來,方能使群魔懾服,武林永保澄平,現在多說也無用。」
  杜玨肅然問道:「王屋雙隱,就是天倪大隱、玲瓏仙隱合籍雙修的兩位老前輩吧!至於赤城仙館究在何處,還望前輩示知。」
  老尼點點頭道:「當然就是七隱之首他們兩位老人家了,赤城仙館,就在天台山西面赤城山中,那座古代仙人的遺址,赤城仙館已被二十八年前,西域一位怪魔盤據住,還魂草也就生在赤城仙館洞府裹面。你和武當派這位姑娘,練成二儀神-,正好是那怪魔邪功的剋星,所以你們合參雙修已刻不容緩了。」
  杜玨又請問盤據赤城仙館這位怪魔的來歷。
  須彌尊尼道:「此魔自號金髮班禪,乃後藏一個回藏雜種私生子,第四班禪圓寂之後,預先指示轉世後身就是這個牧羊童子,他登上活佛寶座之後,卻因生了一頭金髮,顯然血統不純,遂被幾位有權力的後藏法王,把他驅逐後藏。
  他遠遁印度,反而因禍得福,習成許多秘魔邪功。
  金髮班禪初來東土,就先找王屋雙隱較量,想在中土做一番事業,爭奪武林盟主之尊,但卻被玲瓏仙隱大-盤神功,輕輕制服住他,他不得已發誓三十年內,不再出現武林,雙隱才饒恕了他,豈知他反而盤據了赤城仙館!」
  杜玨閃動著一雙俊目,道:「七隱為什麼又容忍他佔據前人仙館?不把他除掉?」
  須彌尊尼道:「凡事都講的是一個『緣』字,武林無數高手,經年累月,尋找不著的赤城仙館,卻被他幸運地遇上了,這不能說不是金髮班禪一點福緣,七隱又豈能平白無故去難為他?再說,他自王屋鍛羽之後,又沒做過什麼惡事,金髮班禪現在究竟性情是否仍和以前一樣乖繆暴戾,尚不可知呢!」
  杜玨道:「我明白了,七隱誨人向善,自然不會無端去除掉他了,我決心三個月後,去赤城仙館會會這位魔頭。只要二儀神-有了成就,任何人我也不畏懼!」
  老尼含笑拍拍他的肩膀道:「杜玨,你有這樣大無畏的膽識,不枉我成全一番。那小丫頭內傷很輕,熟睡醒來以後就可和你同修二儀神功了。老身還有些瑣事待理,望你好自為之,不但替峨嵋一派放出異彩,也可替武林消弭不少殺劫了。」
  老尼話音甫畢,人已飄然飛出洞外。
  杜玨心中疑團未解,急急追出高叫道:「前輩,您還沒告訴我璇宮所在,前輩請留尊步!」
  須彌尊尼人已去遠,一聲震天清嘯,傳來一片慈祥笑聲道:「杜玨,不許多問,切記老身上次臨行的話,不必尋璇宮主人了。武當淳風道人業已死去,貴派會元掌門,不久也可安全返山,玄天邪敵、花蕊一宮,再加上赤城仙館的金髮班禪,群魔亂舞,浩劫已經開端,這都是你應該擔承起來的重任。」
  須彌尊尼語短心長,似乎意猶未盡,轉眼間已走得沒了影子,杜玨不由心中升起一片悵惘,卻也傲然自負起來。
  他覺得東嶽小隱、須彌尊尼都對自己期望殷切,他練成二儀神功之後,更加深了信心,一定可把峨嵋恥辱伸雪,而且會元掌門也將由他自璇宮接回來,那時他將是武林頭一號風雲人物了。
  杜玨返回洞內,曉霞也自悠悠清醒過來。
  曉霞坐起來,茫然道:「杜玨,我們怎麼會來到這座山洞?那什麼幽靈仙子也不見得本領高強到那裡去,你看我們都還是好好的沒有受傷。」
  杜玨笑道:「可是我們畢竟落敗了!」
  途把須彌尊尼拯救他們的情形,說與曉霞聽。
  杜玨又沉重地道:「我們和幽靈仙子約定在先,無論如何暫時不能回武當,宣佈石鍾谷之事。我們找個僻靜之處,把二儀神功練成,還是憑你我自己的本領,再我她報仇,並且絕不饒過那個可惡的石鍾山魔!」
  曉霞欣然應諾,道:「杜玨,告訴各派的人又有什麼用,少林三禪,連石鍾山魔也抵敵不住,我真擔心,本派同門都被渾沌魔音所制……」
  杜玨急急接口道:「這也非難事,須彌尊尼適才已指示我前往赤城山採取還魂草,我們趕快從頭練二儀神-才是。」
  兩人整天未進飲食,又累又餓,幸還帶有些乾糧,遂取出來一同吃下去,曉霞又咯咯嬌笑道:「杜玨,你是你,我是我,你老是我們我們的,我倆又不是一派門下呀!」她話已出口,想起我倆二字也有不妥,曉霞嬌靨,又驀然起了一陣紅暈。
  她為掩飾她的窘態,突似想起什麼,哼了一聲道:「杜玨,你不相信我的話,快把五燈法師交給你的盒兒,打開來看看內盛何物?」
  杜玨仍然疑信參半,他自懷中摸出那個圓形盒子,只見圓盒牢牢密封。
  杜玨用力去掀,他手上加了幾分力道,仍然牢不可開,曉霞笑道:「杜玨,你急什麼,慢慢找它的機關才是呀!」
  杜玨怕握碎了圓盒,依言摸索看去,果見盒蓋上有一列梵文細字,細字中間有個奇特的小圓形紅鈕。
  杜玨用力一按,「卡砰」一聲響,小盒自動跳了開來。
  曉霞湊過來看,不由驚喜叫道:「杜玨,你可要佩服我見解不錯了。這不是貴派歷代掌門信物,無相寶鏡麼?」
  杜玨也驚喜得怔了一陣。
  盒中果然擺著一枚圓形古鏡,古鏡鼻鈕上刻著峨嵋信物無相寶鏡八個大字,杜玨心想:「本派規矩,執掌寶鏡的人就可代行掌門之權,五燈法師把此物交給自己,如果五燈法師就是會元師伯,已無異預定自己是峨嵋一派下一代掌門弟子了。」
  杜玨驚喜道:「五燈法師,他老人家又為何不肯承認是會元師伯呢?」
  曉霞也深皺雙眉,她也解答不出這個理由。
  杜玨恨不立即再去石鍾谷,把五燈法師救出來仔細問問明白,-憑本領絕非幽靈仙子敵手,空自抱恨無窮。
  他把寶鏡慎重收起,覺得自身所負重任,格外艱鉅。
  同樣,曉霞也是悲憤填膺,眼中珠淚瑩然。
  她已找到了淳風道長,卻不能為師門伸報血仇,而且連掌門屍骨也未運出,武當一門許多人又橫遭玄宮惡煞蹂躪。
  她惟一希望,也只有寄托在二儀神功上面了。
  杜玨恨恨道:「我們且把這山洞位置附近情形勘查一遍,如果這地方適合,我們應該立即參修秘錄,然後一同……」
  曉霞嬌笑一聲道:「只有依你去練習吧!老祖師他開恩允許我伴你下山,原來他老人家早有先見之明,幸而我也把璇宮所在找到,可以回山向師門交差了。」她這時更覺得面前這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少年,在她生命中簡直一刻也不能離開了。
  他們同仇敵愾,而且心意和協,無形中情誼又加深了一層,但是他們都還不明白,其中還含有愛的真諦。
  他們次日走出山洞,峰外就有村落,向人打聽時,方知這裡乃是長江南岸荊門山的盤龍峰。
  至於石鍾谷的位置方位,他們已摸不清究在何方。
  二人備辦了乾糧、火種,又隱入谷中。
  隆冬將盡,年關已屆,他們卻在朔風飛雪的氣候中,深藏谷內,潛心合參二儀神功,幸喜這一帶沒有武林人物出沒,既非名山勝境,遊人稀少,反而極為平靜,他們途得安心練習下去。
  口口口
  百日期滿,一男一女兩個少年神光煥發,沿著官道向東走去。
  杜玨的盤纏已所餘不多,沒有購買馬匹代步,遂搭了一艘下行的貨船,順流而下,直趨江陵府。
  他們衣衫破舊,也無法換新。
  陽春天氣,草長鶯飛,江南已是一片繁花如錦。
  他們像一對窮家半大孩子,船上梢公、水手們自不十分重視,這天船抵下關,他們付了船錢,踏上岸去。
  曉霞擔心地問他道:「杜玨,你身上錢快用光,這可怎麼好?」
  杜玨苦皺眉頭道:「全用完了,只有破廟安身,野菜充飢,熬也不過熬上十天八天,回到溫州,見了我爹爹,我要好好款待你呢!」
  他突似想起什麼,彎曲著手指,道:「哦!明天已是三月初八,三月望日錢塘江邊還有人約我去會會她,正好順路一行,只不知帶著你去惹不惹她生氣。」
  曉霞笑道:「莫非你是說那位樓船上的古怪女人,白大姊姊?她在武昌城外救了我和你,我還沒向她道謝呢,我很想見見她。」
  他們川資甚少,在京城不敢多留,住了一夜,就又沿運河向南疾馳。杜玨隨他父親北上時,記得這條路,實際上還有捷徑,他並不清楚,杜玨等腳程雖快,在官道上卻未便盡情施展,所以只有在日落以後或日出之前,可以施展輕功奔馳。
  這天,漸漸走至虎丘山下,蘇州府城亦已在望。
  太陽已快下山,杜玨急急邁步飛馳,曉霞歎了口氣,拉了他一把道:「杜玨,慢點跑吧!」
  杜玨收住腳步,詫問道:「天都快黑了,還不趕進城去投店歇宿?」
  曉霞一嘟嘴道:「別廢話了,你我身無分文,難道白吃白住,第二天抹抹嘴就走不成?依我說,不如就在這虎丘山上找個廟院……」
  杜玨也長吁口氣,道:「可是,我沒有什麼,只怕你受不慣這種苦。」
  曉霞道:「那又有什麼辦法,難不成折回真武觀去取盤費?我們忍耐幾天就過去了。」
  杜玨搖搖頭道:「不行,就是餐風宿露,也得把肚子填飽呀!」
  曉霞苦笑道:「和尚廟裡,也許能擾他們一頓素齋呢!」
  他們天真地互相商議著,走向虎丘山麓。
  遠遠一縷燈光,閃出林中,他們肚裡咕嚕咕嚕叫響,身體也更感覺疲倦,無奈向那燈光之處走去。
  果然那是一座氣派不算小的禪林,山門上泥金字區額是:「敕建淨土禪林」,他們不管是什麼地方,闖了進去。
  知客和尚迎了出來,擋住他們,合十問訊道:「兩位小施主,黃昏日暮,來小寺有何事情?」
  杜玨臉脹得通紅,吶吶道:「我兄妹趕路趕不上宿頭,特來貴寺借宿一宵,不知大和尚可能給個方便?」
  曉霞接著道:「杜玨,你說錯了,我是姊姊。」
  知客驚詫地望望他們,兩個半大孩子,風姿俊秀,口音不一,忽而自稱兄妹,女的又要自充姊姊,豈非怪事?
  知客以為是兩個頑童,笑笑道:「小施主們,不嫌小寺招待簡慢,空屋盡有,只要不亂吵亂鬧,小僧可以作主留二位過夜的。」
  曉霞道:「光是住一夜麼?那可要把我們餓壞了。」
  知客心想:「原來竟是兩個小乞丐。」但看他們的衣著,卻還頗講究,只略嫌破舊而已,杜玨滿口浙江官話,曉霞則帶些河南腔口。
  知客摸不透這兩個孩子,是何來歷,知客彌明畢竟有些涵養功夫,順口回答道:「只要這位女施主不嫌敝寺素齋菲薄,理當款待二位。」
  曉霞笑著道:「那就很好。」她又望望杜玨,似乎告訴杜玨:「怎麼樣,我比你有江湖經驗吧!」
  知客僧在黑影裹,也沒有仔細打量這兩個孩子。
  他隨便走著領他們走入西邊禪院,打開一間破舊的淨室,點燃了室內油燈,把二人讓進去,室中蛛網塵封,昏暗無比。
  知客僧就燈下向他們仔細望去,突然失聲叫道:「啊呀!原來是兩位練有內功基礎的小俠士,小僧倒失禮了。」
  杜玨也已發覺這位知客和尚步履十分矯健。知客僧堆下笑臉,請問他們的姓名和師承。
  杜玨知道無法掩飾,朗聲答道:「我乃峨嵋派下弟子杜玨,這位姑娘是武當玄風道長高足,她姓張……」
  曉霞載住他的話題道:「杜玨,夠了,不要往下說了。」她不願把她的芳名,隨便告訴給不相干的和尚。
  知客彌明卻似並不因為他們是兩大正派門下而改變態度,仍然隨口答道:「那小施主們都是正派高足了。假如兩位不懂武學,倒沒什麼關係,小施主們年紀尚小,不悉江湖凶險,小僧斗膽說句話,今夜敞寺正有一場意外糾紛,無論夜中敝寺發生什麼事,或什麼響動,希望小施主們安靜就寢,不要過問。」
  曉霞冷笑道:「倘若讓我們知道是什麼事,也許能替你們伸手管管呢!」
  知客彌明仍然以輕視的目光,瞟瞟曉霞,忍耐著回答道:「今夜就是敞寺全體僧侶生死存亡的關頭,這只是我們自己的事,任憑小施主們豪俠仗義,也不敢勞動二位。」
  杜玨急急問道:「大和尚,排難解紛,乃武林人的義氣本色,你何妨告訴我們,倘有用得著在下等幫助之處,我們絕不坐視。」
  知客彌明合十宣了一聲佛號,道:「若是貴兩派上輩人物來此,小僧自然不便相瞞,小施主們年紀尚輕,不必牽涉進這一淌渾水裹面去。」
  曉霞有些不服,大聲叱道:「這是我們自願多管閒事,你又何必掩掩藏藏!」
  杜玨怕曉霞得罪了和尚,以溫和口氣道:「大和尚身在佛門,貴寺清淨禪林,與世無爭,怎麼又會惹了什麼禍事?這更使在下心中疑惑不解了。」
  彌明又苦笑了笑,道:「待貧僧先把素齋取來,然後再為奉告。」
  知客走後,杜玨埋怨道:「曉霞,你性子太急,說出話來也使人難堪,這知客和尚目光純正,他不願我們插手寺裹之事,也是一番好意。」
  曉霞卻嗔道:「杜玨,你管得著我,我是看不慣那和尚輕視人的樣子!」
  說時,知客彌明帶了個小沙彌,送來一條盤素齋。
  彌明又說聲:「簡慢!」就待抽身退出。
  曉霞卻嬌聲喝道:「回來,你寺裹究竟出了什麼事?怎不說給我們聽聽?」
  知客彌明歎息了一聲,停下腳步道:「敞寺方丈超然大師,兩位小施主想必也知悉他的名號。」
  超然大師號稱江左三絕之首,杜玨等也曾聽長輩們談及過,不過不曉得他駐錫虎丘淨土寺而已。
  超然大師年已古稀,功力卓絕,乃天目拙叟晚年的得意弟子,禪功精湛,與世無爭,從不參與武林恩怨紛爭。
  曉霞狂態稍斂,嬌笑道:「超然大師麼?他也去過武當真武觀,可是我沒見過他。」
  杜玨心說:「超然大師四十年前,即已名滿江南,你和我一般大,那時你還沒出生世上呢!」杜玨口裹卻應道:「超然前輩,江左三絕,在下聞名已久了。」
  曉霞又天真地問道:「和尚,你說話何必吞吞吐吐,以超然大師的聲名和功力,誰還敢來找他的麻煩?這就奇了!」
  知客彌陰搖搖頭道:「四十年來,敞寺與人無爭,各方各派的好手,也從沒人來過虎丘山,只為家師二十年前偶然在運河地面,得了一件異寶,當時原無一人知悉,不知何故近來突然傳遍江湖,惹得許多魔頭,都來敞寺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