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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曉霞一頭撲入上清仙子懷中,嚶嚶啜泣,雙肩抽動不已。她一雙秀眸,卻偷偷瞟著杜玨,她卻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董真如摟住曉霞,低喚霞兒,柔聲勸慰道:「你受了委屈了,杜小弟也是個不懂事的孩子,真是一對兒歡喜冤家。你師父受了別人挑撥,快別哭,老身自能替你作主。」
  杜玨情不自禁挨近身來,伸出手去握她的柔荑,曉霞一嘟嘴,喝道:「你還要鬧!」又向董真如廝扭著浼求道:「乾娘,你真的能擔得住這件事?可是,我怕……我怕武當門規嚴厲無比,將來後果不堪設想呢!」
  董真如推開地,笑嗔道:「霞丫頭,老身怎能騙你,這點小事,你師父又能奈我何。快把衣服換了,這一身黑烏烏的衣衫,讓乾娘看著也不開心。」
  曉霞縮回手去,瞪了杜玨一眼,她怪他不該當著上清仙子表示太親熱的樣子,又歎口氣道:「我平常穿的衣服,都留在閱風師太靜院裡,來不及換了……」她一把扯下了蒙在臉上的黑紗,露出俏生生臉兒。
  杜玨看她光艷如昔,只神情間芳容略現憔悴。
  正說時,突然一聲:「無量壽佛!」
  自穿山洞門過道魚貫走出來三位白髮如銀的老道士。
  為首一位,左邊衣袖空蕩蕩的,似少了一條胳臂。
  老道士目光如電,一掃他們三個,柔聲輕喚道:「青城董施主,為何領著這小子擅闖省心道院?」
  曉霞一見三位老道士走來,嚇得縮成一團,又鑽入董真如懷裡,低聲驚呼道:「乾娘,你只怕救不了我了,那是……」
  上清仙子也大吃一驚,猛然想起五十年前武林中一重公案,心想:「莫非他就是武當上一代掌門靈壽真人?」
  算來靈壽真人年紀當在一百廿歲左右,武林人士傳他早已氣憤去世,至於其他兩個老道士,也都滿臉道氣,露出內功修為極深的氣象,上清仙子愕然一震,忙施禮道:「請示前輩法號,我外子就是青城大鶴山人。」
  她又一指杜玨道:「這是峨嵋後輩杜玨,他蒙東嶽小隱惠贈二儀神-秘錄,與貴派弟子張曉霞相約一同研習二儀神功,不幸玄風掌門怪罪霞兒,罰她在此面壁三年,老身斗膽率領杜小弟來此,觸犯貴派禁例,尚請前輩原諒!」
  斷臂老道土神色瞿然一變,「哦」了一聲道:「果是青城福慧雙真中的董施主,老朽五十年來不問世事,本不願與外人相見……」他又縐眉沉吟道:「二儀神功乃前人不傳之秘,本派門下如有機緣學上這種神功,不但光大本派,而且老朽一生恥辱也可伸雪!」
  老道士涵養極深,竟絲毫沒動火氣。
  後面兩位老道也都面露驚疑之色,注視著杜玨這個半大孩子。
  斷臂老道又掠了杜玨一眼,微微歎息道:「這位杜小施主,神光內斂,居然做到無相禪功的最高境界,真乃武林一朵奇葩,老朽可以饒恕他擅來本派禁地之處。」
  杜玨卻惟恐老道土把曉霞強留下來,他估料老道士必是武當上輩高手,他手心-著一把冷汗。
  老道士又顏色一整,平心靜氣徐徐說道:「本派弟子,依派規來此面壁悔過的人,原不能予以通融,但武當一派,自老朽晚年以來屢受別人欺凌,一蹶不振,為了本派前途打算,還有愚淳風師侄,至今下落不明,這許多千斤重擔,說不定要交與霞兒了。至於董施主熱心助人,又和霞兒有母女名分,老朽多年面壁,立誓不與別人過手,對於董施主也不能例外,但董施主擅闖省心道院,應向本派掌門人有個交代才行。」
  老道士聲色漸厲,杜玨簡直不明白這位老道士要做什麼。
  杜玨急得高聲叫道:「道長老前輩,玄風道長處罰張姑娘是不公平的,因為她並沒做什麼錯事,我也沒有別的心事,只是約她一同出去研習二儀神功,老前輩不必繞著圈子說話,如果肯答應,我就接張姑娘離開此地,至於董前輩古道熱腸,你更不能見怪她!」
  斷臂老道士縐縐眉,淡淡一笑道:「杜小施主,你的確是個天真可愛的孩子,不許你多嘴饒舌,董施主蔑視本派,自有她應負的責任,至於霞兒……」
  老道士話音未了,突然自院外電閃一般,飛來一道藍影。
  來人湧至面前,卻是閱風道姑。
  閱風道姑面上氣急敗壞,瞅了杜玨一眼,又惡狠狠的看著上清仙子,不由厲聲喝道:「董真如,你竟敢……」
  斷臂老道士卻輕聲喝止道:「閱風,不許在省心道院妄動無明!」
  聞風道姑急急上前俯伏跪拜下去,高叫道:「師伯,玄宮九幽姥姥、梅嶺二怪前來真武觀滋鬧,五派同道拼全力迎戰,依然不支,玄風師兄特派弟子來敦請師伯法駑出動,制服這一干惡煞。戰局急如星火?本派門下已有許多同門受傷,望您老人家從速作主!」
  斷臂道士雙手扶起閱風道姑,面上神情大震,悠然一聲長歎道:「孽障,孽障!這三個魔頭居然找到本派頭上了!」
  閱風道姑站起身來,又急聲說道:「魔煞們施展渾沌魔音,兩世同門都被魔音制服,紛紛癱軟下去,師伯如再遲一刻,只怕五派同道都不免吃虧!」
  斷臂道士扭頭回顧身後兩位老道,道:「那只有一同前往真武觀打發這些惡煞了!」
  兩位老道,一同肅然躬身應是。
  斷臂道士又縐眉問道:「為何不用本派九宮劍陣,困住來人?」
  閱風道辜負氣道:「可是渾沌魔音蕩人心神,劍陣已無法施展。」又一指杜玨道:「峨嵋這個小子,膽大妄為,祖師何不施予嚴懲?董真如擅自闖入省心道院禁地,罪有應得,祖師何故反和他們談敘起來?」
  斷臂老道士搖搖頭道:「這非你所知,董施主所為,我已讓她來日自己設法交代,至於峨嵋派這孩子,他和霞兒可算有緣呢!」
  閱風道姑氣忿忿叫道:「祖師,千萬不能饒過這小子,這小子引誘霞師侄……」
  老道士卻輕聲喝道:「不許再說,我自有發落!」
  老道士溫顏笑向曉霞喚道:「霞兒,我暫時給你百日假期,准你下山一次,百日之後,如能救回你淳風師伯,或將武當一派信物收回,就破例將你違背派規之罰饒恕,至於友派門下弟子,如能以禮自持,老朽也不限制你與他們交往的。」
  曉霞一聽,老祖師格外施恩,喜極欲狂,跑過來拜了下去,驚喜叫道:「老祖師,您老人家是准我下山了?」
  閱風道姑卻忿忿從旁道:「師伯,您老人家不能如此姑息霞師侄,尤其峨嵋派這小子,不許他再和霞丫頭糾纏才是!」
  斷臂老道士卻一揮手道:「閱風賢徒無須多言,快隨我去接應五派同道吧!」
  三個老道士藍影晃動,身法之快的確驚世駭俗,只一閃之間,已飛出院外,杳然不見,閱風道姑也緊隨而去。
  杜玨走近曉霞身旁,急急道:「真武觀那邊必已發生激戰,不知悟元師伯等有無危險,老道士已經赦免了你,就遲一半天下山也沒關係,請你在山外鎮上稍侯,待我去接應本派尊長,這渾沌魔音,我倒還能應付過去。」
  曉霞朗朗眸子凝視著他,她已是獲了自由,芳心無比欣喜,負氣說道:「偏是你本領高強,難道五派好手還及不得你?」
  杜玨恐她這幾句話,有傷武當派人尊嚴,就是上清仙人聽來也大為刺耳,忙解釋道:「不是我本領高,而是我上次在玄宮經驗過一次,知道他們的鬼門道。」就略述那次在玄宮惡鬥的經過。
  董真如催促道:「既蒙武當老輩子應允暫緩行罰,許霞兒下山一次,你還盡耽延什麼。杜小弟,不想你如願以償,老身反而惹上了一身臊,你們快快走吧!玄風牛鼻子脾氣十分牛強,說不定又要靈壽老前輩,把霞兒留下呢!」
  她又一指北方一座谷口道:「你們不必返真武觀了,從那面羊谷也可出山。」
  杜玨卻堅決地道:「不,我要去接應佛光師太和悟元師伯。」
  曉霞也冷笑道:「杜玨,你又逞能了!本派法地被人侵擾,師門全體迎戰,我也不能抽身離去,我多少也可敵抵他們來人一陣。」
  董真如知道曉霞的脾氣,非常好勝要強,很難勸說回心轉意的,她也心急老伴大鶴山人的安危,遂當先縱去。
  杜玨和曉霞,又很快樂的在一起並肩隨後飛馳。
  曉霞不知為什麼,這些日子來,心情百無聊賴,被關在省心道院裡,宛如打下第十八層地獄。
  這時,和杜玨重新會合,她反而有些羞縮、扭捏。
  她感覺杜玨像是一團烈火、旭日,衝散了她心上的陰霾。
  曉霞初次嘗了相思的痛苦,卻又立即回復到快樂的愛河之中。這對於缺少經驗的少女來說,的確是一種微妙的感受。
  這是他倆第三次的聚合,他倆都像增進了無窮的友誼。
  但是浸浴在愛河中的少年男女,卻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微妙的道理,僅知他們各自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那就是不能和對方有一刻的分離,那怕極短暫的一刻!
  解劍池畔,緩緩走來那一群黑影。
  薰風道士率領著玄明、玄佑等十二名身手矯健的年輕道土,聽見前山暗樁發嘯示警,一齊沿山徑迎面奔來。
  當他們看見這一群弱不禁風的黑衣少女時,都不由一怔。
  但八名黑衣少女,已徐徐吹奏起一片古怪的樂聲。
  薰風看見少女後面的三位黑衣老人、老婦,發話喝問。
  可是樂聲異常美妙,蕩人魂魄、迷人心智,彷彿眼前呈現了無限美麗的境界,令人悠然神往,想起了平生最得意的快事。於是年輕的道士們,一個個忍俊不禁,咧嘴大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薰風猛然發覺樂聲苗頭不對,他自己也心花怒放快忍受不住了,急急大喝一聲:「眾同門,不可中了他們的詭計!」
  而眾道士越笑越軟,身子都搖搖欲倒,執在手中的寶劍,竟緩緩垂了下去。八個少女樂聲驟住,人似花枝搖拂一般,又徐徐沿山徑走來。她們穿過了十二位道士的身旁,她們手中似簫非簫,似笛非笛的樂器,略一晃動,十二位道士立即被點中麻穴,身體俱都僵住,笑聲亦停。
  薰風道士惡狠狠的旋動手中青鋼寶劍,施展九宮真武劍法,迎面揮舞過去,口裡忿忿喝道:「施主們請速止步,否則莫怪貧道無禮了!」
  右面的黑衣高大老人,卻一晃身,欺於少女之前。
  黑衣人怒吼道:「真相未明之前,本宮不忍殘殺無辜,牛鼻子還不返回你們老窩通報,難道想找死不成?快喚玄風雜毛出來答話!」
  薰風道士一看,玄明、玄佑等,已被來人制住。
  他雖自恃本門劍法神妙,一劍逼退了當先兩名黑衣少女,但黑衣老人卻已欺身面前,他怕自己力孤難以阻敵。
  薰風道士忙收劍向後倒退丈餘,掉頭撮口急急發嘯。
  他身形後退之際,八名黑衣少女冷嗤一聲,隨著黑衣人又緩緩前行,她們竟絲毫不露懼怯之意。
  以武當大派的聲威,來人竟視若無睹,怎不令薰風道士又羞又氣!薰風又長劍一振,挽起一大蓬劍花銀星。
  他挺劍怒喝道:「施主們不把來意說明,貧道只得動手了!」
  薰風話音甫落,面前黑影一閃,那黑衣老人竟從他劍幕中穿透欺身而近,黑衣人單掌徐伸——
  一招「偷渡陰平」,手法異常飄忽,疾點道士腰俞大穴。
  薰風沒想到來人身法,詭異絕倫,出招也疾如鬼魅,不由嚇得倒抽一口冷氣,眼前更不容他變換劍招迎敵。
  他只有又以「金鯉倒穿波」身法,急退丈餘,勉強躲開黑衣人攻來的奇招,週身卻已汗發直豎,泛起一股寒意。
  薰風道人功力也非弱者,名列武當八風中,已深得武當一派心傳劍法,然而竟無法憑手中寶劍阻住來人。
  黑衣人似不願驟下辣手,只以古怪的招式,空手穿入劍影之中,逼得薰風道士連連後退,薰風心裡大為駭然。
  黑衣人口角微微嗤出一聲冷笑。
  轉眼間已來至真武觀前。
  觀中已聞警走出許多帶劍的藍衣道士。
  玄參、玄賜等三十餘個小一輩同門,簇擁著微風、清風兩個中年道士,由微風道士喝聲:「玄參賢侄們,速按方位列陣迎敵!」他已看出師弟薰風被黑衣人怪異手法,逼得連連後退,來敵武功詭奧莫測,難以用通常方法卻敵。
  他下令眾道土,布起了武當鎮山九宮連環劍陣。
  一時青虹閃閃,各佔方位,把少女和三名黑玄人一齊圍在核心,少女等卻視若無睹,彷彿不把武當這精奧劍陣放在眼裡,依然徐步前行。逼退薰風道士的黑衣人,卻冷冷一聲喝叱道:「小姊妹們,暫時停步,武當派人不識待客之禮,那你們就吹奏一曲天音,讓他們消消殺氣吧!」
  黑衣人話一出口,立即樂聲悠揚,八名少女合奏起一種更為奇妙的樂章。
  樂聲柔靡冶蕩,攝人神魄,較之以前山徑上所吹的樂調,更為委婉動聽,樂聲響澈雲霄,一入眾道士耳鼓,似乎產生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魔力,使人心神悄惘迷茫,昏昏陶陶,但每個人的心情,卻非常甜美舒適。
  道士們各個不自主的,緩緩垂下了手中長劍,耀目的寶劍,黯然收斂了光芒,一直滑落地上。
  薰風、微風、清風三道士,正待站在陣式中央,發動劍陣,不料樂聲入耳之後,他們也心情驟變,昏昏陶陶,忘記了當前許多強敵,眼皮「搭拉」下垂,三人都心知不妙,急急抱元守一,以玄門內功相抗。
  他們再也沒有除暇發動劍陣,而且縱令他們如此,四周的道士也茫然充耳不聞。
  眾道士正感覺一陣迷忽之際——
  自觀內又湧出許多武林好手。
  玄風道長、大鶴山人等,在放鶴樓中,也受到這種古怪樂聲干擾,眾人都停止了談論,紛紛一擁而出。
  並且有道士進來報警,只他們都不測來人的來歷。
  五派好手,魚貫而出之際,眾人都被古怪的樂聲弄得心神茫然迷亂,眾人忙各以定力內功,強自定下心來。
  玄風道長身為一派掌門之尊,也覺得六神無主,樂聲威力竟使人無法抗拒,他忙回顧閱風師妹,請她速去省心道院,呈稟上一代三位師尊。
  玄風道長已測知來人必是玄宮魔頭,勉強收住心神,跨前兩步,向三位黑衣老人、老婦稽首為禮道:「施主們深夜來此,有何示下?小可武當玄風,請問三位尊姓大名、師承門派,如有何賜教,小可一概奉陪!」
  左面黑衣老人,傲視著自觀中湧出的各派好手,冷冷道:「在下玄宮左輔,這位是副宮主九幽神姥,某等正是有事面詢,貴派竟不知待客之禮,妄想布起劍陣為難老夫等,所以不得不以天音消彌殺氣。玄風牛鼻子,老夫有一事相詢,另有一件事通知你。本宮日前失竊一宗稀世寶物,當場曾擒獲武當派一個和風雜毛,本宮主嚴飾查明是否你們武當派人做出的事?」
  玄風道長也厲聲回喝道:「豈有此理,貧道曾親至黑松林,因事匆匆離去,現正待援救和風師弟,左輔台端與九幽姥姥光臨,正好面商此事!」
  黑衣老婦一張臉奇醜無比,發聲卻如洪雷貫耳,道:「牛鼻子,寶物諒不是你們偷的了,本宮主也估料你們武當雜毛,沒有這麼大的神通,不過勢必查問一下!」
  左輔黑衣人又冷冷喝問道:「第二件,牛鼻子不許裝聾作傻,老實回答老夫,爾等邀約各派之人在此聚會,用意何在?」
  左輔問話的口氣,狂傲而冷峻,使玄風氣忿難堪之至。
  大鶴山人已厲聲一指黑衣人,喝道:「梅嶺二怪,老夫早已看出是你兩個魔頭,何必戴上面紗裝瘋賣傻?五派有事相商,與你玄宮魔煞何干?」
  右弼黑衣人,「喋喋」一陣怪笑道:「大鶴老兒,青城一派犯不著來蹬這趟渾水!大家有話不妨明說,如為對付本宮,不妨就在此較量一下!」
  右弼又冷聲嗤笑道:「大鶴老兄,你有種的話就聽完本宮這三章渾沌天音,老夫再伸量伸量你的氣候,如不趁早退出是非之場,你老鬼兒也難免玉石俱焚!」
  大鶴山人冷哼一聲道:「只怕未必!」
  中間那位九幽姥姥,卻淡淡一笑道:「很好,還有峨嵋派下的悟元、佛光,華山三老的華少虛老鬼,爾等存心不軌,無須空言狡辯,今夜老身既已來此,自當略施教訓,警戒爾等嗣後不敢再小覷本宮。明年黃山大會中,本宮要堂堂正正做武林盟主,現時不願多開殺戒,青城、峨嵋二派,只要擁護本宮,尚可從寬免究!」
  悟元和尚怒叱道:「一派狂言妄語,請問你們自號玄宮,與璇宮是否二而一的化名?三派同道失陷玄宮,爾等何時放出?」
  九幽姥姥冷笑道:「本宮豈能是假冒別人璇宮之號,本教旨在普度眾生,向不與武林同道啟釁,不幸你們卻來玄宮滋鬧,所以不得不把這一批無知之輩,暫時留下來。這位峨嵋派的和尚出言無狀,老身勸你從速離開武當,至於本宮捉獲的匪徒,黃山大會時自然交付各派公論!」
  她又向八名少女,揮揮手道:「今夜何幸會上各派好手,你們多費點力氣,把渾沌天音最微妙的一章,用心吹奏一番,以供各派同道欣賞吧!」
  九幽姥姥這麼一說,樂聲又軒然大作。
  左輔、右弼神色極為安詳,夜風中衣袂「獵獵」飄展,屹立不動,他們似乎專為吹奏這渾沌天音而來。
  玄風道長默運內功,發出一聲厲吼,意欲震醒四周的道士,使他們不至受魔音所制,但卻為時已晚。
  這時,不但武當玄字輩道士三十餘人,都已神魂顛倒,四肢軟弱無力,面上浮著下意識的笑容,就是玄風道人一輩幾個功力深厚的八風好手,也都心旌搖搖,不能自制,雖各自抱元守一,卻都感到十分吃力。
  樂聲突又一變,變得更為柔媚冶蕩,像快點燃了每個人的心花。華山一老華少虛面色嚴整,緊緊咬著牙關。
  他只覺體內心血如沸,神魂搖蕩,已快走臨昏迷階段。
  峨嵋悟元、佛光二人,也不由自主快樂得張口欲笑,雖勉強咬緊牙關,喉中依然「咯咯」作響。
  場中僅大鶴山人、玄風道長等少數幾人,尚能以定力自持。
  但是最後一段樂章,無形的魅力更為強烈,樂聲一透入耳膜,立即湧進一種極強烈的壓力,使人心理提防一齊削弱、渙散,的確是一種不可思議的魔音。眼看著四周玄參、玄賜等人,一齊頹然倒了下去。
  這些年輕道士們,雙目呆呆發直,鼻中鼾聲大作。
  他們竟莫名其妙地倒在地上,呼呼入睡,而這種睡法是絕無僅有的現象,他們身體的姿勢,似臥非臥,似坐非坐。
  沒有倒下去的,只有幾派有數的七、八位好手而已。
  玄風、大鶴山人等,都自顧不暇,各自運起內功抵抗。
  不料樂聲更加搖魂動魄,一轉眼間,武當門下的道士,只剩下玄風、薰風、微風、清風四位,在堅苦支持著。
  大鶴山人突然旋身向前飛撲過去,口裡喝道:「各位同道,快些合力迎戰,再楞下去恐怕只有束手就縛了!」
  玄風道長不由心中大震,武當三百年基業,豈不毀於一旦?他咬緊牙關,向師弟清風等一揮手,喝道:「上!不必再守武林成規,只有先發制人了!」
  玄宮人物以儒雅斯文的態度,始終沒有劃出道兒,他們滿口仁義道德,僅僅吹奏一派魔音,似已控制了全場。
  假如眾人都被魔音所制,武林各正派,豈非蒙上一次奇恥大辱?因為敵人不費吹灰之力,連交手招式都沒用一下呢!
  大鶴山人撲向那中間的九幽姥姥,大鶴山人身形如電,雙掌交錯遞出,出手便是青城上玉虛掌法的絕招。
  但見掌影繽紛,大鶴山人指上尖風嘶嘶,聲勢十分凌厲。
  玄風道長卻「嗆」地撤出長劍,他竟以極快的劍招,向八個吹奏魔音的少女掃去,他想先把這些女孩子驚散,停止渾沌魔音,方可以全力全神敵對來人,薰風、微風、清風三道士也緊緊舞起長劍,向黑衣少女當頭飛擊而下。
  但少女等步法也極為古怪,倏然向四外散去,宛如游魚一般,滑退出丈餘之外,她們的樂器仍然裊裊不絕吹奏下去。
  左輔、右弼已雙雙飄飛而起,他倆竟以四隻肉掌,迎住武當四位好手,左輔沉聲大喝道:「玄風牛鼻子,你等這樣不按江湖規矩,一聲不響就偷襲幾個女孩子,豈非無恥之尤?難道這就是你武當派待客之禮?」
  衡山派只留下洞庭野叟侯波臣一位,其餘的都已暗暗與武當派人秘密下山,洞庭野叟推了華少虛一把,示意兩人一同出手,他們忿恨玄宮惡煞,以渾沌魔音制勝,遂分頭向那一群黑衣少女撲去。
  八名少女只好停奏她們掌中音樂,就用樂器作為兵刃,點、刺、削、劈,竟也各個震出一股呼呼呼的寒風。
  這八名少女,乃玄天教下功力較深的六丁二甲護法天使,不但善奏渾沌天音,而且手下也有相當造詣。
  四名女孩子圍著一個敵人,她們進、退、發招自然配合得非常巧妙,而且樂器出手之際,自四面交叉穿射,使華少虛、洞庭野叟各個滲出一頭冷汗,幾乎栽在這些少女手下,悟元和尚也招呼師妹一同出手,怒撲這八名少女。
  九幽姥姥身法疾如鬼魅,閃開大鶴山人攻來的一招「雲起神龍」,嗤嗤冷笑道:「大鶴老兒,你們就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動手麼?」
  大鶴山人厲聲叱道:「惡魔,對付你們這些惡煞,難道還要劃什麼道兒,少來一套廢話!武當一派法地,橫遭爾等侵襲,這正是正派人士生死存亡的一次決戰,爾等妄想以魔音取勝,老夫豈能再受爾等愚弄!」
  九幽姥姥歎息一聲,道:「本宮原無為難各派同道之意,大鶴老兒,你未免太不自愛了,老身不願你橫屍當場,好意再警告你一聲!」
  她又以令人無可抗拒的聲威,震喝道:「快快離開是非之場,大鶴老兒,你放清楚點吧!」
  這時,左輔、右弼已和武當派四位道士轟隆隆交換了一掌,左輔左、右兩掌都是古怪的邪門功夫。
  一元紫霞功和五陰黑煞手,迸起了絲絲黑氣和縷縷紅霞。
  玄風道長功力純厚,尚勉強接了下來,依然被震得踉蹌倒退了幾步,清風道長卻已一聲慘呼跌坐地上,口中血柱猛噴,不能再戰了。微風、薰風合力接下右弼一掌,也都倒退了十餘步,氣逆血湧,身形搖搖欲倒。
  悟元和尚見武當四道士,幾個照面就傷了三位,忙招呼佛光師太,搶步往武當派人這一方地面急急接應。
  右弼公輸慶良一陣「喋嶸」怪笑喝道:「兩個無知禿驢,三教從來是一家,爾等也來替別人送死了,老夫奉勸爾等從速離此,只要武當牛鼻子低頭認罪,老夫等也不為已甚!」
  那邊大鶴山人展開上清玉虛掌法,搶攻了七招,但九幽姥姥卻輕描淡寫,漫不留意似的輕輕滑身避開來招。
  九幽姥姥讓開對方攻來的七招,方始徐徐抓來。
  她這九幽玄天攝魂手,四十年前已號稱武林一絕。這時九幽攝魂手施展開來,宛如漫天魅影,閃閃而落。
  大鶴山人見她這一出手,「九幽翻影」、「偷天換日」兩記詭異無倫的招式,竟摸不清她手指虛實投落的部位。
  而且九幽寒風鋒利如同刀剪,呼呼疾嘯,竟同時分襲他週身九處大穴,一時竟不知該用何招化解,只有旋身暴退,雙掌各自震出一蓬真力,護住週身要穴。奇怪,九幽寒風一陣旋滾絞轉,竟自他掌上真力中穿透過來。
  九幽攝魂手的毒辣之處,也正是善於攻破內家雄厚的真力氣網,使任何高手防不勝防,她邪門力道聚為九條細線,可稱無堅不穿,因此四十年前武林許多好手,都喪命在攝魂手之下。
  這時,大鶴山人猛覺九幽寒風疾刺過來,嚇得大驚失色,他雖一連暴退丈餘,但仍然在九幽攝魂手緊緊籠罩之下。
  大鶴山人乃青城一派掌門,功力也非同等閒,立即把雙掌一合,真力凝為一蓬厚網,迎了上去。
  「轟隆」、「轟隆」一聲巨震,大鶴山人冷哼一聲,被震得拋飛而起,九幽寒風竟然直透氣網,猛撞上了他的前胸。
  大鶴山人雖已及時封閉了前胸穴眼,仍被震飛數丈之外,只覺氣翻血湧,雙腳雖以「巧步翻雲」式飄落地上,依然馬步虛浮,身形搖搖欲倒。九幽姥姥卻似改變了以往心黑手辣的性格,一招得手,竟未再進攻。
  九幽姥姥只微笑沉聲喝道:「大鶴老兒,老身自創立玄天正教以來,以慈悲為本,不忍要你的一條老命,適才不過用出六成真力,否則你還有命在?武當派人無理滋事,與你青城一派無關,快快回青城召集你一派同門,靜待本宮前往宣撫度化吧!」
  大鶴山人一時運氣調息,無法張口回答,可是他既驚且懼,九幽姥姥這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居然變成仁慈的老太婆。
  豈知玄宮頭子,正想以威脅、利誘種種狡獪手段,收服各派。
  同時,和八名黑衣少女搏鬥的華少虛和洞庭野叟、東方旭等,也被少女等奇詭招式弄得暈頭轉向,險象環生。
  玄風道長等勉強迎戰左輔、右弼兩個黑衣老人,被對方大力激盪,早已心跳氣浮,不願硬接對方掌力,悟元和佛光更是被右弼逼得狼狽躲閃,他倆雖使出峨嵋精妙的金剛十八變,卻很輕巧地被右弼掌上之力,震得倒退回去。
  恰在此際,右面峰頭,一聲蒼老震喝之聲,沖天而起。
  此人喝聲如同震雷爆發,聲震山谷,在場的人都大為驚愕,蒼老聲音喝道:「雙方且請停手,待老朽親自來會會九幽妖女!」人隨聲落,立自峰頭倏然飄落下來三位白髮皓首,長髯拂胸的老道士來。
  為首的老道士,左臂空蕩蕩的搖曳著一隻空袖。
  雙方正在交手的人,都被震喝之聲驚得略為一怔,停下了招式。武當四風,一齊跑過去躬身施禮道:「弟子等頑劣無能,以致勞動祖師法駕,不勝慚愧!」
  大鶴山人、洞庭野叟、悟元、佛光等都累得汗出如漿,乘機退了下去,大鶴山人歡呼道:「靈壽老前輩,仙風道骨,諒已達玄門最高修為了,前輩法駕親臨,請打發玄宮這三個魔煞頭子,以伸正義吧!」
  九幽姥姥也一招手,把八名少女喚回,她徐步而前向斷臂老道士一舉手道:「啊呀!五十年前的武當玄門七真之首,居然還活在世上,老身能見上老牛鼻子一面,真是不勝榮幸哩!老牛鼻子,你門下無理取鬧,請問你如何交代?」
  閱風道姑也隨後飛落,她看見眾同門昏迷倒地,微風、清風等也各自閉目調息,顯然受了內傷,不勝悲憤恨怒。
  斷臂老道士面色凝重,掃了地上受傷的眾道士一眼,他火氣全無,涵養功深,竟以溫和的聲調,稽首答禮說道:「九幽妖女,四十年不現江湖,只有老朽還清楚你的根腳,老朽一步來遲致使本派小受挫辱,請問你們此行來意為何?」
  九幽姥姥冷聲微哼道:「老身並無惡意,不過查一查本宮被盜寶物一事,再者聞知武當玄風糾合各派,不知用意何在?」
  斷臂老道土道:「五派集合,乃為營救淳風師侄,查訪璇宮下落,並非與你們玄宮為敵。但玄、璇同音,不免引起各派同道的猜疑,既然你們與璇宮無干,這只是一場誤會。」老道士說來態度非常軟弱,好像十分畏懼玄宮人物。
  九幽姥姥搖搖頭道:「這點誤會,經老牛鼻子你這麼一解釋,倒也可以放手不提了,不過,玄天正教教旨,正在為武林各派謀福利,玄風牛鼻子無端開釁,和本宮來人為難,殊違本教與各派攜手共謀合作的初衷,現在,只有兩個辦法!」
  斷臂老道士縐縐眉道:「請你說出來,可行則行,當年紫雲島主和令尊五指老魔,與本派也素無嫌怨,望九幽姥姥以武林同道之禮相待!」
  九幽姥姥卻厲聲喝這:「話不是這麼說,老牛鼻子,你既然出面承擔,今夜之事不難解決,只要貴派願與本教結盟,連為一體,本教玄天令符所至,貴派一體相助辦事,老身就可做主把和風道土送回武當,而且現已被天音所制的幾十位貴同門,老身也有法子使他們恢復功力,這是雙方不傷和氣的最好之法。」
  斷臂老道土默然點頭,道:「這是第一種辦法了,老朽願聞你第二個辦法。」
  九幽姥姥面色微變,以極冷酷的聲音道:「如貴派不肯加盟,那只有憑武功見個真章,老身不願多開殺戒,只要在場各位之中,能硬接老身三掌不敗,老身自當率領本宮姊妹兄弟立時離開武當!」九幽姥姥狂傲之態,簡直目無餘子,把所有在場的人,一律藐視得不值得一擊。
  老道士卻瞿然變色,悠悠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可惜九轉玄功,功虧一簣!」他話音極低,在他身側的各派好手,也無法聽清,眾人都覺得老道士神情有些失常。
  斷臂老道土突又壽眉上揚,朗然答道:「老朽風燭殘年,不能讓三豐祖師創立的武當一派蒙此大辱,縱然粉身碎骨,也只有接你妖女三招了,只不知三招如何分出勝負?本派敗了自無話說,勝了你妖女又作何交代?」
  這時,微風、薰風雙道士,已把昏迷倒地的玄參、玄賜等三十幾個道士攙扶過來,眾道士呼呼大睡,竟毫無知覺。
  這些道士東倒西歪聚成一堆,玄風道土也急急連拍各道士的脈穴,玄參,玄賜等勉強睜開雙目,卻神智委頓已極,幾乎連張口說話的力氣都失去了,微風、玄風等大驚失色,他們三人都束手無策。
  看來這些道士,大有沉睡三五天不能甦醒之勢。
  玄風怨憤已極,尖聲叫道:「祖師,本派同門受害不輕,望您老人家大展神威,消滅這三個魔頭,為武林除害,為眾同門報此深仇!」
  斷臂老道士卻莊容目注九幽姥姥,等待著她的答覆,只惻然掃視了地上的年輕道士們一眼,悠悠低歎道:「渾沌魔音可以顛倒氣血,麻痺神經,急切難以救活。所幸老朽還懂得解救之法,玄風賢侄不必白費手腳,縱把穴道拍活,也是無用。」
  九幽姥姥卻裝出一副假慈悲的樣子,說道:「貴派同門雖為天音所制,並非無救,對招的辦法最為公允,一丈之內劃下兩個圓圈,雙方站在那裡,被震出圈外的為敗。」
  她又「咯咯」獰笑道:「如果接得下老身三招,不至退出圈外即為平手,老身立即撤回一切要求,此次誤會作為罷論。如老身不幸落敗,願把和風道士送回武當,本教從此解散,永不出現江湖。如你們敗了,依照老身第一個辦法,從寬加盟本教,這條件我想是最公平、合理,特別寬大了。老牛鼻子,你還有何話說?」
  斷臂老道士悠悠長歎一聲,道:「九幽妖女,你既然劃下道兒,老朽只有從命奉陪了!」
  他身後一位白髮皓首的老道士,挺身而前道:「大師兄,小弟請命上前接她三招!」
  斷臂老道士搖搖頭,道:「且慢!靈智老弟,你可知她九幽攝魂手的妙用?」
  靈智老道士被問得愕然一怔,呆住無話可答。
  他既不懂人家九幽攝魂手的妙用,又如何能夠抵敵?
  突然人影飄飄,自峰後又凌空落下來三道身影。
  正是上清仙子、杜玨和張曉霞。
  他三人也為這種尷尬場面,迷惑莫解。
  玄風道長功力已深,又身居代掌門之位,他猛然向前衝了過去,左輔、右弼已在地上劃好了兩個圓圈。
  玄風道長聳身躍入圈內,向九幽姥姥一揮手道:「貧道忝為武當掌門,義不容辭,願拜領你的高招!」
  斷臂老道土已來不及攔阻,只遙遙低聲喚道:「玄風賢侄,嚴封本身門戶,勿求僥倖,先求不敗。論理,賢侄你上去也是白搭,只有老朽還有希望勉強接下她三招,勝負也毫無把握,只求三豐始祖神力默佑了!」
  同時,大鶴山人、悟元和尚等也都奮然挺身而出,願上去接九幽姥姥三招,但都被斷臂老道士伸手攔了回去。
  玄風道長跳入圈內,九幽姥姥冷然不屑地望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小牛鼻子,你既充當一派掌門,也該有些氣候,老身就成全了你吧!」她說著,也緩緩移動腳步,立於圓圈中央,突然雙眉一垂,雙目垂臉,似在運行什麼厲害的邪功。
  斷臂老道士卻淒然搖頭不已,這時,杜玨等三人已走近眾人站立之處,微風、薰風二道士,又同聲喝道:「小子,你又敢誘惑霞師侄!」
  微風怒喝道:「曉霞,你竟敢逃出省心道院!你這丫頭,眼中還有列祖遺下來的派規麼?」
  斷臂老道士卻急急揮揮手道:「不許叫,霞兒是老朽准許她出山的。」
  微風等不敢再鬧,一齊躬身應諾。
  斷臂老道士望著杜玨,突然愁容開展,而浮現光明之色,他明瞭杜玨已深入無相禪功上乘堂奧,也惟有無相禪功最深一步「脫力迴旋」功夫,可敵九幽攝魂手的穿刺滲透毒辣的妙用,然而杜玨年齡尚幼,脫力迴旋功自難做到精微地步。
  杜玨肯不肯出手迎敵九幽姥姥,尚未可知,武當派三位耆宿老手在場,也不能退避,讓別派一個半大孩子出手。
  斷臂老道士方自盤算著,耳畔卻一聲暴震!
  接著一聲慘呼,一道藍影已被拋飛而起,拋落三丈之外,所有在場的人都大驚失色,同聲驚呼:「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