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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峨嵋山腳伏虎寺外,走夾一位風度翩翩的美少年。
  少年在山腳下,仰首望著號稱佛教聖地的峨嵋列峰,他躊躇了一陣,突然面浮微笑,掉轉身軀向嘉定府方向飛馳而去。這少年正是杜玨,他本想上山謁見慶元法師一次,取回寶劍行李,轉想行李內也沒什麼重要物件,隨身寶劍也只是一口尋常寶劍,取不取回都無所謂。
  杜玨仍不脫小孩子脾氣,他想奔走江湖,第一件事應該找尋璇宮,接回會元師伯,爭回峨嵋派臉面,重振聲威。
  他隨身還帶有足夠的川資,於是買了一匹小川馬,一直沿江東而下,他小時也喜歡騎馬,頗精騎術。?
  杜玨江湖經驗雖少,卻機警穎悟過人。
  這天,杜玨一人騎馬馳至夔州城外。
  一路行來,他看見了許多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物,但卻不過是些走江湖,沿江七幫的把什,和些當地的地頭蛇。
  許多人談論的話,只是些江湖行道,並沒有提起「璇宮」這個問題,他們只是些江湖混混,實在說也不配聞問武林中的最大秘密。杜玨無意中偶然聽到許多江湖上黑道情形,但他一心只在打聽璇宮消息,其他一概對他不生興趣。
  殘冬將盡,天上飄下了稀疏的雪花,一落地就化為雪水,滿地泥漿,杜玨討厭這種陰霾霾得使人鬱悶的天氣。
  而這一帶經常細雨綿綿,十幾天不會放晴。
  那匹牙口很嫩的小黑馬,在泥漿裡「嗤入嗤入」的走得很吃力,杜玨一身衣服都快濕透了,他急於趕進城內落店歇腳。他遵連揮鞭驅策,黑馬越發慢騰騰的豎耳長嘶,頸毛俱濕,它己出了最大的氣力了。
  突然,自北面一條官道上,箭一般縱轡飛來一條紅如火炭的高大名駒,「希聿聿」一聲長嘶,橫街直撞過來。
  馬上坐著一位和他年紀相仿的美少年,瓊鼻瑤口,丰神俊秀中卻顯出嫵媚之態。
  這少年方巾儒衫,外罩著一件雪白的斗篷。
  杜玨慌忙勒馬向道旁閃避,不料黑馬性子屈強,竟有些不聽驅使一陣踢踏,向前猛竄了兩步。
  北面飛來之騎,已閃電一般撞來,兩匹馬幾乎撞在一起,那少年竟也身手不凡,硬生生暗運臂力,一把把籠頭收緊,一雙前蹄人立而行,揚起了一蓬泥漿,剛好濺滿了杜玨一件長袍,淋漓盡致。
  杜玨忍不住回頭,喝道:「朋友,你縱馬飛馳也得關顧關顧別人,難道闖了禍就沒有責任了麼?在下盡力勒馬躲避,還是躲不開。看,把我一身全濺滿了泥漿!」
  那少年卻天真地呵呵大笑,說道:「誰是你的朋友,別亂嚼了,你不會騎馬,何必出來現眼!」
  他看見杜玨狼狽的樣子,反而開心地「咭咭」嬌笑不止。
  這少年說話的聲音,卻如黃鶯初囀,美妙已極。
  杜玨耳聽蠻橫無理的話,已動了真怒,冷聲道:「朋友,你真是滿不講理!」
  少年強詞奪理地喝道:「我騎馬走路,你也騎馬走路,誰又礙得著誰的事?朋友,你才是不通情理,我愛這樣跑得快才痛快,你又怎樣?」
  少年一邊說著,一邊眼角斜斜瞟來。
  他不敢和杜玨對瞅著,態度卻十分蠻橫。
  杜玨冷笑喝聲道:「朋友,慢走,你是誰家子弟,你不把話交代清楚,我可要代為管教管教你了!」
  美少年一聽,反而又朗聲大笑,笑聲也如珍珠走盤,清脆嬌甜已極,他笑得宛如一朵鮮花隨風顫動,輕蔑地望了杜玨一眼,鼻子「嗤」了一聲,道:「廢話,誰配教訓我,我一路來,看見不順眼的人,倒被我教訓過不少了。」
  杜玨聽他口氣非常驕縱狂妄,心裡更加忿怒,信手一揮馬鞭,向他劈頭抽出,口裡喝道:「你發什麼橫!」
  他倆說話口語,卻都是江南一帶腔口。
  少年見他一鞭飛來,偏頭一讓,蹬裡旋身,一翻長臂,他也回敬過來一鞭,他這一鞭竟暗含內家九玄劍法中的絕招「漫天花雨」,一條短短的馬鞭,在他手中抖得筆直,忽屈忽伸灑成了一天青影。
  杜玨沒想到馬上美少年競身懷絕技,鞭影中捲起陣陣寒風,向他當頭罩下,杜玨忙以「一柱擎天」招法,立鞭橫繞。
  「嗤嗤」兩聲響,把少年鞭子絞開一邊。
  少年尖聲嚷道:「怪事,怪事,碰上了行家了!那可妙得很,來,來,來,我們去那邊樹林比鬥一下,真好玩,你可替我喂喂招了。」
  他說完,又伸手一招,道:「朋友,你不至於懼場不敢較量吧!」少年一拍馬頭,當先馳馬向後面林中跑進去。
  杜玨年少氣盛,更不肯示弱,立即拍馬隨後緊馳。
  少年已停下馬來,玉立亭亭脫去了白狐皮斗篷,雙手叉腰,喝道:「朋友,你先報上萬兒,然後痛痛快快打一架!」
  杜玨強忍怒火,也翻身下馬,喝道:「在下峨嵋派神龍一現之子杜玨,朋友,你又是那一派門下?」
  美少年卻愕然失驚,「呀」了一聲,說道:「什麼?你是杜玨?」
  杜玨應道:「當然是我,還有冒充別人姓名之理!」
  美少年卻忽然垂下頭去,又用眼瞟瞟杜玨,剛才的驕橫之氣一掃而空,反而變成羞人答答的樣子。
  杜玨又催問道:「朋友,為什麼你又不敢報出姓名?」
  美少年呸呸道:「討厭,你還盡問什麼,你不認識我?」
  杜玨茫然地搖搖頭道:「萍水相逢,素不相識,朋友,你這句話使我摸不著頭腦,要不,咱們先較量較量。」
  美少年不由「歎嗤」笑了道:「表弟,你不記得十年前,舅舅帶著我和我娘一同遷居太湖東洞庭山了麼?還比劃比劃的,那有自己人打自己人的道理!」
  杜玨方如夢中初醒,想起了舅父神行無影葉公望,十年前攜了妻女遷居太湖的事。
  神行無影葉公望膝下唯有一位掌珠,比杜玨大兩歲,芳名明霞,那時他才六歲,依稀還記得這位表姊的面龐輪廓,果然和美少年一模一樣。但是時隔十年,葉明霞又換了男裝。
  杜玨忙道:「原來是霞表姊,舅父身體可好,表姊怎會來到四川?」
  美少年原來就是杜玨表姊葉明霞,明霞也笑了。她笑得非常甜,說道:「我也八年沒回家,爹娘名震三江五湖,想來都平安納福,我也應向姑父、姑母問安呢!」
  杜玨走近前去,伸手就搭住表姊的柔荑搖了搖,親熱的叫道:「表姊,你的本領真不錯,好像是內家門路呀!」
  明霞已是十八歲的女孩子了,她縮回手去,嬌靨一紅道:「別拉拉扯扯的,我七歲時蒙崑崙梧棲子掌門帶往崑崙學藝,不瞞你說,崑崙派下,我是小一輩裡本領最高強的弟子,所以派我出來查訪璇宮下落……」她突覺不該洩漏秘密,嚥住了話尾。
  杜玨卻也接口說道:「正好我也是沿江東下,查訪璇宮,營救……」
  他覺得掌門被別人架走極不光彩,忙也收住話頭。
  姊弟倆他鄉相逢,當然是驚喜交集。
  他倆又策馬前行,偏偏那雪下得更緊了。
  他倆進入城內,進了一家挹江樓,後面連著客店,兩人下馬登樓,又吩咐夥計留下兩個房間,把濕去的棉袍脫下身來,交與夥計放在火爐旁邊烘烤,叫了些當地名菜,姊弟倆歡笑談起家常。明霞忘了自己還是男子裝束,她已換了女孩子口腔。
  引起一般酒客不住的偷偷瞟視他們。
  明霞風姿綽約,貌似天人,一時鄰近酒客眼露異光,紛紛回首注視她。
  鄰座上擺滿了一桌上等酒席,卻只斜坐著一個豹頭環眼的勁裝大漢,正襟危坐似乎等候什麼貴賓。
  華燈初上,時已初更,店外繼續下著濛濛絀雨。
  酒樓裡焰火熊熊,賓客滿座,樓梯一陣響動,眾人又是眼前一亮,走上來的竟是個嬌艷如花,十六七歲緋衣少女。
  少女背插長劍,劍鞘上面黃惠飄揚,她秀目一掃酒樓上的座位,無意中和杜玨的目光一接,杜玨慌忙偏過頭去。
  少女妙目流波,驟睹英姿翩翩的少年,不禁面泛紅霞,低垂螓首。
  酒樓上坐客滿座,幾無虛席,她頗為失望,正擬返身下樓,正好夥計適時迎上,招呼著指向杜玨一席,道:「姑娘委屈點,將就點和這兩位……」
  明霞一時忘了自己是易釵而弁,起身含笑招手道:「姑娘,客中何須避嫌,就請來這邊同坐吧!」
  少女瞟了明霞一眼,覺得這位少年——眺眺,毫無鬚眉氣概,不由皺眉冷哼一聲,對明霞熱情招呼置之不理。
  但夥計仍把杯筷送到這一席上。
  杜玨移開座位,空出一邊,少女仍然秀目回掠,像找尋什麼人似的,最後雖然不願就座,卻又實在找不到空位,終於勉強坐了下來。少女絕世風姿,光艷逼人,杜玨恰好坐在她對面,杜玨更顯得拘謹異常,目不斜視。
  少女妙目一瞥鄰座,悄目斜飛,微顯不屑地喃喃自語道:「我以為洞庭嘍囉們傳說的要招待什麼了不起人物,原來竟是趙巡壇那賊道!」
  明霞對少女的喃喃細語,深感不解,但是由她所佩劍蕙上看出她竟是武當門下。
  明霞雖是少女,但素性爽朗大方,對面前少女頗具好感,不由微笑道:「在下崑崙門下葉明霞,這是愚表弟峨嵋杜玨,未請教姑娘芳名……」
  少女初見杜玨已具好感,此時又見明霞以禮相問,也自微笑著答道:「原來兩位是名門高弟,無任景仰,我也無須隱瞞,家師武當上玄下風,我名張曉霞,來此已三天,只為等候一位仇家。」
  女孩子家見了女孩總是很想結交的,何況明霞又喜歡她的活潑聰明,很懇切地問道:「姑娘的仇人是什麼人?」
  少女俏眉緊皺地說出「趙侗」兩個字,態度仍然十分冷漠。
  他們三人陌生初會,僅只寥寥數語,話音很低,樓上划拳行令之聲,鬧哄哄的,別的座位上根本無法聽清。
  不大工夫,四位奇形異服的人物,大踏步走上樓來。
  為首一位容貌奇絕,頷下一綹山羊鬍子,兩「太陽穴」隆隆鼓起,一身黑衣,態度非常狂傲,後面三位宛如三星捧月一般,十分謙卑恭謹。三人步履矯健,生得虯筋栗肉,顯得剽悍暴戾。
  座上守候的大漢,慌忙起立迎著行禮,道:「難得趙巡壇大駑光臨川境,清水幫分堂堂主在下周敬,有緣拜識尊顏,實為萬幸!」
  為首那人只信手一拱,道:「不必客套,我此行匆匆不能久留,謝謝諸位的招待盛意。」
  說完,冷傲異常的往首席一坐,其餘三位依次落坐相陪。
  原來隨後三人,高個子的是洞庭幫四川分舵舵主魚鷂子何孝文,矮胖身材乃洪洞幫西路總巡堂鐵掌吳恆,另一人左眼深洞無珠的是三峽獨眼龍張廷璽。
  幾個人對玄壇黑煞均十分恭謹,分別舉杯致敬,席間語多恭頌間,亦說些江湖近事。
  鄰桌三人卻各懷心緒,尤以張姑娘俏眉透煞,玉面寒霜,妙目閃射xx精光。杜玨想起此行要務,朗目注視明霞姑娘道:「你一路由甘、陝入川,沿途可曾得到璇宮消息?小弟也曾到處探訪,竟毫無線索可循。」
  明霞姑娘驕狂自負,柳眉軒飛,揚聲答道:「璇宮!這些邪魔魈魅,全是見不得人的東西,專門暗地搞鬼,有日遇上本姑娘,看我不把他踹個天翻倒地才怪哩!」
  他倆間一問一答,卻把鄰桌囂張跋扈,山羊鬍子的黑煞玄壇,氣得瞼色鐵青,吹鬍瞪眼,凶睛一瞪,冷哼一聲道:「好狂妄的小子?老夫闖蕩了數十年江湖,從沒有入敢當面侮辱過!」說至此目射凶光,接著暴喝道:「小子,你是何人門下?乳臭未乾,缺乏教導,敢如此目中無人,老夫今天不好好的教訓教訓,諒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雙方劍拔駑張,大有一觸即發之勢,一時座上酒客,膽小的紛紛溜走,膽大的避開遠些看熱鬧。
  店小二覺得事態漸趨嚴重,深恐雙方一打,勢必殃及池魚,趕忙打恭作揖,陪了許多好話。
  黑煞玄壇趙侗怒氣未息,瞪著同座四人冷冷地道:「老夫來此不過兩天,若非爾等洩漏消息,今天怎會受這些小子的鳥氣?幫規對洩漏機密者該處何刑?」
  老叟聲色俱厲,嚇得周敬瞼色泛青,坐著的身軀,竟微微發抖起來,身為分舵主的他,自然十分明了幫規的無情殘酷,就是其他三人也感到微微顫慄,面面相覷楞在那裡。
  緊張的空氣更顯得沉悶異常,看了半天的杜玨,驀地劍眉一挑,戟指黑煞玄壇叱道:「老匹夫,發什麼狂,何必拿一批窩囊廢做出氣筒,有種的衝著你家少爺來吧!」
  一聲老匹夫,一句窩囊廢,罵得五個凶煞啼笑皆非,登時怒火千丈,凶光暴露,齊聲喝道:「小子,你找死……」
  話音未落,緋衣少女「噹」地酒杯向鄰桌一甩,霍地站起,指著黑煞玄壇嬌聲喝道:「老賊,找死的今天應該是你,本姑娘候了你三天,鬼使種差的讓本姑娘查出萬惡老賊行蹤,血債血還!今天休想在本姑娘劍下逃命!」
  老賊被罵得滿頭霧水,何以這幾個少年專向自己找碴?而且看樣子,都結有深仇大恨似的,使得一代魔頭丈二和尚摸不著頭,暴怒喝道:「小丫頭,說什麼血債血還?說明白點,好讓老夫一起打發你們上路……」
  緋衣少女不等他說完,猛挫玉牙,切齒叱道:「老賊,十二年前你害死我爹寶馬神刀張志浩的事,莫非忘了嗎?」
  趙侗怒吼道:「老夫當年沒有斬草除根後悔不及,丫頭,你竟敢自來送死!那兩個小子,量是你邀來的幫手了,哈哈哈,有種的不必在這裡逞雄,且到魚口墩,待老夫一併成全了你們就是了。」
  杜玨也霍然起立,胡聲喝道:「醜老賊,今天是你的死期,難道小爺還怕你?也好,老賊既劃出道兒,小爺一概奉陪。」
  黑衣老叟傲然冷笑道:「很好,老夫先走一步,江邊魚口墩等候你們這三個不知死活的後生小子,老夫當年橫行兩淮,現在隱身玄宮,你們這些乳臭未乾的小輩,竟敢對老夫無禮,公然挑戰,老夫又豈能畏懼爾等!」
  杜玨冷冷一笑說:「不必妄逞唇舌,江邊魚口墩憑本領見見真章,你既是這位張姑娘的世仇,在下忝為友派同道,我也要拾掇你這惡煞,以盡武林同道的義務。」
  曉霞感激地瞟了杜玨一眼。
  杜玨神豐骨秀,英風照朗,倜儻不群,猶如玉樹臨風,更使少女心醉,再加上杜玨這時又挺身出而相助,怎不使她深自感激?
  曉霞苦笑著朝杜玨道:「萍水相逢蒙伸義手,但是這老賊與我有血海深仇,還是讓我手刃為快。」
  杜玨答道:「在下理當相助武林友派同門,況且我還要從老賊口中追問璇宮所在,就是姑娘和他沒有仇恨,我也不能放過他的。」
  黑衣老叟又傲然瞪視了他們一眼,招招手說:「小子們,午夜魚口墩見!」
  何孝文等一干幫會首領,簇擁著黑友老叟下樓而去。
  杜玨和表姊、少女等,不久也互約後會,先後離去。
  城東八里之外便是魚口墩,該地乃是一座荒廢的船渡口,地面荒涼僻靜,一面臨江,側背均為茂林修竹,白日三五漁夫撒網捕魚,入夜滾滾江流,樹影婆裟,更顯得冷靜異常。
  月冷星寒,萬籟蕭蕭,此時夔州城外正有兩條人影,輕如飄風的撲向江邊,剎那間,不遠處又有一條纖小人影,行雲流水般的朝同一方向飛躍。
  他倆在遠處只望見人影幢幢,墩上點燃了七八支火把,足見清水、洞庭兩幫來人不少,如臨大敵。
  杜玨和明霞雙雙當先縱上漁磯,只見——
  火光中五位江湖梟雄,正是酒樓上的山羊鬍黑衣老叟和魚鷂子何孝文、鐵掌吳恆、獨眼龍張廷璽、周敬等,一個也不少。左右分兩排站著許多彪形大漢,各執刀槍露出殺氣騰騰。
  杜玨走近兩步,一拱手道:「玄壇黑煞趙侗,在下如約前來會你,峨嵋門下杜玨不是膽小怕事之輩,你劃出道兒,單打群毆在下一概接著!」
  黑衣老叟傲然冷笑道:「小子,你很有種!你可知你信口詆毀玄宮,該當何罪?」
  玄宮二字與璇宮字昔完全相同。
  杜玨欣然色喜,厲聲喝道:「在下正要找璇宮所在,會一會璇宮主人……」
  老叟不容他說下去,怒叱道:「憑你也配!」
  清水幫周敬躬身說道:「巡壇,且請息怒,就憑一個峨嵋派後輩,豈值您老親自動手,待在下來教訓他!」
  老叟卻伸手一攔,道:「且慢,還有姓張的丫頭,為何不敢露面?」
  杜玨還來不及發話回斥,眼前一聲嬌叱,淡紅色倩影一閃,那位張曉霞姑娘,也冉冉縱落場中。
  少女這一手武當派飛花飄絮輕功身法,自數丈外一閃而落,僅帶一絲衣袂劃空之音,的確超人一等,而且姿勢更是輕靈曼妙已極。
  曉霞姑娘人影一落,嬌聲叱道:「姑娘正要找你老鬼算帳,豈有畏避之理,就是你老鬼投身璇宮主人門下,姑娘也不能饒你!」她也把玄宮誤為璇宮,她這次行道江湖,正也是秘密探訪璇宮所在。
  武當派人大批出動,正在分頭積極營救淳風道長。
  杜玨卻厲聲叱道:「老賊,你先把璇宮所在照實說出,在下要會一會璇宮高手,營救本派一位同門!」他不肯說出是會元掌門。
  因為當眾承認是會元掌門,那豈不大損體面?
  黑煞玄壇又一陣狂笑道:「不錯,有個峨嵋派糟老頭子自恃功力,隻身闖入玄宮,宮主把他留下了。小子,你有種就來本教聖地瞻仰瞻仰,若宮主看中意了你,就可開恩收留,破格栽培。」
  杜玨氣得怒叱道:「少廢話,在下就先會會你!」
  曉霞卻邁步上前,「嗆啷」拔下一柄青光閃閃的長劍,嬌聲說道:「杜小俠,請容我伸報父仇,親手料理這老賊!」
  杜玨閃開一旁道:「既與姑娘有不共戴天之仇,就請姑娘親自料理他吧!不過姑娘千萬留下活口,好追出璇宮地址,方為妥當。」
  曉霞回眸一笑,道:「彼此心照,我這次下山目的也是探訪璇宮,不勞少俠囑咐。」他三人說話口氣,簡直把玄壇黑煞視如囊中之物,好像誰都能穩勝過人家,四位江湖梟雄都氣得怪聲吼叫起來。
  周敬綽起一把三尖鬼頭刀,旋身縱來,刀尖一指少女說道:「丫頭,你真是在太歲頭上動土,待周某來料理你這賤婢!」
  周敬手底下確也不弱,一上手就是一套滾龍五行刀法,刀光閃閃化為無數銀花,舞起來也刀上呼呼生風。
  魚鷂子何孝文也提著一雙虎頭銀鉤,縱出當場喝道:「姓杜的小子,大爺來伸量伸量你有多大道行,接招!」
  何孝文一套鴛鴦鉤法倒也是名師所授,閃起兩蓬銀花白影,招招不離杜玨週身要害,雙方展開一場激烈廝鬥。
  杜玨就地旋身,很輕鬆的閃開攻來三招,他只以綿巧掌法,略加推移擒縱。
  只掌上風力,已把雙鈞輕輕震偏。
  杜玨怒叱道:「識相的快快滾回去,杜某要會的是趙侗老賊,還沒興趣教訓你這江湖無名小卒呢!」
  何孝文雖知不敵,卻不能當眾認栽,仍想撓幸取勝。一鈞緊似一鉤,雨點一般攻來,招式確也非常純熟凌厲。
  無如他內家氣功,僅粗知皮毛,鉤上沒有多大真力。
  杜玨懶得和他久纏,立掌一揮,震歪他攻來的一招「抽梁換柱」,飛起右腳輕輕一踹何孝文的臀部。
  何孝文「啊呀」慘叫,撲通滾出丈餘之外。
  獨跟龍張廷璽急急搶出援救,嗖嗖絲絲,一連打來三支梅花神箭,分上、中、下三路,一支緊接一支,張廷璽又較何孝文功力高出幾分,梅花神箭破空疾嘯,但是到了杜玨身外三尺左右,卻全被杜玨隨手一揮,震落地上。
  那邊曉霞姑娘也毫不費事的一劍削掉周敬的右腕,鮮血如注,痛得周敦慘嚎不已。他仍咬牙怒叫道:「丫頭,清水幫和你這梁子算結上了!丫頭,早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你能逃出清水幫勢力範圍,周某把周字倒過來寫。」
  他雖然說些狠話,卻痛得抱住右腕,流下了一串淚水。
  清水、洞庭兩幫的嘍囉一擁而上,刀槍-棒紛紛圍攻杜玨、曉霞兩人。黑衣老叟喝聲道:「退下去,爾等仗著人多,還不是白費,待老夫來收拾這兩個小雜種!」又向杜玨、曉霞喝道:「老夫素不用兵器,你倆就一齊上吧!」
  杜玨卻倒退兩步,道:「對付這老賊還用得著兩人合手,杜某絕不佔你老賊的便宜!」
  曉霞姑娘卻雙目洞紅,悲憤欲絕的仰天祝道:「爹在天之靈,女兒替您伸雪血仇了,望您含笑看著吧!」她一揮長劍,道:「趙侗,你用不用兵盟我可管不著,姑娘照樣叫你納命!」曉霞姑娘以武當真武劍法,劍走龍蛇,她把內功真力貫注劍端,『呼隆隆』青虹閃舞,捲起了一片驚濤駭浪之聲,指向老賊要害。
  玄壇黑煞旋身避過,笑道:「丫頭,你這武當派的路數,功夫還練得不錯。不過,欲勝過老夫那還得再練上十年,老夫也不怕開罪武當派八風長老,玄宮主人正要征服武林各派,丫頭,老夫懶得和你糾纏,賞你一記玄天黑煞掌,送你一命歸西就是了!」
  黑衣老叟身法飄忽迅捷,任是曉霞姑娘劍招密如風雨,他宛如一頭黑鳥,盤旋騰挪,竟滑出劍幕之外。
  明霞低聲向杜玨道:「玨弟,只怕張姑娘不是老賊的敵手!老賊眼珠都泛起黑絲,看樣子他一身邪門功天的確不弱。」
  杜玨卻皺皺眉道:「武當派三陽真-內功,乃是玄門正宗學問,她雖火候尚淺,諒不致吃什麼大虧,假如張姑娘遇險,我們再出手不遲。」
  一老一少雙掌迎敵長劍,兩人翻騰旋撲,此起彼落,黑、紅二色身影乍合乍分,展開了一場激烈無北的惡鬥。
  張廷璽、何孝文等只看得眼花撩亂,他們畢生少見這樣高手拚鬥,都估料杜玨等也必是正派好手,不敢再輕舉妄動。那趙侗默運邪功,掌心漸漸泛起紫黑色,他不敢輕易發招,待把邪功運足十成力道,方才驟下毒手。
  所以在最初十招內,他以肉掌迎敵少女寶劍,不得不暫處守勢,但是趙侗功力十分老辣,居然還能有守有攻。
  獨眼龍張廷璽想在玄宮人物面前邀功,暗暗摸出三支喂毒的天狼釘,夾於指縫,只待遇上機會就下手偷襲。
  玄壇黑煞趙侗功力運足,閃身讓過曉霞攻來一招「六合同春」,怒吼一聲道:「丫頭,接老夫一掌玄天黑煞手!」
  單掌一推,「呼喇喇」捲出一蓬黑霧,挾著刺骨寒風攔腰掃去,曉霞姑娘也知道對方這一掌非同小可,不敢怠慢。
  她忙劍交左手,急匆中運起玄門內功真力,馬步一停,奮全力迎著推出一掌,和捲來的黑霧旋飆,「砰」的迎個正著。
  一疊繳震過處,少女一連踉蹌倒退了七八步。
  黑衣老叟也身形一陣搖晃,略退半步。
  黑衣老叟淒厲一聲尖叫,道:「丫頭,不把你廢了,老夫一日難安,丫頭,你休想逃生!」
  他雙掌一錯,又騰身飛撲上去。
  黑衣老叟發現那少女剛才硬對一掌,已略受內傷,功力一時未能復原,他這二次撲來,惡狠狠的又痛下辣手。
  這一掌如果劈下去,曉霞姑娘可就吃不消了。
  杜玨一睹情勢,知道不能再袖手旁觀了,他從斜刺裡一閃而至,橫身少女面前,急急迎著趙侗,雙掌齊吐。
  杜玨運足了無相神功,一蓬巨大無倫的柔性真力徐徐晃漾,迎上前去,黑衣老叟大為激怒,他厲聲叱道:「小子,你替那丫頭架樑,老夫就連你一齊收拾。」
  他這一掌正好向杜玨劈來,卻「嗤嗤」幾聲嘯響,只覺自己真力宛如撞上了一蓬綿絮,奇怪的是竟和對方的力道纏絞起來,這是無相神功最高一步的妙用,老叟發覺苗頭不對,正想撤回玄天黑煞掌真力。
  杜玨那容他輕易逃逸,徐徐真力一震一彈,空中一聲巨響,立把趙侗那一蓬黑霧彈送回去,加上杜玨的巨大真力,一聲慘嚎,趙侗立被彈震之力震飛數丈之外,咕咚摔倒竹林之中。杜玨初試神功,不想竟毫不費事擊敗了玄壇黑煞。
  當他略為一怔之際,身後卻撲通有入倒了下去。
  一聲嬌脆慘呼,刺人耳孔。
  他慌忙回身看時,曉霞姑娘已一陣呻吟,在地上翻滾不已。原來,那獨眼龍張廷璽乘她調息療傷之際,暗暗打出三枚天狠毒釘,雖然被明霞發覺,從旁拍出一掌,兩枚震落了,仍有一枚刺入少女小腿上面。
  明霞怒氣衝天,拔劍縱起,撲上去把獨眼龍張廷璽一劍攔腰揮成兩段,周敬也手腕受傷,兩幫徒眾又見黑衣老叟也倒地不起,他們那敢迎敵,忽哨一聲,紛紛作鳥獸散,火把也一齊熄去。
  杜玨生怕少女再度遭人暗算,遂未追入竹林拾掇趙侗,只怒喝道:「趙侗,你把璇宮地址報出,饒你一死!」
  黑衣老叟掙扎著翻身站起,也回叱道:「小子,你有種的就來武昌府,自有人帶你去玄宮領死!」
  他話音未落,人卻狂奔飛縱而去。
  杜玨急忙扭身,只見曉霞姑娘已面如金紙,輕聲呻吟不已。
  他忙問道:「姑娘傷在那裡?在下帶有本門傷藥,請你自己敷上去吧!」杜玨正待取出峨嵋派傷藥六神散。
  曉霞卻搖頭說道:「那傢伙心狠手辣,乘我調息療傷之際暗下毒手,此際天狠釘毒我已經封穴暫時阻住,普通傷藥無法治這毒傷,麻煩杜相公搜搜張廷璽身上有無解藥吧!」
  她嬌呻婉轉,半條左腿已隱隱紅腫起來,她卻硬挺著道:「還不大礙事,暫時無妨,不過須早尋解藥為上。」
  明霞忘了先表明身份,急得走來俯身下去,就待伸手解開她的褲腳管察看傷勢,曉霞卻一翻身滾過一邊,怒叱道:「你是什麼人,敢動我的身體,快些住手!」
  明霞被她喝得怔了一怔,不由訕訕縮回了手。
  杜玨已自那邊地上的張廷璽屍體上,摸出個瑪瑙雕成的小瓶,瓶口上貼著紅紙簽,標有「解毒散」二字。
  他喜孜孜走來,道:「解藥已經找到,姑娘請快些自己敷用。」說完,忙自背轉身去。
  明霞卻欣然接過小瓶,說:「曉霞妹妹,待我與你敷上,你毒傷入骨不可多勞動,免得毒入筋骨,難以消除。」
  曉霞卻又嬌聲叱道:「滾開一邊去,我雙手未折,自己不會上藥?」
  明霞兩次遭她怒叱,心裡也有些生氣,但是只怪自己粗心,未說明是同樣女孩兒,反惹她生了誤會,以為是有意輕薄,不由脹紅了臉。明霞生性高傲,幾時受過別人搶白,她把藥瓶一丟,氣沖沖走開一邊去了。
  明霞喬裝男子雖然秀麗已極,卻無丈夫氣概,所以曉霞對她不生好感,她一顆芳心卻暗自深深印上杜玨影子。
  杜玨背過身去,很體貼女孩子的心理,曉霞更欽重這少年武功超凡出眾,而且舉動非常文雅知禮。
  她強忍痛楚,摟起褲腳管,那一塊傷處已腫起敦寸高,傷處周圍呈現一片深黑色,她忍痛抓出天狠釘來。
  把一瓶藥盡數倒了上去,痛得咬牙切齒,又倒了下去。
  杜玨等了一陣,扭轉身來,道:「姑娘傷勢不輕,不如先回客店再行靜養,只不知可有力氣走這一段路?」
  解藥撤上以後,曉霞只覺一陣清涼舒適,小腿原已麻木失去知覺,漸漸血氣通行無阻,她索性耍強,苦笑道:「這點兒傷勢,不算什麼。」說著,她強自掙扎而起。杜玨不便伸手攙扶,忙喚聲:「表姊,你扶著張姑娘慢慢走吧!」
  他這話一出口,曉霞閃著一雙秀目,一直注視明霞,心想:「怨不得你原來也是個女孩子,我錯怪你了!」
  但是曉霞也是性情要強,不肯改口認錯。
  明霞瞼上有些尷尬,掉頭一笑說:「玨表弟,別亂喊亂嚷,本來我是要照料她的,卻不料她一直在生我的氣。」明霞姑娘又神秘地小嘴綻出笑容。
  曉霞方自掙扎立起,不料腿上一陣劇痛,一個踉蹌,人又倒向後面,恰好軟玉溫香跌入杜玨懷中。
  杜玨又不能閃避,怕她又摔倒地上,只有挺身承受,雙手輕輕一摟。曉霞跌入杜玨懷中,不由又呻吟不止。
  她只覺杜玨男性雄偉的氣息,粗壯手臂把她輕輕攬住。
  她嬌靨泛起一層玫瑰色,但是她的小性子卻沒再發作。
  她服服帖帖讓杜玨把她摟住,歎息說:「杜相公,我,我腿上傷還沒好,要不了強,只有……」
  杜玨也羞得面紅筋脹,尷尬地道:「那,那我扶著你慢慢走好麼?」
  明霞看見他倆幾乎抱在一起,一股無名的妒火湧起心頭。
  明霞這次遇見表弟,見杜玨生得英俊雄偉,本來兩家就有親上結親之意,她又滿十八歲早已成熟,芳心以為杜玨應該屬於她了。少女竟搶先一著,賴在表弟懷裡,如何不又妒又恨呢?
  明霞冷哼一聲,暗罵:「不要臉的小丫頭,你想搶了我的表弟不成!」她二話不說,嬌軀一閃,掉頭如飛而去。
  曉霞果然由杜玨半抱半扶,緩緩走了一程,她愁眉苦瞼,道:「我還是氣力不濟,只有累你杜相公了!」
  杜玨只得柔聲應諾,抱起她來,施展上乘輕功,掠地飛馳。此及來至城門口,天光已亮,杜玨只好讓她自己掙扎著慢慢走回客棧,他又把內服活絡通經散服伺曉霞服下後,令曉霞盤坐床上運功調息,自己也坐在一旁,伸出右掌抵住她的「命門穴」,以本身無相真-,助她行功逼出餘毒。
  曉霞柔順地含情脈脈瞟他一眼,她不便張口說話。
  他和她只互相對視,兩雙眼裡,靈犀閃閃,竟很微妙的彼此心心相印了。曉霞女孩成熟較早,她既然喜歡杜玨,又無意中跌入杜玨懷裡,肌膚相接,芳心款款,已深深縛上了一縷情絲。
  武林兒女較之那時深居簡出的閨女要大方得多。她做完一段內功,又有杜玨相助,立即將體內餘毒逼出,神清氣沛,傷處也結了疤。杜玨初次助人行功,急得一頭汗珠,他低聲問道:「你好些了吧?一夜折騰,也應該好好睡上一會,我替你帶上房門。」
  曉霞急於要換中衣,感激地嫣然一笑,道:「完全好了,多謝你費心照料。」
  曉霞此時忽然想起杜玨的表姊,先前自己出於誤會兩次叱罵,杜玨抱住自己時,突然翻身離開,可能生了很大的氣,深感忐忑不安,此時正好托杜玨轉達歉意,急忙喚往杜玨,把心意說出。
  杜玨心地純潔,先前表姊不辭而去,尚還不知為了什麼,忙道:「這種出於意外的誤會說開了也沒有什麼,請你不必介意。」
  曉霞突又想起,人家既是表姊弟,明霞又生得那麼美麗。
  這小姑娘不免起了深心,卻有許多話不便張口去問杜玨,她也十分疲倦,杜玨送告辭走出,從外帶住房門。
  杜玨剛好回屋,明霞已手拎著隨身小包袱,悻悻走了出來,劈頭一句就道:「表弟,我要走了,你怕還要擔擱兩天吧!」
  杜玨茫然笑道:「霞姊姊,我也要趕年下回家和爹相聚,此地又無親友,我在此擔擱什麼?況且璇宮已有了著落……」
  明霞卻神秘地笑笑說:「你不留下來服伺她麼?她傷勢尚未復原,一個人孤孤單單怪可憐的。」
  杜玨自服下鴛鴦芝後,體格變得非常雄偉,智力也啟發得成熟不少,他看見表姊臉上氣色很難看,才明白是為了什麼。
  杜玨天真地笑道:「人家已經大好了,何須我們照料,不過大家目標相同,找到璇宮難免一場惡鬥,多個幫手也是好的。」
  明霞卻冷冷說道:「像她那點道行,我就瞧不起,長江一帶,本派還有許多同門尊長,紛紛打探璇宮,不怕沒有好幫手。」
  她似乎要立逼杜玨上道,但卻不肯直接說明。
  杜玨只有點點頭說:「好,霞姊姊,你別多心,三派向來交情不錯,三派下同門彼此應該有個照應,昨夜她傷勢又發,那是……」
  明霞不讓他說下去,撇撇嘴說:「我多心什麼?我們和她萍水相逢,以前又不認識,她對我發起小姐脾氣,我就會討厭她麼?玨弟弟,你這話是多餘的。」
  杜玨不能扭過表姊,而且表姊畢竟親了一層。
  杜玨雖想去曉霞屋裡道別一聲,但料她剛剛睡去,不便驚醒她。明霞又望望表弟,笑道:「玨弟弟,你不去向人家辭辭行?」
  杜玨搖搖頭訕訕說:「那又何必,她一定會隨後趕來武昌府的。」
  他遂喚來夥計,開發房錢,立即隨著表姊揚鞭上道。
  明霞微微皺了一下黛眉,面上仍有些不大愉快的顏色。
  他倆放轡疾馳,明霞似乎有意和他比賽騎術,在馬上白色斗篷隨風飄揚,人也如花枝一般搖顫不定。
  杜玨那肯落後,也揮鞭緊隨著跑下去,轉眼便馳出數十里外。明霞故意抄小路馳入巫山叢中,她怕那嬌媚倔強的小姑娘會追蹤而來,所以她故意不走縴夫們沿江的正路,她說要沿路尋幽攬勝,欣賞一下巫山十二峰的風光。她在前面任性飛馳,杜玨無奈只得隨後緊追。
  中午時候,他們奔入一條山谷,杜玨在後面嚷道:「霞表姊,別走錯了路,問問別人吧!」
  但是出奇的,這條路上卻極少樵夫行人。
  他們又轉過了一座山麓,蒼松古柏,迎風搖曳。四面峭壁林立,凸石玲瓏,景色十分優美。
  一條寬達丈餘的瀑布,掛在一座絕壁削崖之上,瀑聲『忽隆隆』震耳欲聾,明霞突然一收韁繩,笑說:「玨弟弟,你不是說找個人間路麼?那邊樹下不有兩個老頭子,待我們去問問路,在山裡轉來轉去,別走錯方向又折回夔州才討厭呢!」
  杜玨緊拍馬頭,追及表姊,抬眼望去。
  果見山坡上一棵巨松下面,兩個粗布衣服的鄉下老頭,叼著早煙管,面對面而坐,在那裡低聲交談,話音雖然不大,杜玨無意中,卻聽出北面坐的老頭口中提到「璇宮」二字,使杜玨吃了一驚。璇宮竟騰傳鄉下人口中,看來也不算十分神秘地方,怎麼武林各派還都找不見它?
  他再催馬走近前去,又仔細望時——
  只見這兩位老頭,面色紅潤,相貌奇絕,神態飄逸出塵,一望而知並非尋常鄉下人,竟是兩位深沉不露的武林好手。
  北坐老頭身旁橫放著一口帶鞘古劍,那劍鞘已霉銹斑斑,式樣很古,雙目炯炯有神,鼻尖卻滿生紅瘤。
  南坐的提著一根斑竹細長的煙管,面上生著四塊錢大的羊斑瘋。兩人正促膝對坐,似為他們馬蹄聲驚覺。
  他們互相對望了一眼,一齊向杜玨二人注視。
  羊斑瘋臉的老頭呵呵朗笑說:「師兄不必驚疑,這兩個小子可能不是正點子,而且他們也身懷絕技,說不定抱著同一目的,和我們志同道合呢!」
  紅鼻老頭也呵呵大笑,說:「找了三天三夜,還是沒找見『璇宮』,卻碰上了兩個聰慧可人的後生。老弟,你我打打賭,猜猜他們是什麼來路?」
  面生白斑的老頭,仰天大笑道:「別忙扯淡,當心小子們後面還有人綴著他們呢!」
  杜玨聞言不由一震,以自己武功,被人綴隨尚無所覺,來人功力當必精深無比。他扭頭向後面望去,來路上翠綠色的樹林,多半是千年以上的大樹,遮蔽了視線,望不見後面有何人尾隨。
  聽兩個老頭口氣,似乎璇宮就在巫山重巒疊嶂中,而玄壇黑煞趙侗明明承認璇宮在武昌府附近,此地又怎會鑽出來個璇宮?正想啟口探詢,明霞卻已長揖施禮,道:「請問兩位老公公,前往巴東官渡,此去是否正路?」
  紅鼻老頭笑道:「小哥兒嘴滿甜的,老夫不能不據實相告了。這裡是巫山雲峰下的行雲谷,已快到巫山最深處,與你們要去的官渡口完全是兩個方向。小子,真人面前不許燒假香,快把師承門派照實說出,免生誤會。」
  他突然聲色俱厲?臉色一板,露出一派威嚴之色。
  杜玨卻一拱手,朗聲道:「兩位前輩不要誤會,在下峨嵋杜玨,這位是我表兄崑崙葉俠,沿江東下返里省親,順便探聽璇宮下落的。」
  二老卻互相看了一眼,卻臉色一齊,大笑起來。
  紅鼻老頭點點頭說道:「小子們總算找對了路子,璇宮轟傳天下,八大正派都摸不著它的道兒,不想老夫們安門立戶的巫山附近,竟發現了可疑的人物,很可能璇宮就在……」他又沉吟一下道:「老夫巫山派雙俠海雲客東方旭,這位是家師兄海鷗客西門子羽,峨嵋上一輩和老夫們都是相識,彼此都算一家人呢!」
  西門子羽乃巫山一派掌門,與東方旭合稱巫山二老,杜玨曾聽師長談及過,他慌忙重新長揖施禮道:「原來是巫山掌門前輩,晚輩乃神龍一現杜度之子,兩位前輩既懷疑轟動武林的璇宮就在附近,敢請示知一二。」
  紅鼻老頭點頭說:「最近巫山出現了一批行蹤詭異,飄忽無常的人物,並且專門對付本派的人,說來慚愧,本派已有兩個弟子在行雲谷中,無端被人削去首級,所以本派同門全體出動,對付這一干惡煞。」
  杜玨茫茫然有些失望,他懷疑問道:「巫山雖有可疑人物出現,但前輩怎能斷定就是璇宮」
  西門子羽卻呵呵笑道:「令尊杜大俠和老夫尚有一面之緣,將門出虎子,杜小俠的確英俊不凡。這位崑崙葉少俠,秀色奪人,一定本領也不同尋常。老夫並非無故懷疑璇官巢穴在此,因為據本派弟子偷聽過他們的談話,話中曾捉過宮主二字。」
  杜玨道:「那麼貴派何不追蹤下去,探明他們的巢穴?」
  西門子羽搖頭歎息說道:「這些惡煞輕功出乎想像,來去只見一道綠影,這幾日來曾出現三次,眾同門沒有一個能追上人家,看出他們的廬山真面目。所以老夫們不得不親自前來查訪,剛才那邊樹林中似有綠影閃動,老夫懷疑是尾綴你兩位的……」
  西門子羽話音未落,遠遠林中一疊怪嘯,蒼老聲音叱道:「憑你巫山派人也敢議論本宮,趁早滾出巫山以外,本宮宮主賜給你們百天限期,百天以外,就一律格殺無赦,雞犬不留,休怪事先沒有招呼爾等!」巫山二老也厲聲回叱,立刻閃身飄射而下,直向那邊林中射去。
  他們要查看來人究是何等人物?
  杜玨和明霞也喜出望外,還沒到武昌就查出璇宮下落,乃是他們意想不到的事,那能輕易放過良機。
  二人同時喝聲道:「追!」
  翻身跨馬如同風馳電掣一般,潑刺剌穿林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