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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眾困奇門陣

  她從來沒有把童天罡與自己聯想在一起,她以為自己對他不在意,直到要表示對他不在意時,她才發現自己做不到。
  望著寒如玉,「火鳳凰」道:「你對他都不在意,又怎麼知道我會在意呢?」
  寒如玉肅容道:「你錯了,在這個世界上,對我而言,再沒有比他更能令我重視的事物了。」
  「火鳳凰」一怔道:「那你為什麼要把他推到我這邊來?」
  寒如玉平靜的道:「我不能令他高興,我對他的珍惜既然超過自己的生命,我就該把這個我準備用自己的生命來培養的另一個生命,盡一切可能加以呵護,令其歡愉。」
  芳心劇烈的震顫著,「火鳳凰」道:「他歡樂,你自己呢?」
  寒如玉笑笑道:「只要他快樂,我就會快樂。」
  「火鳳凰」道:「你怎麼知道他與你在一起不會愉快呢?」
  寒如玉心中有著絲絲的傷感,但卻坦然的說道:「當我與他被穆學豐囚禁在這裡的時候,我試探過。」
  「火鳳凰」急問道:「他拒絕了?」
  寒如玉淡淡的道:「沒有,只把話題岔開了。」
  「火鳳凰」道:「你不覺得自己太武斷了?」
  寒如玉搖搖頭,說道:「你我都是女人,對這種事情,我們都不會體會不出來的,你說對嗎?」
  這是實情。
  「火鳳凰」道:「那你又怎麼知道他會屬於我?」
  寒如玉道:「我試探過。」
  心頭一陣狂跳不已,「火鳳凰」心弦立時拉緊了,盯著寒如玉,脫口說道:「他是怎麼說的?」
  寒如玉凝重的道:「他沒有否認。」
  微微一怔,也有些失望。「火鳳凰」勉強的笑笑道:「那你是憑猜測嘍?」
  寒如玉笑笑道:「同一個問題,當事人與不在場的第三者,他的反應結果相同,如果當事人換做你,你還用得著再去猜嗎?」
  如果童天罡是個渾直粗魯的人,這種表現將使人無法去猜測,而童天罡當然不是那種人。以他的心智,他當然會先考慮到對寒如玉心靈的傷害,除了說謊之外,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回答了。「火鳳凰」是個聰明絕頂的人,一點即透,再多事爭論也就顯得矯情做作了。
  如果她知道童天罡對她不在意,她會失望。
  但是,如今推翻第一個假設而得到這個令她不失望的結果時,接著而來的卻是無從排遣的苦惱。
  笑望著寒如玉,笑得很苦澀。
  「火鳳凰」搖搖頭道:「那是不可能的。」
  寒如玉追問道:「什麼不可能?」
  「火鳳凰」不自覺的收斂了笑容,明亮的美眸顯得很空洞,自語似的說道:「不可能有結果。」
  寒如玉平和的道:「不可能有結果並不表示你不喜歡他,對嗎?」
  原本空洞的美眸中本能的掠過一絲機警的光芒,這表示方纔的話「火鳳凰」確實不是說給寒如玉聽的。
  美眸恢復了原先的靈活,不停的在寒如玉平靜的粉臉上打轉。
  寒如玉平淡的笑笑,溫和的道:「你覺得我的份量夠多重,該對我說什麼樣的話,我全都接受了。」
  美眸中的警戒在消退,而且退得很快。
  「你也相信?」
  毫不考慮的用力點點頭,寒如玉道:「是的。」
  激動的把雙手搭在寒如玉雙肩上,「火鳳凰」脫口道:「真的?為什麼?」
  神色誠懇而莊重,寒如玉凝重的道:「世間有些事是可以問為什麼的,因為它真是為了什麼,有些事則沒有為什麼。」
  美目中籠上一層迷霧,「火鳳凰」道:「你的話我不太懂。」
  寒如玉莊嚴的道:「比方父母為子女。」
  嬌靨上的神情剎那間凝住了,「火鳳凰」緊接在寒如玉雙肩上的雙手的力道也不自覺的減輕了,因為她的手在輕顫著。
  寒如玉平靜的道:「或許我的比喻不恰當而冒犯了你,但我心中確實有這種體會與感受的。」
  誠摯懇切的望著寒如玉的嬌靨,「火鳳凰」沉沉說道:「如果我說我不喜歡他,那是矯情,我說不會有結果,那也是事實,與其似春蠶吐絲自縛,不如抽慧劍而斷情絲,早出困境。」
  寒如玉苦澀的笑笑道:「我也曾這麼想過,最後,我卻把「雙珍露」送給你了,每人都有一把心中的慧劍,問題是,你真的抽得出來嗎?」
  「火鳳凰」苦惱道:「我不想談這個問題了。」
  寒如玉固執的說道:「不談並不是可以不想,與其讓心靈困於絲中去求得表面的光潔,不如讓絲網結於外表,然後運智慧突破。」
  「火鳳凰」煩躁的厲聲道:「不要說了。」
  寒如玉固執的道:「只有兩個方法可以阻止我說,一個是殺了我,另一個是殺了你自己吧。」
  猛然暴退三尺,「火鳳凰」抬起雙掌,掌心對著寒如玉,美目凝煞。
  寒如玉平靜的道:「你不必擔心什麼!」
  手指在抖,手臂也在抖,當「火鳳凰」的雙臂軟弱的垂下去時,一向堅定果決的聲音也變得軟弱彷徨了。
  「你……比我……堅強。」
  寒如玉搖頭道:「你錯了,我曾經為死神即將降臨而欣喜過,比你此刻的境界有過之而不及。」
  軟弱的搖搖頭,「火鳳凰」道:「我要靜靜的想想。」
  寒如玉點頭道:「對,你是該面對現實的想想。」話落輕移蓮步欲向洞外走。
  「火鳳凰」凝視著舉步欲行的寒如玉說道:「哪怕是尋遍天下名醫,我也要替你恢復功力,不管我走到哪裡,我會把你帶到哪裡,你跟著我,「棲鳳宮」在,你在我在,「棲鳳宮」亡,我會死在你面前。」
  寒如玉停住了腳步,目注「火鳳凰」道:「報恩?」
  「火鳳凰」向右後方退了幾步,背依在堅硬的石背上,平靜地道:「如果你對我只限於恩怨,那也只能算是恩怨的交易了,因為,其它的話你未必相信,如果,你我之間並非只限於前者,恩怨又何足掛齒。」
  寒如玉的雙手按在「火鳳凰」肩上,當四目對照的剎那間,彼此看到的都是一對被水光遮蔽了的明眸。
  烈日當空,時近正午。
  雨後的烈日並不可愛,一連三天的濛濛細雨,雖然使石洞前的這片曠地上的草木顯得更加蔥茂,更具生氣,但卻使草地上的人個個滿身潮濕,遍體霉味。尤其是無處遮蔽風雨的「金家堡」四人。
  淫雨,對這些人的唯一益處是解決了飲水問題,但飲水只能止渴不能充飢,這裡唯一能進來的是飛鳥。
  兩天,沒有飛鳥出來覓食,而飛鳥,是他們唯一能得到的食物,因此,雨後烈日蒸起的水氣儘管令人難以忍受,但總比忍受飢餓強得多。
  兩隻野狐、一隻野鹿雖不能使得童天罡以及「棲鳳宮」的人免於飢餓,但總比「金家堡」方面的四個人好得多。
  人是鐵,飯是鋼,三天粒米未進,四人個個都已顯得精神恍惚,軟弱無力,尤其身負重傷的「無刃劍」向晨旭,更是軟弱得已近乎昏迷狀態了。
  童天罡把三天前剝出的已經腐爛發臭的狐鹿內臟堆放在曠場亮出,由於要使這些東西離人遠些,因此,堆放的地方接近於雙方中間的位置。
  這些發臭腐爛的東西,換做平時,任何人從旁邊走過可能都掩鼻急走,此刻,卻成了人人艷羨的香餌,有它才有希望可寄。
  從黎明天晴,盼到烈日中午,從中午盼到太陽偏西,天是越來越晴朗,就是沒有半隻飛禽的蹤影。
  多少希望都開始隨著艷陽漸沉、漸暗而跡近渺茫。
  望著碧天萬里,「無刃劍」向晨旭軟弱的長歎了一聲,自嘲道:「我想過很多喪生的情況,就是沒想到我會被餓死。」
  「萬幻槍」於瑞年扭頭著了向晨旭一眼道:「不要胡思亂想。」
  「無刃劍」向晨旭搖頭苦笑著道:「人餓到開始胡思亂想的時候,就快斷氣了。」
  「萬幻槍」於瑞年又側臉望了向晨旭一眼,沒有搭腔。
  「無刃劍」向晨旭見沒有人理他,喘了半天大氣,又道:「我死了你們大家至少可以飽餐一頓。」
  「萬幻槍」於瑞年這一次沒有回過頭來,只冷聲道:「你不說話至少可多活三天,還是閉上你的嘴吧。」
  向晨旭道:「三天?就算我真能再活三天,三天之後呢?」
  於瑞年道:「到了那時候誰也沒有力氣吃你了,就算有力氣,你身上也沒有幾兩肉可讓人吃了。」
  向晨旭擔心的道:「你們真會等我等到沒有力氣吃我的時候?」
  於瑞年冷聲道:「就算你此刻死,也沒有人敢吃你。」
  向晨旭道:「為什麼?」
  於瑞年不耐煩的說道:「因為我還活著。」
  抬起枯瘦顫抖的右手,用力的抓著於瑞年的右上臂。
  向晨旭激動的叫道:「於……於兄弟……」
  老淚縱橫,哽咽得連話都無法說完。
  於瑞年扭轉頭來,用力拍拍向晨旭的肩膀,話聲也很激動。
  「老哥,你請放心好了,我就算餓得兩眼發綠,也沒那麼大的味口能吞下你我數十年的交情。」
  此時此刻談交情,才是真交情。
  向晨旭要非中氣殆盡,真會放聲大哭一場。
  已經沒有多餘的精神去同情或怨恨了,葉天蒼與郝文清一直盯著碧空,因此,他倆同時看到那個在高空盤旋下降的黑點。
  估量著自己搶不過童天罡,葉天蒼脫口輕聲警告。
  「鷹,於老大,鷹!」
  急忙推開向晨旭,於瑞年一面扭頭仰望天空,一面急道:「在哪裡?」
  話落黑點已映入眼中,霍然提槍站了起來。
  葉天蒼脫口道:「於老大,我有一份,我發現的。」
  於瑞年沒理會,雙目緊盯在越旋越低的鷹身上。
  葉天蒼焦急的起身走到於瑞年身邊道:「於老大,我有一份,我發現的。」
  於瑞年仍然無暇旁顧,只冷冷的道:「你去-呀?」
  葉天蒼一怔,不滿的說道:「我要是自信-得到這只鷹的話,還敢勞動您大駕的雙手嗎?」
  於瑞年喝道:「沒有本事就不要多嘴,吵得老夫要是失了手,小心你的狗命,老夫-你當鷹宰。」
  這種情況下,沒有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葉天蒼還沒有餓到發瘋的程度,因此,他馴服的閉上了口。
  蒼鷹盤旋到千尺上下,突然雙翅一斂,俯而衝下。
  勢如流星,一瀉到地。
  當兩隻強而有力的鷹爪,抓住一堆爛腸的時候,剛欲振羽飛起的剎那間,四道寒光同時集向一點。
  四道寒光之後,還跟著四條人影。
  人影一聚而散,鷹在童天罡手中,其他三個人把童天罡圍在中間。
  於瑞年挺槍站在童天罡下面,槍尖上有血,桑天樵站在童天罡右後方,他的短劍信符還釘在童天罡提的蒼鷹上。
  龍騰雲在左後方,四人之中,只有他的劍上沒有鷹血。
  因為,他為了在「火鳳凰」面前表示他不屑與童天罡為伍,而拒食童天罡送給「棲鳳宮」的野鹿,因而體力最差。
  於瑞年氣勢洶洶的目眥欲裂的盯著童天罡道:「-來。」
  童天罡揚揚左手中抓住的死鷹道:「尊駕指這個?」
  於瑞年冷冽的道:「少廢話,-來。」
  童天罡冷笑道:「憑什麼要給你?」
  於瑞年道:「我殺的,我槍上有血。」
  童天罡冷漠的道:「童某劍上也有血,鷹身上還釘著桑大俠的短劍信符,尊駕能說是你一人之功嗎?」
  「孤星劍」龍騰雲忙說道:「我也有一份。」
  童天罡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道:「在場的,唯獨尊駕與它無關,這些發臭的內臟雖然令人作嶇,但卻屬於童某,這也是引來這只鷹唯一的餌,尊駕劍上無血,證明這只獵物的死,你也沾不上邊,尊駕憑什麼要算一份?」
  無言以對而惱羞成怒,龍騰雲一振手中的劍,厲聲道:「憑這個。」
  童天罡冷冷的掃了「孤星劍」一眼,森冷冷的道:「童某警告過尊駕,你我之間已無交情,信得過手中的劍,尊駕不妨來搶。」
  眼神比語氣還冷,「孤星劍」覺得手腳發僵,未戰心已怯,心怯不但不能克敵,甚至不能保命。
  為了「火鳳凰」,他此刻比任何一段歲月都珍惜自己這條命。
  龍騰雲開始往後退,「姓童的,錯過今日……」
  童天罡冷聲截住道:「把狠話付之行動,動口殺不了人。」
  動口無辭以對,動手無力制敵。
  「孤星劍」從未經歷過這麼難堪的場面。
  利害的言辭,霸道的武功,-住了龍騰雲也煞滅了於瑞年的氣焰。
  「童天罡,對老夫你怎麼說?」
  桑天樵見情勢不對,開口道:「童當家的,老夫退讓。」
  冷漠的掃了桑天樵一眼,童天罡甚至連個「謝」字都沒有說,便轉過身來,面對著於瑞年。
  於瑞年接觸到他冷冽的目光,不由心中一凜。
  童天罡道:「引鷹之餌是不是童某的?」
  「萬幻槍」於瑞年道:「這個老夫不否認,不過,那只鷹的獵獲……」
  童天罡冷冷的截住他的話道:「尊駕的槍的確刺過這只鷹,不過,要是尊駕不出手的話,這只鷹能不能逃過童某的「天煞令」?」
  輕哦一聲,於瑞年一時之間竟然接不上話來。「哼……」
  童天罡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在童天罡第三步剛踏出的時候,於瑞年寒光如雷的槍尖,了無聲息的刺向童天罡的後心背。
  招式簡捷明快,化繁為簡,其快如電光石火。
  童天罡在轉身的時候就想到於瑞年可能不擇手段的巧取豪奪了,只是,他沒料到餓了三天的於瑞年出手竟能如此快,如此輕,要不是站在洞口的「火鳳凰」的一聲警告,童天罡即使是不死也得重傷。
  陡然一個倒翻,背脊貼著於瑞年的寒鐵槍桿,整個人等於是平仰在槍上,右手中的「天煞令」順著身子後仰之勢,劃起半個光弧,點向於瑞年的咽喉。
  三天未曾進食。於瑞年終不免心餘力拙之憾,否則,即便是「火鳳凰」發出警告,童天罡也不可能應付得如此得心應手。
  槍桿倏然往下一壓,趁著童天罡的劍尖上挑,暫失準頭的剎那間,於瑞年以槍頭點地,用力向外一推,把童天罡推出七八尺遠。
  順勢在空中翻了個觔斗,童天罡雙足著地時,人已面向著於瑞年了。
  向前跨進兩步。於瑞年並無退怯之意。
  把左手中的蒼鷹拋在兩人之間,童天罡雙目中煞氣熾烈的盯著於瑞年道:「捨得賭命的話,尊駕可以來。」
  的確是賭命,而且輸命的成份比得到死鷹的成份大得多,因為,此時童天罡的體力比於瑞年充沛得多。
  「萬幻槍」於瑞年看看童天罡,然後舐舐發乾的嘴唇,神態顯得極度猶豫不安。
  童天罡相信於瑞年不會上前來搶,於瑞年是個身歷大小陣仗不計奇數的老江湖,他應該明白此刻不是童天罡的對手。
  命,總比一隻死鷹的價值高得多。
  但是,於瑞年卻動手了。
  寒鐵槍突如其來的化成一張光幕,遮天蓋地的罩向童天罡,逼得童天罡不得不抽身後退幾步。
  於瑞年的速度其怏,槍尖的幻影在人的印象中還未消失,此時他已騰出左手抓向地上的死鷹。
  冰冷鋒利的劍身就在於瑞年的左手剛要觸到羽毛的時候,斜斜的猛伸到於瑞年的面前來。
  五指緊緊的抓住死鷹,於瑞年仰起臉望向童天罡,臉上的表情同樣的使童天罡覺得非常意外。
  僵硬又木然,但卻很平靜,好像這個結局早已在他意料之中似的。
  「老夫以命賭這只鷹,如今老夫失了這條命,能不能-到這只鷹?」
  聲音聽起來很乾澀,像他沒有血色的乾燥的嘴唇一樣。
  戒心更重,童天罡冷酷的大喝一聲,通:「普天之下的各種賭博,哪種賭法有這種規矩,你說?」
  於瑞年道:「天下也沒有真賭命的賭局。」
  童天罡一怔道:「用這只鷹陪葬?」
  於瑞年冷冷的道:「准不准在你,至於如何處理老夫不想奉告。」
  童天罡道:「童某總得知道把尊駕的屍體交給誰吧?」
  於瑞年毫不考慮的道:「向晨旭。」
  心頭微微震動了一下,童天罡已猜知他這麼做的原因了。
  童天罡仍然很機警的注意於瑞年,道:「把鷹上的短劍取下來放在地上。」
  於瑞年照做了。
  童天罡冷漠的道:「-走吧。」
  「萬幻槍」於瑞年一呆,脫口道:「施捨?」
  童天罡冷笑一聲道:「對江湖同道,童某一向不施捨什麼。」
  於瑞年道:「那麼你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童天罡道:「撇開你我之間的問題不談,尊駕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於瑞年想了想道:「有這份心,你也是個值得人敬佩的年輕人,不過,這只是各自心中的感受,改變不了你我之間的立場。」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童某只說了「孥走」兩個字,沒提過什麼條件吧?」
  於瑞年一窒,道:「是老夫多言了。」
  話落孥起蒼鷹,轉身急奔而去。
  「孤星劍」龍騰雲扭頭仰望著仍站在洞口的「火鳳凰」,挑撥似的,「宮主,獵鷹的人不只是他姓童的一個人,他有什麼權利自己作主送人,而且是送給敵人?」
  「火鳳凰」淡漠的道:「我沒有參與其事,無由置言。」
  「孤星劍」龍騰雲不服氣的道:「桑天樵有參與呀,他是你的人吧?」
  「火鳳凰」冷淡道:「他有意見,他自己會表示。」
  龍騰雲是被妒火燒昏了頭,轉向了「南霸」桑天樵道:「桑大俠,你的力氣就這麼白花了嗎?」
  童天罡此時正轉身走向他一直獨佔的那棵老松樹下坐著歇息,對龍騰雲的話,他聽如未聞。
  望望童天罡修長的背影,再看龍騰雲泛著嘲笑意味的面孔,桑天樵冷淡的道:「龍少俠,有人性的人永遠令人敬重。」
  「孤星劍」龍騰雲一愣,道:「這話什麼意思?」
  桑天樵冷冷的道:「龍少俠,你何不先著看是誰在享用獵物?」
  向晨旭正在生吃著鷹肉,而且津津有味地大嚼著。
  一個一向錦衣玉食的人淪落到這般境地,不管他是什麼人,慘況都是足以令人觀之心酸的。
  龍騰雲道:「他是我們的敵人。」
  蟹蓋般的臉上泛上了怒色,桑天樵強忍住了:「龍騰雲,撇開那個「敵」字,他與你我均屬同類。」
  龍騰雲仍不死心地道:「但是……」
  但是什麼,他卻說不下去了。
  桑天樵沉聲說道:「龍少俠,如果當時鷹在你的手中,你也會這麼做,因為,你也是人。」
  龍騰雲雖已是辭窮言拙,但他仍然想辯。直到他抬頭發現「火鳳凰」正轉身走進石洞,才把念頭打消,悻悻的坐回身後的青石上去。
  日沉月升,又是起更時分了。
  飢餓的漫長白晝忍過去,飢寒交迫的綿綿長夜接踵而至。
  日與夜,都使人沒有盼望的信心。
  各自尋著慣常的棲息地方,或靠或躺的擺出安歇的姿態,飢餓則咕嚕著肚腸,使人難以入睡。
  一條青色的人影,在眾人全無準備的情況下飄落石洞前的空地上,形如一陣平地而起的旋風,捕捉不到他的來處。
  方形臉膛,長眉虎目,五柳畏髯齊胸,四十開外,五十不到的年紀,給人的感覺是矯健而機警。
  顯然是有意要讓所有的人發現他,青衣人落地之後重重的乾咳了一聲。
  被困的所有人,誰都不認得他。
  但是,他是從外面來的,則是毫無疑問。
  外面來的,總帶著希望。
  雙方的人全都圍上來了,青衣人被包在中間,毫無疑問的,雙方的人都怕這個第三者逃脫。
  冷靜的向四周這些飢餓的面孔掃了一眼,青衣人傲岸的道:「老夫是「金霞谷」的人,你們是哪道的朋友?」
  刀劍齊響,各人的兵刃全亮出來了。
  青衣人坦然無懼的冷冷一笑道:「老夫是來查殺害三少爺穆學豐的主凶的。」
  「孤星劍」龍騰雲一直在找機會,現在,他總算是找到了,也數他反應最快:「我知道是誰。」
  青衣人突然轉向他,急急的道:「誰?」
  「孤星劍」道:「童天罡!」
  霍然轉向站在右側七尺外的「孤星劍」龍騰雲。
  青衣人道:「此話當真?誰是童天罡?」
  童天罡是第一個發現青衣人的,因此,他第一個迎出來,當然就站在青衣人的正對面的位置。
  童天罡神態很輕鬆的道:「我就是。」
  青衣人把臉轉正的時候,雙目中已充滿殺機,凝視童天罡道:「你殺了穆學豐?」
  童天罡冷漠的道:「我是童天罡,我並沒有說我殺了穆學豐。」
  「孤星劍」龍騰雲脫口說道:「穆學豐原本把童天罡和寒如玉囚在這座石洞中,但是,我們來的時候卻只看到童天罡,人不是他殺的會是誰殺的?」
  要利用寒如玉為餌來釣童天罡的計劃,穆學豐曾向「金霞谷」報告過,因此,「狐星劍」一提到寒如玉,青衣人就相倍了八成。
  盯著重天罡,青衣人道:「童天罡,老夫只間你一件事,穆學豐原先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童天罡坦然點頭,淡淡一笑道:「有。」
  青衣人道:「那他到哪裡去了?」
  童天罡冷然一笑道:「尊駕方才不是說只問一個問題嗎?」
  一雙精眸中殺機更濃,青衣人冷森森地道:「老夫問,你就得答。」
  童天罡冷聲道:「為什麼?」
  青衣人冷酷的道:「因為你們的生與死,操在老夫手中。」
  「萬幻槍」於瑞年突然從青衣人的背後插嘴道:「老弟,你可知道自己的生與死操在誰的手中嗎?」
  青衣人鎮定的冷笑了一聲,頭都沒有回,冷聲道:「我知道你就是「萬幻槍」於瑞年於大俠。」
  「南霸」桑天樵接腔道:「閣下之所以等到現在才出現,想必誤認為咱們都已經餓得爬不起來了吧?」
  青衣人肆無忌憚的揚聲大笑道:「哈哈……這些天來老夫一直在留意著各位的一舉一動,自然不會搞錯進來的時間,老夫之所以到此刻才來,且只是想教各位先嘗嘗飢餓的滋味。」
  童天罡點頭冷笑道:「這樣尊駕說起話來才夠響亮是嗎?」
  青衣人陰冷的笑了一聲道:「一點兒也不錯。」
  話落臉一沉,冷聲道:「老夫此來要向各位宣佈兩件事,頭一件,老夫要提著謀害穆學豐的主凶的首級去見三夫人,第二件事,在場的所有的人,不管有沒有參與謀害穆學豐,要想生離此地,都得自斷一肢。」
  於瑞年冷笑道:「老弟台,你怎麼出去呢?」
  青衣人揚聲大笑道:「哈哈……老夫敢來,就不怕留下來陪伴各位了,不過,有一件事各位必須弄清楚,喪子之痛非比尋常,各位休想以老夫為人質來換取自由,不信,各位可以試試看。」
  寒光一閃,於瑞年的槍已抵在青衣人後心上,陰森森的道:「老夫是有點不信。」
  青衣人毫無懼色的冷笑一聲,道:「可以派人到四處去對外喊喊看。」
  於瑞年不由愣住了。
  「孤星劍」忙開口道:「如果我們大家幫助你孥下童天罡,能不能換取我們全身出困?你說。」
  青衣人冷傲的逋:「用不著你們插手,老夫的事一向都是自己處理。」
  話落緩緩轉身,用左手撥開於瑞年抵在身上的鐵槍,神態仿慢得令人有窒息感。
  「萬幻槍」於瑞年臉色鐵青,被撥開的槍重又抵回原位。
  青衣人輕描淡寫的重又推開了。
  生與死只在一念之間,爭一口氣的代價將是死亡,於瑞年抉擇不下,鐵槍第三次移回到原位,仍然又被推開了。
  於瑞年沒有再把槍移回去,生命畢竟可貴得多。
  轉向童天罡,青衣人氣勢凌人的道:「現在大家都沒有異議了,也沒有人再為你撐腰了,穆學豐到哪裡去了,說。」
  童天罡笑道:「尊駕在審案?」
  青衣人嘲弄的搖著頭道:「忍著點吧,年輕人,你沒有選擇。」
  童天罡以同樣的口吻說道:「如果童某不忍呢?」
  青衣人臉色突然一沉,冷酷的道:「身在江湖,年輕人,江湖不比官家,沒有固定的劊子手,因此,殺人的手法也有很多種。」
  童天罡仍以相同的口吻道:「尊駕這一生當中,大概從來沒有這麼柙氣過,因此,做起來既不見氣派,也沒什麼威儀,充其量只能算是狗仗人勢而已。」
  「萬幻槍」於瑞年、「南霸」桑天樵甚至連葉天蒼在內,他們的份量,在青衣人的心目中都比童天罡重。
  他們的馴服的確使青衣人有些不可一世的驕傲感。
  童天罡的反應令他覺得意外,也使他暴怒。
  抽劍、遞招,快似平地颶風,才見人動,兩道寒星已分點到童天罡的雙肩眉頭,眉頭不是要害,足見他沒打算一招置童天罡於死地。
  他要實現他「人的死法很多」的諾言。
  童天罡右手拔劍的動作才映入青衣人的眼中,青衣人遞出去的劍已被震到童天罡頭頂上去了。
  青衣人畢竟也不是弱者,童天罡的手法之快,雖然驚得他差點兒沒叫出聲來,但基於潛能的反應,他還是及時飄身暴退七八尺,避開童天罡進一步的攻擊。
  行家伸手,有無立知。
  青衣人想遠離此地。
  「孤星劍」龍騰雲最關心童天罡能不能除掉,見狀冷聲警告道:「不要打脫身的主意,為了我們自己,我們可以幫你收拾他,但是,卻不能讓你逃離此地。」
  童天罡毫無懼色的冷笑道:「龍騰雲,你可真會抬舉童某。」
  「孤星劍」冷哼一聲,沒接腔。
  青衣人突然開口道:「行。」
  「孤星劍」龍騰雲乘機說道:「我方才提的條件……」
  青衣人猶疑了一陣,方才說道:「老夫不能作主答應,不過,老夫可以向三夫人替各位討個人情。」
  「孤星劍」道:「三夫人能准嗎?」
  青衣人道:「老夫沒有把握。」
  「驚電追魂」葉天蒼接口道;「那我們……」
  青衣人冷冷的道:「至少各位不會困死在此地,干與不幹,悉聽尊便,老夫可沒有時間久等。」
  話落作勢欲去。
  童天罡冷笑道:「尊駕這麼一走,不成了入寶山空手而回了嗎?」
  青衣人傲岸的道:「有許多墊背的人,老夫就算留下來,也沒有什麼遺憾。」
  橫身擋在青衣人面前,「孤星劍」以扇動的語氣道:「好,咱們干了。」
  葉天蒼、郝文清相繼加入。
  目光轉向了於瑞年,青衣人道:「於大俠,你呢?可別忘了,向大俠的命已危在旦夕了。」
  於瑞年又做了一次違背心意的事,挺槍加入。
  青衣人的目光又轉向桑天樵道:「「棲鳳宮」還沒人出來出力。」
  桑天樵猶豫難決。
  估量著目前的人手已足夠擺平童天罡了,青衣人冷哼一聲道:「老夫一向不勉強別人,咱們上。」
  「慢著。」
  聲音超自洞口,清脆圓潤,是「火鳳凰」的聲音。
  下面的人除了童天罡之外,日光都集向洞口。
  「火鳳凰」押著穆學豐站在洞口。
  青衣人一呆,脫口叫道:「賢侄,你……」
  穆學豐有氣無力的哀聲道:「陶叔叔,救救我!」
  聲音低得沒有一點兒力氣似的,「救救我!」這三個字,青衣人是從他的嘴形猜出來的。
  又高興又著急,青衣人倏地望向童天罡,嚴厲的喝道:「你們把他怎麼樣了?」
  童天罡冷漠的道:「童某很佩服尊駕的這份自視,直到現在,還有心情發威。」
  青衣人顯然還沒有弄懂童天罡話中含意,冷喝道:「少跟老夫打哈哈,老夫耐性有限,說。」
  童天罡依舊慢條斯理的道:「要是童某不說呢?」
  臉色倏然一沉,青衣人喝道:「咱們上。」
  「上」字聲中,人已率先搶向童天罡。
  青衣人知道自己不是童天罡之敵,他敢搶攻,是因為他以為自己有靠山,他唯一弄錯的是他們此刻已不受他控制了。
  低頭看看抵在心窩上的「天煞令」,青衣人先是一臉茫然,接著勃然作色,吼道:「於瑞年,你們都不想活了?」
  「萬幻槍」於瑞年冷冷的道:「咱們的死活,你還控制得了嗎?」
  這話說得一點兒也不錯。
  青衣人一怔之後,驀然驚醒,臉色一陣色變之後,強自鎮定的說道:「當然還在老夫控制之下。」
  童天罡沒有開口,「天煞令」輕輕一震,向前推進半分,刺射青衣人的胸衣,抵在胸口的皮上。
  青衣人的臉色又再度的變了一次,冷聲威脅著道:「若是傷了老夫,你們一個也別想能活。」
  手腕又輕振了一下,殷紅的鮮血立時在青衣人胸前染出碗口大小的一片血暈。
  童天罡仍然沒有開口。
  青衣人不由自主的向後微仰了一下上身,絲毫拉不開皮肉與劍尖之間的距離。
  一直保持著鎮定的臉色開始發白了,雙目盯著童天罡。
  童天罡仍然沒有開腔。
  劍尖又向前移進了一點點。
  「你不能殺我。」聲音顯得焦慮恐懼。
  童天罡的神色依舊那麼冷漠,看樣子,即便是「天煞令」一寸一寸的貼進青衣人的胸腔內,直到他屍橫身亡,他也不會有第二種表情。
  「童某不能還是不敢?」
  青衣人在想適當的措辭,他不敢再用不能這兩個字,也不敢用後兩個字。
  童天罡手中的「天煞令」沒有等他。
  青衣人臉色慘白如紙,雙目現出不甘又無奈的神色,他終於叫道:「老夫認輸了,想不到會栽在你手裡。」
  「天煞令」向後抽出少許,但仍抵在他胸衣上。
  童天罡冷漠的道:「童某如果殺了尊駕,能不能出得去?」
  這是個令人難堪的問題,青衣人都不敢不作答,點了點頭。
  童天罡道:「尊駕貴姓大名怎麼稱呼?」
  青衣人道:「陶培源。」
  童天罡冷漠的道:「「燕無影」陶培源?」
  陶培源點點頭。
  「燕無影」陶培源毫不考慮的道:「把穆三少爺交給三夫人。」
  童天罡道:「如果童某要她先把陣撤掉呢?」
  「燕無影」陶培源道:「三少爺呢?」
  童天罡道:「出去後放人。」
  陶培源猶豫一陣道:「我得出去與三夫人商量一下。」
  童天罡道:「信不過童某?」
  陶培源考慮了一陣,-:「輕諾則寡信,老夫作不了主,不敢輕諾。」
  童天罡收回了「天煞令」道:「尊駕可以走了。」
  陶培源並沒有急著往外走,目注童天罡道:「如果三夫人要在陣外交人呢?」
  童天罡搖頭道:「不行。」
  「孤星劍」龍騰雲插嘴說道:「陶培源,你最好還是先跟「棲鳳宮」主談談,人不在童天罡手中。」
  「孤星劍」決不輕易放過任何一個挑撥的機會。
  陶培源的目光仰望著「火鳳凰」。
  「火鳳凰」淡然的道:「人是在我手中,但主權仍是童天罡的。」
  「孤星劍」急道:「宮主,萬一……」
  「火鳳凰」冷漠的道:「多謝龍公子對本宮的關懷。」話落拉著穆學豐走進洞中。
  龍騰雲滿懷失望的望著洞口。
  陶培源深深的凝視了童天罡一眼,轉身大步向來路走去。
  童天罡道:「慢點兒。」
  陶培源駐足-身,望著童天罡。
  童天罡道:「尊駕下次回來時,別忘了帶吃的東西來。」
  陶培源冷冷的道:「這也是條件之一?」
  童天罡點頭道:「不但是,而且是最重要的,咱們吃了東西之後,至少還得等上三個時辰,才進行工作。」
  陶培源冷笑道:「人是鐵,飯是鋼,你考慮得可真周到。」
  童天罡冷漠的道:「人心隔肚皮,不能不防過河拆橋的事,比方說,尊駕此刻不就恨童某入骨嗎?」
  陶培源道:「準備多少?」
  童天罡道:「此地有多少人你自己可以算算。」
  陶培源一怔,看著「金家堡」的人,忍不住冷笑道:「收買人心?」
  童天罡淡漠的道:「買心也得找有心的人才買得到,童某沒有那麼大的期望,只求能不爭不吵的安心飽餐一頓而已。」
  這是實情,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已餓得兩眼發綠了。
  陶培源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