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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西天神翁

  西天神翁老臉一紅,握著光禿禿的下巴道:「不瞞你們說,以我的年紀,不要說做你們的乾爹,就算做你們的干爺爺也夠資格,可是……下巴不爭氣,總是生不出鬍子來,所以……」
  岳鳳姍忍不住笑道:「乾爹是要找生鬍子的藥,這鬍子不生也罷,沒鬍子豈不年青些麼?」
  西天神翁苦笑道:「不,一歲年紀一歲心,到了我這歲數,沒鬍子實在是太不成樣子了……」,
  一言未畢,忽的一拉岳家兄妹二人,向一簇草叢中躲了進去。
  岳鳳雄、岳鳳姍兄妹被西天神翁律木清一拉,足不點地,逕向一簇高於肩的草叢中躲去。
  那片草叢足有丈餘方圓,三人躲在其內,只要不發出聲息,縱然有人從草叢之前走過,也是難以發覺其中有人。
  岳鳳姍側耳傾聽了一下,除了颯颯的秋風,與卿卿的蟲鳴之外,再也聽不到一點別的聲息,不由揚揚眉毛,困惑的道:「乾爹,把我們拉到這裡來做什麼呢?」
  西天神翁輕聲道:「別叫,正東方有人來了。」
  岳鳳雄、岳鳳姍不由皆大感訝然,因為他們實在沒有聽出什麼?岳風姍搖搖頭道:「乾爹,怕是您聽錯了呀!」
  西天神翁輕輕一笑道:「干妞兒,你能聽多遠?」
  岳鳳姍做然道:「百丈之內可辨行人腳步之聲。」
  西天神翁道:「那你可差得遠了,乾爹我可以聽出十里,百丈之內有人輕輕喘氣都瞞不過我。」
  岳鳳姍一伸舌道:「好厲害,乾爹這樣高明,為什麼要躲了起來?」
  西天神翁道:「躲起來並不是怕,干妞兒,你別想歪了,乾爹這一輩子還沒記得怕過誰,躲起來是不想露面,暗地裡先觀察觀察。」
  岳鳳姍不再多話了,岳鳳雄摒絕雜念,凝神傾聽。
  大約過了盞茶之久,岳鳳姍神色一動,投注了岳鳳雄一眼,原來他此刻方聽到了一串腳步之聲。
  那腳步聲走得不算太快,而且聽得出共有兩人。
  西天神翁悄俏地道:「你們兩人在這。裡繼續藏著別動,等乾爹去看看來的何方神聖,是好人還是壞蛋?」
  岳家兄妹方欲答言,西天神翁已經立身而起,一晃無蹤,究竟他是去哪裡,如何失去的,兄妹兩人俱是茫然不知。
  不久,那腳步聲愈來愈近,已經走到了距那草叢兩丈之外。
  岳鳳姍悄俏由草叢中探出頭望去,心頭不由為之一震,原來來者不是別人,竟是雲中鶴與君夢如。
  岳鳳雄也看到了,悄悄按了岳鳳姍的肩頭一下,投給她一瞥安慰的目光。
  岳鳳姍勉強裝出一絲不在意的笑容,但心頭卻像被利刃戳了一下,她恨恨地暗罵道:「雲中鶴啊雲中鶴,你刺傷了我的心,我的心在為你而流血,我的家毀了,我的心碎了,你知道麼?」
  忽然,只見雲中鶴站了下來,轉頭四顧。
  岳鳳姍心頭一驚,暗道:「糟了,一定是被他發覺了。」
  與雲中鶴同行的君夢如奇道:「鶴哥,你怎麼不走了?」
  雲中鶴淡淡地應道:「這裡好像有朋友在等著,不顧而去,豈不有些對不住人家。」
  岳鳳姍心頭暗忖:「如果你運氣好,最好早些走開,否則把我們找了出去,對你並沒有什麼好處。」
  但她又判斷錯了,雲中鶴發覺的並不是他們兄妹,岳鳳姍忖念未已、忽見雲中鶴突然縱身而起,向數丈外的一株巨樹頂巔撲去。
  但他立刻又折身而返,撲向君夢如身邊,喃喃地道:「這倒奇了。」
  君夢如有些擔心的皺眉道:「咱們走吧,縱然真的有人,也不見得就是等我們的。」
  雲中鶴忽的一伸手道:「若不是等我們的,也不會想把這枚樹葉釘到我左臂上了,這位朋友不但摘葉飛花的本領已經練到了極至,輕功身法尤其高人一等。」
  岳鳳姍忍不住內心想笑,暗忖:憑你武功如何高強,遇上我這位才認的乾爹,也要倒霉了。
  君夢如有些吃驚的道:「那麼,我們更不要去管他了,他摘葉飛花被你閃開,就是在你手中栽了觔斗,算了,咱們走吧。」
  岳風姍聽得出來,君夢如是怕事,希望越快離開越好,心中不由暗暗冷笑。
  只聽雲中鶴笑笑道:「那人輕功高強,並沒有在我手中栽了觔斗,大概是有心戲弄我,以顯示出他的本領罷了……」略一沉吟,忽又冷笑道:「好高明的身法,你簡直不亞於那血碑主人。」只見他向前俯身,又笑道:「前輩可以起來談談了麼?」
  岳家兄妹亦不禁微微吃了一驚,原來此刻他們方才發覺,西天神翁律木清不知何時已經躺到了雲中鶴面前丈許之外。
  那裡是一片草坪,有一塊蒲團大小的石頭,做了他的枕頭,蓑衣蓋在身上,斗笠蓋在臉上,正睡得呼呼做響。
  雲中鶴呼叫了一聲,西天神翁並未理睬。
  君夢如向西天神翁投注了一眼噗哧一笑道:「鶴哥,這次你可看走了眼啦,人家是早就睡在這裡的嘛,只不過咱們剛才沒有看到罷了。」伸手溫柔的推推雲中鶴的肩頭,又道:「鶴哥,深更半夜的,別在這裡疑神疑鬼的了,快走吧。」
  雲中鶴冷笑一聲道:「也好,既然這位前輩不願露臉現身,咱們就告辭了吧。」
  邁動腳步,就要走去。
  但兩人剛一邁步,卻又齊齊的收步停了下來。
  君夢如失聲叫道:「奇怪呀!」
  原來在這兩人面前好像擋起一道無形的勁,一邁腳步就給撞了回來。
  雲中鶴向君夢如笑笑道:「現在君妹還認為他是早就睡在這裡的麼?」
  君夢如搖頭不語,面部卻充滿困惑驚駭之情。
  雲中鶴聲調一沉,喝道:「朋友,既不願意露臉相,卻又暗地裡作怪搗鬼,雲某最不喜這種人物,現在雲某再問你一句,倘若你不是血碑主人屬下之人,還請向我速作表白,否則雲某就要無禮了。」
  說話之間,又伸腳向前邁去,但結果與上次一樣,面前已被西天神翁逼射出來的勁力封擋起來。
  雲中鶴沉聲一哼,朗哼道:「朋友,這大概就是你的答覆了,雲某雖不願多誅無辜,但對不知後悔,或是恃技逞強的敗類,卻是饒他不得。」
  右掌一揚,疾推而出。
  但見紅光暴閃,一輪紅日盤旋而下,那紅光迅快的轉為橙色,黃色、綠色、藍色,而後又轉為錠色。
  隨著顏色的變換,迅捷無比的向西天神翁壓去。
  但聽一聲怪叫:「哎呀、了不得了啦!」
  人影一閃,西天神翁已經脫出了炎陽七幻掌的掌力範圍,笑嘻嘻的站在雲中鶴與君夢如的左側。
  雲中鶴怔了一陣,收掌笑道:「雲某倒未料到世上高人如此之多,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西天神翁一笑道:「老朽的名號不提已久,不說也罷。」
  雲中鶴冷然道:「前輩既不肯以姓名相告,在此露技炫功,不知目的何在?」
  西天神翁笑道:「老朽祖先動同一下,方纔那掌力是什麼功夫,可是炎陽七幻掌?」
  雲中鶴冷然道:「前輩既然知道,又何必再問,前輩飛葉摘花的手段,輕功的造詣,與躲過炎陽七幻掌的從容身法,處處都足以證明前輩是位武林中的高人……」
  西天神翁嘻皮涎臉的道:「好說好說,別太恭維我,倘若炎陽七幻掌也是金碧宮傳世之學,而不是單靠了滴血劍與追魂鈴馬,百年前大約也不會遭那一劫。」
  雲中鶴微微吃了一驚,道:「前輩快請表明身份,至少,該說出與血碑主人有無關係?」
  西天神翁呵呵一笑,抖抖蓑衣斗笠,搖搖懷中的旱煙袋道:「你看我老頭子可像正義崖上的人麼?」
  雲中鶴忙道:「那麼,前輩是……」
  西天神翁大笑道:「我老頭子不願進一步再說什麼了,我只再問你一件事,你可認得一位姓馬名必武之人?」
  雲中鶴、君夢如俱皆為之吃了一驚,雲中鶴忙道:「認得,不知前輩與他是敵是友?」
  西天神翁笑道:「我若與他是敵,也不會把他救到沂山九里溝了。」
  雲中鶴又驚又喜的道:「這樣說來,是馬必武有難,前輩救了他了,前輩慢走。」
  但話聲未落,西天神翁卻已失去了蹤跡,君夢如四顧一周道:「鶴哥知道這位怪老頭子是什麼人嗎?」
  雲中鶴搖搖頭道:「小兄出道未久,對江湖上的奇人異士知道得不多,此人功力簡直與血碑主人不相上下,倘若是敵非友,倒真是一個勁敵。」
  君夢如忖思一下道:「馬必武被他所救,必是身份已經洩露,倒是我們連累了他。」
  雲中鶴歎口氣道:「現在我們必須趕往正義門一行,日後抽出時間,再去沂山看他。」
  君夢如頷首道:「我們走吧。」
  兩人不再停留,聯袂同起,眨眼問消失於夜霧之中。
  原來在九重天中,岳家兄妹走後,雲中鶴也將金衛血婆,水衛血僧遣回金碧宮,與君夢如啟程赴青楊嶺正義門,故而與西天神翁正好碰上,自然,他並不知道岳家兄妹就躲在兩丈外的草叢之中。
  岳鳳姍望著雲中鶴與君夢如去遠,不由幽幽地歎了一口長氣。
  岳鳳雄濃眉深蹙,難過的輕叫道:「妹妹,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是……唉,我對不起你,不能替你把雲中鶴那小子抓過來。」
  忽然只聽一個笑嘻嘻的聲音道:「我能,要抓那小子並不太難,不過,抓人易抓心難,嘻嘻!」
  原來西天神翁又出現在兄妹兩人面前。
  岳鳳姍面色一紅,叫道:「乾爹,不要胡說,我真恨您沒把他殺死。」
  西天神翁搖搖頭道:「殺死他也不容易。」
  岳鳳姍皺眉道:「乾爹是說連您也打不過他?」
  西天神翁笑笑道:「這要看怎麼講了,論功力,那小子已具有百年以上的造詣,這跟乾爹我差不了多少,論武功,可能有的我比他強,有的他強過我,但他如果將炎陽七幻掌與滴血劍並用,再加上映血環為助,就算遇上比乾爹還強的高手,也足以自保有餘,不過,這小子的缺點是心性太直,若是多少用點計謀,他就要倒霉了。」
  岳鳳姍櫻唇一撇道:「哼,依我看他最壞不過,殺了他也不可惜。」
  西天神翁嘻嘻笑道:「干妞兒,看來你好像非常恨他,乾爹只要稍稍用點計謀,殺了他並不太難,好,我去追上去殺了他吧。」說著做勢欲起。
  岳鳳姍大驚,急急叫道:「乾爹,別忙。」
  西天神翁道:「為什麼,再耽誤就不容易追了。」
  岳鳳姍為難的道:「只許他不仁,不許我不義,還是算了,由他去吧。」
  西天神翁呵呵一笑道:「干螟盡,最好你跟乾爹說實話,你對那小子怎麼樣,要知道乾爹神通廣大,也許能幫你想想辦法。」
  岳鳳姍面紅無語,羞澀的低下了頭去。
  岳鳳雄插口接道:「我妹妹對那小子可說一往情深,偏是那小子擺臭架子,乾爹若能把那小子教訓一頓,叫他給妹妹賠禮認罪,我再把妹妹嫁給他,乾兒子這就先磕頭謝您。」說著就要跪了下去。
  岳鳳姍不依的叫道:「哥哥,你發瘋了,誰說過要嫁給那姓雲的,要嫁你嫁,我可不嫁。」
  西天神翁笑向岳風雄道:「干孩兒,你少插嘴,這事還是叫妞兒自己說,乾爹最是爽脆,不過,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
  他雖是一向嘻皮笑臉,但這幾句話卻說得十分沉肅,岳鳳姍心中一動,倒不便於過份做作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一時尷尬萬分。
  西天神翁又望著她笑道:「其實,那小子的人品武功,都是第一流的,若是有這麼個干女婿,倒也不錯,妞兒,這事幹爹知道你說不出口,這樣吧,如果你願意幹爹幫忙,就點點頭,如果根本沒這意思,就搖搖頭,這總可以吧。」
  岳風姍仍是紅著臉沒有表示。
  岳鳳雄焦急的道:「妹妹,你快點頭呀,和乾爹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嘛!」
  西天神翁笑道:「是呀,點點頭搖搖頭都是容易不過的事,把頭點一點。」
  終於,岳鳳姍輕輕的,以幾乎難以分辨出來的動作,把頭點了一點。
  西天神翁哈哈大笑道:「成了,乾爹一定幫你去辦,憑我這老頭子動動腦筋,這事起碼有九成九的希望。」
  岳鳳雄心急的道:「乾爹要怎麼進行呢?咱們現在去哪裡呢?」
  西天神翁認真的道:「這事既然由乾爹來辦,你們就得聽乾爹的話,現在,咱們去正義崖。」
  岳鳳姍一驚道:「去那裡做什麼呢?」
  西天神翁笑道:「這叫做沽恩市義,也就是先弄條沒有形的鏈子把雲中鶴那小子鎖住,到時候只要我老頭子一句話,他就得乖乖的娶你。」
  岳鳳姍紅臉道:「我還是不懂您的話。」
  西天神翁大笑道:「我不要你懂,只要你聽話,來,咱們得快點了。」
  岳鳳姍不便再問下去,岳鳳雄也是懷著滿腹的困惑,跟隨著西天神翁一路向泰山走去。
  且說雲中鶴與君夢如。
  雲中鶴的心頭是沉重的,西天神翁的神秘與高得出奇的武功,對他來說,都是一種威脅,雖然看情形西天神翁似友非敵,而且,將馬必武救往沂山九里溝之事大概也不會虛假,但他仍覺得是受一場侮辱。
  此外,使他心裡不安的則是追魂鈴馬的受傷,與正義門的近況。
  由金衛血婆及水衛血僧的口中,他知道了鈴馬已跑回金碧宮,金碧宮已將鈴馬的傷訊傳到了青楊嶺正義門,這消息傳入鵬城白鳳展玉梅的耳中之後,不知會使她如何為自己擔心。
  同時,他也想到了屍丐齊真,以及少林群僧,等到達青楊嶺後自己的下落豈不就被展玉梅等判斷得差不多了,那麼……
  他有著無比的擔心,但他又覺得這話不便與君夢如細說,只是何路急行,希望盡快到達正義門。
  雖是一路急行,也在第三天正午方才趕到杭州雲家莊北的青楊嶺。
  乍到青楊嶺,雲中鶴不禁又優又喜,憂的是不知展玉梅等人的近況,喜的是則是青楊嶺已經建起了連雲巨寨;高大雄偉的寨門,與那誅除偽善者,主持正義的巨聯在半里之外就可看到。
  雲中鶴向君夢如輕輕招呼一聲,放步往嶺上走去。剛剛走上嶺邊,只聽兩聲呼喝,兩名勁裝佩劍的少女飛身而出,攔住了兩人去路。
  君夢如咦了一聲道:「怎麼,正義門中都是女兵麼?而且看來他們似乎並不認識你這位門主。」
  雲中鶴微微一笑道:「這定是展姑娘由大漠鵬城調來之人,尚不曾見過……」
  一言未畢,忽見一個半人半鬼的叫花子遠遠跑來,一面奔跑,一面大叫道:「兩位姑娘千萬不要動手,你們知道他是誰?他就是金碧宮的小官主,也就是正義門的門主,咦,雲宮主,您怎麼還有一位姑娘陪著呀?」
  兩名持劍少女齊齊肅身而退,雲中鶴急道:「齊真,展姑娘他們呢?」
  屍丐齊真怔了一怔道:「展姑娘不是到……到什麼白水山莊去找雲宮主的麼……」
  雲中鶴如遭雷擊,大叫道:「糟了,這裡還有什麼人在?」
  屍丐齊真忙道:「這裡還有血盲彭心塵,少林寺的海愚和尚……展姑娘就是聽到海愚和尚帶來的消息後,才帶著血佛、血魑左右二衛,加上少林寺的海智、海安,騎著七隻大鵬趕往白水山莊的……」
  其實,雲中鶴並沒有聽他說完,與君夢如立刻向大寨中奔去。
  雲中鶴回到正義門的消息立刻傳遍了青楊嶺,這個幾乎是僧、道、尼、俗無所不包的奇怪門派立刻歡聲雷動,爭欲一睹雲中鶴的丰采。
  但這種歡笑僅是暫時的,不久就被一種沉鬱緊張的氣氛所替代。第一,是雲中鶴憂慮展玉梅等人的安危,因為她們趕去白水山莊,那簡直無異於送羊入虎口。第二,則是血肓彭心塵與海愚禪師交給雲中鶴的一份柬帖。
  那柬帖是用黃綾寫的血書,寫的是「泰山正義崖為武林神聖之地,血碑主人替天行道,歷時百年,群雄景服,海內歸心,爾等何方妖孽,竟敢擅組門派,妄以正義為名,茲限月圓之前,遣散徒眾,焚拆大寨,為首之人來正義崖前聽候發落,誅滅爾等,屆時玉石俱焚,雞犬不留,勿謂言之不預也。」
  下面的署名則是血碑主人。
  雲中鶴從牙縫中迸出一絲冷笑道:「月圓之夜,正是今天……」
  一時不由大感作難,因為他既想去白水山莊援救展玉梅等人,又惦記著入夜後正義崖會有高手突襲,是以走也無主,留也不好。
  血盲彭心塵見雲中鶴沉吟不好,忍不住進言道:「正義門雖是創立未久,但眼下也有數百人之眾,足以應付任何劫變,何況正義崖不見得就會派來一流高手,故而依老奴之見,宮主去留,隨意決定。」
  雲中鶴劍眉一揚,突然堅決的道:「我決定留下,且看看那老魔究竟有什麼手段。」
  於是,他開始巡查正義門各處,佈署防務。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青楊嶺上一片黑暗,不舉燈火,所有正義門人,不論是悉數遷來的少林僧人,聞風歸附的四方豪傑,以及金碧宮在大漠鵬城的屬下,俱皆在雲中鶴指揮之下,覓地隱藏,伏入了暗處。
  前後數座大寨一時俱都空蕩無人,只有雲中鶴、君夢如以及血盲彭心塵與少林掌門人海愚四人,坐守在第一座大寨之內。
  但青楊嶺方圓數里之內,卻佈滿了暗樁與游查之人,此外,則是十多名大漠鵬城的勁裝少女,分乘著十多隻鵬鳥在夜空中往復盤旋,巡查敵蹤。
  雖是月圓之夜,但由於烏雲密佈,天空中並沒有皎潔的月光,反而飄著毛毛細雨,更加點綴得一片陰森。
  時光慢慢逝去,夜色已至二更,青楊嶺四周仍是一片靜寂,方圓十里之內不見人蹤。
  雲中鶴在大寨中不停往返踱步,君夢如、血盲、海愚等亦在神色緊張焦的的守在一旁。
  幾乎每隔半盞茶左右,就有一名門人入報消息,但所報的俱是四處平安,不見敵蹤的消息。
  大寨中沉悶的氣氛簡直使人感到窒息。
  君夢如柳眉微鎖,道:「不錯,這判斷也有一份正確,他很可能是故意下這麼一份血帖,使正義門陷入惶亂不寧之中,此外,則可能是那老魔親率高手而來,至於派人來襲正義門倒是不太可能之事,因為那老魔必然已經知道你脫險而出,不可能派人來輕易送死。」
  海愚禪師湊了過來道:「雲宮主可否說說您去白水山莊的經過,可曾見到三環套日君老俠士,以及他是否允予出山相助?」
  雲中鶴苦笑道:「這一點請恕我要賣個關子,暫時不能明白相告,不過,那君中聖只怕已經死了。」
  海愚禪師怔了一怔,心中蒙上了重重疑問,但卻不再言語了。
  時光已過三更,青楊嶺仍是一片平靜。
  雲中鶴忖思了一下道:「雲某想外出巡查一下,你們最好仍守在此地,萬一有警,即速按照規定的訊號聯絡。」
  海愚禪師輕誦一聲佛號道:「青楊嶺內內外外佈署得不能不算嚴密,加上十多隻大鵬凌空巡查,縱有警訊,也不會起自寨內。」
  雲中鶴凝重的道:「這也難說,須知我們面對的是機詐萬端,而又武功難測的血碑主人,不論寨內寨外,隨時都可能淬然遇襲。」話落,向寨外走去。
  君夢如急忙趕上一步,悄聲道:「鶴哥,我……陪你去。」
  雲中鶴劍眉微鎖,但卻沒有拒絕,就與君夢如雙雙向外走去。
  寨外起了微風,加上毛毛細雨,使人有一種冷颶颶的感覺。
  雲中鶴翹首望天,悠悠的吐了一口長氣,只覺昏沉的頭腦頓時為之一清。
  忽然,正當他意欲向嶺下踱去之時,只聽後寨之中傳出了一片大亂。
  雲中鶴大吃一驚,長身而起,向後寨撲去,他輕功已臻化境,三兩個起落之間,已經到達後寨。
  騷亂之聲已經平靜了下來,一名金碧宮血盲的屬下及兩名少林僧人同時向雲中鶴稟報,據說他們看到了一條外來的人影,但經傳警搜查時,卻又不見了蹤跡。
  雲中鶴劍眉微鎖,淡淡的吩咐了幾句,又向前寨撲來。
  但當他甫行站穩身子,只聽嶺左的叢林之中又傳來了一片呼喝,雲中鶴二度長身而起,又復循聲撲去。
  但結果與後寨的情形相同;只是似乎發現有人,卻沒有人真正的看到有敵人入侵,以及來者是何模樣?
  頃刻之間,已有五六處發生同樣的情形,但結果都是虛驚,沒有一處真的遭遇過敵人攻襲。
  雲中鶴一連飛奔查看幾次,心中不禁大力不耐,同時,他忽然恍悟到,也許這是君中聖的詭計,也許他已親自來到了青楊嶺。
  由於連次飛奔查看,他已與君夢如不在一處,正當他意欲尋找君夢如時,卻忽然碰上了血盲彭心塵。
  雲中鶴腳步一收,沉聲道:「可曾有所發現?」
  血盲連忙躬身道:「啟稟小宮主,除了幾處虛驚之外,老僕一無所見,現老僕正與海愚禪師等分頭查看各處。」
  雲中鶴放低了聲音道:「方纔我與君姑娘同行,我因急於查看各處,與她中道分手,現在你不必做別的事,快去把她找到,然後回大寨等候,有警時速發急訊傳報。」
  血盲吶吶地道:「那麼……宮主呢?」
  雲中鶴道:「我還要去查看一下其他各處,快些依照我的吩咐去找君姑娘吧!」
  血盲不敢多說什麼,連忙應道:「老奴遵命」回轉身子,向前撲去。
  雲中鶴略一忖思,突然發出一聲長嘯,身形平地拔升起七八丈高,在空中一個轉折,向青楊嶺下撲去。
  他並不去查看四外情形,顧自身形急掣,向嶺下的一片山洞中馳去。
  不久,他已收住身形,站立三方危巖之上。
  不出他的所料之外,幾乎在同一時間,一條黃影掣動,君中聖捷如鬼魅,已經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
  雲中鶴劍眉一揚,冷冷哼道:「君中聖,果然你改裝易容,獨自而來。」
  君中聖淡然一笑道:「雲中鶴,難得你能夠想得出來,老朽是更加喜歡你了,雖然夢如那丫頭與你雙雙而逃,但老朽卻可以不加深究,只要……」
  雲中鶴厲叱道:「閉口,今天你我乃是生死之搏,取出你那套日的三環來吧!」
  君中聖笑道:「老朽即已選定了你為第三代血碑主人,如再與你動手,那才真是傻到了極點呢!何況,以你的本領,還無法與老朽相比,在白水山莊中你我不是已比試過了麼?」
  雲中鶴冷笑道:「在白水山莊你無非是仗著機關埋伏取勝,但在此地,卻只有你的真才實學,君中聖,大概你總該知道,雲某倘若將滴血劍,炎陽七幻掌及映血環三樣並用,你我尚難斷定鹿死誰手。」
  君中聖呵呵笑道:「情形確是如此,但是,你不要忘記老朽之言,老朽並不給你動手的機會,至少你該先知道老朽是心狠手辣,並不在乎殺人多少。」
  雲中鶴牙關緊咬道:「說吧,你有什麼威脅雲某的詭計?」
  君中聖得意的一笑道:「先說你這青楊嶺上的正義門,依老朽估計,總有四五百之眾吧?」
  雲中鶴冷冷地道:「這些都是誓滅正義崖的有志之士。」
  君中聖大笑道:「除你而外,不知其中可有多少高手,能與老朽的四大近侍,九大護法等人交手對敵?」
  雲中鶴心頭大震道:「難道你已悉起精銳,要在青楊嶺大興殺劫?」
  君中聖不在意的嘻嘻一笑道:「這就要看你的態度如何而定了……」聲調一沉,陰鴛無比的接下去道:「四大近侍,九大護法俱已受命來到了青楊嶺附近,雖然老朽未著血碑主人法衣,但仍可暗中下令,指揮行事,只要老朽一聲令下,青楊嶺上登時就會血流飄桿,雞犬不留。而且,這只是老朽對你可行的步驟之一。」
  雲中鶴厲叱道:「你還有多少本領,不妨一併說出。」
  君中聖陰騖的笑道:「第二,還有使你關心的幾條人命抓在老朽手上。」
  雲中鶴心有所料,不由大驚失色,但仍強自鎮定的喝道:「是誰?」
  君中聖笑道:「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既然定要老朽把姓名說了出來,老朽就給你聽上一聽,其中有金碧宮的五衛之二,血佛、血魑還有少林寺的和尚海智、海安,但最使你關心的大概還要數鵬城展玉梅。」
  只聽君中聖恨恨地咒了一聲,又道:「最可恨的當數這姓展的丫頭,老朽曾被她施展詭計,受了點微傷。」
  雲中鶴冷冷地道:「對付你這種邪惡老魔,多少施展一些計謀並不為過,只可惜她沒有將你弄死,仍然留你在世上害人。」
  君中聖大笑道:「雲中鶴,你對老朽當真有這樣深的恨意麼?這樣看來,若要降服於你,只怕還得大大的費上一番周折。」
  雲中鶴冷然道:「君中聖,你何必還要癡人說夢。」
  君中聖做然一笑道:「好吧,這些暫時不談,咱們且先談談那姓展的丫頭,雖然她施展詭計,使老朽受了點微傷,但她自己所付出的代價,也很夠瞧的了。」
  雲中鶴咬牙道:「你怎樣對付她了?」
  同時,他的心情也緊張到了極點。
  君中聖哼道:「老朽下令將她倒吊在鐵牢之內,每隔一個時辰,請她吃二十記重重的皮鞭,直等到你去救她為止。」
  雲中鶴沉聲喝道:「老魔,這一點你要記清,等到末日之時,雲某絕不能讓你好死,你且說她囚於何處?」
  君中聖笑道:「你問得倒是容易,你想老朽會告訴你麼?」
  雲中鶴雙目煞光激射,狠狠地盯在君中聖臉上道:「老魔,如果你還算一條漢子,今天各憑真才實學,跟我雲中鶴拼上一場。」
  君中聖大笑道:「老朽早已申明了立場,既已決定收你為第三代血碑主人,老朽又怎會與你相拚?其實,縱然要拼,也將是沒有結果之享,你若妄圖挾制老朽去救那姓展的丫頭等人,才真是夢想。」
  雲中鶴手按滴血劍,冷喝道:「為何見得沒有結果?」
  君中聖從從容容的道:「白水山莊中一場相搏,已經可以看出,老朽神功通玄,並不懼你那滴血劍、映血環以及炎陽七幻掌,如你三樣並用,互為攻守,老朽也有些拿你莫可如何,至少在千招之內難以分出生死存亡。」
  雲中鶴鉻的一聲,撤出滴血劍,吼道:「那就搏至千招以上再分亦可。」
  君中聖毫不為動,淡然一笑道:「倘若你果爾悍然不馴,老朽還有另一個制你之法,只要老朽發出一聲暗號,四大近侍與九大護法即刻就會趕來圍攻於你,那麼,不論你武功如何厲害,也難逃過百招,必為所擒。」
  雲中鶴陰冷的吼了一聲,喝道:「如果你是那種無恥之人,不妨快把你的手下爪牙招來,就此一決死戰。」
  滴血劍白光大熾,「滴血穿大」、「萬點血影」、「血光彌天」、「血影幢幢」一連四招疾攻而出。
  君中聖身形似魑,一面飄忽躲閃,一面冷冷喝道:「只有一柄滴血劍更是沒有用處,老朽不用三環,同樣的可以從容應付。」
  雲中鶴雙目噴火,大喝道:「儘管取你的三環,儘管招呼你的爪牙,雲某一概不懼。」
  忽然,一個嘻嘻怪笑的聲音插了進來喝道:「別打,別打!這樣打法,實在沒有多大用處,且等你們有了時間,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打,別在這裡吵我老頭子睡覺。」
  雲中鶴聞聲一怔,立即閃身退步,停了下來。
  君中聖同樣的大吃一驚,此刻方才發覺一個矮矮胖胖,頭戴斗笠,身披蓑衣,手中抓著一支旱煙桿的老者突然由丈餘之外一骨碌爬了起來。
  君中聖雙目瞪得滾圓,面色一連數變,這人何時到的丈餘之外,他竟然沒有發覺,實在是不可思議之事。
  但他畢竟是老好巨滑之輩,雙手一拱,笑道:「朋友尊姓大名,何以在此露宿?」
  那人正是西天神翁律木清,用手抓抓光禿禿的下巴,笑道:「我老頭子草野之人,比不上統治天下助名人高手,何必提名道姓,讓人家聽了笑話。」
  雲中鶴心中驚喜憂疑兼而有之,當下雙拳一拱道:「老前輩……」
  西天神翁也抱拳道:「好說好說……」眼珠滴溜一轉,接下去道:「你們兩人是比武,還是真打?」
  雲中鶴咬牙道:「生死之搏。」
  西天神翁搖頭笑道:「真是血氣方剛之人,說出話來的也是這樣強硬,你我有一面之緣,我老頭子主張你不要再打下去了。」
  雲中鶴皺眉道:「為什麼?」
  西天神翁笑道:「打下去又有什麼意思,這位老先生武功不弱於你,你的神功不亞於他,打下去很難有結果,我老頭子耐心不佳,要等著看看誰勝誰敗,那可難了。」
  君中聖冷喝道:「尊駕當真不肯見示姓名麼?」
  西天神翁裝起一袋旱煙,用火鐮、火石燃起紙枚,再慢吞吞的把旱煙點燃,一面噴雲吐霧,一面慢悠悠的答道:「不說就是不說,你窮問什麼?」
  君中聖陰陰一笑道:「朋友,老朽有一句最好的話勸你。」
  西天神翁笑笑道:「什麼話?」
  君中聖冷冷道:「不關己事,還是少管為妙。」
  西天神翁笑笑道:「我老頭子最愛管閒事,不僅如此,我還給你帶來一個訊息。」
  君中聖冷冷道:「什麼訊息?
  西天神翁笑笑道:「正義崖,被關押的展玉梅等人已被解救脫險,另外我還有一包禮物送給你。」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遞給了君中聖。
  君中聖接過打開一看,不由驚怒地瞪圓了雙眼,恨恨地道:「這是誰幹的?」
  西天神翁笑笑道:「是我,我把他給殺了。」
  雲中鶴此刻也已看清了那包中之物,原來是一塊巴掌大小的人皮,上面有一痘片紫色的痕跡並且有一撮黑毛,想是某一個人頭臉上的一處容易辯識的記號。
  君中聖咬牙道:「殺得好,我們之間的過節算是沒辦法解得開了,不過,老朽奇怪你為什麼偏要與我為敵,現在,我也知道你是誰了,心如鐵,手如鐵,從不留情,大概就是說的你這老不死的吧。」
  西天神翁大笑道:「薑還是老的辣,不愧你是經多見廣,博學多聞之人,居然連我老頭子也還記得,那更好了,我告訴你,我老頭子是打抱不平,看不慣你的跋扈囂張,才出頭管管這些閒事。」
  君中聖山羊鬍子翹得老高,陰冷的喝道:「西天神翁律木清,憑你單人匹馬,也能鬥得過統治中原武林的正義崖麼?」
  西天神翁笑道:「這也難說,咱們走著瞧吧,大不了我老頭子一走了之。」
  雲中鶴卻不由又驚又喜,西天神翁律木清他也曾聽說過此人,但這人卻有些像是傳說中的人物,彷彿是根本並不存在,而是有人故意編造出來的,然而現在這個神話般的人物,卻就活生生的在他眼前。
  至於展玉梅等人被救之事,那自然也不是虛假的了。
  忖念之間,只聽君中聖咬牙道:「律木清,等到你想走之時,只怕是已經太晚了一點。」
  話落立刻仰天發出了一串穿雲裂帛的長嘯,嘯聲有若猿啼,在這深夜之中,足可聲聞十里,同時,在嘯聲一落之時,立刻戴起了掩面青中,在胸前掛出了血骷璽。
  西天神翁又裝煙點火,笑吟吟的抽起煙來,對君中聖的震天長嘯之聲,沒有絲毫反應。
  雲中鶴知道這是他招呼屬下高手馳援,連忙全神戒備,暗暗向四周顧視。
  君中聖同樣的有些不安,也向四周顧視不已。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了。仍然沒有一點聲息,君中聖二度振聲發出了一聲長嘯。
  待至嘯聲一落,西天神翁笑笑道:「你這是幹什麼,嗓子有毛病麼?」
  君中聖哼道:「律木清,你已死到臨頭,還不知覺悟麼?老朽要召集正義崖的高手,取你的性命。」
  西天神翁笑笑道:「只怕他們不會來了吧!」
  君中聖大吃一驚道:「你又搗了什麼鬼?」
  西天神翁噗嘯的一笑道:「我老頭子把他們打發去了,四大近侍,九大護法,共是一十二名,這數目不錯吧!」
  君中聖吼道:「完全是胡說八道,他們如何會聽你的?」
  西天神翁拍手一笑道:「他們硬是信了,這又有什麼辦法,想不到我老頭子竟客串了一次血碑主人,對了,他們喊我是尊主。」
  君中聖陰鷙的道:「你用什麼方法騙他們相信的?」
  西天神翁笑道:「我老頭子脫去蓑衣,摘下斗笠,換上了一身黑衣,再加上頭罩面中,除了稍嫌胖一點之外,就很像是一個血碑主人了。」
  君中聖怒極反笑道:「血碑主人是這樣容易假冒的麼?」
  西天神翁大腦袋連點幾點道:「當然,只憑這樣,他們還是不信,但我老頭子還有兩樣絕活,一樣是假造了一顆血骷璽,你且看是否可以亂真。」
  抖手一揚,果是一顆血骷璽向君中聖擲了過去。
  君中聖伸手接過,果然與他胸前所佩的相差無幾,如不細看,根本無法看得出來,大怒之下,用力一捏,已經捏得粉碎。
  西天神翁笑笑道:「你再看我老頭子的第二手絕活。」
  翻手一掌,拍了出去。
  但見一蓬暗紅光芒過處,一株小樹已經起火焚燒,正與血碑主人的血焰掌一般無二。
  君中聖勃然大怒,咬咬牙道:「律木清,今天你我是生死之搏。」探手懷中取金環。
  西天神翁雙手連搖道:「別忙,我老頭子先把利害關係向你說明之後再打不遲,我老頭子手底下的功夫,大概你多少總有點耳聞,再加上這位金碧宮主,認真打了起來,只怕最後還是你吃虧的多,依我看,你還是夾起尾巴來逃走比較好些。」
  君中聖咬咬牙關,伸入懷中的手又縮了回來,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律木清,你記牢,從現在起,所有受正義崖統治的武林群雄都將是你的敵人,雲中鶴,老夫選你做第三代血碑主人的主張不變,縱然不能做到,你這條命也要由正義崖收回。」話落甫落,飛身而起,一晃無蹤。
  君中聖顯然看出情勢對他不利,西天神翁、雲中鶴俱是當世一流一的高手,倘若打了起來,必然是他遭殃,故而急流湧退,一走了之。
  西天神翁仰天爆出一串大笑,道:「來,咱們詳細談談去。」
  矮胖的身子一搖,向前走去。
  雲中鶴在後相隨,道:「雲某久仰老前輩大名,但放走君中聖之事,雲某卻不以為然。」
  西天神翁一笑道:「好哇,現在我老頭子還沒有求你,你倒挑起我的毛病來了。」
  雲中鶴正色道:「血碑主人假正義之名控制武林,血腥處處,人神共憤,方才倘若老前輩肯於助晚輩一臂之力,這魔頭必然難逃劫運,但……」
  西天神翁笑道:「做人多少須留後步,而且魔劫未消,背之不祥,君中聖縱死,安知沒有第二個君中聖,或是比君中聖更為狠毒之人控制正義崖?」
  雲中鶴一怔道:「前輩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在君中聖背後,還另外有著控制他的厲害人物?」
  西天神翁正色道:「實情如何,不久你就會知道了,現在咱們且談點別的如何?」
  雲中鶴忙道:「就請前輩移駕青楊嶺,雲某當一盡地主之誼。」
  西天神翁雙手連搖道:「不便不便,咱們還是到別的地方坐一坐吧。」
  兩人邊走邊談,已經穿入了一片叢林之中。
  西天神翁一入林中,即刻席地坐了下來,道:「君中聖把展玉梅等人囚入了正義崖,是我老頭子救了他們出來,現在大概回到青楊嶺了。」
  雲中鶴忙道:「在下深感前輩之德。」
  西天神翁嘻嘻一笑,又道:「方纔我老頭子略施小計,把血碑主人的四大近侍九大護法俱都趕跑,不但挽救了青楊嶺數百條性命,也等於救了你小子。」
  雲中鶴眉頭微鎖,道:「前輩是世外遊俠,定非施恩望報之人,晚輩當永銘五內,沒齒難忘。」
  西天神翁搖頭一笑道:「這話完全錯誤,我老頭子最現實不過,施恩絕對望報。
  雲中鶴怔了一怔,道「前輩要怎樣報答,盡請明言,雲某雖赴湯蹈火,絕不會皺一皺眉。」
  西天神翁大笑道:「那倒沒有這麼嚴重,只不過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雲中鶴忙道:「只要是晚輩力所能及之事,一定照辦。」
  西天神翁笑瞇瞇地道:「這事容易之至,自然是能夠做到的了。」
  雲中鶴慨然道:「那麼快請前輩吩咐。」
  西天神翁沉吟了一會,搖搖頭道:「這樣吧,這事我還是暫時不說的好,只要你記著,你欠我一個許諾,將來你要答應我老頭子一件事,只要我老頭子提出要求,你就不得拒絕。」
  雲中鶴皺眉道:「既是這樣,就由前輩吧!」
  西天神翁滿面俱是笑意,長身而起道:「現在,你我大概都還有些事要辦,咱們定個約會如何?」
  雲中鶴道:「請前輩吩咐。」
  西天神翁屈指算了一會道:「五天之後,一連三晚,我會在泰山滴血谷右面的做天峰上等你。」
  雲中鶴困惑的道:「前輩為何要選在那裡?」
  西天神翁道:「做天峰上你可到過?」
  雲中鶴道:「做天峰是滴血谷與正義崖分割的一道天然屏障,加之峰上一無所有,不過是一座險峻的山峰,晚輩倒是沒有去過。」
  西天神翁神秘的一笑道:「五天之後,我老頭子就要帶你看些東西,也許那是你從沒想到過,更是沒見到過的。」
  雲中鶴困惑的道:「前輩不能大概的說一說麼?」
  西天神翁雙手連搖道:「不行,不行,天機不可洩露,而且,說出來與親眼去看多少總有些出入,還是等到五天之後吧!」
  雲中鶴皺眉道:「請恕晚輩再問一句,前輩一向安居西荒,未曾入過中原,如今不但進入中原,而且對正義崖血碑主人,以及金碧宮等事知道得如此清楚,而又如此關心,莫非前輩您……」話鋒一頓,住口不語。
  西天神翁呵呵一笑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那對乾兒女大概早就等得心急了,我老頭子可要先走一步了,記住,五天之後泰山做天峰上有一處柏洞,咱們就在那裡見面……」
  不待話落,身形一晃,飄然無蹤。
  雲中鶴仰天吁了一口長氣,懷著無邊的困惑,走出叢林向青楊嶺奔去。
  西天神翁的話仍然使他半信半疑,他必須親眼看到展玉梅等人之後,才能相信她們已經脫險,此外,他也記掛著君夢如,並要與展玉梅等商談一下正義門的大計。
  遠遠望去,青楊嶺上平靜沉寂,一場大劫就這樣輕輕易易的度了過去,但雲中鶴仍不禁冒出了一陣冷汗,若不是西天神翁,則以君中聖與他的四大近侍,九大護法,只怕正義門早已血流飄桿,死傷枕藉。
  距嶺上已剩了不足三里之遠,眼前已經過一道山拗,忽然,人影一閃,君中聖又如幽靈一般的閃了出來。
  雲中鶴微微一驚,手按劍柄冷聲喝道:「老魔,原來你還在這裡。」
  君中聖嘻嘻一笑道:「致勝之道,除了鬥力之外還要鬥智,那律木清老兒滾了麼?」
  雲中鶴冷森森地道:「雲某並不需要他為助,依然可以和你分個勝負存亡。」
  君中聖得意的一笑道:「老夫此來並不打算與你動手,只想問你一件事,替你傳一件訊息。」
  雲中鶴怔了一怔道:「快說。」
  君中聖笑笑道:「我且問你,我那小孫女夢如對你如何?」
  雲中鶴朗然道:「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對我可謂恩重如山,而且,我們已是異性兄妹……」目光森厲的逼射著君中聖又道:「我還要告訴你,她已經告訴了你的秘密,她並不是你收養的小孩子,而是你殺了她一家,把她留了下來,她與我一樣,恨不得食爾之肉,寢爾之皮。」
  君中聖淡然一笑道:「在眼前來說,過去的事已經無關緊要,洩露白水山莊的隱秘,擅自與你同逃,已犯了叛逆大罪,老夫將以最嚴厲的家規,把她處死。」
  雲中鶴心頭一驚,但仍冷笑道:「可惜你這話等於沒說,她永遠不會再受到你的威脅。」
  君中聖陰陰一笑道:「西天老兒雖然詭詐,但他還沒想到這一點,君夢如那賤人已被老夫送回正義崖去了。」
  雲中鶴大吃一驚道:「胡說,須知雲某不會再受你這種空言脅迫。」
  君中聖慢悠悠地顧自說了下去道:「你既以有恩必報的英雄自命,大概不會眼見夢如慘死而不救,老夫限你十日之內趕到正義崖,只要你肯屈從老夫,老夫不但放過君夢如,既往不咎,而且還會成全你們兩人的好事,否則,不但她將遭慘死,你這正義門的數百條性命,老夫也隨時隨地都會派人來取……」話聲一落,飛身騰空而去。
  雲中鶴心頭驚疑不定,長身而起,向青楊嶺上撲去。
  眨眼之間,他已如騰空的飛鳥般落在正義門大寨之前。
  首先發現他的是血魑雷猛,只見他髯髮狠張,興奮得近乎狂亂的大叫道:「好了,好了,小宮主回來了,快去叫展姑娘。」
  於是,青楊嶺的正義門中登時熱鬧了起來。
  血佛、血肓以及海愚禪師等相繼趕來,展玉梅在左右侍衛的簇擁下也由內寨中走了出來。
  西天神翁救展玉梅等人脫險之事,果然已是事實。
  但使雲中鶴擔心的另一件事,是君夢如的下落,掃落全場,不見她的蹤影,想必被君中聖擄去之事,也是事實。
  展玉梅激動得流出了眼淚,哽咽著道:「我們好不容易脫險歸來,卻聽說你在方才忽然失蹤,真把人急死了,剛才你去了哪裡?」
  雲中鶴忙道:「方纔我在青楊嶺四周查巡敵蹤,走得遠了一些,湊巧遇到了一位奇人,所以耽誤了一些時間。」
  展玉梅道:「這位奇人是誰,為什麼不請他到正義門采?」
  雲中鶴道:「他就是援救梅姊等人由正義崖脫險之人,西天神翁律木清。」
  展玉梅啊一聲道:「原來西天神翁確有其人,我們被救時只彷彿見過一位矮胖老者,卻未交一語,雲弟,你在白水山莊又是怎樣遇險怎樣被救的呢?」
  雲中鶴唉歎一聲道:「說來話長,我也是被血碑主人設計所困,救我的算是他收養的一位小孩子君夢如……她呢?」
  展玉梅因惑的搖搖頭道:「我根本就沒見過什麼君夢如君賽花?」
  血盲彭心塵一旁忙道:「老奴與宮主分手後,就一直尋找君姑娘,只是一直沒有找到。」
  雲中鶴頓足道:「糟了,她果然是被君中聖那老魔擄去了。」
  「君中聖?」
  展玉梅等俱皆愕然一驚,展玉梅困惑的道:「君中聖,你是說君中聖就是血碑主人?」
  雲中鶴輕吁一聲道:「這是千真萬確之事,不過,眼下最好不要把這一點拆穿。」
  展玉梅道:「這又為什麼呢?」
  雲中鶴道:「君中聖確是血碑主人,但連他的四大近侍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姓名,用以辨別的只有他的血骷璽與血焰掌,血骷璽不難防造,血焰掌亦可修習,方才君中聖本要血洗青楊嶺,已經來了他的四大近侍與九大護法,卻多虧了西天神翁假冒他的身份趕走了他的手下之人。」
  展玉梅眸光轉動道:「你們都聽到了,這件事我們要守秘。」
  所有在場的正義門人齊聲應喏,於是互訴別後詳細經過,俱有一番感慨,同時對蕩魔復仇也都感到仍然艱巨萬分。
  一番長談,費去了兩個時辰,天色已是次日辰時。
  鑒於正義崖隨時可能派人突襲,在展玉梅與雲中鶴商儀下,加強正義門的修建,在大寨四處佈置了一些簡單的機關埋伏,而且,將現有的人手各設內外三堂,大部分武功較差的門人,遇襲時則向預佈的四外隱僻之處躲避。
  一日時光中,決定了不少重要大計,天色將黑時,眾人又復聚集在聚議廳中,屍丐齊真忽然開口道:「我老化子可否參加一點意見?」
  雲中鶴正色道:「你既已身入正義門,就是正義門的人,有關正義門的事,你自然可以說話。」
  屍丐齊真道:「加設機關埋伏,固然可增強青楊嶺的防禦力量,但對付正義崖的高手,只怕還力不從心。」
  雲中鶴道:「想必你定是胸有成竹了!」
  屍丐齊真嘻嘻一笑道:「老化子一直在江湖上混,想出來的辦法也並不怎麼高明,恐怕……門主不會採納。」
  雲中鶴淡然一笑道:「不管採納與否,你說出來又有何妨?」
  屍丐齊真頷首道:「老化子只有一個辦法,布毒!毒有千種萬種,不論武功高低,對毒素的侵襲大都很難抵禦,只要在青楊嶺上上下下,完全布上一種毒素,入侵之人如非專門用毒能手,就很難逃過毒素的侵蝕。」
  展玉梅接口一笑道:「這辦法雖好,但說說容易,做來卻難。第一,青楊嶺方圓數里之內,如要布毒,哪有這麼多的毒藥來布。第二,毒素雖然可使敵人受害,自己人又何嘗不受其害。第三,正義門正以大義號召天下,四方豪傑,每日均有來者,若使人一來就先中毒,豈不失去了威望人心?」
  屍丐齊真連搖頭道:「老化子既說出這辦法來,這幾點也早想到了。」
  展玉梅頗感興趣的道:「這樣說來,你都有辦法解決了。」
  屍丐齊真得意的一笑道:「第一,老化子所想出的這種毒藥名為一時昏,這名字是我老化子自己取的,就是說中毒之後,大概昏迷個把時辰,就會清醒,這種藥的原料是樹皮、石粉、污水,加上牛血煉製而起,只需煉製一天,就夠青楊方圓五里之內布全,這種藥力可以持續一月,也就是一月之中,只需煉製一天,散佈一次就足夠了。
  「第二,這毒藥是我老化子自己發明的,最初沒有解藥,但後來卻發現可用綠豆湯解,每天只喝上三口綠豆湯,就可以不被毒素所侵,這一點實行起來大概也沒有多大的困難。
  「第三,毒雖布及全嶺,但不妨留出一條路來,以備接引來歸的四方豪傑登嶺,豈不就解決了。」
  雲中鶴目注展玉梅道:「這倒是一招妙棋,不知梅姊認為如何?」
  展玉梅面含輕笑,向屍丐齊真道:「你說的這些都不是假的吧?」
  屍丐齊真忙道:「老化子如何敢欺騙門主與展姑娘。」
  展玉梅眸光一轉道:「那好,明天開始,就由你負責煉藥布毒。」
  屍丐齊真面有得色,但卻吶吶地道:「老化子負責煉藥,也需要幾個幫手,而且,而且……」收住話鋒,不肯再說下去。
  展玉梅不耐的道:「不用問他了,我倒要建議門主一事,在內三堂中增設一堂,定名為煉藥堂,就由他充任堂主,撥出三十人歸他支配,如何?」
  雲中鶴頷首道:「即是梅姊如此決定,自無不可,但門主的稱謂,以後最好不……」
  展玉梅打斷他的話,正色道:「名不正則言不順,正義門既日創立,你就是當然的門主,而且,正義門是天下群雄為蕩滌邪魔所組,一俟邪魔消除,立刻就要四散分解,並彭響不了你金碧宮的聲名……」當下轉向屍丐齊真道:「這樣你可滿意?」
  屍丐齊真俯身施禮道:「多謝副門主。」
  於是,一場聚議就此結束。
  入夜,二更後,雲中鶴徘徊在大寨之前,不時低頭輕歎,頻頻皺眉苦思。
  他有滿腹的惆悵,無限的辛酸,他雙手血腥,殺人如麻,但真正的仇凶卻仍逍遙在外。
  他負欠別人的太多,一時卻不知如何償還,九重天的岳家兄妹、楚春嬌、金手玉女、君夢如、展玉梅……恩恩怨怨,不知何時方能償清。
  忽然,一個溫柔的聲音響在耳邊道:「雲弟,你想什麼?」
  雲中鶴霍然轉身,只見展玉梅關切的凝注著他,站在三尺之外,當下連忙微微一笑道:「沒有什麼,我不過隨便走走。」
  展玉梅幽幽地道:「你不用瞞,我知道你心事重重。」
  雲中鶴道:「心事重重自是難免,梅姊,我正有事情要跟你商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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