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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夕照下的墓群

  在他昏去之時,在場的只有血佛、血盲,但現在卻連一個人影皆無,而且此地絕非天台山,這……
  忖思之間,忽見一隻鵬鳥抵掠而下,落在他的面前。
  雲中鶴一眼就認了出來,這鵬是鵬城白鳳展玉梅的坐騎,鳥既出現,展玉梅必然也在附近。
  然而卻沒有展玉梅的影子。
  那鵬烏把長長的頸項在雲中鶴身邊磨來擦去,狀至親呢,但卻不會說出它的主人在於何處?
  雲中鶴劍眉深鎖,試著叫道:「你的主人呢?」
  那鵬烏昂首高叫了幾聲,似是答覆雲中鶴的問話,但雲中鶴不解語,無論怎樣問法,卻得不到一點要領。
  最後,雲中鶴靈機一動道:「烏兒,你的話我都無法聽懂,你……
  帶我去找你那主人好麼?」
  那鵬烏又輕輕地叫了幾聲。
  雲中鶴不再遲疑,雙肩微動,飄到了鵬背之上。
  那鵬鳥昂首一鳴,立刻振動雙翅沖人云端,騰空而去。
  在金光洞府之前,金手玉女站在金臂婆婆身邊,雙目蓄淚.昂首注視著天空。
  終於,她看到了那沖人空中的鵬烏,有如彈丸流星般一門面逝,自然,她也看清了騎在鵬背上的雲中鶴。
  她胸頭像塞上了一塊巨石,有說不出的沉重,世上的一切,都在她眼前變得黯然失色,失去了雲中鶴,她就失去了一切。
  一個溫柔的聲音響在耳邊,輕輕地道:「徒兒,時間會改變一切,忘了他吧!」
  金手玉女頷首道:「是的,師父。」
  但是,她自己知道,她忘不了他,只怕一輩子都忘不了。
  金臂婆婆又道:「徒兒,你恨為師麼?」
  金手玉女一驚道:「不,我怎麼會恨師父。」
  金臂婆婆歎口氣道:「不論你恨不恨我,我該與你說個清楚,孩子,你要知道,為師之所以這樣做,是為了你好。」
  金手玉女低低地道:「是的,師父。」
  口中在說,目光卻幽怨的望了金臂婆婆一眼。
  金臂婆婆長歎一聲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但是,為師已經仔細看過那孩子了,你該知道為師是精通命相的。」
  金手玉女微微吃了一驚道:「師父,您看出了什麼,他……命不好麼?」
  金臂婆婆歎道:「倒不是他的命不好,而是……徒兒,是你的命不好,你不該愛上他,也不能愛上他。」
  沉默良久,金手玉女終於鼓起勇氣問道:「師父,這……又是為什麼呢?」
  金臂婆婆苦笑道:「他桃花紋十分駁雜,不知道多少女孩子為他顛倒,而且他與你無緣,何必要去經歷這場桃花之劫。」
  金手玉女黯然元語,只聽金臂婆婆又道:「徒兒,為師是過來人,時間會改變一切,慢慢地你就會忘掉他,來,隨為師到洞中去吧。」
  金子玉女淒然低吁一聲,隨著金臂婆婆向洞中走去。
  且說雲中鶴乘著鵬鳥,凌空疾飛,一路向天台山飛去。
  雲中鶴不由暗暗吃驚,同時,他也有些弄清了自己是到了一個邊遠蠻荒之處,至於他為什麼去了那麼遠,怎樣醫他的火毒重傷,以及這鵬鳥怎會載他來去,卻仍然是一個難解之謎。
  終於,他飛到了天台山。
  然而,空山寂寂,早已沒有了人影,那被火焚燒過的草坪,山林,一切依稀在目,但他的疑團,卻沒有打開。
  那鵬鳥撲地而下,但略一張望,卻立刻又振翅而起,彷彿它在地面上看到了什麼留給它的記號。
  雲中鶴大感困惑,焦躁,然而卻無處探問,他知道,再向這鵬鳥去問也是多餘,反正它有落地的時候,就等它落下之後,再說吧!
  於是,他索性定下心來,任憑那鵬鳥飛馳前進。
  他越來越覺驚訝了,因為他漸漸發覺,那鵬鳥是向杭州的方向而飛,難道它飛到雲家莊去?
  他的猜測亦沒有錯,因為那鵬鳥果是向雲家莊而飛,不久,竟已到達了雲家莊的上空。
  雲中鶴驚訝得簡直說不出話來,因為在那鵬鳥的昂首高鳴下,一片人影已然出現在雲家莊外。
  他認得出來,那些人正是可以使他解開疑團的血佛、血盲、血魑。
  鵬城白鳳展玉梅等人。
  那鵬烏又是一陣高鳴,雙翅疾收,在雲家莊前落了下來。
  雲中鶴興奮的走下鵬背,叫道:「展姑娘……梅姊,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在這兒,這大鵬卻從苗疆把我載了回來?」
  展玉梅聞言也是一怔,興奮的神色中顯出一臉困惑的道:「咦,金手玉女呢?她沒有告訴你?」
  雲中鶴茫然叫道:「金手玉女?為什麼忽然提起她來?」
  展玉梅道:「難道你沒有見過她麼?」
  雲中鶴怔怔的道:「從我昏迷過去之後,現在是我第一次看到認識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人,這……」
  血佛、血盲、血魑同時上前,叫道:「老奴等叩見小宮主?」
  雲中鶴揮揮手道:「免禮……你們怎會都來了這裡?」
  血魑搶先道:「俺是被那叫毒蟒的人放我來的,後來才聽說天台山的事,宮主,俺雷猛真是飯桶,運氣真壞,竟沒在天台山露它兩手!」
  雲中鶴皺皺眉道:「你現在都好了麼?」
  血魑猛忙道:「俺早就好了……」
  關切的趕上一步叫道:「小官主,聽說您中了火毒,可把俺給急死了,現在可好了,宮主一定早就治好了吧!」
  展玉梅也接口道:「對了,別的話少談,你的毒傷是否都好了?」
  雲中鶴忙道:「都好了,當我醒來之時,是在一處荒山之中,但卻不知是如何治好的毒傷,梅姊……」
  展玉梅皺眉道:「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麼?」
  雲中鶴正色道:「難道梅姊不相信我?」
  展玉梅搖搖頭道:「不,我只是覺得奇怪而已。」
  雲中鶴苦笑道:「梅姊就算不知詳情,也必然知道這一點端倪,否則這鵬鳥如何會在那苗疆荒山之中接我。」
  展玉梅歎口氣道:「我自然要告訴你,當你在天台山中了火毒,發作昏迷之後……」
  於是,她把金手玉女如何同他同乘一鵬,去找她的師父療傷之事,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
  但她也只能說到金手玉女如何與他乘鵬而去為止,後面的事,她卻也一點不知,難明究竟。
  雲中鶴沉重的歎口氣道:「這樣看來,救我的人一定是金手玉女與她的師父了。「
  展玉梅道:「這是毋庸置疑之事,除了他們師徒之外,別人都不會救你,也沒有這個力量救你……」
  雲中鶴皺眉道:「但她為何卻又不見我……難道她這樣看重那一點過去的小節麼?」
  展玉梅心中說不出是悲是喜,停頓了一下道:「雲弟。」
  雲中鶴忙道:「梅姊……要說什麼?」
  展玉梅幽幽的一歎道:「你為什麼這樣愁眉不展,難道這個事對你是這麼重要麼?還是你……因沒見到金手玉女而難過嗎?」
  雲中鶴面色微紅道:「不,梅姊也許有些誤會了。」
  展玉梅道:「這也不是誤會,我只是覺得你不該對這些事如此頹喪。須知你肩負著多麼沉重的擔子,既然饒幸脫了險,就該再為你的正事設想。
  雲中鶴心神一振,忙道:「梅姊說得是。「
  他知道金手玉女雖然救了他,卻仍為雙狐之事覺得無法與自己相見。
  他思忖:「這樣也好,否則又能怎樣,那金手玉女對自己…片癡心,難道自己真個與她談情說愛麼?」
  不可能。
  既是不可能,倒不如這樣分開的好。
  一念及此,心情頓時開朗了不少,轉頭四顧一眼,道:「可有金碧宮的消息?」
  血佛趨前一步,道:「金衛血婆已經遵諭回金碧官,老展鵬也曾傳來消息,宮中一切如常,請小宮主放心。」
  雲中鶴輕輕點了點頭,又道:「雲家莊情形如何?」
  血魑上前道:「雲家莊已經沒有幾戶人家,從來就平平靜靜,沒見過什麼江湖人物到來,有俺手下那幾個毛蟲守在這裡,更是平安得很。」
  雲中鶴歎口氣道:「可曾看過……本宮主昔年故居?」
  聲調之中,已經充滿激動。
  血魑向血佛血盲掃了一眼,方才慢吞吞地道:「宮主的故居……
  早就沒有了。」
  雲中鶴兩眼一瞪道:「怎麼,沒有了?這話是什麼意思?」
  血魑吶吶地道:「燒了,但那是十幾年前,當正義崖前的血案發生之時。」
  雲中鶴痛苦的咬了咬牙,道:「好,正義崖、正義團、血碑主人,雲中鶴如不將你們悉數滅絕,今生誓不為人……」
  向展玉梅投注了一眼,道:「可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消息?」
  展玉梅柳眉雙蹩,道:「消息倒有,只是有的可信,有的不可信。」
  雲中鶴道:「不論可信或不可信,梅姊不妨講講看。」
  展玉梅領首道:「聽說血碑主人已經下令天下各幫各派拔高手,
  要向你圍攻,再創一次金碧宮滅亡之劫……」
  雲中鶴哼道:「我相信不久將有一次大的決戰,不過,究是誰存誰亡,卻難預料,有金碧宮在,就不容血碑主人披著正義的外衣為惡。」
  展玉梅又道:「此外,由於你的連番殺戮,已使血碑主人存了戒心,下令在圍攻你的行動開始之前,不要再與你發生衝突,以便集中力量來對付你,免得再被你到處逞威,使血碑主人的聲名受損。」
  雲中鶴沉忖不語。
  展玉梅緩緩又道:「鶴弟,恕我說句真心話,血碑主人武功如不高到絕頂,也絕控制不了正義團,在他偽善的外衣掩護下,下令選拔高手,那等於是集中天下武林的精華來對付你,鶴弟,這問題不容忽視。」
  雲中鶴歎口氣道:「我何嘗不知,只是除了拚力一搏之外,又能有什麼辦法?」
  展玉梅搖搖頭道:「不然,我認為我們也該想個對付他們的辦法了。」
  雲中鶴苦笑道:「梅姊有何高見?」
  展玉梅凝重地道:「難道你沒想得到麼,咱們也該團結天下武林高手,動用大批的人手來對付正義團。」
  雲中鶴大聲狂笑道:「梅姊不是開玩笑吧?」
  展玉梅正色道:「這是謀求江湖武林萬世之安的大計,我怎會與你開起玩笑來了。」雲中鶴仍然狂笑道:「梅姊想得雖好,但這卻是無法行得通的。」
  展玉梅皺眉道:「為什麼?」
  雲中鶴道:「梅姊想想看,我雲中鶴出道雖短,但已是雙手血腥,出了名的江湖惡人,鈴馬現蹤,血腥遍地,白劍過處,不留活口,誰又肯與我聯手,誰又肯為我賣命,除了金碧宮與大漠鵬城之外,誰又是我們的友人。」苦笑一聲,又遭:「何況,血碑主人的正義團控制武林已久,根深蒂固,在一般武林人物心中,只怕很難動搖。」
  展玉梅不以為然的說:「是非自有公論,公道自在人心,血碑主人控制雖嚴,但並未抓住人心,至少也使大部分武林人物敢怒而不敢言,你手段雖狠,殺孽雖重但金碧宮的聲譽依然使人敬重,白劍鈴馬使人生威,你的善良本性使人嚮往,登高一呼,不愁沒有加盟之人,也許會有血碑主人的手下倒戈而來。」
  雲中鶴一笑道:「梅姊既有這樣好的興致,試一試倒也不妨。」
  展玉梅欣然道:「你同意了?」
  雲中鶴忙道:「只要梅姊認為值得一試,小弟又有什麼不同意的?」
  展玉梅大喜道:「那麼我們即刻籌備,將訊息廣佈天下,以使有志之人望風而來,迅速組成一股強大的力量。」
  雲中鶴淡淡笑道:「只怕很難。」
  神情冷漠,顯然對此並不熱心。
  展玉梅並不在乎這些,興致勃勃地道:「既然決定,咱們就立刻立個名號,雲弟有意見麼?」
  雲中鶴一笑道:「最好是名稱,莫過正義二字,但可惜卻被那偽善的血碑主人用去了。」
  展玉梅撇掌道:「對,咱們也用正義二字。」
  雲中鶴怔了一怔道:「梅姊說什麼?」
  展玉梅正色道:「咱們就以正義為名,稱做正義門。」
  雲中鶴雙手連搖道:「不行,血碑之下有了正義團,如今我們再組正義門,那可熱鬧,江湖中到處都是正義,但正義究在何方?」
  展玉梅正色道:「咱們不能因他們用了正義二字,就摒而不用,咱們要喊的號就是:誅除偽善者,主持真正義。是非讓武林中人自己去查辦就是了。」
  雲中鶴勉強點點頭道:「梅姊的話倒也有理。」
  展玉梅笑道:「好,現在既已定名,該談到地點了,咱們的正義門總舵設在何處?」
  雲中鶴笑笑道:「地點問題,只怕也要梅姊動腦筋了…」
  目光四外一轉道:「總不能就設在雲家莊吧?」
  殊料展玉梅雙掌一拍道:「好地方,就設在雲家莊。」
  雲中鶴劍眉一皺道:「梅姊當真是開玩笑了,一片農村,如何可以設立江湖門戶?」
  展玉梅笑笑道:「這裡雖無險可守,但卻具有重大意義,當年雲家一門三代濺血泰山正義崖,究竟那算是什麼正義,武林中傳誦已久,不必再加申言。
  如今,我們把正義門設在雲家莊,正好提醒了江湖中人的記憶,也使他們有一個選拔的準繩……」
  眸光轉動,伸手搖搖一指道:「莊中雖不宜建築,但莊北青楊嶺,連綿十數里,足可籌建大業正是十分理想的地方。」
  雲中鶴仍然有些困惑地道:「梅姊當真要這樣做麼?」
  展玉梅高興的道:「有百利而無一弊,何樂而不為。」
  雲中鶴忖思著道:「還有一個值得考慮的問題存在,梅姊想到過麼?」
  展玉梅道:「雲弟可是擔心正義團會來人騷擾?」
  雲中鶴道:「豈止騷擾,只怕一有人來,就是毀滅性的行動。」
  展玉梅笑道:「這個,我也考慮到了……」眸光轉動,緩緩接下去道:「第一,血碑主人既已下令各幫各派選擇高手,一時之間不會有什麼暴烈的行動。第二,我立即召來大漠鵬城的所有高手,再加上金碧宮的人,這力量已不算小,並沒有什麼值得可怕之處。」
  雲中鶴沉聲一歎,不復再言。
  展玉梅搖搖頭道:「鶴弟,你究竟怎麼了,為什麼老是這樣鬱鬱不樂?」
  雲中鶴皺眉道:「因為有些事使我覺得於心不安。」
  展玉梅嗯了一聲,慢悠悠地道:「莫非你仍在為金手王女之事而
  雲中鶴雙手連搖,打斷她的活道:「不,她並沒有什麼值得我惦記之事,只除了我覺得對她的恩惠有些難以彌補之外……」
  展玉梅道:「那麼,又是為了什麼呢?」
  雲中鶴苦笑道:「最使我難安於心的,還是梅姊。」
  展玉梅綻開一個甜蜜的笑容道:「我……我有什麼使你不安心的?」
  雲中鶴認真的道:「我總有一個固執的想法,我認為梅姊不該到這雲波險惡的江湖中來,應該早回鵬城,把這付擔子讓我一人來挑。」
  展玉梅凝望著他,秀目中忽然滾出了兩滴淚水,幽幽的道:「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改變你的觀念,鶴弟,你不該這樣拒我於千里之外,須知……」
  臉色一紅,但卻終於說下去道:「你我應該是一體的,因為金碧宮與大漠鵬城不能分開,過去、現在、將來,都應該是一體……
  雲中鶴輕輕點頭,道:「梅姊說的是。」
  但這句話出口得十分勉強。
  雲中鶴振作了一下,說道:「既是這樣,此地由血佛、血盲、血魑協助梅姊籌設正義門,小弟想藉機去一趟黃山。」
  展玉梅一怔道:「黃山,你為何要去黃山?」
  雲中鶴道:「我記得好像與梅姊提過了,我曾答應過垂死前的遮天掌卜世龍去送一幅血巾到黃山,交到他的好友無影劍黎元霸手中。」
  展玉梅噢了一聲道:「可是稱為劍中龍的無影劍黎元霸?」
  雲中鶴頷首道:「正是此人。」
  展玉梅欣然道:「這是該去的正事,我不攔你,那無影劍黎元霸,被譽為劍中之龍,在江湖道上被稱一流的好手,而且,聽說他又是一個頗富正義之人,如果情勢有利,不妨順便拉他加盟人伙。」
  雲中鶴道:「我知道,小弟就要告辭了。」
  展玉梅一怔道:「現在就走?你剛由苗疆回來.還沒歇上一天呢!」
  雲中鶴搖頭道:「早去可以早回,以便幫梅姊籌創門戶。」
  展玉梅一笑道:「這話也是,還是騎大鵬去吧!」
  雲中鶴雙手搖道:「不,小弟騎不慣那只鵬鳥,還是騎我的鈴馬吧!」
  展玉梅不以為然的道:「你此去黃山不過是為了替無影劍黎元霸送上一幅血巾,又何必捨快而就慢,難道你不知騎馬比乘鵬要慢得多麼?」
  雲中鶴正色道:「此外,還有一個比較堂皇的理由,金碧宮以白劍鈴馬知名於世,我不能離開鈴馬。「
  展玉梅輕吁一聲道:「好吧,由你了。」
  雲中鶴轉頭叫道:「血佛………」
  血佛連忙陪著笑臉道:「老奴在。」
  雲中鶴道:「我的鈴馬呢?」
  血佛忙道:「正在莊中以上好的草料餵養,大概……就快來了。」
  血魑猶豫著跑了過來道:「小宮主,這段時間,俺可真悶壞了。」
  雲中鶴一笑道:「你想怎樣,直說吧!」。
  血魑汕訕地道:「小宮主身邊不能沒有隨侍之人,還是……俺陪小宮主去吧!」
  雲中鶴冷冷的道:「不行。」
  血魑怔了怔道:「那麼小宮主要帶誰去?…
  雲中鶴笑道:「我誰也不帶,而且,你們在此也不會閒著,一切都聽展姑娘的吩咐,大約有得你們忙的呢。」
  此時鈴聲隱隱傳來。
  血魑試探著轉向展玉梅道:「是真的麼?
  展玉梅笑笑道:「你手下的毛蟲們共有多少?」
  血魑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只有五人。」
  展玉梅道:」把他們統統叫來,咱們要去動青楊嶺的腦筋了。」
  血魑失望的道:「是做木工還是泥水工?」
  展玉梅笑道:「看情形大約兩樣都得做了……」
  說話之間,只聽鈴鈴鈴鈴一陣清脆的聲音傳處,追魂鈴馬已經由莊中捷如飄風的跑了出來。
  追魂鈴馬似是因為許久沒有見到主人,躍至雲中鶴身側,磨頸擦耳,親呢不已,雲中鶴輕輕的道:「虹影,咱們久違了。」
  扳鞍上馬,向展玉梅道:「梅姊保重,小弟當盡快的趕回來。」
  展玉梅道:「你自己更要保重,盡可能避免與血碑的轄下衝突,須知多殺上他們幾個屬下,於事並無大補……」
  雲中鶴一笑道:「我知道,等咱們的正義門創立之後,廣召天下群豪,再大張旗鼓的與他們幹上一干。」
  展玉梅頷首道:「這話對了,希望你真正的同意我這辦法。」
  雲中鶴雙手一拱道:「梅姊多偏勞了。」
  一拍馬頸,飛躍而去。
  雲中鶴的心情仍然是沉重的,對於展玉梅的創設正義門,他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因為他認為這並不會發生多大的作用。
  然而,這是展玉梅所一力主張的,他不便加以反對,金碧宮的老宮主畢竟是她的祖爺爺。
  他一路飛馳,逕奔黃必而行。
  他雖然不甚同意正義門的建設,但對盡量少與正義崖的人發生衝突之事,卻是頗具同感,因為他知道,自己所殺的這部份都不是重要人物,真正的罪魁禍首仍然穩穩的躲在幕後。
  他要殺的是血碑主人和他的得力助手。
  他要消滅的也是血碑之人而不是整個武林。
  懷著這樣的心情,他不再注意一路之上所遇的任何事物,顧自催馬而行,希望早到黃山。
  第二天薄暮,他已到達距離黃山還有一百多里的一片窪地之中。
  那片窪地因一場雨積聚,十分泥滑難行,更加上處處荒林,顯得一片蕭索,令人心生惆悵。
  正行之間,鈴馬忽然一揚前蹄,駐足不行。
  雲中鶴心頭一動,注目看時,只見此刻正行在一片亂葬崗之上,大小墳墓不下萬餘,在暮色西沉之中,更加蒼涼。
  雲中鶴輕輕的拍拍馬頸,叫道:「虹影,出了什麼事了?」
  虹影長嘶一聲,兩隻前蹄踢了幾踢,仍然不肯前行。
  雲中鶴微微一歎道:「沒關係,我們多走幾步,繞過去吧!」
  馬兒果然向左旁繞去,緩緩而行。
  雲中鶴邊走邊道:「墓地裡的朋友,我雲中鶴今天不願多殺無辜才放過你們的,如是幾天前的脾氣,只怕你們將沒有一個活口。」
  墓地中靜寂無聲。
  但雲中鶴卻又冷冷一笑道:「話雖如此,但你們最好別出來冒險,也許雲某一時耐性不佳,而傷了你們的性命。」
  墓地中果然不見動靜,雲中鶴走得極慢,足足費了盞茶左右的時光,方才走完那片墓地。
  自始至終,墓地中不曾有過一點響動。
  雲中鶴清楚的知道,那片墓地中至少有二十人以上潛伏其中,而且他也清楚的知道,這些人多半是正義團中控制之人。
  他離開墓地,不由勒韁細忖,也許展玉梅的話是對的,眼下舉世之中,幾乎都被血碑主人所控制,江湖中再沒有可以與之抗衡敵對的門派,一般有志之士也以無所歸附為甘,那麼正義門的籌設,豈不正合時宜。
  以眼下而論,若有一個真正主持正義的強大門派,這墓地中的二十餘人,也許立刻就會叛離了血碑主人的控制。
  忖念之間,忽聽不遠處的草叢中有人唉聲叫道:「好苦哇……」
  雲中鶴心中大奇,什麼在此叫苦?
  當下撥馬面前,眉頭不由一皺。
  原來在草叢之中出現了一個模樣令人噁心的叫化子,正捧著肚子哼哼亂叫。
  雲中鶴哼了一聲道:「你怎麼了?」
  那叫化子叫道:「吃了不新鮮的死孩子肉,拉肚。」
  雲中鶴哼了一聲道:「你叫什麼?」
  那叫化子道:「屍丐齊真。」
  雲中鶴寒著臉道:「我告訴你,你最好少在我面前弄鬼,大約在江湖道上,你也是一個橫行霸道的人物吧廣
  屍丐齊真定定的看了雲中鶴一會,驚道:「我的皇天菩薩,你該不會是白劍鈴馬的雲宮主吧!」
  雲中鶴寒著臉道:「不幸的是你說對了。」
  屍丐齊真雙手抱頭,大叫道:「小祖宗,我可不是正義團的人,別……別殺我……」
  雲中鶴皺眉道:「我是這樣令人害怕的人物嗎?」
  屍丐齊真叫道:「江湖上誰不知道,鈴馬過處,鮮血遍地,白劍現蹤,不留活口,江湖上聞名膽落,哪個不怕。」
  雲中鶴歎口氣道:「我要對付的是假正義為名的惡人,並不是見人就殺,你對我的觀念簡直大錯特錯。」
  屍丐齊真又看了雲中鶴一眼道:「看起來江湖傳言是有點不大可靠了。」
  雲中鶴正色道:「你看我可像個舉手就要人命的人嗎?」
  屍丐齊真的膽子大了一些,嘻嘻一笑道:「果然不錯,宮主風流滯灑,相貌堂堂,應該說是位少年奇俠才對。但江湖道上卻都把您當成殺人不眨眼的殘俠魔王了。」
  雲中鶴道:「現在你明白了嗎?」
  屍丐齊真忙道:「明白了,明白了……」
  雲中鶴輕吁了一聲,由懷中掏出了一錠銀子丟下,撥馬就走。
  屍丐眉開眼笑,由地上拾起銀子,叫道:「雲宮主慢走。」
  雲中鶴收住馬疆,道:「怎麼,嫌少。…
  屍丐齊真雙手連搖道:「小的哪敢嫌少。」
  雲中鶴皺眉道:「那麼你喊下我來又是何意?」
  屍丐齊真忙道:「小的想動問宮主要……要去哪裡?」
  雲中鶴心中一動道:「黃山,接雲峰。」
  屍丐齊真道:「宮主去黃山接雲峰,可是要去找江湖譽為劍中龍的無影劍黎元霸黎老前輩?」
  雲中鶴淡漠的一笑道:「看來你對江湖道上倒是很熟,你怎知我是去找他?」
  屍丐齊真道:「這麼簡單,元影劍黎元霸是武林中的大人物,他就住在黃山接雲峰,雲宮主既是要去黃山接雲峰,自然是要找他了。」
  雲中鶴道:「莫非你認得他?」
  屍丐齊真笑笑道:「我雖認得他,但他卻不認得我,因為像他那樣的大人物,絕不肯折節下交,跟我這死要飯的做個朋友。」
  雲中鶴道:「莫非那黎元霸名聲不好嗎?」
  屍丐齊真忙道:「好是好,就是架子太大了一些,有點自命不凡。」
  雲中鶴歎道:「任何人都有缺點,這也怪他不得。」
  屍丐齊真笑笑道:「他架子雖大,但遇上雲宮主這樣的人物去找他,大約他架子就端不起來了,因為……」
  雲中鶴淡淡一笑,截斷他的話道:「再見吧,你也該離開這裡了。」
  屍丐齊真忽道:「雲宮主對黃山的山路熟嗎?」
  雲中鶴任了一怔道:「莫非你有意替我帶路嗎?」
  屍丐齊真忙道:「能替您帶路,那真是我死要飯的祖上有德。」
  雲中鶴笑道:「可惜我不能用你,因為……」
  屍丐齊真接口道:「可是怕我跟不上馬兒……」
  微微一頓,又遭:「也許我是趕不上馬兒,不過,黃山接雲峰處於亂山之間,只怕雲宮主也要費上一段時間去找呢。」
  雲中鶴心中暗忖:這話倒也有理,但由此至黃山尚有一百餘里,帶著這個似人似鬼的叫化子同行,實在不是味兒。
  屍丐齊真已知其意,微微一笑道:「雲宮主可以先試試我死要飯的腳力,再決定帶不帶我吧?」
  不待雲中鶴表示意見,立刻發足向前狂奔。
  雲中鶴縱馬相隨,心中也不由暗感驚異,因為這屍丐齊真的輕功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林。
  當下突然一笑,不緊不慢,隨在他身後五丈之外。
  一個半時辰過後,已到黃山腳下。
  屍丐齊真回頭毗牙一笑道:「雲宮主,我老叫化子的腳力還可以湊合吧?」雲中鶴微笑道:「江湖道上,大約你也是一把好手。」
  屍丐齊真忙道:「勉強湊合,但比起雲宮主來,那可真是螢火與皓月爭輝了。」
  雲中鶴談然一笑道:「雲某要急於去一見黎元霸,還是煩你引路吧?」
  屍丐齊真望望天色,皺眉道:「連夜上山?」
  雲中鶴道:「不錯,莫非你不想去了。」
  屍丐齊真搖搖頭道:「不,不……不過,山路難行,宮主的馬兒
  雲中鶴一笑道:「這個不勞你費心,你只管帶我去就是了。」
  屍丐齊真連聲應暗,道:「是,是……死要飯的帶路了。」
  當下疾飛猛躍,向山中奔去。
  雲中鶴撥馬相隨,鈴聲叮咯,打破了夜的沉寂,雖是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之上,但追魂鈴馬都沒有一點困難現象。
  屍丐齊真的話果然不錯,接雲峰在於亂峰之中,若不是有他帶路的話,在這夜色已深之時,還真是不易尋找。
  追魂鈴馬雖可奔行山路,但對於壁立如峭的接雲峰,卻也到了英雄無用武之地的境地。
  因為那山峰實在太陡峭了,雲中鶴只好躍下馬來,附在它的耳邊輕輕的道:「虹影,這山你是爬不上去了,就在這裡等我吧!」
  追魂鈴馬輕輕點了點頭,立刻向一旁樹叢中奔去。
  屍丐齊真滿臉含笑,當先向峰上攀去。雲中鶴在後相隨,大約費了頓飯時光,方才攀到峰巔之上。
  一經攀到峰頂,眼前頓時豁然開朗,原來上面竟是十分平坦,奇花瑤草,美不勝收不啻世外仙境。
  在峰巔正中,三檻茅屋,整整齊齊,一縷燈光由門窗縫隙中穿射而出,可知房中主人尚未入睡。
  屍丐齊真輕聲道:「那老傢伙還未入睡,來的正好……」
  把聲音壓得更低的道:「那老傢伙對我並無好感,只好宮主一人去了。」
  雲中鶴頷首道:「你就在這裡等我一會兒吧!」
  邁動腳步,向茅屋之前走去。
  房中人似乎不知有人到來,儘管雲中鶴落腳極重,踏得蹬蹬直響,卻並無開門探視之人。
  雲中鶴心中微感奇怪,立時在房門上輕輕敲了三響。
  不久只聽房門呀的一聲打了開來,一個十二四歲的小童探首叫道:「你……找誰?」
  雲中鶴心中又是一動,因為那小童面部之上有一層難掩的驚惶之色。
  雲中鶴冷冷地道:「你的主人是誰?」
  那小童更加驚惶的道:「我沒有什麼主人,只有我師父。」
  雲中鶴冷漠的一笑道:「那麼你師父尊姓大名?」
  那小童道:「家師姓黎,名諱元霸。」
  雲中鶴忙道:「那就對了,他在麼?」
  那小童方欲答音,摹聽一個洪亮的聲音呵呵大笑著由內室走了出來道:「是那位知友來訪老朽。」
  及至見到雲中鶴時,卻怔了一怔道:「這位少快是……」
  雲中鶴向他端詳了一下,心頭疑念不由更深,原來那人年約七旬,身材矮胖,面部有一股令人起疑的奸邪之色。
  雲中鶴含笑道:「在下姓雲名中鶴。」
  無影劍黎元霸啊一聲道:「可是當世的白劍鈴馬雲少俠。」
  雲中鶴道:「正是在下。」
  無影劍黎元霸忙道:「那真是久仰大名了。」
  聲調微變道:「不知尊駕相訪老朽,所為何事?」
  雲中鶴笑道:「黎老俠士可知與您齊名的遮天掌卜老俠士,已經
  黎元霸一驚道:「他……他怎麼樣了?」
  雲中鶴一言不發,忽的探手懷中,將那幅血巾掏了出來遞上去道;「他不幸已經故世了。」
  黎元霸雙手微顫,接過血中,匆匆一看,咬牙道:「好一個血碑主人,竟假正義之名,做出這等惡毒之事。」
  雲中鶴一笑道:「那血中上說些什麼?」
  黎元霸道:「他死於血碑主人手下。令老夫痛恨。」
  雲中鶴冷笑而起,大喝道:「只怕你看錯了吧!」
  無影劍黎元霸愕然失色,也離座而起,陰沉沉地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雲中鶴冷冷地道:尊駕只須再看看那幅血巾,只見上面雖然也有點點滴滴的血跡,但卻並無一字。」
  原來雲中鶴所給他的只不過是一幅染了血跡的血巾,並不是遮天掌卜世龍所要傳給無影劍黎元霸的那幅血書。
  黎元霸心頭一震,表面上卻故意裝得冷靜的道:「怎麼,難道這血巾是假的?不是我那老友卜世龍之物?」
  仰天大笑了一陣,雲中鶴道:「自然不是,因為雲某已看出你不是黎元霸,所以並沒給你真的血巾,同時,這也是試探你的真假。」
  無影劍黎元霸不以為意的道:你試出了?你怎知老夫不是黎元霸?」
  雲中鶴沉聲喝道:「僅憑著一幅血中,你怎會知道卜世龍是死於正義團中人的手下?」
  黎元霸道:「這很明顯,如今江湖道上除開正義崖的正義團之外。
  誰又能殺得了我那老友卜世龍?」
  雲中鶴寒著臉道:「那麼,你又怎知這血巾是卜世龍之物?」
  黎元霸憤憤地道:「因為老夫相信你白劍鈴馬雲中鶴。」
  雲中鶴大聲冷笑道:」你又怎知我是白劍鈴馬雲中鶴。」
  黎元霸大怒道:「你戲弄老夫已經戲弄得夠了。」
  雲中鶴放下臉來道:「你不必強詞奪理與盡力遮飾現在可以告訴我那真正的無影劍黎元霸在於何處了?」
  黎元霸陰冷的道:「如你定然不信,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老夫無法找出第二個黎元霸來,只好請你看著辦了。」
  雲中鶴一字一頓的道:「我認為你還是自己招認的好。」
  黎元霸負手踱步,狀如沉思。
  但當他將要踱至內室之時,卻倏然身子一晃。就向內室衝去。
  他快,雲中鶴比他更快,但見寒芒閃動,一片白光已經攔到了他的面前,正好封住內室的入口。
  黎元霸暴退一步,怔怔地盯在雲中鶴橫在面前的滴血劍上咬牙一笑道:「金碧宮威鎮武林,名滿天下,但百年前也曾遭過一劫,閣下復振金碧宮聲威,白劍鈴馬再度橫行天下,但老夫深信時間決不會太長。」
  雲中鶴冷哼道:「你該先答覆我的問題。」
  黎元霸陰沉沉地道:「你的問題早已有了答案,只不過你想偏了而已。」
  雲中鶴微感一怔道:「你是說你……當真是無影劍黎元霸?」
  黎元霸森冷地道:「這很容易證明。」
  雲中鶴輕輕頷首道:「可以拔你的無影劍了。」
  黎元霸冷然一笑,涮的一聲,由腰間撤下一柄匕首般的短劍。
  那劍長不盈尺,寒芒森森,看得出也算一柄犀利的神兵,只不過尺寸太短。對敵之間,形勢上先占不利。
  雲中鶴面無表情的道:「這就是尊駕成名江湖的無影劍嗎?」
  黎元霸狂笑道:「不錯,老夫被譽為劍中之龍,就是靠了這一柄錳劍,但今日遇上了滴血劍,老夫知道該是未日到了。」
  雲中鶴劍眉森豎,滴血劍微振,發出一片龍吟之聲,道:「雲某不願真個與你交手,只有迫不得已,而後為之。」
  黎元霸苦笑道:「難道你有兩全之策?」
  雲中鶴倏然道:「以尊駕的聲望造詣,也歸附了披著正義外衣,劍無惡不作的正義團,未免令人扼腕。」
  黎元霸哼道:「你這是教訓老夫嗎?」
  雲中鶴冷冷地道:「雲某只想救你。」
  黎元霸狂笑道:「鈴馬過處,遍地腥血,白劍一現,從無活口,金碧宮是從何時改變了作風。」
  雲中鶴沈凝道:「雲某殺戮雖多,但所殺的儘是江湖惡人,胸懷正義的光明磊落之士,雲某不但避與交鋒,而且崇敬有加。」
  黯然歎息一聲,緩緩接下去道:「雲某原認為尊駕是一位武林賢者,才千里迢迢,投遞遮天掌卜老前輩所留給尊駕的血書,沒料到尊駕竟也歸附了正義團。」
  黎元霸黯然道:「老夫加入正義團時,原認為必符正義,沒想到他們僅是披上了一件正義的錦衣……」
  言下有深切的痛悔之意。
  雲中鶴朗然道:「懸崖勒馬,猶未為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黎前輩是猛省的時候了。」
  黎元霸神情驟然一變,忽然狂笑道:「不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晚了,晚了!」
  雲中鶴沉聲道:「除非你沒有悔改的誠意,否則,一切都不算晚。」
  黎元霸咬牙道:「老夫名頭得來不易,及至發覺身入邪惡,畢生事業已付東流,如要活下去,除非永做惡人,忘卻自己曾是使江湖飲服的劍中之龍。」
  雲中鶴歎息道:「前輩迷惑得太深了。」
  黎元霸冷笑道:「何不說老夫已不可救藥。」
  雲中鶴咬咬牙道:「善惡之分,端在一念之間,前輩可以抉擇了。」
  黎元霸短劍一搖,突然寒芒暴漲,向雲中鶴前胸刺到,同時大喝道:「這就是我的答覆。」
  匕首般的無影劍雖短;但在一瞬之間,卻幻出了三尺開外的劍芒,較之普通的長劍,還要長上一些。
  黎元霸以無影劍馳譽江湖,博得劍中之龍的封號,其造詣不問可知,如今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淬然出手,自是威勢無倫,凌厲萬端。
  雲中鶴沒想到他的無影劍會有這樣長的劍芒,心頭微驚,縱身疾閃。閃是閃開了,但嘶的一聲,前襟上已被劃破了一條半尺長的裂縫。
  雲中鶴既驚且怒,滴血劍疾揮,但見白光如電,有如經天長虹,將黎元霸一下子罩人了劍影之中。
  但聽鏘鏘數響,在一招之內,雙劍已相互交制了五次之多。
  眼前人影疾掣,無影劍黎元霸已躍出七尺之外,但他神色之間卻是一付驚駭欲絕之色。
  雲中鶴仗劍挺立,冷漠的一笑道:「雲某自出道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能用劍劃破衣襟及在雲某手下走出一招之人,尊駕的無影劍果非浪得虛名。」
  黎元霸面色慘白,咬牙哼道:「老夫畢竟也開了眼界,領教了滴血劍的高招。」
  雲中使沉著臉道:「雲某重申前意,眼下之局,猶可善了。」
  黎元霸哈哈狂笑道:「老夫名望已失,生命猶如空空的軀殼,生也元歡,死也無懼,能死於金碧宮的滴血劍下,也可瞑目了。」
  涮的一聲,無影劍又復當胸刺至。
  這次看得出更是狠招,劍芒已暴漲到四尺有餘。
  雲中鶴面色沉凝,滴血劍寒芒一掣,已自收人鞘中。
  眼前情勢陡變,只見紅光迸現,黎元霸的一條左臂已經齊肩而落,但無影劍卻仍牢牢握於右掌之中。
  黎元霸並不運功止血,一任鮮血四溢,淋漓滿地。
  雲中鶴雙眉微鎖,道:「尊駕就這樣瞑目待斃了麼?」
  黎元霸咬牙道:「老夫只有一件憾事,沒看清你這一招劍法妙處何在,是怎樣斬下老夫的左臂?」
  雲中鶴沉凝的道:「劍法之奇,不在變化多端,而在由繁入簡,看似平庸無奇,實則玄異之至,問題只在火候深淺。」
  黎元霸縱聲狂笑道:「老夫以劍成名,如今才知道不過班門弄斧,卻自毀既得聲望,是則老夫無名可言,無勇可賈,飲劍而死,不過有如輕煙飄散,實在沒有什麼……」
  雲中鶴淡然道:「尊駕過於自暴自棄了。「
  黎元霸狂笑道:「老夫不再爭執這一點,不論老夫是對是錯,都已沒有可以補救的餘地了。這……就算是氣數吧!」
  雲中鶴心頭黯然,他原想助黎元霸擺脫血碑主人的控制,使他踏上正途,但他卻斬了他的一條左臂。
  忖思移時,雲中鶴苦笑道:「尊駕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黎元霸失血過多,已經支持不住自己的體重,身子一怔,斜躺在壁角之上,勉強一笑道:「把卜世龍真正的血書交我一看。」
  雲中鶴探手入懷,又掏出一幅血書,輕輕展了開來,攤在黎元霸的面前。
  黎元霸強睜雙目,哺哺念道:「血碑主人假正義為名,陽善陰惡,罪大惡極,弟不幸命喪彼等人手,望吾兄匡正滌邪唐自珍重。」
  他閉起雙目,唱然一歎道:「當年老夫與卜世龍齊名,如今看來,老夫與他相差何啻霄壤。」
  雲中鶴收起血書,輕輕放於他的身邊。
  黎元霸再度睜開雙目,大叫道:「雲中鶴,你不肯成全老夫麼?」
  默然搖頭一笑,雲中鶴沉重的道:「雲某已失手斷去尊駕一臂,何忍二度下手。」
  黎元霸大笑道:「白劍鈴馬凶殘狠毒的傳說,看來也是不實的了。」
  雲中鶴毫無表情的道:「傳說不錯,但所殺的對象皆屬惡人,雲某早已解釋過了。」
  黎元霸幽幽地道,「依你看來,老夫該算何等樣人?」
  雲中鶴正色道:「尊駕剛正不阿,但過於矯情。」
  黎元霸放聲大笑道:「不錯,就是這兩個字害了我。」
  涮的一聲,右手緊握著的無影劍已經刺入了自已的左胸之內。
  雲中鶴俯身輕歎道:「黎前輩,您這是何苦?」
  黎元霸面如淡金,咬著牙關哼道:「老夫曾經有一番佈置,本想置你於死地……」
  雲中鶴應聲道:「這一台,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你心裡矛盾,無法下手。」
  黎元霸雙目一閉,唇角間血水急湧,已是一命嗚呼。
  雲中鶴歎息而起.略一沉忖,一劍向窗板上劈去。
  但聽蓬的一聲,木屑四飛,劍鋒所著之處,閃起了一縷火光。
  門窗四壁,大多以竹木為材,滴血劍揮動之下,火光四掣,頃刻之間,四面都燃起了熊熊烈火。
  雲中鶴穿門而出,收劍立於三丈之外。
  三檻茅屋,已經烈焰騰空,雲中鶴冷笑道:「朋友們,就打算這樣躲藏下去,不再現身了麼?」
  摹地,一條黑影移了過去,緩緩向雲中鶴背後接近。
  雲中鶴故作不覺,待至那黑影接近身後五尺之外時,方才右掌一翻,一縷指風點了出去。
  這一招又奇又快,那黑影一聲未曾吭出,登時摔倒在地。
  雲中鶴頭也不回,冰冷冷地道:「屍丐齊真,假若我不曾稍變作風,你此刻早已喪命九泉了。」
  原來那移來的黑影果是屍丐齊真,他雖然被雲中鶴點了膻中大穴,但能聽能言,當下顫聲道:「雲宮主,我老化子是給您送信來的。」
  雲中鶴冷冰冰的道:「說!」
  屍丐齊真低聲道:「老化子發現峰下有不少黑衣人來往。」
  雲中鶴冷漠的笑道:「大約你不會是現在才知道吧廣
  屍丐齊真吶吶地道:「雲宮主懷疑我老化子溝通。」
  雲中鶴大笑:「那不是懷疑,而是肯定,你想否認麼?」
  屍丐齊真顫聲道:「雲宮主,你……你要殺死我麼?「
  雲中鶴冷哼道:「我若想殺你,你早就死了」
  屍丐齊真忙道:「多謝雲宮主。」
  雲中鶴冷冷地道:「我也並沒有說不殺你。」
  屍丐齊真一驚道:「那麼,雲宮主想要……」
  雲中鶴以令人心悸的聲音說:「只要你肯說實話。」
  屍丐齊真忙道:「雲宮主請問,老化子知元不言,言無不盡。」
  雲中鶴喝道:「那麼,你可以開始說實話了。」
  屍丐齊真苦笑道:「雲宮主叫老化子說什麼呢?」
  雲中鶴冷叱道:「說什麼你自己應該明白,難道還要雲某教你麼?」
  叱喝之中,右手已按在滴血劍的劍柄之上。
  屍丐齊真大驚道:「我說我說,雲宮主千萬不要動怒。」
  雲中鶴冷冷哼了一聲,按在滴血劍劍柄上的右手已移了開去。
  屍丐齊真連忙接下去道:「我老化子不過受人脅迫,不得已而為之,我受命把雲宮主引上接雲峰,他們安排了害你的計策。」
  雲中鶴淡漠地道:「快說,是哪三條計策?」
  屍丐齊真接道:「第一,他們給了我一把絕毒的暗器,要我乘您不注意的時候下手,這暗器名叫追魂連環彎,一發七枚,只要有一枚射中,見血封喉,必會立刻就死,但我既不敢下手,也不忍下手,所以……」
  雲中鶴面無表情的道:「快說,還有第二第三條呢?」
  屍丐齊真道:「第二是劍中龍無影劍黎元霸用手段對付你,因你的炎陽七幻掌與滴血劍映血環厲害,將盡量避免跟你交手,要在茶中下毒,或是用暗中的布設害你,據我老化子所知,這茅屋之中,至少布下了四五重埋伏,可是無影劍黎元霸一樣也沒有施用出來……
  雲中鶴心中明白,黎元霸並沒有真正的同流合污,雖然那茅屋中有幾重下三濫的布設,但他卻沒有勇氣使用出來。
  仰天一陣大笑,雲中鶴道:「第三個計策,想必是倚仗人多,再甲冷雲觀故伎,以蟻多咬死象,來硬拚硬打了。」
  屍丐齊真連連點頭道:」他們希望的是第一、第二兩個辦法能夠成功,用第三個辦法,就已經是下下之策了。」
  雲中鶴沉著臉道:「這些計謀是什麼人主持的?可是血碑主人?」
  屍丐齊真苦著臉道:「血碑主人是誰,我老化子如何知道,至於這次謀害您的計劃,都是一位什麼駕前護法主持的。」
  雲中鶴冷然一笑道:「僅是一個血碑主人的駕前護法,實在引不起我多大的興趣。「
  反手一指,點開了屍丐齊真的膻中穴道:「現在,你可以走了。」
  屍丐齊真大驚道:「我……不能自己走,他們已經知道我背叛了他們,如何會放過我這條老命……宮主,您要救我,我知道這峰上的一條秘路,我可以引您走,悄悄地繞出他們的圍困……」
  雲中鶴哈哈狂笑道:「雲某本已不願多事殺戳,但事實上逼我如此,那也就怪不得白劍鈴馬要賺一個凶名了。
  旋身向屍丐齊真喝道:「你可以跟我走,保險衝得出圍困,我可以指點你一處投奔的地方。」
  屍丐齊真大喜道:「宮主,但老化子不願到別處去,只願意跟著宮主。」
  雲中鶴並不答言,當先向峰下行去。
  屍丐齊真急叫道:「宮主,不要走這邊,有埋伏……」
  雲中鶴大笑道:「就算那血碑主人親率屬下到來,雲某也是說闖就闖,又豈在乎他手下的一個護法。」
  有如猿狸翻山,急降而下。
  屍丐齊真無奈,只好隨後緊趕,也向峰下行去。
  驀地,峰頂上起了一串暴喝道:「雲中鶴,你的未日到了。」
  雲中鶴腳步微收,轉身看時,只見峰頂上湧下了無數條黑影,無數巨石被推得向下滾來,同時毒箭暗器齊發,有如漫天風雨。
  由於湧下峰頂的人多,滾滾巨石齊下,一路激撞,更有無數石塊被撞了下來,勢如千軍萬馬,聲勢十分凜人,再加上呼嘯刺耳,火星亂問的毒劍暗器,看起來雲中鶴與屍丐齊真俱難逃過此劫。
  屍丐齊真大叫道:「完了,完了,我老化子………
  一言未畢,背部卻被雲中鶴凌空抓了起來。
  雲中鶴面含冷笑,右手抓著屍丐齊真飛身而起,一衝十餘丈高,左臂則揮出一片護身罡力,將擊到的毒箭暗器盡皆格得飛了開去。
  雖是手中多了一個屍丐齊真,但他仍然身輕如燕,待至身形一落之際,雙足點到了一株巨樹的枝槓之上。
  僅是輕輕一點,雲中鶴又復飛身而起,再向十餘丈外的另一株巨樹飛去。
  就這樣,雲中鶴就如雲中之鶴一般,足不點地,僅靠著足點枝梢而行,滾滾巨石,全由足下向峰下滾去。
  一連二十幾個起落,雲中鶴已經平安到達峰下,卓立在一塊山石之上。
  他將屍丐齊真輕輕放下地來,笑笑道:「起來,看看這般魔崽子們還有什麼本領?」
  原來此刻四外已佈滿幢幢的黑影,至少有百餘人已將他們團團圍困了起來,刀劍如雪,閃閃生光。
  冷冷一瞥,雲中鶴沉聲喝道:「雲某已不願多殺無辜,因為爾等不過是受脅迫無用之人,只要爾等知驚抉擇,速離此地,雲某一概不究。」
  四面的黑衣人沒有應聲,但卻持刀仗劍,逐步逼近。
  雲中鶴冷笑道:「看來你們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了。」
  四外的黑衣人仍在逐步挨近,十丈,九丈,八丈……。
  雲中鶴心中一動,沉聲喝道:「雲某先取十條性命,以為警戒。」
  話聲甫落,只見他身形鵲起,疾射如箭,向逼進的黑衣人射去。
  眾多的黑衣人中登時大起騷動,但他們尚未來得及弄清是怎麼一回事時,已見一輪紅日在頭上旋轉起來。、
  雲中鶴大喝一聲,紅日疾轉橙色,忽的一聲劈空而落,黑衣人中響起一片驚叫:「炎陽七……」
  後面的聲音未及喊出,變故已生。
  只見地下躺下不多不少,正是十人,每人前額上都印著一雙縮小的橙色掌印,皆已氣絕身死。
  雲中鶴早已又回到了山崖之上.四周黑衣人雖多,但誰也沒看清他是怎麼樣又飛回了去的。
  屍丐齊真像夢吃般哺哺地道:「宮主,你真了不起,一巴掌就是十條性命。」
  雲中鶴則振聲喝道:「這十條性命就是你們的榜樣,如果還不死心,雲某要再取二十條。」
  四外的黑衣人.有輕微的喧囂之聲,像在互相議論什麼,但沒有多久,上面的黑衣人忽做鳥獸散:分向四周逃去。
  雲中鶴哈哈一笑道:「人,畢竟是怕死得多。」
  屍丐齊真吁出一口長氣道:「宮主,這一下子就沒事了,咱們走吧。」
  雲中鶴躍下山崖,邁動腳步,但走出不足丈餘,卻又停了下來,伸手指指十具屍體道:「死者人士為安,把他們埋葬了吧!」
  屍丐齊真奇道:「江湖傳言,您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凶狠之人,為什麼你卻如此慈悲?」
  雲中鶴苦笑道:「人之初,性本善,真正天性為惡之人,實在並不多見,我之瘋狂殺人,自有不得已之處。」
  屍丐齊真連連點頭道:「我懂,我懂,我就去埋葬他們。」
  果然,不大時光,屍丐齊真已將十具屍體埋葬了起來,拍拍兩手泥土,笑向雲中鶴道:「宮主咱們去哪裡呢?」
  雲中鶴笑道:「我曾說過,要給你安排一處安全的地方。」
  屍丐齊真叫道:「不,老化子願意跟著宮主。」
  雲中鶴笑道:「那也隨你了,倘若你跟得上我,不妨跟我同行,倘若跟不上我,只好請你到雲某告訴你的地方,那是杭城雲家莊北的青楊嶺。」
  屍丐齊真忍不住間道:「誰在那裡?」
  雲中鶴道:「那裡有一個新成立的門派,名為正義門,只要你說出與我的一段經歷,他們自會收留於你,倘若他們問起我的行蹤,你就說我去訪一個武林奇人,不久就可以回去。」
  屍丐齊真吶吶地道:「正義門……正義門……該不會是正義團吧?」
  雲中鶴笑道:「血碑正義所控制下的正義團,不過是假正義之名,行邪惡之事,這正義門卻是主持真正的正義。」
  言語之間,臉上佈滿救天下為己任的正義之色。
  屍丐齊真叫道:「不管是真正義假正義,我老化子還是要跟著宮主。」
  雲中鶴笑笑道:「我已說過,我也隨你了……」話落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不久,只聽一聲長嘯,配著鈴鈴的聲音電掣而到,追魂鈴馬已經到達了雲中鶴的面前。
  雲中鶴扳鞍上馬,笑道:「我們走吧!」
  屍丐齊真急忙奔前幾步,叫道:「宮主體要甩下我;我老化子再不管用,也還能跑得過這匹馬兒。」
  雲中鶴笑而不答,輕聲附在鈴馬耳旁道:「虹影,這老化子要與你比比腳力呢,跑給他看看吧。」
  追魂鈴馬一聲長嘯,奮起四蹄,疾馳而行,屍丐齊真亦不怠慢,盡力展開提縱身法隨後疾追。
  但追魂鈴馬豈同凡馬,四蹄如飛,有如一道白煙一般,向山下滾去,不待奔至山下,已經不見了屍丐齊真的影子。
  雲中鶴面含微笑,待至完全看不到屍丐齊真的影子了,方才一勒,收住馬綏,輕輕地笑道:「現在已經把那老化子完全丟開了,咱們慢慢走吧!」
  馬兒似懂人語,果真慢步緩行,向前走去。
  雲中鶴既不走官道,也不落客店,一路穿山越野而行,為的是盡量少讓人發現他的行蹤。
  三日之後,他已到嵩山腳下。
  雲中鶴撥馬上山,但走了不足十丈,卻又勒馬停了下來。
  他略一沉思,拍拍馬頸道:「虹影,這山下不一定安全,你還是自己找個地方躲一躲吧!」
  馬兒懂事的點點頭,悄悄走了。
  雲中鶴唇角浮起一抹冷笑,騰身而起,向山上馳去。
  此刻正是暮色四合的黃昏時分,雲中鶴有如一片白雲,一恍眼間已消失在山霧樹叢的膝隴之中。
  少林寺。
  按說此刻正是寺憎做夜課的時光,應該香火不絕經咒鍾錢齊響才對,然而事實卻完全兩樣。
  整個少林寺中,僅是一片沉寂,前後數進殿院,處處鐘鼓無響,燈燭不明,乍然看來,簡直使人疑心這是一座廢寺。
  上房中,殿廓上,倒是也有不少身著僧袍,肩披袈裟的僧侶,但一個個東倒西歪,俱被點閉了穴道。
  在內內外外的暗影中,則有不少持刀仗劍的黑衣人,穿梭往來,似是正在巡查的模樣。
  迷魂掃瞄秋飛花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