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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齊聖並不回頭,只是將狼牙棒向後斜掃一下,噹的一聲巨響,流星-撞在狼牙棒上,登時碎作十餘片,四散飛擲。
  但見枯瘦老頭殷鉉身子一晃,突然間狂噴鮮血,倒地斃命。
  原來齊聖的內力從狼牙棒傳到他西瓜-上,以巨力抵抗巨力,卻禁不起狼牙棒的一撞!而將殷鉉震斃。
  另外二個老頭,一齊圍了過去。
  三位大漢拔出兵刃,不顧厲害的也向齊聖玫去。
  冷笑一聲,齊聖狼牙棒攔腰掃出,幾聲慘叫,五人齊齊斃命在他一掃之下。
  眾人見了這等情勢,無不心驚肉跳!
  但見他一舉手投足之間,連斃五名江湖上的好手,這般超人的神力武功,場中群豪沒一人敢說是他敵手。
  向白正奇望了一眼,齊聖道:「殺人指是否在她身上?」
  白正奇朗聲道:「你猜錯了,在我身上。」
  齊聖說道:「殺人指我要定了,你快拿過來。」
  呵呵一陣大笑,白正奇朗聲道:「你要殺便殺,我姓白的豈是貪生畏死,欺善怕惡的小人?」
  笑笑,齊聖道:「硬漢子,硬漢子!」
  他說著話,手中狼牙棒伸出一搭一勾,嘶!的一聲碎響,白正奇由腰至頸的衣衫全部破裂,但卻未傷到皮肉。
  這一下碎衣手法之奮,準頭之巧,實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齊聖撕破了白正奇衣衫之後,緩緩轉身望著藍星。
  心頭一震,藍星真怕他照樣一棒碎衫尋物。
  於是,她由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子,嬌聲笑道:「十枚瘋狂人心的殺人指,便在此盒中,你要拿去吧!」
  微微點點頭,齊聖突然將目光自左至右,向群豪掃了一遍,道:「在下要取十枚殺人指,各位有何異議?」
  他連問兩聲,誰都不敢答話。
  忽然江南二怪站起來,道:「齊前輩德高望重,名揚四海,此殺人指正該歸齊前輩所有,咱們大夥兒非常贊成。」
  齊聖道:「閣下是江南二大色鬼吧?」
  乾笑幾聲,江南二鬼道:「過獎了,色鬼二字倒不敢當,不過………不過喜歡妞兒就是。」
  話語一落,現出一種諂媚的哂笑。
  齊聖道:「你們二人知道我師父是誰?是何門派?我做過什麼好事?」
  江南二鬼聞言囁嚅著道:「這個……齊前輩……」
  齊聖冷冷的道:「我的事你二人什麼也不知,怎說我德高望重,名揚四海?像這樣詔媚趨奉,滿口胡言,老子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這種無恥小人。給我站出來。」
  最後這個字,便似打一個轟雷。
  江南二鬼為他威勢所懾,竟是不敢違抗,低著頭走到他的面前,身子不由自主的不停打戰。
  那樣子就像判了死刑的囚徒。
  冷笑一聲,齊聖道:「江南二鬼,專門姦淫人家婦女,罪該萬死!」說著話,他左手劈出!
  二聲慘叫,江南二鬼,七孔流血倒向地面。
  那雙綠油油的眼睛,突然轉到一個身穿白衣的文士身上,齊聖問道:「你是崆峒秀士謝傑子是吧!」
  白衣秀士點頭道:「在下正是謝傑子,不知有何貴幹?」
  齊聖冶冷說道:「謝秀士,你今年元月奉崆峒掌門之命,清除貴派一個叛徒,可有此事?」
  崆峒秀士謝傑子聞聽此言,不知如何,臉如死灰道:「不錯!」
  齊聖又道:「閣下清除貴派叛徒,我也不來怪你,但你們將七名少女輪姦至死,江湖上英雄人物,能做這種傷天害理之事麼?」
  崆峒秀士謝傑子道:「這……這……這是本派弟子們幹的,我……我可沒有。」
  齊聖道:「你們弟子這般丟盡武林中人物的臉面,你不加約束、懲罰,與你自己所幹何異?」
  拔出長劍,謝傑子道:「蔡雄、田莊山、胡海,那天的事,你們三人誰是罪首?」唰唰唰三劍,將三人刺死劍下。
  這三劍出手真是俐落快捷。
  齊聖道:「好!現在倒像個人熊,只是未免太遲,又非你的本願。倘若你當時殺了這三人,我今日也不會要你較量。」
  謝傑子這:「比武?我不是齊前輩的對手,我認輸就是。」
  齊聖道:「噫,那倒省事,你既認輸,就橫劍自殺吧。」
  心中轟然大震,謝傑子慌不迭的道:「這個……比試武藝,勝負原是常事,也用不著自殺。」
  齊聖喝道:「胡說八道,諒你也不配跟我比試!今日我是索償討命來的,凡是作過傷天害理之事,殺過無辜人命的,一個也不放過。」
  話剛說完,他左手抓起一隻椅子打去。
  謝傑子橫劍一擋,椅子被他劍劈為兩半,但其勁勢卻疾速打中他身上,一聲沒哼,謝傑子已倒地不起。
  這人像似替天行道,凜然正氣,而其手段卻也太殘酷了。
  齊聖殺了崆峒秀士後,走到青城派的席前,斜目向著掌門人枯木拳瞪視。
  被他看得心中發毛,枯木拳何道塵站起身來,抱拳道:「齊前輩請了,在下是枯木拳何道塵。」
  齊聖淡淡說道:「飛煙霞。」
  枯木拳何道塵聽了這名字,登時臉如死灰,現出極度恐怖之色,宛似光天化日之下,突然見到凶神惡煞一般。
  場中群豪,茫然不解,心道:飛煙霞,大概是一個女人的名字,但不知青城掌門聽了此名如何這般害怕?
  突然怔了怔神色,枯木拳何道塵道:「齊前輩盛氣凌人,我願領教閣下幾招。』他不待齊聖有猶豫餘地,呼的一拳向小腹擊出。
  他一拳既出,第二拳跟著遞了出去。
  何道塵外號枯木拳,其拳勁陰柔凌厲已極。
  他兩拳擊出,齊聖隨手化解。
  何道塵只覺對方的勁力頗為軟弱,和剛才殺死幾人的神威大不相同,大叫一聲道:「再接一拳!」
  他這一拳名叫「橫掃千軍直摧萬馬」,乃是他生平所學之中最厲害的一招。在這一招拳法之下,傷過不少江湖上的成名好漢。
  這一拳出手,勢如奔雷,拳力末到,已是極為威猛,何道塵料想齊聖不敢伸手硬接硬架,定須閃避。
  但不論避右避左,竄高縮後,他都預伏下異常厲害的後著。
  豈知齊聖身子竟是不動,青城掌門大喜,這一拳端端正正的擊中了他的小腹。
  人體的小腹本來極是柔軟,但他著拳之處,如中鐵石,只感拳上劇痛,心知不妙,急忙縮拳。
  那知這一縮竟是收不回來,一個拳頭被齊聖小腹吸住。
  齊聖左手倏出,往他腰間摸去。
  青城派兩名弟子見掌門被困,分從左右向齊聖撲了過去。
  齊聖橫眼一瞪,兩名弟子竟被他眼中威勢所攝,停住腳步。
  齊聖抓過青城何道塵的腰帶,輕輕一扯,拉了下來,在他頭頸中圈了兩圈,跟著繞了個空園,打個死結。
  他小腹吸力一鬆,何道塵的右拳縮回,但後領已被齊聖一把抓隹,身子便如騰雲駕霧飛起。
  跟著頸項一緊,原來那腰帶結成的圈子已被齊聖套在一株大樹之上。
  那圈子在他頭頸中越收越緊,青城掌門何道塵手足亂舞,想要伸手去解頸中的腰帶,竟是不能。
  登時之間,他眼前出現了飛煙霞的影子,似乎見到她自縊而死的痛苦慘狀。
  他又是害怕,又是懊悔,耳中只是響著:「天網恢恢,惡有惡報!天網恢恢,惡有惡報!」
  突然仰天長笑,齊聖痛快的道:「何道塵生平做錯一件事,到今日遭受報應,已是遲了。」
  秋楓見他連斃十餘人,武功之高,當真是從所未見。
  眼見他此刻目中又露出凶光,心頭微驚,他站起來說道:「齊前輩,據你所云,適才所殺的數人,都是死有餘辜罪有應得。但若你不分皂白清紅的濫施殺戮,與這些人又有什麼分別?」
  冷笑一聲,齊聖道:「有什麼分別?我武功高他們武功低,強者勝而弱者敗,那便是分別了。」
  呆了一呆,秋楓道:「人之有異於禽獸,便是要分辨是非,若是一味恃強欺弱,卻與禽獸何異?」
  哈哈大笑,齊聖道:「難道世中當真有分辨是非之事?當今清朝愛殺多少漢人便殺多少,他們又分辨了什麼是非嗎?」
  默然半晌,秋楓道:「清人暴虐殘惡,行如禽獸,凡是有志之士,無不切齒痛恨,日夜盼望逐出滿清韃子,還我河山。」
  冷哼一聲,齊聖道:「是啊!但你卻和那滿清韃子爪牙在一起,為何?」
  他手指著秋楓身畔的藍星。
  秋楓面紅耳赤的呆愕當地。
  突然格格一陣輕笑,藍星道:「齊前輩!殺人指已落入你之手中,人人也都佩服你的武功高強,你還待怎地?」
  齊聖道:「關於這十枚瘋狂武林人心的殺人指,相傳的秘密,你總也知道吧?」
  藍星道:「聽人說過一點,齊前輩無事不知,晚輩正想請教。」
  齊聖道:「我也不太清楚。故我取出十枚殺人指,要找個清靜之地,好好想出它的正確秘密。」
  藍星道:「嗯!那妙得緊啊,齊前輩才識過人,如果你想不通,旁人是更加不能了。」
  齊聖道:「嘿嘿,我姓齊的也不是自大狂妄之輩。說到武學,舉今之世,只有一人可和我比擬,至於聰明智慧,卻有三個人勝過我。」
  藍星笑道:「武功與智慧,不知天下間是那四人和你比擬?」
  哈哈一笑,齊聖道:「談武功,只有雪山天女一人;智慧,則是你及飛花醉月和毒聖南殘天。」
  這四人秋楓都極為熟悉,確實天下間只有這幾人能夠和他一較長短,雪山天女長居雪山,不知他何以知曉?
  站了起來,藍星道:「多謝前輩稱譽。」
  齊聖道:「我想得殺人指秘密後,旁人自然是一般的眼紅。今日海心島無一是我敵手,這一著是你的失算。」
  藍星道:「還沒有,若是咱們聯合起來對付你,不知你有絕對的把握否?」
  突然長長歎了口氣,齊聖道:「本來我不願大開殺戒,毀滅這些武林精英,但今日聽你說來,形格勢禁,卻又不得不殺。」
  秋楓吃驚道:「為什麼?」
  齊聖道:「我取此殺人指而去,若是在這島上留下活口,不幾日天下皆知,殺人指在我手-,這個來找,那個來找,雖不能保定會給人再由我手中搶去,但終究是給我很大的麻煩。」
  秋楓冷冶道:「原來你是要殺人滅口。」
  乾笑一聲,齊聖道:「不錯!」
  藍星道:「那你又要指摘我們每一人的罪惡?」
  哈哈大笑,齊聖道:「我是叫他們死而無怨,臨死時心中舒服些,其實殺人又何必要藉口?」
  秋楓冷冷道:「你倒很有慈悲心。」
  齊聖道:「世人誰能無死,早死幾年和遲死幾年也無太大分別,你和她正當妙齡,今日喪身固是可惜,但在百年後看來,還不是一般。
  所以說,只須死的時候心安理得,並無特殊痛苦,也就是了。因此我要和你們比試武功,誰輸誰死,再也公平不過。
  你們武功弱於我,就讓你們佔一個便宜,兵雙、拳腳、內功、暗器、輕功、水功,隨便那一樁,由你們自己挑,我都奉陪。」
  眼珠滴溜溜一轉,藍星道:「你口氣倒很大,比什麼功夫都成,是不是?」
  齊聖一怔,他是個機智絕倫之人,心想她若是跟我比賽縫衣刺繡,梳頭抹粉,那可就糟啦!
  於是,他朗聲說道:「當然以武功為限,難道還跟你比吃飯喝酒嗎?」
  秀眉微蹙,藍星道:「若是比試輸了,你也自殺麼?」
  齊聖道:「我怎麼會輸?」
  藍星道:「比試便有輸贏,這位秋少俠,自出道武林還沒有一人能夠勝他,就是雪山天女也沒勝過他。」
  聽得眼睛大睜,齊聖急道:「你們見過雪山天女?」
  秋楓知道今日之局,勢難倖免一場浩劫,自己生命將盡,若能以自己武功勉強牽制他,我死亦何憾?
  靈機一動,他說道:「齊前輩,你既迫我動手,不獻醜是不成了。」
  略微頓了一頓,他又道:「如果我輸了,自當伏劍自盡,若是僥倖鬥成個平手,那便如何?」
  齊聖搖頭道:「沒有平手。第一項平手,再比第二項,總須分出勝敗為止。」
  秋楓道:「好,倘若晚輩勝得一招半式,自也不敢對前輩如何如何,只是晚輩要前輩答應一件事。」
  齊聖道:「一言為定,你劃出道來吧!」
  關懷的問秋楓,藍星輕聲道:「你跟他比試什麼,有把握麼?」
  秋楓低聲道:「說不定,只有盡力而為。」
  更低的聲音,藍星道:「若是不行,咱們見機逃走,總勝於束手待斃。」
  秋楓整了整衣帶走了出來。
  他腦海-迅快的推付道:「看他內功極深,自己雖然內功已進到飽和之點,但也不能勝過他。
  此人身材高大、笨重,縱然他輕功有獨到之處,但自己身體輕巧,只要內功有他八成,輕功便可以和他平手……」
  突然,秋楓抬眼看到前面一堵大石壁,腦海-靈光一閃……
  他想:「自己如能以輕功躍上,以自己肩上寶劍之鋒利,在電光石火一霎那間,劃上一個字……」
  想罷,他一吸丹田氣,猛地-雙腳一撐,提身而起。
  只見秋楓身輕如燕般飛起七丈餘高,這份輕功著實合群豪相顧駭然。
  藍光驟閃………
  電光石火一霎那間,石壁粉層灑落,恍恍如聞鬼神驚,時時只見龍蛇走,一個斗大「鋒」字,掛在壁間。
  秋楓寶劍回鞘,人已翻身落地,輕輕巧巧的站在藍星身旁。
  凝視石壁上「鋒」字良久,齊聖終於歎口氣,道:「我寫不出,是我輸了。」
  齊聖一生自負,他沒想到秋楓有那柄切金斷玉的寶劍,雖然他的輕功能夠躍到七丈高空,以劍寫出那「鋒」字。
  但他的筆劃之深,卻無法蓋過於那寶劍之鋒利。要知那鋒字,一橫一直,一點一挑,皆-入壁間三寸。
  拍掌大喜,藍星叫道:「是你輸了,可不許賴。」
  齊聖道:「你有什麼吩咐,請快說吧?」
  他這一生之中,只有吩咐旁人,從來就沒有聽命於人一次,這時迫於諾言,心下大是沮喪。
  秋楓道:「晚輩末學後進,僥倖得很,得蒙前輩獎飾,怎敢道『吩咐』兩字?只斗膽求一事。」
  齊聖道:「求我什麼事?」
  秋楓道:「前輩持去殺人指,可要饒了這島上一干人的性命,但只要眾人發下重誓,不許洩露秘密。」
  齊聖道:「我才沒這麼-,相信人家什麼鳥誓。」
  藍星道:「原來你說過的話不算話,說過比試輸了,便得聽人家吩咐,怎麼卻又反悔了?」
  齊聖道:「我要反悔便反悔,你又奈得我何?」轉念一想,終覺理屈,道:「你們兩的性命我便饒了,旁人卻饒不得。」
  秋楓道:「紅心幫、少林、崑崙等都是俠義中人,生平素無惡行……」
  齊聖截住他話頭,道:「什麼惡行善行,在我瞧來毫無分別。你們快撕下衣襟,緊緊塞在耳中,不可讓一點聲音進去,然後再用雙手牢牢的按住耳朵,如想要性命,切不可自誤。」
  他這幾句話說得聲吾極低,似乎生怕給別人聽見了。
  秋楓和藍星對望一眼,不知他是何用意?但聽他說得慎重,想來其中必有緣故,於是依言撕下衣襟,塞入耳中,再以雙手按耳。
  同時秋楓對紅心幫眾人叫道:「快照我之法以衣襟塞耳。」
  哈哈一笑,齊聖道:「能來得及者,便讓他們活命。」
  突見齊聖張開尖嘴,似乎縱聲長嘯……
  兩人雖然聽不到聲音,但不約而同的身子一震,又似乎腳底下站立著的土地也跟著顫動一般。
  但見眾人一個個張口結舌,臉現錯愕之色。跟著,那錯愕的神色變成痛苦難當,宛似全身在遭受苦刑。
  又過了片刻,一個個的倒了下去,在地下扭曲滾動。
  有十餘位武功較高強的高手,一驚之下,當即盤膝閉目而坐,運用內功和齊聖的嘯聲相抗。
  秋楓雖然聽不見嘯聲,但見他們額頭上黃豆般的汗珠滾滾而下,臉面和手足上的肌肉都在不住抽動。
  終於,眾人一個個倒了下去。
  齊聖閉口停嘯,打個手勢,令秋、藍二人取下耳中的布片。
  他道:「這些人聽我一嘯,盡數暈去,性命是可令保住的,但醒過來後神經錯亂,成了瘋子。」
  秋楓望著地面三百餘人的身軀,想到他一嘯之中,竟有如斯雷霆萬鈞的神威,心下也是不勝驚駭。
  他看到地面上的人,全部昏暈在地,滿臉焦黃,精神極是淒慘,心想:「難道以劍聖莫摘星的功力也抗不住麼?」
  不動聲色,齊聖淡淡道:「咱們走吧!」
  秋楓道:「到那兒去?」
  齊聖道:「回去啊!此地事已了,留在這-幹麼?」
  秋楓和藍星對望一眼,三人緩緩而去……
  他們去後,海心島緩緩跟出五人。
  他們是劍聖莫摘星與楊環、西門玉蘭和兩位壇主,他們五人聽秋楓的話,迅快的塞住耳朵,始免於難。
  口口口口口口
  狂風呼嘯,海水怒吼。
  一片無邊無際的汪洋,白浪滔天,海水翻天覆地的奔騰著………
  一艘三桅的帆船,在這驚濤駭浪之中,像似無主的遊魂,隨波飄蕩!
  海浪怒濤聲中,船艙-傅出一聲怒喝,道:「齊聖,你要把我們帶到何處?」這聲音充滿著憤怒。
  船艙中一絲淡黃色的燈光,照耀到艙中每一處角落。只見艙中坐著二男一女,他們便是齊聖、秋楓和藍星。
  一陣如午夜海嘯的呵呵大笑響起,齊聖道:「如果你們兩人一回中原,我的行藏豈不就此洩漏?」
  「哈哈……我帶你們到一處人跡罕至的荒島,待我參透那殺人指秘密後,咱們三人才一起回中原。」
  真是無理的說辭,秋楓劍眉雙剔,星目暴光電射,暴喝道:「齊聖,如你十年八年也想不出秘密呢?」
  鼻孔中輕哼了幾聲,齊聖道:「那就在島上陪我十年八年,我一輩子想不出,那就陪我一輩子。你兩個郎才女貌,情投意台,便在島上成了夫妻,生兒育女,豈不美戰?」
  秋楓大怒,拍桌喝道:「你快別胡說八道。」
  只見藍星含羞低頭,暈紅雙頰,秋楓心下一驚。
  突然齊聖自艙壁上取下瑤琴,一調弦音,便彈了起來。
  只覺琴音甚悲,充滿著蒼涼抑鬱之情,越聽越是入神,到後來忍不住淒然下淚,原來秋楓觸發自己臨死的生命。
  五指一劃,錚的一下,琴聲斷絕,齊聖笑道:「本欲以圖歡娛,豈知反惹起秋相公的愁思,罰我一杯。」
  說著,他由桌上舉杯一飲而盡。
  藍星問道:「齊前輩雅奏,是何曲名,敢請指教。」
  齊聖道:「晉朝嵇康殺頭之時,所彈的便是這首曲子。」
  藍星驚疑道:「這是『廣陵散』麼?」
  點點頭,齊聖道:「正是。」
  藍星道:「自來相傳,嵇康死後,『廣陵散』從此絕響,卻不知齊前輩從何處得此曲調?」
  齊聖道:「我是掘到蔡邕的墓中,覓到的。」
  說罷,呵呵大笑,甚是得意。
  秋楓突然道:「齊前輩,在下言而有信,決不洩露前輩行蹤,我此刻立下重誓,對任何人也不吐露今日所見所聞。」
  秋楓以為自己將死,其實到那-都是一樣,但因他心懸著海心島劍聖莫摘星等人生死之謎。
  齊聖道:「你言出如山,我自是相信,但我姓齊的在二十五歲時,立過一個重誓,你瞧瞧我的手指。」
  話落,伸出左手,秋楓和藍星一看,只見他手掌上小指和無名指齊根斬斷,只剩下三根手指。
  臉上並無激動之色,齊聖說道:「在那一年,我生平最崇仰、最敬愛的一個人欺騙了我,害得我身敗名裂,家破人亡,母親妻兒,一夕之間盡數死去。
  因此我斷指立誓,我姓齊的有生之日,決不相信任何一個人。
  今年我五十四歲,三十年來,我只和禽獸為伍,我相信禽獸不相信人,三十年來我不殺禽獸只殺人,茹素食齋,不食禽獸之肉,但人肉卻吃得津津有味。」
  秋楓和藍星打了個寒戰,心想怪不得他彈這曲「廣陵散」時,琴韻中充滿了如此淒涼的心聲。
  又怪不得他身負絕世武功,江湖卻默默無聞,絕少聽人說起。
  想是他二十五歲時所遭之事,定是慘絕人寰,以致他憤世嫉俗,離群索居,將天下所有的人都恨上了。
  秋楓本來對齊聖的殘忍暴虐,痛恨無比,這時聽了這幾句話,不由得稍起了一些同情之意。
  沉吟片刻,秋楓道:「齊前輩,你的深仇大恨,想來已經報了。」
  齊聖搖頭道:「沒有,害我的人武功極高,我打他不過。」
  秋楓和藍星不約而同「咦」了一聲,道:「比你還要厲害,這人是誰?」
  齊聖道:「我幹麼要說他的名字,自取其辱,倘若不是為了這一場深仇大恨,我何必要這殺人指?
  何必苦苦的去想殺人指真正秘密?
  秋楓!我一見你,便跟你投緣,照我平日的脾氣,決不容你活到此刻,我讓你二人多活幾年……」
  藍星道:「什麼多活幾年?」
  淡淡的,齊聖道:「待我想通了殺人指的秘密後,離島之時再將你二人殺死,我遲一天想出來,你們便多活一天。」
  藍星道:「哼!殺人指的秘密,你永遠也想不出來。」
  齊聖歎道:「若是如此,咱三個就在荒島上守一輩子吧。」
  突然間,他臉色慘然,心情沮喪,覺得藍星的話是實情,那麼報仇之舉,看來是終生無望了。
  秋楓見了他的神色,忍不住想說幾句安慰的話,那知齊聖噗的一聲,吹熄了蠟燭,道:「睡吧!」
  跟著,長長的歎了口氣!
  他這歎息聲,像是一隻受了重傷的野獸,臨死時的悲-一般,充滿著無窮無盡的痛苦,無邊無際的絕望。
  這聲音混在船外的波濤聲中,秋楓和藍星聽來,都是暗暗心驚。
  海風一陣陣的從艙口中吹了進來,藍星衣衫單薄,過了一會,漸漸的抵受不住,身子輕輕顫抖。
  秋楓低聲道:「你冷麼?」
  藍星道:「還好。」
  脫下長袍,秋楓道:「你披在身上吧!」
  藍星道:「不用,你自己也冷。」
  秋楓道:「我不怕冷的。」將長袍遞在她的手上。
  藍星接了過來,披在肩頭,他暗中感激上天的安排,殺出這位齊聖來,促使自己和他結合。
  在洶湧澎湃的浪濤聲中,聽得齊聖鼻息凝重。
  秋楓心中暗想:「若不殺了他,絕無法脫身。」
  於是輕輕移到藍星身旁,正好藍星移過臉來,兩個人兩下裹一湊,秋楓的嘴唇正好在她右頰上吻了一下。
  藍星滿心喜歡,將頭斜靠在他的肩上。
  霎時之間,心中充滿了柔情蜜意,但願這船在汪洋大海中無上無盡的前駛,此情此景,永保百年如斯。
  忽覺秋楓的嘴,又湊在自己耳旁,低聲道:「我不是有意,你別見怪!」
  閉著星眸,嬌羞無限,藍星道:「我們早該和好如初了。」
  秋楓心中一動,他血氣方剛,雖然以禮自持,究也不能無動於衷,何況她曾是他心愛的人。
  只覺得她身子軟軟的倚在自己肩上,淡淡幽香,一陣陣的送進鼻管中來,唉!他暗自輕歎,道:「咱們和好如初,但也要先殺了這人。」
  心中正在迷迷糊糊地,忽然聽他如此說法,藍星忙應道:「怎麼?」
  坐在後艙中,哈哈一笑,齊聖道:「你要殺我,是自尋快死。」
  話落,身子一晃,齊聖已經欺到秋楓身前,快若鬼魅,輕輕飄飄的一掌,拍向秋楓的前胸。
  秋楓當他說話之時,早已凝聚真氣,暗運功力,他一掌拍到,當即伸出右掌,以吸力封住他的掌勢。
  雙掌相交,只是嗤的一聲輕響!
  秋楓但覺胸口一震,對方掌力已排山倒海般壓了過來,手臂被震得向後縮了幾寸,卻抵住他的掌力。
  齊聖心中「咦」了一聲,不論他如何運勁推拿,一時卻推不開秋楓的手掌,他連催幾次掌力,說也奇怪,秋楓的掌力弱而不衰,微而不竭。
  只聽得腳下船板格格而響………
  在這兩人內力比拚之下,船板底已經抵受不住了。只須兩人再運力一催,船艙底非破裂不可。
  齊聖左掌一起,往秋楓頭頂壓落。
  秋楓左臂稍曲,以一招「橫架金棟」擋住。
  他只覺前胸襲來的陰柔之力綿綿不絕,頭頂的壓力卻是陽剛之勁,雷霆萬鈞。
  一個人雙掌之中,竟能同時發出兩種截然相反的勁力,同時威猛無儔,這等功夫生平確是從所未聞。
  好在秋楓功力大進,齊聖一時之間,也真奈何他不得。
  片刻後,兩人功力已見強弱。
  秋楓仍然稍差一著。
  突然——
  齊聖叫道:「藍星,你還是別動手動腳的好,你金針一發,我掌力加重,你的心上人活不到一時三刻。」
  藍星道:「齊前輩,咱們跟著你便是,你撤了掌力。」
  齊聖道:「秋楓,你以為怎樣?」
  冷哼一聲,秋楓道:「快發金針,不要失去這稍縱即逝的良機。」
  聽秋楓牽強的語氣,藍星急道:「齊前輩,快撤掌力,小心我跟你拚命!」
  齊聖其實也忌憚藍星出手,因為秋楓的內力出乎他意料之外,並不比自己弱多少,於是道:「我本來就沒起異心殺他,你代他立個誓吧!」
  怕秋楓被他震斃掌下,藍星急道:「我和秋楓決意隨齊前輩居住荒島,直至發現殺人指秘密為止,若起異心,死於刀劍之下。」
  齊聖笑道:「咱們學武之人,死於刀劍有什麼稀奇?」
  一咬牙,藍星道:「好,教我活不到二十一歲,你總心滿意足了吧?」
  哈哈一笑,齊聖撤了掌力。
  暴喝一聲,秋楓道:「星妹,發金針。」
  突然間,他身子一側,滾了幾個轉身。
  但聽得齊聖、藍星同時高聲大叫!
  呼喝聲中,又夾著疾風呼嘯,波浪轟擊之聲,似乎千百個巨浪同時襲到。
  秋楓只感到全身一涼,口中、鼻中全是鹽水,他本來是昏昏沉沉,給冷水一沖,反而清醒了。
  他第一個念頭便是:「難道船沉了?」
  他站了起來腳底下艙板陡然間向左側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瀉,但聽得狂風呼嘯,大海翻天覆地的沸騰起來。
  猛聽得齊聖喝道:「秋楓!快到後躺去掌住舵!」
  這一聲喝如雷霆,雖在狂風巨浪之中,仍是充滿著說不出的威嚴。秋楓不加思索,縱到後艄。
  只見黑影一晃,一名舟子被白浪沖出了船外,迅即沉沒在波濤之中。
  秋楓還沒走到舵邊,又是一個浪頭撲了上來,這巨浪猶似一緒結實的小牆,砰的一聲大響,打得船上斷木橫飛。
  秋楓雙腳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銀釘釘住一般,紋絲不動,待那巨浪過去,一個箭步,伸手穩穩拿住舵。
  但聽得咯喇喇!咯喇喇!幾聲猛響!
  原來是齊聖橫著狼牙棒,將主桅和前桅一一擊斷。
  兩條桅桿帶著白帆,跌人海中。
  但風勢實在太大,這時雖只後帆吃風,那船還是歪斜傾側,宛若醉酒之翁,狂舞亂跳一般。
  齊聖竭力想收下後帆,饒是他一身武功,碰到天地間自然的威力,卻也變得束手無策。
  那後桅向左直垂,帆邊已碰到水面。
  齊聖破口大-道:「賊老天,發這般鳥風。」眼見稍一猶豫,座船便要翻覆,只得提起一棒,將後桅也打斷了。
  三桅齊斷,這船在驚浪駭濤之中成了無主遊魂,只有隨風飄蕩。
  秋楓大叫道:「星妹,你在那-?」
  他連叫數聲,聽不到答應,叫到後來,喊聲中竟帶了哭音。
  突然間,一隻手攀上他的膝頭。跟著一個大浪,滅頂而過,在海水之中,一個人緊緊的抱住了他的腰。
  待那浪頭掠過艙面,他懷中那人伸手又摟住了他頭頸,柔聲道:「楓哥,你竟是這般的掛念我麼?」
  這正是藍星的聲音。
  秋楓大喜,右手把住了舵,伸左手反抱著她,說道:「謝天謝地!」
  在每一刻都可被大浪波濤吞沒的生死邊緣之下,秋楓忽地發覺,自己對藍星的關懷,遠勝往昔。
  是的,他仍然深愛著她,他愛的便是這魔女。
  熱淚盈眶,內心深深在激動著,藍星道:「楓哥,咱倆死在一塊。」
  欣慰的笑笑,秋楓道:「是的,星妹,咱倆死在一塊。」
  若是在尋常的境遇之下,秋楓雖然忘不了她的情,但是,也絕不可能在霎時間便兩心如一。
  這時候兩人相抱一起,眼看四周圍漆黑一團,船身格格響個不停,隨時都能破碎,心中卻感到說不出的甜蜜喜樂。
  船上的舟子,已盡數被衝入海中。
  這場狂風暴雨說來便來,事先竟無絲毫徵兆。原來是海底突然地震,帶同海嘯,氣流一加激盪,更惹起一場龍捲風來。
  這時船上的艙蓋、甲板打得破碎不堪。
  頭頂烏雲滿天,大雨如注,四下-波濤山立。
  這當兒,那兒還分得出東西南北?
  即或算分得出方向,桅桿盡折,船隻已無法駕駛。
  走到後艄,齊聖道:「秋兄弟,讓我掌舵吧。你兩個到艙裹歇歇去。」
  秋楓站起身來,將舵交了給他,攜住藍星的手,剛要舉步,驀地裹一個大浪飛到,將他兩人衝出,船舷之外。
  秋楓方待驚覺,已是身子凌空,這一落下去,腳底便是萬丈洪濤,百忙中左手一每,抓住了藍星的手腕。
  當時心中唯有一念:「和她死在大海之中,不可分離。』
  他左手剛抓住藍星手腕,右臂已被一根繩索套住,只覺身子忽地向後飛躍,隨波衝浪冒水而出,忽的倒退回來。
  原來齊聖及時發覺,抬起腳下的一根帆索,套住他二人回船。
  這下死-逃生,藍星倚在秋楓懷中,湊在他耳邊道:「楓哥,我倆若能不死,我要永遠跟著你在一起。」
  心情激盪,秋楓道:「我也正要跟你說這一句話,天上地下,人間海底,我倆都要在「起。」
  藍星重複了一句:「天上地下,人間海底,我倆都要在一起。」兩人相偎相倚,心中都反而暗暗感激這場海嘯。
  驀地,傳來齊聖一聲驚叫……
  前面一堵如山的浪濤,如同萬馬奔騰,忽又疾湧而來。
  轟!一聲大響……
  船身破碎,立刻被海浪淹沒了……
  口口口口口口
  一塊破碎的船板上,只睡著一男一女,他們衣衫破裂,形容憔悴,像似精疲力盡。是的,他們已經精枯力盡了。
  十餘日的海上飄泊,已將他們折磨得夠了。
  忽然那女的一翻身,眼前一亮,北方映出一片奇異莫可名狀的彩光。她柔聲叫道:「楓哥,你看,這天邊的光彩如何美麗。」
  秋楓順著她手指瞧去!
  但見北方黑暗之中,射出無數奇麗絕倫的光色,忽伸忽縮,大片橙黃之中挾著絲絲淡紫。
  忽而紫色愈深愈長,紫色之中,進射出一條金光。
  這片變幻的光彩,綺麗至極了。
  秋楓苦笑道:「若說天無絕人之路,但願那是一座海外島嶼。」
  愛憐的端詳他一會,藍星道:「如那不是一座島嶼,我們便死在這破板上,也要永久不分離了。」
  秋楓道:「星妹,我倆此刻便結為夫婦。」
  當下兩人一齊在破船板上跪下。秋楓道:「皇天在上,弟子秋楓今日和藍星結為夫婦,禍福與共,始終不渝。」
  藍星虔心禱祝,接道:「老天爺保佑,願我二人生生世世,永為夫婦。」頓了一頓,又道:「日後若得重回中原,弟子洗心革面,痛改前非,隨我夫君行善,決不敢再殺一人,若違此誓,天人共棄。」
  秋楓大喜,沒想到她竟會發此重誓,當即伸臂抱住她的嬌軀。她和他的心中暖烘烘地,如沐春風。
  秋楓大約是洪福齊天?
  他竟沒有血脈暴裂慘死!
  他們終於在隔日尋到一座荒島。
  一對小夫妻恩愛的廝守荒島,過著神仙般的生活。每隔三年,他們重入中原一次,遊俠天下,救濟眾生,一年後再回島上。
  這對神仙似的眷屬,後來就被天下江湖武林譽為「怒海仙侶」——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