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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翠梅谷中

  霧,
  籠罩了整個泰山,
  漫天漫野,滿壑滿谷……往日嶙峋峭拔,綿延無艮的巍峨山勢,完全陷入雲煙迷濛的濃霧中,僅雄偉挺秀,高達萬仞的觀日峰,隱約現出一段郁綠顛頂。
  就在漫山雲霧翻騰中,驀然一縷簫音,直透雲山。
  簫聲,哀惋淒楚,低沉悲涼,令人聽來不禁心酸淚落!
  簫聲,起自觀日峰下,雲霧瀰漫中,現出一座四面峭壁拱圍的小谷。
  小谷中,蒼松翠竹,虯籐怪石,如銀的瑞雪將小谷點綴成一個銀白世界。
  這應該是一,座人跡罕至的絕谷,但那縷淒涼悲鬱的簫聲,卻是起自谷中。
  一道清澈小溪,蜿蜒伸去,溪水碧綠,冷若寒冰,但卻終年不凍。
  小溪兩側植滿綠梅,俱是虯枝如鐵的罕世奇種,雲霧繚繞其間,正直梅花盛放,滿谷瀰漫著清幽淡雅的梅香。
  小溪的北面梅林中,現出兩間殘破茅屋,看來已經多年失修了。
  那縷淒涼的簫聲,正是發自茅屋的後面。
  繞過茅屋,祗見梅林中現出一座新墳,一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白衣少年,正跪在墳前的石碑一邊。
  白衣少年的手裡,撫著一隻通體血紅的玉簫,正放在他削薄而下彎的朱唇上,吹出陣陣淒楚的哀歌。
  兩行清淚,由他微閉的星目中,徐徐的流下來,淚珠,滴在他的白衫前襟上。
  墳前那方石碑,光滑如鏡,上面深深刻著:「先嚴白公雲生,先慈梅氏湘君之墓」和「弧哀子白玉騏泣」。
  白衣少年,緩緩放下手中的血紅玉簫,眼含痛淚,神色茫然的望著埋身父母的那堆新墳,他的思維,又陷入往事的回憶裡!……
  得,母親慈愛的笑容,還有,她手中飄落的信箋上,畫著一個黑色的骷髏,從骷髏的又大又深的眼眶裡,流出鮮紅的六滴血淚。他還記得,母親看了那骷髏以後不久就去世了,父親便連夜帶了自己同僕人朱叔以及母親的遺體離開了故鄉趕到這翠梅谷中定居了下來。
  到翠梅谷的第二年,白玉騏已是八歲了,一個炎熱的中午,父親及朱叔都已睡著了,他拿著紅玉簫,悄悄的溜了出來,梅林裡的清涼使他感到舒暢無比。
  他穿插在矮小的梅樹之間,很是自在,突然,一個低沉蒼勁的聲音傳進他耳中:「還是不對,還是不對。」
  白玉騏一怔,自忖道:「這是什麼人?翠梅谷從來沒有見有外人來過?」
  他躡手躡腳的朝向這個聲音走去,到了梅林盡頭,躲在一塊大石後面,向外一看,白玉騏不由楞住了。
  祗見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攜著一段樹枝,在那裡低頭沉思,老人如雪的兩眉斜斜上飛,鼻樑挺直,雖然滿臉皺紋,但眉宇問依稀尚留存著當年的英俊氣概。
  離老人不遠的一棵樹上,掛著一柄古色斑斕的白玉長劍。
  白玉騏嚥了口唾沫,把身體靠得更舒適了些,伸長了脖子張望著那老人的動靜。
  這時,老人猛然踏出一步,揮起手中的樹枝,霍的舞將起來,霎時間祗見一團閃閃的青,旋轉著,飄忽著,老人與樹枝的形影溶合成為一個幌動的模糊的大圓球。
  一股奇異的冷風,隨之而起,刮得遠近的樹葉紛紛抖落,白玉騏的臉頰上,也著實感覺到幾分涼意,他心中暗想:「這老頭子莫非有妖術?」
  他不由害怕起來,正想溜走之際,但聞老人一聲清叱,舞姿劃然而止。
  「唉!還是破不了那招「天光血影」,我這五十年的工夫算是白費了。」老人沉重的自言自語著道:「玉卿的深仇隱忍了五十年了,玉劍客啊,玉劍客,你好無能啊,今世難報大仇了,你,你九泉之下何以重見故人啊……唉!」蒼勁的聲音變成了嘶啞。
  白玉騏偷偷伸出頭來,見老人仰面望著蒼天,皺紋密佈的臉上,彷彿略有淚痕,一種淒然的感覺浮上白玉騏幼小的心靈上,他輕聲自語道:「這老人好可憐。」
  老人一怔,冷冷地喝道:,「誰?還不與老夫出來!」
  白玉騏略一遲疑緩緩的走到老人跟前。
  老人似乎沒有料到那偷看他的竟是這麼一個幼童,他目光在白玉騏臉上一掃,繼而看到白玉驥手中的紅木簫,他頓時像發現了什麼寶貝似的,眸子襄放出驚喜與貪婪的光彩,但,白玉騏那天真無邪的神情,使他相形見慚,他暗想:「得到簫,也許可以報仇,但卻要毀掉一朵武林奇葩,為什麼這件東西偏偏落在他的手裡呢?」
  「唔,是的,我可以培植他,培植成一個天下第一奇材!讓他來替我了卻這樁心願!一老人得意地微笑。他好像看到了白玉騏登上武林第一的寶座!可是:一那是又要等待許多年,許多年……」老人痛苦地抓著白髮,他目不轉睛地端詳著白玉騏:那秀慧的臉龐,解人的雙瞳,玲瓏的身材,橫溢的靈氣……老人忽然仰天長嘯:「已經等了五十年了,難道不能再等五十年?」
  白玉騏被老人那不著邊際的自言自語,弄得莫名其妙。
  老人拋下手中的樹枝,就地坐了下來,拍拍身邊一塊石板笑道:「娃娃,坐在這兒。」
  白玉騏木然坐下,將紅木簫橫在膝上,側臉問道:「老公公,怎麼以前沒有見過您老人家?」
  老人笑道:「我就住在那座山裡面。」說著伸手遙指那溪山深處。
  白玉騏好奇地問道:「老公公,你方才玩著那樹枝,幌來幌去的,怎麼轉得這麼樣快呢?怎麼能使四周好多好多的樹葉也會掉下來呢?」
  「那是一種武功,名叫劍氣。」
  「好奇怪的武功噢!我能不能學,你教我,好嗎?」
  老人點點頭。
  「爹說過,武功是漸漸練成,老公公,我這武功要練多久?」
  「我有一顆丹藥,是由道家的朱果練成的,你吃了這顆丹藥,不出十年,就練得和我現在一樣的情形了。」
  「老公公,你不是要報仇嗎?你自己為什麼不多吃一些不就成了?」
  「孩子,這種丹藥只能助你達於某一境界,以後的進步還靠你自己去修為。」
  「老公公,你教我武功,我拿什麼來報答你呢?」
  老人搖搖頭。
  白玉騏撫摸著紅玉簫,若有所思的緩緩道:「爹說,受恩必須圖報,可惜爹說非有這支簫不能替娘報仇,要不然,我就將這支簫送給你。」
  「這支簫能替你娘報仇嗎?」
  「是的,爹說在五年前,大雪山日月洞的「雪山仙」遊歷中原時丟了一本書,這本書裡記載著一種很厲害的武功,這本書剛好給爹拾到了,爹沒有貪為已有,而是還給了「雪山仙」,日月老人說爹很光明磊落,當時就要爹到日月洞去,要傳爹一種武功,因爹當時正有事要要到江南去不刻分身,日月老人就送我爹這支「離魂簫」,說: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有人持這支簫去,他老人家就要傳給他一種武功,日月老人武功天下第一,有了他傳的武功就可以替娘報仇了。」
  「我教你武功也為了你將來好替娘報仇,還有,我的仇人——」
  「我還不知道你的仇人是誰?」
  老人沉思半晌,講了下面一段故事:「五十年前,江湖上出了一男一女兩個少俠,男的外號叫「玉劍客」,女的叫林玉卿,他們的武功在當日的江湖上都算是一流高手,兩人打盡了天下的不平。
  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裡,他們兩人相遇而一見鍾情,自此江湖上便常見兩人儷影,恩愛無比。
  玉劍客有個朋友,門出武當,他武功還在玉劍客之上,他那招「天光血影」使玉劍客難以招架,他也愛上了林玉卿。
  一年過後,他自知無法博得林玉卿的青睞,在一個月夜裡,他要玉劍客單獨與他比武,玉劍客拗他不過,只得應允,就在最後的一招「天光血影」,玉劍客左胸挨了他一劍,被他踢下斷崖,等到玉劍客醫好傷勢,再從崖底爬上崖來,時光已過了一年,遍尋江湖,卻不見了林玉卿的蹤跡,後聽江湖傳言,才知道她於「玉劍客」失蹤後,受不了「玉劍客」的那個朋友的無禮的糾纏,她於氣憤之餘帶著清白跳崖而死。」
  老人語畢臉上顯得無比的憤恨,與淒愴。
  白玉驥知道老人所講的故事,就是老人自己的一頁傷心史,他忍不住問道:「這不義的朋友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已出家做了道士名叫寒心真人,唉!五十年了!玉劍客仍然是抵擋不住他那招「天光血影」!」
  白玉騏心中暗想:「寒心,這傢伙可真使人寒心,我也要替他報仇·」
  從此,白玉騏一面在家裡跟父親學武,一面偷偷的溜到這邊來跟這老人習藝,老人除了講解招式口訣以外,從不多言,白玉騏僅知道他住在溪水深處,別的就不知道了。
  日復一日,一年的光陰就這麼輕易的溜過工了·白玉騏服下玉劍客的那顆丹藥,內功的精進,一日千里,他父親白雲生的本領,在一年之內已全部授畢,他的造詣頗有青出於藍之勢。
  白雲生自知本身已沒有什麼能再傳授給愛子的了,一天,便悄悄的出了翠谷,去探究日月洞的所在,期望著早日送愛子去日月洞習得較高武藝,好為愛妻復仇。
  莫非天下之事在冥冥中早有定數?白雲生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探知日月洞的大概所在,卻因而帶來了災星。
  就在白雲生回家後的第三天深夜裡,翠梅谷中來了六個不速之客,一個老和尚,二個俗裝的老者及三個老道士,這六人竟是江湖上人敬重的「武林六尊」。
  六人在茅屋門前一字兒排開,老和尚沉聲道:「白施主,老衲如海深夜打擾了。」聲音不大,卻字字震入耳鼓。
  白雲生從夢中驚醒,一聽「武林六尊」中的笑面佛如海到此,急忙穿衣相迎,門尚未打開,先恭敬的回道:「大師法駕到,晚輩白雲生來遲,還望大師見諒。」開門見「武林六尊」全都在此,白雲生不覺一怔,嚷道:「原來六位前輩都已到此,晚輩寒舍簡陋,乞望前輩休要見怪,請入內,晚輩奉茶。」
  三個道士中的一個笑道:「白居士免禮,我等深夜來訪,有一事相問,不知居士能·否答允。」
  「前輩言重了,有什麼事請前輩儘管吩咐,前輩還請襄面坐下,晚輩也好說話。」
  俗裝老者道:「白大俠不用了,我等六人來此,是想各留下本身的武功,換取白大俠的離魂簫,我等換取此簫的目的倒並非為了要學什麼武功,實怕這簫將來流入江湖,要造無限殺孽。」
  愛妻手中飄落的信箋,重新映入白雲生的腦海,那六滴血淚原來代表的竟是這六個偽善的江湖高手。
  白雲生臉上一陣悲涼,他自知不是他們的對手,不答應吧,只有一死,答應了吧,仍難免被殺滅口。
  「爹,他們是誰?」不知什麼時候,白玉驥走了出來,他手中正拿著那支離魂簫。
  「施主,凡事總要想開些,今日我等六人既然來此,別說施主無人相助,就是有人相助,施主明白,今日江湖上有誰能管得了呢?」老和尚緩緩的說道。
  白雲生低頭摸摸愛子的頭,趁機對忠僕朱叔打個眼色,悲憤的答道:「非是我白雲生食古不化,六位身居江湖六尊,可以是說武林的家長,想不列六位只為了一柄玉簫,竟對白雲生一個江湖晚輩下此毒手,先殺其妻,再滅其家,不要脫白雲生是個血性男兒,就是有半點人性也要與六位周旋到底,白雲生今日明知以卯擊石,也要一拼,接招。」說完突然一招「八方風雨」以全力攻擊六尊。
  就在白雲生出招的當兒,朱叔背起白玉騏急急逃出後門。
  驀聽一聲沉喝:「白大俠躺下吧。」接著白雲生一聲悶哼。
  「那裡逃。」一片排山倒海的罡風,向朱叔的背後襲來,他自知無法躲過,猛然將白玉驥抱進懷中,以腹背牢牢護住,嘶啞的說道:「小主人,逃得活命不要忘了還有朱叔的仇……」「轟」的一聲,白玉騏祗覺全身一震,接著「噗通」一聲,落入寒溪中,他就昏了過去。.
  等白玉騏醒來,發現自己已睡在一個山洞裡的一隻石床上,「玉劍客」坐在他面前的石凳上。
  白玉騏翻身坐起,看看那支玉簫還在手邊,才要開口,玉劍客慈和的道:「騏兒,這一切都是天數!」
  「我爹呢?」
  「我已替你埋了,等你武藝學成以後為他立碑安葬!」
  從此,他便住在這個山洞裡,
  他在這裡渡過了整整的八年的光陰,前天夜裡,老公公不辭而去了,他沒有拜他為師,因為老公公不願意有師徒的名份,老公公把玉劍留給了他,並留書要他今後立即出道江湖,好自為之。
  白玉騏呆呆的跪在墓前,已是很長的時間了,他也曾想為朱叔立座墳墓,但他找不到他的屍骨。
  泰山被皚皚的白雪覆蓋住了,天接山,山接天,只是一片銀白。
  道上觀日峰的山徑,埋沒在深雪下了。
  日正當中,這天觀日峰上竟突有十二人在此聚集。
  這十二人,僧、道、俗都有,這些人零散地坐著或站著,坐在中央的是一個七十來歲的長鬍子老人,和一個妙齡少女。
  「吳老英雄,今日當著少林寺的悟明大師,武當的玄雲道長,以及死堡的五位:陳兄、楊兄,總請你給兄弟我一個答覆,看這宗親事您老是否贊成?」
  說話的是個五旬左右的老者,面色紅潤,只是兩眼深陷,有一種陰沉沉的感覺,老者身後並排站著兩個三十左右的大漢,看樣子是老者的隨從。
  悟明大師,年約四旬,人長的瘦削矮小,兩太陽穴高高鼓起,玄雲道長則是個粗眸的道士,滿臉橫肉,「死堡」的陳姓楊姓及另外那三人,一個個如同墳墓裡掘出來的死人,僵立在那兒動也不動,原來「死堡」裡的傢伙個個都是這付長相。
  坐在中央的老人環視一周後,緩緩道:「今天難得請到眾位,我「三連掌」吳子修也正好借此機會向大家把話說清楚,岳蓉是老夫一位故友之女,老夫只站在撫養與教養的地位,至於親事乃要看她本人的意思,如果妄加主斷,將來如有好歹實在對不起九泉之下的亡友夫婦。」
  「老英雄看侄女嫁與我家小堡主將來還會有什麼差錯嗎?」
  老人雙目精光一閃,朗聲道:「孫兄,人非神明,將來之事誰敢逆料?」
  孫姓老者聞言冷冷一笑道:「老英雄!小弟以紅沙堡護法的身份願意擔保此事,這該夠了吧!」
  老人也不示弱冷冷道:「孫兄,不是老夫不識抬舉,此事老夫做不了主。」
  晤明大師的目光,在孫姓老者的臉上掠過,沉聲道:「孫施主,婚姻大事,實不·孫姓老者從衣袖襄抽出一枝精巧的烏木令,令上鑲著六顆一樣大小的明珠,還刻著「六尊令」三個字,他將這個令一揚,說道:「老英雄,紅沙堡以此保證怎麼樣。」
  「三連掌」吳子修見他竟然抬出武林至尊的「六尊令」來,那表示如若不從,就作違令論,違令這將被處死。這是武林公認的規矩。
  那一直沉默著的少女,此時突然道:「吳伯伯,我……我……」
  「蓉侄答應了嗎?」持令的孫姓老者臉上掛起一派奸笑。
  三連掌道:「孫涓,你休要拿出武林六尊的令符來嚇唬老夫,我想六位前輩知道了此事,只怕也未必贊同,再說,老夫已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生死早已置諸度外,「六尊令」
  用在別的地方老夫服從,但用在這件事上老夫卻不得不違令,老夫直接了當的告訴你,虎女不嫁犬子。」
  「吳伯伯,你!」
  「好大的口氣。」一直僵著的「死堡」雙煞,突然異口同聲的說道:「吳居士,答應不答應是居士的事,但辱及此令可就不對了。」
  吳子修仰天一聲長笑道:「道長好說好說,烏木令主持的是正義,不是拿來為非作歹的,吳子修早已說過,生死置之度外了。」
  「鐵沙掌」孫涓冷冷笑道:「吳子修,不是孫某與你過不去,你不給孫某面子可以,但是辱及此令,孫某是持令人,卻不得不維護六位老人家的尊嚴。」
  「你劃下道來,老夫接著就是。」
  「鐵沙掌」孫涓緩緩舉起「六尊令」高聲道:「劃什麼道,辱及此令就是武林公敵。」
  話落回頭吩咐道:「阮氏兄弟,將此人拿下。」兩人一聲吆喝,雙雙躍出,分左右將老人圍住。
  吳子修那裡將兩人放在眼裡,緩緩站起,將岳蓉拉列一邊。
  「老匹夫照打。」阮氏老大招隨聲出,以一招「五子奪魁」取吳子修左側,阮氏老二以一招「夜戰八方」取老人右側,兩人都以全力進招,風聲呼呼,聲勢不弱。
  但與吳子修相較可就相差太多了,吳子修不願結怨「紅沙堡」,側身讓過致命的兩招,阮氏兄弟撲了個空,煞身不住,向前連街兩步,吳子修此時要取兩人性命易如反掌,但他只將兩掌虛虛一幌,立刻收回,掌風只是輕輕掃過阮氏兄弟面頰。
  「三連掌」是要孫涓知難而退,撤回「紅沙堡」那兩人。
  孫涓卻視如無睹。
  阮氏兄弟一招失手,大喝一聲,重新進招,勇猛猶如兩隻負傷的困獸。
  吳子修左閃右躲一味相讓,他依然不願結怨「紅沙堡」。
  十幾回合一拖就過,阮氏兄弟,始終不知死活的一味猛攻。
  吳子修想如此歪纏下去,也不得了局,突然大喝一聲,雙掌連環而起,招化「雙掌翻天」以七成真力拍出一掌!
  掌出一陣銳風,阮氏兄弟祗覺兩眼一黑,雙雙悶哼連聲,各各挨了一掌,跌出八尺外,倒地爬不起來。
  幸好吳子修手下留情,不然這兩人只怕早已一命嗚呼!
  「鐵沙掌」孫涓對重傷的兩個隨從,看都沒看一眼,他早就料到這兩人不是吳子修的對手,但要其他諸人出手,不得不先拋磚引玉,拿這兩人的性命唱開鑼戲。
  吳子修向孫涓抱拳道:「老夫失手,得罪得罪。」
  孫涓冷冷一笑,說道:「誰願為繼續武林至高信符而戰?」
  「死堡」雙煞中的「催命煞」陳琪冷聲道:「陳琪接受吳老師幾招。」兩腿僵直不動,雙肩一聳,突然前躍三尺,落地一聲不響,手起一招「無掌拘魂」,直抓吳子修前胸。
  吳子修久走江湖,素聞雙煞之名,當下不敢大意,橫退一步,以「排山掌」相迎。
  「催命煞」陳琪突然以指為掌,硬接二二連掌」吳子修的「排山掌」,他自恃「死堡」
  的「陰風掌」為武林奇功,想看看江湖傳言中的二二連掌」是否真的無人能敵。
  「砰」的一聲兩掌接實,地上白雪捲起三尺多高。
  「三連掌」吳子修,連退兩步,掌心微微發冷。
  「催命煞」陳琪則退出五六步,胸口隱隱作痛,敢情他的「陰風掌」火候尚非二二連掌」之敵。僅此一掌,勝負已分。「催命煞」陳琪冷哼一聲,展開游板,兩腿卻始終僵直不彎。儘管「催命煞」陳琪「陰風掌」不比尋常,祗因內力不及「三連掌」吳子修深厚,而不敢出掌相迎,再加上「三連掌」每出一掌就有其他二掌連環拍出,且招式奇妙,往往出人意料之外,交手不到三十招,「催命煞」已有些招架不住了。
  孫涓偷眼見「奪魂煞」楊愈急得臉上冒汗,嘴上不由挑起一絲冷笑,高舉起「六尊令」
  道:「抗令者就是武林公敵,人人可得而誅之,為維護令符尊嚴故無需依什麼江湖規矩。一此言的用意無非是告訴「奪魂煞」楊愈可以雙戰吳子修果然,「奪魂煞」楊愈大喝一聲,立刻加入戰圈。
  岳蓉一見「奪魂煞」楊愈參戰,也趕忙拔出背上長劍正待助陣,卻被死堡的其他三人攔住,廝殺起來。
  吳子修對付「催命煞」一人是綽綽有餘,但要對付雙煞二人,他的功力就有些不足了。
  那邊岳蓉以一敵三,三個壯漢只是「死堡」的末流人物,但死堡中人,個個都練有「陰風掌」,雖說功力較之雙煞相差很多,然而以三戰一威力畢竟非同小可,是以岳蓉也祗勉強,戰個乎手。
  「鐵沙掌」孫涓手持令符,得意的站在那裡看著這邊眾人的搏。殺吳子修漸漸被逼居於劣勢,雙煞的陣陣陰寒的掌風已能穿透他的掌勢,襲擊到他身上。
  「吳子修,不是孫某逼你,識時務者是俊傑,趕快束手就擒也許還有一條生路,否則,哼哼!」孫涓得意的喊著。
  驀地,吳子修大喝一聲,集結全身功力於兩掌,招化「三環套月」掌出夾著一陣銳嘯,直掃擊雙煞。
  雙煞也是久經大敵的人,「三連掌」吳子修全力推出三掌,他們已看出是強弩之未了,兩人並不硬接,雙雙提氣輕身,虛出一招。
  「啪」的一聲,雙煞齊齊飛退丈餘,掌心微覺麻木,心中暗驚吳子修功力之深厚。
  「三連掌」全力擊出三掌,實在是拚命的打法,他知道久戰下去只有困死,不如拼一個算一個,卻沒料到被人識破了他的心意,白耗了真力。
  「三連掌」吳子修此刻祗覺得全身猶如虛脫一般,臉色蒼白如紙,冷汗直冒。
  「雙煞」一步一步的向前逼來,「奪魂煞」冷硬的說道:「我道你吳子修是個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竟敢公然辱及「六尊令」,原來也不過爾爾,嘿嘿,你「三連掌」還有多大道行,最好在未落我雙煞手中以前盡量施展出來,晚了恐怕再就沒有時間了。」
  「三連掌」吳子修沉默不語,趁雙煞說話的間隙,強自壓下起伏的心血,盡量將殘餘的功力聚於雙掌上:
  雙煞越逼越緊,「催命煞」陳琪緩緩舉起那雙鬼爪,「奪魂煞」也把功力運入雙掌,他們心裡明白,吳子修雖然狀似脫力,但尚未到達絕境,決不會真個束手就擒的。
  短暫的時刻,充滿著無窮的殺機,吳子修殘餘的一掌,也許會傷得一人,也許仍是徒勞無功,很明顯的是他這一掌可不一定打死人,而他本身卻要死於雙煞這最後的一擊之下。
  「雙煞」慢慢抬起了直挺挺的腳步。
  此際,場外突然飄進一個聲音:「兩位好得意啊!」聲音不高,可是聽來冰冷而字字清晰。
  「雙煞」本能的掠身後退,那邊與岳蓉激戰的人,也跟著躍出圈外。
  十二個人二十四隻眼睛一齊向那發音處望去,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不由他們暗吃一驚。尤其玄雲及悟明為甚。
  你道為何!原來在觀日峰入口的台階上,正站著一個英俊脫俗的白衣少年,且手中拿著一柄紅玉簫,不用作者多言,讀者諸君當然知道他是誰?
  玄雲與悟明離入口最近,憑他們的功力竟然不能察覺白玉騏的到來,可見來人的武功高不可測。
  「鐵沙掌」孫涓驚異的是白玉騏手中的那只紅玉簫,因為那極像傳說小的「離魂簫」。
  「死堡雙煞」也在注意著那根簫。
  「三連掌」吳子修和少女岳蓉卻都在細想江湖上有個什麼人物與眼前這少年相像,但他們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白玉驥舉步緩慢地向「鐵沙掌」孫涓走去,看似慢步,其實已是其速無比,他僅僅跨了幾下,就已到了孫涓面前不滿五尺的地方,雪地上僅留下幾個淺得像小鳥的爪痕。
  「孫兄,在下有幾點不明白的要請閣下指教一二。」白玉騏沒頭沒腦的說出這麼一句。
  白玉騏顯然是個江湖後輩,竟直接稱兄道弟起來,孫涓心中暗自不滿,旁人也覺得白玉騏的口氣過於托大。
  孫涓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白玉騏怪異的行動使他只得好生應付,他深陷的雙眼一陣閃動,笑笑的道:「這位少俠貴姓大名,恕孫某眼拙,但不知要問孫某些什麼。」
  「在下姓甚名誰,少停自當奉告,在下要問的是此令的尊嚴在那裡,他有些什麼功用?」說著,伸手一指「六尊令」。
  孫涓由白玉騏這一問,就知道他是初出江湖,眼珠一轉,忖道:「看來此人武功不弱,我何不將此令來歷告訴他,然後趁機拉攏,紅沙堡豈不又多了一員高手。」
  當下笑道:「少俠可知武林有六位至尊前輩?」
  白玉驥渾身一震,黑眸中殺機一閃,強自壓下起伏的怒火,點點頭。
  「這就是了,此令名叫「六尊令」,這六顆明珠就是代表著那六位前輩,今日武林只有六支,分持在六老手中,此令一出就如同六老親到,武林晚輩都聽持令人差遣,否則就是違令,成為武林的公敵。」孫涓滔滔不絕的說著。
  「假使我持有此令,是否照樣有效?」白玉騏平靜的問道。
  「鐵沙掌」孫涓不自覺的把令抓緊了些,然後目注白玉騏的離魂簫道:「有效,當然有效,少俠貴姓,能否見告?孫某極願結交後起之秀。」
  白玉騏冷冷一笑道:「在下白玉騏,此簫名叫「離魂簫」,閣下該知道白某的來歷了吧?」
  「離魂簫!」全場響起一片驚愕的讚歎,他們不但驚奇此簫的重現江湖,更奇怪這個面帶殺機的少年竟然是失蹤了十幾年的白雲生的後人。
  孫涓退了兩步,問道:「白少俠今日來此是要……」
  「要「六尊令」。」白玉騏冷冷接口道。
  「鐵沙掌」看出苗頭不對,募地退後五尺,高舉烏木令道:「在場各位與我…」
  突然,白玉騏一聲冷笑,飄身急追,右手紅簫招出「落葉歸根」直打孫涓胸腹,左手虛虛一伸直取孫涓高舉的六尊令。
  孫涓亦非庸手,左手「化龍點睛」點向白玉騏持簫右手腕脈,右手突然縮回胸前,身體虛虛向右一傾,反身向左飛去。
  孫涓應變不謂不快,尤其那向右一傾,若換別人必被他瞞過向右追去,但他遇到「玉劍客」調教出來的白玉騏,卻竟然不靈了。
  他身體才起,猛覺右手一麻,人是飛出去了,「六尊令」卻已到了白玉騏的手中,究竟是怎麼被他搶去的,連他自己也莫名其妙。
  變起倉促,其他的人要起身去護令,已為時太晚了。
  白玉騏手持「六尊令」走到剛才鐵沙掌孫涓站立的位置,舉起「六尊令」,冷然道:
  「在下手持此令即代表此令主人,孫涓立刻自絕於此。」說得斬釘截鐵。
  「鐵沙掌」孫涓六尊令被奪,早已臉色慘變,聞言一陣發抖,飄身落在白玉騏面前,哆嗉道:「尊駕是羅老前輩何人?孫涓並無過錯,為何賜死?」
  「因你違令。」
  「孫某並無違令。」
  「賜死不從就是違令。」白玉騏一陣搶白,「鐵沙掌」一時竟答不上話來。
  蟻螻尚且貪生,何況是人,孫涓眼珠一轉,突然雙肩一沉,呼的推出一掌。
  「鐵浮掌」以掌擊之雄勁名稱江湖,在生死關頭拍出的這一掌,更是威力驚人,祗聽一聲銳嘯,白雲隨之飛舞。
  距離近,孫涓的出掌又不聲不響,根本無法閃躲。
  孫涓也就是乘人不備要一掌擊斃白玉騏。
  白玉騏冷笑一聲,將「六尊令」交在右手,左手輕輕推出,掌出無聲無息。
  孫涓見狀,心中不由暗罵:「小子竟敢接老夫這一掌,真是自己找死。」
  「砰」的一聲兩掌接實。
  孫涓連退五步,胸中氣血翻湧不止,心中大驚。
  白玉騏靜立不動,嘴角掛著冷笑。
  要知道,白玉騏此刻的功夫已達八年前的「玉劍客」的境界,不要說一個「鐵沙掌」就是十個八個也未必是他的對手,要不是他手下留情,孫涓只怕早巳喪命泰山觀日峰上了。
  白玉騏手持木令,宣佈道:「現在在場諸人聽著,白玉騏以令主身份下令:「催命煞」
  與「鐵沙掌」,立刻全力各對一掌,違令者死。」
  「「奪魂煞」與三個手下對掌,三人分站三才方位,同時出掌,違令者死。」
  「悟明與玄雲各對一掌,違令者死。」
  「三連掌與那姑娘一旁觀戰。」
  白玉騏偶一抬眼,見那姑娘正以一雙美眸在看他,心中微感一陣彆扭,轉開視線。
  在場諸人明知白玉騏存心不良,但令在他手,他武功又高卻又違抗不得。
  首先「催命煞」與「鐵沙掌」互對一掌,兩人功力悉敵,只震得兩人氣血翻湧,眼冒金星,許久許久才緩過一口氣來。
  接著是悟明與玄雲兩人對掌,也是不相上下,但兩人有前車之鑒,並末使出全力,是以吃虧並不大。
  最慘的是「死堡」的三位部下,三人分立三才方位,同時出掌攻「奪魂煞」,這般黑道人物根本就不知愛惜部下,「奪魂煞」一招「風起雲湧」,直把三個部下打出老遠,倒地半天才爬起來。
  白玉騏拍手哈哈大笑。
  「三連掌」與岳蓉卻暗自想道:「此人小小年紀,作事競如此狠辣。」
  白玉騏笑了一陣,星目中突然爆出無窮殺機,高舉「六尊令」朗聲道:「江湖六尊乃是六個偽善的惡魔,白玉騏在此忠言相告,總有一日,六人死無葬身之地,各位還是及早脫離他門下。」話落將簫攏入袖中,雙手分握「六尊令」兩端,微一用力,一根視同瑰寶的令符已被他扳成了兩段,緊接著雙手一陣搓揉,「六尊令」頓時化為粉沫隨風飄散。
  在場諸人不由一呆。
  驀地,「鐵沙掌」一聲大喝:「我們合斃這小子。」
  眾人同聲附合,一齊出手,頓時將白玉騏困在核心。
  岳蓉看看「三連掌」,似想動手相助,但被三連掌搖頭止住。
  「三連掌」是老江湖,他以為,白玉騏公開與武林為敵,只有自速滅亡,何況六尊維護的又是武林的正義呢?
  白玉騏以一敵八,絲毫不落下風,雙掌卷處,八人根奉無法近身,偶爾拍出一掌,就把八人逼得連連後退。
  他希望八人能夠識時務早些離開。
  但,八人也有他們的想法,他們見白玉騏只守不攻,認為他無法出招,越發苦纏不捨。
  呼呼的掌風,捲得滿天飛雪,觀日峰左側削壁上的一棵梅樹,綠葉抗不住強風的吹刮,紛紛離枝飄落滿地。
  三十招轉眼即過。
  一片綠葉落在白玉騏腳下。這一片綠葉頓時勾起了白玉騏無窮的殺機,他的雙親就葬在綠色的梅林之下。
  「武林六尊」那六張醜惡的面孔又在他腦海中浮現。
  「血債!」,「血債!」
  驀地,白玉騏長嘯一聲,「離魂簫」展開了「玉劍客」的「玄玉七劍」。
  「玉劍生寒」,倒下了死堡的三個部下,各人喉頭都挨了一劍。
  接著又是一招「羿射九日」,連聲慘哼,玄雲斷了一臂,悟明被削去一耳,「死堡」雙煞卻已身首異處。
  「鐵沙掌」死得最慘,胸口挨了二劍,當胸還被白玉騏拍了一掌。
  鮮血染紅了觀日峰頂,白玉騏持簫而立,如同一個白天而降的殺星。
  悟明止住耳上的血,沉聲道:「白施主,老衲與玄雲道長與你何仇何恨,小施主競下此殺手。」
  白玉騏冷冷道:「大師與道長去問「笑面佛」與「武當三清」即知,就說持「離魂簫」
  的人傷了你們。」
  悟明扶起玄雲,冷冷道:「小施主今日之賜,貧僧雖為出家人,但也不敢或忘。」
  白玉騏報以一聲冷冷長笑。
  玄雲與悟明悄然下山而去。
  白玉驥仰臉看看陰霾的蒼天,深沉的歎了口氣,他心裡的孤寂有誰知道呢?
  「三連掌」走前兩步,道:「老夫感謝白少俠救命之恩,但少俠這種手段老夫卻不敢贊同。」
  白玉騏慢慢轉回視線,慢聲道:「老丈以為在下不該毀那令符?」
  「三連掌」吳子修對白玉騏個性易變,覺得難以捉摸,當下不敢多說,溫和的道:「少俠,「六尊令」雖然有時被惡人拿來錯用,但維護武林正義也多虧了六位老人的令符,如此把令毀去,實在有負六位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六尊在江湖上竟是如此的深得人心,黑白兩道竟然都被他們控制住了,白玉騏感到一陣孤單,他要報仇,勢必與整個武林為敵……
  白玉騏低頭沉思一陣,突然深沉的一歎!問道:「老丈對六尊的看法怎樣?」
  「他們是六個慈善的老人,這不只是老夫一人的看法,就是整個江湖無論黑白兩道都有同感。」
  「慈善的老人!」白玉騏耳中響起朱叔的嘶啞聲道:「小主人,逃得活命,不要忘了還有朱叔的仇…」他按住心頭之恨,沉聲道:「假使有人與他們為敵呢?」「那人將自絕已天下。」
  白玉騏仰天一聲狂笑,聲震地山谷久久不絕,他滿腹積怨在笑聲中盡洩無遺。
  岳蓉不安的叫了聲:「吳伯伯。」
  白玉騏良久良久才止住笑聲,朗聲道:「多謝老丈指教,今日白玉騏實話相告,六尊與我白玉騏有不共戴天之仇,告辭了。」話落縱身躍下峰去。
  岳蓉忍不住叫道:「白少俠,白少俠,我吳伯伯是一片好意……」
  「三連掌」也高聲道:「白少俠請回,老夫願聞其詳。」
  但白玉驥已去遠天邊,只留下他幾聲悲涼的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