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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吳范武其實在許多年前便已得知自己並非吳誠的親生兒子,其後,就一直在尋找他的親生父母。(這件事葉亦深是知道的,吳誠曾將吳范武親生父親的事對他說過。)
  三年前,吳范武透過徵信公司,找到了在中國大陸教書的安卡斯特和他的生母常玲。
  當時吳范武的心情是很難去形容的。期盼著見到自己親生父母的激動、對他們棄自己於不顧的傷心和憤怒、多年來無法享受親情的怨恨以及不諒解,還有那種血濃於水,永無其它任何事物可以取代的親情的愛,統統混雜在一起,就連他自己,都不能說出那時是什麼樣的感覺。
  最後吳范武對他們的不諒解和怨恨,很快地便化解了。
  原來,常玲在被美國遣返回中國之後,便被有關當局依偷渡罪名拘禁起來,被關在監獄之中。而安卡斯特也是花了許久的時間、花了許多錢和關係,才將常玲保了出來。
  常玲有過偷渡的紀錄,所以她任何的出境要求都是不被允許的,即使與安卡斯特結了婚。
  兩人在中國正式結了婚,並且決定兩人一起留在中國大陸,當兩人一固定下來,安卡斯特便回到檀香山準備接吳范武一起到中國大陸。哪知道他到檀香山時,吳誠已搬到芝加哥去了,就這麼失之交臂了。
  安卡斯特當然不放棄,花掉了最後一分錢來尋找吳誠和吳范武,由於吳誠那時的英語程度不怎麼好,以至於安卡斯特在報上登的廣告他都沒看到,於是兩人就這樣陰錯陽差的錯過了。
  最後不得已,安卡斯特只好回到中國。當然,後來許多年,安卡斯特也回美國找了吳誠好幾次,但都沒有找到。
  吳范武雖然對這個答覆不甚滿意,但還是接受了,畢竟親情不同於一般感情。
  當時,還有一件很不幸的事情是:安卡斯特相常玲兩人同時罹患了一種嚴重的疾病。
  他們的痛,當地的醫生診斷為「血癌」。說起來真好笑,夫妻兩人又沒有血源關係,卻能同時罹患血癌,真是滑稽,不知道是如何診斷的。
  它的病徵或許有些和血癌類似,但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所以醫生治療了很長一段時間,一點起色都沒有,反而愈來愈糟。
  當吳范武見到兩人的時候,兩人已經病得奄奄一息了。
  親子相見雖然歡喜,但意外的哀傷更勝於這份喜悅。
  吳范武根本沒預料到會有這種場面,一時間很難接受。不過,學醫的他,很快的收拾起悲傷的情緒,帶著安卡斯特兩人四處求醫。
  在中國大陸治病,是一個奇怪的經驗。
  中國大陸的醫學不同於一般的醫學,其主要的原因,是它採用了中國古老的中醫理論和來自前蘇聯的西醫部分。
  中國大陸的醫學方法與一般西方的醫學方法有出人,其實,是有優點也有缺點的。
  優點在於中醫醫學技術有著豐富的臨床經驗,中國古人數千年的智能結晶,在長期的修正和調整下,愈來愈成熟。
  而它的缺點則是缺乏了科學實驗的證明,和有效的科學根據,有些錯誤沒有辦法更正。
  許多西方人士是完全不相信中醫的,認為中醫是落後、封閉的醫學方法,將中醫視作是「巫術」一類不文明的技術。
  但實際上,非洲、南美叢林等未開化地區的巫醫,也常其有一些奇特而有效的療法,雖然大部分都沒有科學證明,但卻挽救過無數的人命。
  能治得好人的,就是好醫學。誰規定只有西方的醫學才是對的,其它的都是錯的?
  中國的醫學是非常成熟的經驗法則的累積,雖然起源和演變是有些不文明,但是把時間往前推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二千年,那時的歐洲人可有任何醫學理論?他們可會拿針刺入人體內作麻醉或其它用途的治療?
  這叫「數了幾天的大帽子,就說別人的頭小」。
  近幾百年,西方確是有優於中國的地方,但不表示他們所有的東西都強於中國。
  話說回來,中國的醫術是在近兩百年,中國門戶大開之後,才漸被外國人接觸到,所欠缺的是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證實它的可靠性。
  加上中國這些年缺乏和西方國家的學術交流,許多治療方式和觀念都有著相當大的出入。
  所以,多數的西方人都無法瞭解中國的醫療方法,吳范武當然也不行。
  何況在他幾次和治療醫師討論兩人的病情之後,發覺根本沒有辦法和當地的醫生達成共識,所以他決定將兩人帶回德國,利用自己可以運用的資源和熟悉的環境,來研究治療兩人的方法。
  由於常玲這時已是重病染身,所以出境的限制較不那麼嚴格,於是吳范武帶著安卡斯特夫妻倆回到了德國,將兩人安頓在自己的住所,扯開始著手治療。
  安卡斯特兩人所罹患的疾病非常奇怪,是一種前所未見的痛,吳范武花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任何進展。
  兩人的情況又惡化得十分快速,幾乎已經到了形銷骨毀的狀態,吳范武沒有辦法,只好製作了兩套生命維持器,想辦法暫時先穩住兩人的生命,同時間再在所有他可以利用的管道不斷的搜尋資料,繼續找尋治療兩人的方法。
  吳范武的實驗室有幾隻接受實驗的動物,他們正在進行另一樁醫療實驗,其中有一隻猴子、幾隻天竺鼠。
  吳范武將安卡斯特的痛移植到實驗的動物身上,經過一段時間,天竺鼠抵不過疾病,全部都死了,但是那隻猴子竟然在完全沒有任何治療的情況下,自動痊癒。
  吳范武又實驗了幾次,發覺猴子先天就不會罹患這種疾病。他苦思了很久,想找出原因來,不過礙於安卡斯特兩人病情實在惡化得太快,只好背水一戰,做了一個大膽的嘗試:
  「改變基因。」
  他剛開始利用猴子的骨髓作實驗,將人和猴子的骨髓混合,但是人和猴子是不同的生物,根本不可能混在一起,除非是具有相同的基同。
  而安卡斯特是遺傳學的專家,吳范武便利用他的資料和自己的資料,對人和猴子的基因加以整合。
  這個工作是前無古人的工作,既沒有前人的研究成果可以參考運用,當然進行得又慢又沒有展獲。
  他每天像特別護士般照顧兩人,必須經常到地下室去,常常也曾隔著玻璃罩和兩人說說話,告訴他們別害怕或是聊聊一些閒話。
  這天,又是在實驗後來到地下室,他看著安卡斯特相常玲日漸消瘦的臉,忍不住哭了起來。
  安卡斯特還有一些意識,見到吳范武哭泣,身為人父的他,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便對他說道:「孩子!你不妨就用我們來做實驗,反正死馬當活馬醫,說不定還會出現一些奇跡。」
  吳范武本來是想在最絕望的時候,將兩人冰凍起來,等到他研究出治療的方法後,或是經過幾十年,人類有了治療這種疾病的方法之後,再將二人解凍作冶療。
  但吳范武聽到安卡斯特這麼說,心中起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於是,三天後,便將未完成的療劑,注射入兩人的骨髓之中。
  (中間這一段,關於整個基因的計算和組成部分,因為大過專業且艱深,葉亦深無法看懂,所以略過。而這一部份,葉亦深後來有一次拿去給一個在大學醫學院教書的朋友看,那個朋友在看了之後,直叫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不斷地強調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吳范武卻成功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吳范武發現兩人的病況竟然漸漸有了起色,原本乾枯的肌肉也慢慢豐腴起來。
  吳范武大興奮了,便加重了治療的劑量,而兩人便更快速的恢復起來。
  三個月之後,兩個人已經能離開生命維持器,出來四處活動了。
  但兩人並沒有完全康復,還必須繼續施打治療劑,否則病情又會快速惡化。
  就這樣,兩人還是持續接受注射,直到有一天。
  這天,吳范武從實驗室回來,發覺客廳和地下室被人翻得亂七八糟,他以為是遭小偷了,但卻在地下室看到了變形成怪物的安卡斯特和常玲。
  他嚇了一跳,立即想要奪門而出,沒想到,安卡斯特竟然從角落以不回思議的速度撲到了門前,擋住他的去路。
  安卡斯特並沒有惡意,並且對吳范武表現出和善的態度,吳范武初時並不明白,但後來經過溝通,才知道他們便是安卡斯特和常玲兩人。
  吳范武當然震驚,兩人竟然變成了人不人、猴不猴的怪物。不過,他是能理解的,因為他們身上流的已經不完全是人類的血了。
  之後,吳范武又繼續在安卡斯特相常玲兩人身上研究,又研究出了借用其它動物基因排列的方法。不過,他理論的成立,有一些是帶有運氣成分的,並非是完全成熟的基因改變,他能控制的,並不超過百分之五十。
  另外百分之五十,則由自然去決定。
  他自幼便生長在一個受人歧視的環境裡,一旦有了這種可以改變自己的機會和方法,他怎麼會放棄呢?
  於是,他除了調整安卡斯特相常玲兩人的狀況,也開始從事改造自已的工作。
  又經過一段時間,他發覺經過基因改造的人,可以具有另一種動物的特徵和某部分的能力,但也會失去人類某一些部份的功能,而其結果要看基因顯現的情況如何。因為基因的排列組合所造成的結果並不是那麼一定的,所以一對平庸的父母生下一個天才小孩,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更何況是將人和動物的基因加以整合,其結果更是難以預料了。
  所以,是得靠運氣的。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種經過基因改造的人,可以擁有超過人類數倍的體能。
  葉亦深看到這裡,心裡不禁想:「吳誠之所以會選擇與吳范武、安卡斯特和常玲三人同歸於盡,其實是可以理解的。大多數的人類都是愚昧和自私的,沒有幾個人具有先知的特質,假如今天這些和人類不同的生物,真的被人類發現了,人類會善待他們嗎?人類會像對自己一樣的對他們嗎?恐怕不會!一般的人類可能會將他們當作稀奇的動物,希望在動物園的柵籠內看見他們;而另一些人,可能會害怕、恐慌,而產生怨天尤人的想法;更有一些人會像種族歧視的情形一樣,排斥,甚至毀滅他們。不管是哪一種,後果都是不堪設想的。」
  他又想:「如果這個可以增加人類體能、擁有其它生物力量的消息傳了出去,國際間的野心分子,必定會不計一切手段來搶奪這個研究成果,利用它來作為私人武力的擴張用途,到時候,肯定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而且他想:「若是真的讓野心分子得到這份研究成果,製造出來的獸人怪物會對整個世界造成多大的危害,根本無法估計出來。在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定理下,強勢的動物說不定就此取代了人類也很難說。」
  他愈想愈是害怕,不由得對吳誠的作法表示欽佩。吳誠是具有大智能的人,可以洞察到這個事件將會引起的不良後果,而捨棄自己的性命來成全大義。
  蘇菲亞看葉亦深停住翻頁,知道葉亦深一定是對日記所寫的內容太過震驚,以致於無法再看下去。
  她也和葉亦深一樣,對這整件事情抱特著驚訝、害怕和難以致信的心情。雖然她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時代新女性,能夠接受新的知識、新的觀念,不過要接受這種事情,恐怕還不行。
  蘇菲亞趁著這段空檔,下樓去煮了一壺咖啡,沒一會兒,便端著熱騰騰的咖啡上來。
  「你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葉亦深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問蘇菲亞道。
  蘇菲亞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深深吸了一口氣,考慮了三十秒才回道:「這件事情實在太令人難以想像了!」
  葉亦深點點頭。
  「不過,我的看法是,他們的存在是相當可議的。」蘇菲亞又道。
  「怎麼說?」葉亦深道。
  蘇菲亞倒是提出了一個特殊的見解,她道:「你看,他們三個人在接受基因改變的治療過後,已經不能算是人類了,所以行為方式和思考就和人類不同,那麼,人類所制定出來的法律便無法適用於他們三人身上,假如他們犯了法,法院能夠對「不具人類行為能力」的人作出判決嗎?」
  葉亦深又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蘇菲亞的看法,蘇菲亞不愧是學法律的,遇到這種情形都能和法律產生聯想,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
  蘇菲亞見葉亦深點頭後,又繼續道:「法律沒有辦法判處精神狀態失常的人刑責,同樣地,法律也不能對一個動物作出判決。假如有隻狗咬了人,法院能判它傷害罪或是謀殺嗎?
  不可能嘛!」
  葉亦深覺得她的說法雖然誇張,但是卻很有道理。
  不過,這又讓葉亦深聯想到人類自認為是主宰地球的主人,完全不顧其它生物的權利。
  人類秉著強勢的力量和智能,隨意的宰殺或侵擾其它的生物,大多數的人類大概都未曾對任何一隻動物說過抱歉,甚至一味的認為其它動物都是附屬於人類的,只有人類才是高級生物,只有人類才能主掌地球。
  真要計算起來,人類不知有意無意殺害過多少兆數量的其它動物。
  這又讓葉亦深想起了依莎貝拉,一個智能高過人類的海中生物,來到人類的世界,攪和了一陣,又回到了大海。
  而她來的目的,雖然有部分是嚮往人類的生活,但是她是負有使命而來的。
  一個教訓和警告人類的使命。
  其實,說不定有其它許許多多的生物對人類破壞自然生態環境、任意殘殺其它生物的行為起了反感,正想把人類消滅,只是人類不知道而已,所以大多數的人類還過著自私、不顧其它生物和地球漸變破壞的生活。
  蘇菲亞不知他已想到這裡,還在說道:「如果警方將他們三人逮捕,我有把握可以讓他們無罪開釋。」她的自信滿滿。
  葉亦深苦笑了一下。
  吳范武等三人早就死了,這句話無疑是馬後炮,但他也反問:「好了,照你這麼說,他們不能以人類來判刑,便可以無罪釋放,那人類可不可以對他們用私刑呢?」
  「什麼?」蘇菲亞好像不解他的說法。
  葉亦深繼續說道:「除非他們是在生態保育區或禁獵區裡,否則法律好像並沒有規定去打死一隻狗或是一隻鳥要被判謀殺罪的,是不是?根本沒有人會去在乎誰殺了一條狗。」
  蘇菲亞不說話了。
  葉亦深看得出來蘇菲亞是受挫了,遂安慰了她一下:「你說的並沒有錯,不能以一般的法律來規範他們。不過,法律是保護好人的,如果人脫離了法律的保護,反而更危險。他們殺了那麼多人、那麼多警察,你想,假若是兩隻其它的動物殺了人,不被人們抓起來活活打死、燒死才怪呢。」
  蘇菲亞嘟了嘟嘴,轉頭過去繼續喝她的咖啡,假裝不理他。
  葉亦深也不想再安慰她,他的心情實在沒辦法那麼快轉變過來,畢竟吳誠幾人才過世沒幾天。
  他又將注意力轉回計算機的日記上,繼續看著後面的記載。
  安卡斯特和常玲的情況又有了其它的變化。
  首先,是兩人的食量變得十份驚人,每日要吃掉數公斤的肉類食物,而且愈來愈不喜歡吃熟食。
  其次,是兩人經常往外跑,常常一出去就是一、兩天,除非實在很餓了,不然不會回來。
  這些都是野生動物的行為模式。
  到了後來,兩人經常一出門便是一個星期成半個月,還會帶回來一些貓狗的屍體。
  吳范武記載說,他們的野性愈來愈強,人性相對的愈來愈弱,而且對人類的攻擊慾望也日漸提高,在一個月前,竟然帶回來一個人的屍體,而且已經被吃掉了一部分。
  吳范武當時忙於做新的基因實驗,其實對他們的狀況還不夠瞭解,他們在這一段時間之中已經殺了好幾個人,吳范武都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是一部份,就已經是駭人聽聞了。
  他們經常在午夜沿著萊茵河邊尋找可攻擊的對象,並挖取他們的心臟或是其它內臟來吃。
  他們殺人的行為早就被警方盯上,由於兩人的行動速度太快,所以警方才沒有將他們抓住,直到葉亦深到德國參加吳范武畢業典禮的那天,安卡斯特和常玲的行蹤才被警方發現,對於這等重大的刑案,德國警方當然立即採取了最緊急的處理,出動了大批的警力,造成了那天的交通阻塞,並且循跡追蹤到別墅來。
  那些天吳范武也一直在注意兩人的行為,他在日記中記載,到了他畢業典禮的前一天,兩人的情形愈來愈嚴重,所以他在畢業典禮當天,完全沒有把心思放在典禮上,只是不斷地擔心兩人的去向,所以一領完獎之後,就急忙編了一個身體不適的理由便回家來,連遠道來的吳誠和葉亦深都沒招呼。
  當他在回家的途中發現大批的警察在做地毯式的搜索,心裡就知道不對,回到家後未看見安卡斯特和常玲,而警方又包圍了別墅,所以他便假裝被歹徒擊昏。不過索登局長也真厲害,看破了吳范武的偽裝。
  後面又記載了關於葉亦深在安卡斯特身上發現的變種多球菌的事情。
  原來,這種變種多球菌只生長在安卡斯特、常玲和吳范武三個變種人身上。因為他們本身的體質特殊,所提供給細菌繁殖的環境自然和一般人類不同,像這種體積和組織那麼龐大的細菌,必定要有充足的營養來維持生命,正常人是無法提供那種養分和環境的,而他們奇特的細胞正好給了這種細菌一個絕佳的繁殖空間。
  還有生命維持器的養份供應,也是催使細菌突變的一個因素。
  吳范武做了其它試驗,發現離開他們三人身上的變種多球菌是無法在其它環境下生存的,最多只能再活幾分鐘,不過卻可以在他們三人身上迅速的繁殖,構成嚴重的危害。
  葉亦深此時終於明白,當日吳范武和他在討論這個細菌時為何有那種反應,當時他便知道這種細菌只會對他們三人造成感染,一般人是不會的,只不過吳范武為了裝作不知情,所以才讓葉亦深和吳誠去消毒。
  警方那邊的化驗結果大概也是如此,因為這種突變細菌根本不會危害人類,所以警方那邊並沒有對此事特別重視,而當葉亦深問及此事時,索登局長才會有那種「毫不重要」的反應。
  在日記的最後一個部分,有一小段,吳范武描寫了他對蘇菲亞的感覺。
  這個部分很短,大致是寫著他對蘇菲亞的愛戀。
  有一段寫著:「……當她走進警局的會客室時,我真以為是天使來救我了,她深情、充滿感性與靈性的雙眼,正是我此生追求最美麗的詩篇。
  我願意為她犧牲我的性命,願意為她摘取天上的星星,只要她能對我笑一笑,只要她能愛我一次。
  看過她以後,我才瞭解到什麼是愛情。
  但我要怎麼樣向她表達呢?她是白種人,而我,什麼都不是。她那麼美麗動人,那麼高貴,怎麼會看上我呢?
  可是,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愛上她了,不管用什麼方法,不論要付出什麼代價,我都要得到她!」
  吳范武的日記到這裡就沒有了,而他,的確是不計一切的想要得到蘇菲亞,他施打了新研製的針劑,變成獸人以後,跑去蘇菲亞的住所。
  究竟他要幹什麼,葉亦深也不知道,他感到很難過,吳范武內心竟有這樣的掙扎。
  上天對人是不是不公平?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每一個人都有一定的路要走,而且沒有一條路是絕對平坦的。
  能夠認清自己道路的人,才能夠擁有快樂。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只會徒增煩惱與痛苦。
  慾望不是絕對的壞事,不過,慾望大於自己能力所及,就只是慾望;但是在自己能力以內有一定的行動和努力支持,便叫理想。
  吳范武在醫學領域上已有了別人夢寐已求的成就,可是他追求的是超出自已能力以外的東西,所以他痛苦。
  而葉亦深是在極端冒險中獲得平靜,如果他一意孤行,硬要追求一般人平凡、平靜的生活,他反而會痛苦。因為他這種人是得不到簡單的平凡的。
  蘇菲亞看完吳范武的這段日記,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似的,萎縮在一旁。她雙手抱住腿,下巴頂著膝蓋,一聲不吭的坐在地上。
  葉亦深將計算機中的資料拷備到一片光盤上,又將硬盤裡的資料全部抹去,然後才站起身來。
  他看蘇菲亞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坐在她的身邊,微笑地問她道:「為什麼突然這麼沮喪?」
  蘇菲亞抬起無力的眼睛,眼中閃動著瑩瑩的淚光:「深……」
  「怎麼了?」葉亦深見到她眼中的淚水。
  「為什麼人都不能愛他所愛的人?」蘇菲亞語中有著傷感。
  「你是說范武?」葉亦深問。
  蘇菲亞點點頭又搖搖頭,沒有回答葉亦深,卻反問道:「你會選擇一個你所愛的人,還是愛你的人?」
  葉亦深笑了笑,同道:「我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如果真能選擇,我會選擇一個我愛的人。」
  蘇菲亞靜靜地看著他一會兒,才道:「愛人是辛苦的,被愛是幸福的。」
  葉亦深用食指搖了搖,表示反對,他道:「愛人和被愛都是幸福的。愛人雖然好像是付出,而被愛好像是收穫,不過,付出和收穫之間經常是很微妙的。付出有付出的收穫,收穫也有收穫的付出。」
  「你說你會選擇一個你愛的人,那是付出囉?」蘇菲亞道。
  「如果那是我所愛的人,付出與獲得又有什麼好計較的?只要所愛的人能夠幸福快樂,自己也就能感到快樂。」葉亦深回答道。
  他按著又說:「如果你仔細體會,當你看見所愛的人因你而快樂,不也是一種無可比喻約滿足嗎?這種滿足絕不是來自獲得,而是付出。反過來看,他的快樂就是你的收穫。這種付出往往在父母和子女間最能看到。」
  蘇菲亞似乎頗有所悟,沉思了一下,才再說道:「我懂了,我能體會你所說的那種滿足。」
  「懂了?」葉亦深問。
  「嗯,懂了。」蘇菲亞用力了點了幾千頭。
  「好吧,走。」葉亦深伸出右手,要拉蘇菲亞起來。
  蘇菲亞也伸出手來,讓葉亦深一把將她拉起。
  「這邊的東西,你打算怎麼辦?」蘇菲亞問他。
  「我想書籍、研究器材等東西全部捐給圖書館或學校,其它的東西我不想留下,該丟的去吧。」葉亦深回答道。
  「你不想留一些可紀念的東西?」蘇菲亞又問。
  「有什麼好紀念的?紀念是一種感情的負擔。」葉亦深的眼睛緩緩的看顧著四周,這已經是他最好的紀念方式了。
  「你就是這個樣子。」蘇菲亞輕笑道。
  葉亦深沒有說什麼,慢慢地走到了樓梯口:「我通常把紀念放在心底深處。」他說得很小聲。
  「什麼?你說什麼?」蘇菲亞沒有聽見。
  「我說,走吧!」葉亦深已經下了樓梯。
  「好啦,等等我。」蘇菲亞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