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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天從其便

  這時卻急煞了一個人,那就是小鳳姑娘!
  她雙眸微睜,淚珠盈眶的凝視陸劍平,顫抖著聲音問道:「平哥哥,你又要走了!」
  陸劍平心裡躁急已極,因此行任務關係全幫安危,哪能再顧及兒女私情,聞言只是點頭示意。
  他這樣淡然的表示,小鳳芳心更加焦急,心裡一酸,兩行淚珠,順頰而下,哇的一聲哭將起來。
  陸劍平對她還真是沒辦法,忙一手執住她的柔荑,緩聲說道:「小鳳,別難過,我們此時身處危境,此行關係全幫安危,柏信很快就可獲得解決!」
  小鳳淒聲說道:「京城重地,你怎能孤身涉險?最好還是多去幾人,互相照應才好!」
  陸劍平眼看心上人為自己一身的安全如此關懷,心裡倒而覺得有些不忍,含笑說道:
  「京畿舊遊之地,頗有一二熟人,任務雖甚艱巨,憑本幫以往善良的聲譽與正義之氣,諒還可以洗刷得清楚!人去多了,反而易招意外,你好好安心在家等候,相信不出一月,必有佳音回報!」
  小鳳聽罷,才始破涕為笑道:「那麼你一路上自己要小心保重!」
  陸劍平含笑稱是。其實他此刻心情沉重萬分,哪有什麼把握為本幫洗刷清譽?京畿重地,正如大海撈針,哪知應由何處著手?所言不過加以慰藉!
  他心知除此之外,暫時尚無更佳應付辦法。
  他們稍事調息,天色已經微明。陸劍平與矮方朔董超二人,稍事收拾,別過幫中諸人,由後山向北疾馳而去。
  為了避免意外的煩擾,二人順著方向直走,穿越於崇山峻嶺之間。
  好在他們輕功均有特殊的造詣,一經施展開來,渡澗越崖,如履平地,踏枝履葉,更如一條白練,一閃而過。
  他們疾馳緊趕了三晝夜,於第四日微明時分,到達臨安城外。
  臨安為南宋故都,地當錢塘江口,城垣高大,街道宏闊,人煙稠密,商賈輻輳,為東南重鎮。
  陸劍平等二人因探悉外壇部分主持人物被押省垣,同時為欲探明究竟,故始冒險一行。
  好在他們藝高膽大,根本就不把一般差弁們放在心上,但為了避免行車驚蛇起見,白日裡只是在城郊找個幽靜處所調息養神。
  大約申酉之交,正是華燈初上之時。
  二人展動身形,繞向僻靜處所,踴身躍入城中。
  這時街上行人如熾,喧嘩之極。
  陸劍平等二人在大街上溜躂了一陣,順道向將軍衙踩探一番。
  將軍衙署氣派好大,門前雙鬥旗桿,高矗雲霄,大門口雁翅般站著兩列年輕體壯的兵丁,全是青一色的勁裝疾服,背負大砍刀,雄赳赳目不轉睛的注視著經過行人。不時由暗影小徑之處,轉出一隊隊荷槍佩劍的兵勇。
  更析之聲,不絕於耳。
  陸劍平與矮方朔董超把面紗罩上,一打手勢,看準方向,當先由暗影處縱出,繞著院牆直走。
  院牆高大,很不容易看到裡面的情景。
  轉過半個小圓圈,突由牆引伸出濃綠的枝頭。
  「嗖嗖」兩聲,二人相率躍入牆內。
  裡面地勢廣闊,濃蔭蔽天,可能是內花園所在。
  二人不暇審察,順著樹蔭暗影,朝一座高樓疾進。
  樹蔭底下,人影下時晃動,隱約間均可聽到細碎的步履聲,與衣袂飄風之聲,戒備森嚴。
  陸劍平與矮方朔董超二人心知這是他們早先隱伏的暗卡,以他二人深厚的功力,哪把他們這些人放在眼內。
  但為避免無謂的煩擾,仍然繞道而走,避著他們向裡前進。
  二人輕功均有過人的造詣,這一施展間,像陀螺般穿梭在扶疏的樹影之間,盞茶工夫,高樓已展現眼前。
  樓高約有五、六丈,巍巍的蹲伏在黑暗裡,好像要擇人而噬。
  裡面燈燭輝煌,照耀得如同白晝一般,人影晃動間,不時傳出宏亮的話聲。
  二人不暇思索,一飄身份由左右縱上樓簷,隱伏往橫樑下面。
  在武功平常的人眼裡,五、六丈的距離已是難能之極,但在陸劍平等二人看來,就有如履康莊大道一般,不費吹灰之力。
  陸劍平雙腳微蹬,身形如矢射般騰空而起,雙手一探橫樑,兩腳一拳,捷如猿猴般貼在樓簷底下。
  他微睜雙目,自窗口向裡一瞥。
  只見這裡正是一間小公事房,案頭整齊的排著文房四寶,但卻闐無人聲。
  而高昂的談話聲,則自戶外傳入,可能另在另一房間。
  陸劍平不由心裡暗忖道:「像這樣下去,再也探不出什麼來。」穿房越室,在他來說是極不願意,但此時此地,為了全幫的存亡續絕,不得已只好遷就冒險一試了!心念一過,兩手一鬆,雙腳微彈,人如游龍般飄身自窗口穿入房中。
  黑夜裡竄進人家屋裡,在他還是第一遭,心裡有點忐忑不安,但他即恢復過來。
  他躡足來到門口,輕輕推開門閂,探頭朝外一觀,見是一條頗為寬闊的走廊,兩廂全是房間,可能是衙中辦文牘的地方。而談話的聲音,則自中央搖曳而來,聲音較為近些。
  陸劍平眼看前後無人,驀的一閃身,直向發聲處行去。
  他這是險極,偶一不慎,或是不巧,那就要全盤落空了。
  好在他身法奇妙,展動起來,正如一縷輕煙,一閃而沒。
  他竄入隔壁的小公事房裡,從花格子裡朝中央大廳房一瞥。
  大廳裡正中橫排著一列,高大的橫案上面坐著五位年齡較長、軍官模樣的人物,下首並排坐滿了校弁一類的軍官。
  坐在上首五位當中一位年老軍官說道:「據溫州府詳文,歸雲莊久攻不下,風雷幫諸人避入深山,山路崎嶇,地勢廣闊,府裡兵力單薄,不足分配,但似此曠日持久,勢必超過限定日期,連本將軍都有些擔待不起。」
  坐在下首的一位軍官微笑說道:「風雷幫最近才重新崛起江湖,實力極為有限,剿滅起來本不應有多大的困難,同時據雲平素頗為奉公守法,諒還不至公然抗拒官軍,此事可能尚有內容,否則不應似此棘手!」
  上座左首一位老者點首說道:「我等也具此同感,但府裡來文只是求援,根本就未曾述說原因,連將軍大人亦躊躇莫決!」
  上座右首一位將官沉聲說道:「這事一開始就透著奇怪,京裡只是指名逮捕,並未提出確切罪名,這恐怕是由江湖上的恩怨所引起的!」
  居中年老軍官連連點首說道:「此事實有可能,以老朽看法,暫時莫如按兵不動,一面覆文令飭府裡派兵加緊圍捕,等待真相明白,再行出師,以免招惹無為是非,且此種江湖中人,類皆視死如歸,講的是聲譽義氣,稍一應付不好,立即有毀家殺身之禍,實在太則不來!」
  坐在下面的兩行校升軍官,聞言一齊鼓掌稱善。
  廳中人正當快離去之時,居中年老軍官又說道:「趙將軍,今夜值班,要加小心,據說前些晚上,府衙裡曾被奸細摸進,府裡聘來的江湖上頂尖高手,追敵身受重傷,我們不得不防,尤其是大牢裡的風雷幫匪徒,應特別小心看緊,切不可大意受罰!」
  立即有一位年輕的軍官起身微一抱拳說道:「是,卑職這就去巡視一番!」
  說罷,舉步朝外面走廊而去。
  陸劍平聽他們把風雷幫喊做匪徒,心裡不禁血脈賁張,難過之極,本擬立即現身,當面加以駁斥,回想全幫安危續絕端在此行,千萬造次不得,此時一聽年輕軍官之言,暗呼僥倖。
  這正是天從其便,怎能放過此種機會,忙強行按下心中怒火,躡足隱伏在走廊暗影處等待,果然,一陣沉重的步伐自大廳門口隱隱傳出,由輕而重。
  只見一條身影急疾的向前走去。
  陸劍平電閃般一飄,緊緊躡在身後,跟縱而去。
  且說矮方朔董超與陸劍平分手以後,繞道向後衙前進。
  他江湖經驗豐富,衙中情勢瞭如指掌,迂迴轉進,輕便俐落,不及盞茶工夫,已被他摸進內廳,別看他身軀矮眫,動轉起來,真的捷如矢射,快似飄風。
  這時寅更初過,他隱身在陰暗的窗格子下面,用舌尖沾破窗紙,微瞇著右眼,向內裡窺探。
  房裡設備,清雅脫俗,臨窗一張大橫案桌上面,放置一枝粗若兒臂的通宵蠟燭,案前一張大大師椅,輔著寸厚的紅絨坐墊。
  兩壁廂滿是書櫥,書卷齊全整潔,使人有清心悅目之感。
  驀聞,自戶外傳來一聲咳嗽。
  一位年約十四、五的書僮,將門簾掀起,讓在一邊。
  一位年約五旬的老者,輕裝便履,面如古月,龐眉修目,隆準豐頤,相貌威武之極,慢步自外走進。
  老者來到案前,就太師椅坐下,脫口說道:「進興,將案卷取來!」
  先前掀簾的小童,應聲了「是」,急轉身來到右面書櫥裡,抽出一束文稿,送到案上。
  老者隨手一翻,口裡喃喃念著,提筆隨批。
  突然聽他輕噫一聲道:「這事怎講?」
  微一凝神,低喊道:「請李師爺!」小童引身出門外。
  須臾之間,一位年逾六旬、長衫福履的老人,急步來到太師椅旁,拱身一揖道:「未知將軍傳喚晚生有何吩咐?」
  將軍微一點首,含笑說道:「李老夫子,不必多禮,且先坐下談談!」
  李師爺又一拱身,就橫頭坐下。
  將軍把適才看過的文卷,順手推到李師爺面前說道:「請老夫子閱後,一抒高見!」
  李師爺很恭謹的詳細一閱,微閉雙目,沉思了一陣,滿臉含笑說道:「以晚生愚見所及,此事既由親王出示,指名召見,其中似乎有權貴在中支撐,我們不如暫時把情勢拖延一下,靜待京中的動止,不得罪任何一方,較為上策!」
  將軍遲疑了一下說道:「如曠日持久,歸雲莊迄未得下,設若京裡怪罪下來,不免有殆誤我機之嫌,不可不慎!」
  李師爺躬身含笑答道:「大人萬安,京中如若追問下來,我們只要往府裡一推,兩面也都交待得過去!」
  將軍喟然一笑說道:「那麼,這事就偏勞老夫子啦!」
  說罷,隨手將那份公文抽出,旋即引身退出。
  李師爺恭謹的雙手接過,攤在面前,不斷搖頭擺腦的吟哦起來。
  矮方朔董超凝神睇視,心裡不由一怔,只見發文的卻是九門提督,至於內容如何,因距離過遠,無法看清。
  他雖然一生闖蕩江湖,經驗極豐,這時也不禁被這沒來頭的事情愕住了。
  他見目的已達,再也無事可探,眼看時間尚早,反轉身就向牢獄方面飛馳而去。
  監牢就在院衙左側,此刻雖是寅更才過去不久,偌大的牢房,已是寂靜得有如鬼城,黑黝黝的一大片,只不時傳出單調的更析聲音。
  牢門口人影微晃,不時傳出細碎的聲音,可能是值夜守護人員的駐留住所。
  他繞向側面,順著高大的圍牆,縱身躍進。
  牢房共有兩大棟,每棟約有不少房間,自大門口向裡窺探,裡面燈光黯淡,氣氛沉寂,有時傳出幾聲輕微的歎息,與鐐鏈碰撞的聲音,使人有如置身鬼城之感。兩列兒臂粗的大棚,一直引伸到底。
  矮方朔董超順著牆根朝窗口挨間巡視下去。
  起先倒還沒有什麼發現,臨到中央一間大牢房,眼看浙省本幫屬下各地主持人,差不多全集中在一起,或坐或臥,看情形閒散之極。
  這些人時常在總壇走動,所以矮方朔董超看來還覺面熱,但不知道每個人的姓氏名號。
  突然一個粗眉環眼一年約三旬的漢子,扯著粗嗓子說道:「既然明說無事,為何硬把我們困在這裡,媽巴子的,難道參加幫會也把天條?」
  另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接著說道:「管他的,等天明一定要問個清楚,否則,老子先揍他一頓!」
  一位黑鬚老者沉聲說道:「兩位稍安勿躁,想此事已經震撼整個武林,本幫總壇定必謀求洗刷,為我們脫困,此時千萬心急不得,人云小不忍則亂大謀,相信遲些日子,總壇方面定有佳音傳來!」
  一個五短身材留著兩撇八字小鬍子的說道:「話是這麼說,但此次事出突然,我們臨時未得總壇命令,自然不敢公然抗拒官軍,致被軟勸硬說的困枉此間,否則的話,光是我們這幾個人也都不是好惹的!」
  黑鬚老者微笑說道:「這就是了,我們已忍耐到現在,他們既無任何惡意,何必急於一時,如若魯莽行事,相反的不但於事無補,可能只有增加總壇的麻煩!」
  矮方朔董超聞言心裡落實了許多,暗地裡深慶幫中弟子平時大多都是緊守幫規,奉公守法,對此次事體,洗脫起來,可能較為順利。
  乃探手取出一段炭條,草草在紙上寫著「安心靜候」四個字,從通風小窗口擲進房裡去。
  正要轉身退走之際,驀覺一條白色身影自側面電閃而來。
  來人身手快得出奇,若非矮方朔董超有超人的功力,才始看清是陸劍平的身影,若換了一個人,恐怕連來人的影子都無法看得清楚。
  正在一怔神之間,來人已飛馳到牢房近旁,剎時頓住。
  矮方朔董超騰身一躍,竄到近前,微喊一聲道:「這裡無事,我們走!」
  二人繼續展開輕功身法,如矢射般朝來路馳去。
  他們在城郊稍作停留,互相探究一下當前情勢,認定還是盡速前往京中才是,二人微作調息,天色已近黎明。
  就在晨曦乍現之時,他們穿越崇山峻嶺之間,朝北兼程趕路。
  好在二人輕功均有超人的造詣,盡力緊趕之下,竟是快如電閃風飄,且內功深奧,稍作調息,體力就全部恢復過來。
  所以不到五日工夫,巍峨的北京城已展現在眼前。
  二人為謹慎行蹤,在南門成郊找了一間小客棧住下。
  當日黃昏時分,二人三搖兩擺的混進城中。
  先在街上溜躂了一陣,慢慢繞道前往九門提督的衙門前後踩探一番,才始轉至僻靜處稍微停息。
  九提提督,總攝京區治安重責,氣派極大,單就衙前所列兵勇,全是蜂腰闊背的青壯少年,刀光閃爍,耀眼生輝,且不時傳來叱喝之聲,確實懾人心弦,平常人行過衙前,全是小心翼翼,不敢正眼直視。
  這些住陸劍平等二人心裡,還沒把他們放在心上,倒是院衙佔地遼闊,探查起來,可能極為費事。
  同時這九門提督院衙,絕非將軍衙門可比,警衛森嚴,卡樁密集,一不小心,就要陷身險地。
  二人極其謹慎地順著圍牆走,一路鷺伏鶴行地向右側前進。
  大約走了將近三十丈左右,來到一處濃蔭密集的牆下,矮方朔董超眼看前後無人,朝陸劍平一打手勢,當先縱上牆,陸劍平隨後跟上。
  矮方朔董超凝神靜視,只見偌大院落寂靜得毫無人聲,依他在江湖上的經驗,知道內中必有文章,稍加思索,朝陸劍平微一耳語。
  二人騰身飄過牆頭,像電閃般隱入暗影之中。
  矮方朔董超首先展開身法,全沿著陰暗的牆邊,滴溜溜地向前轉進。
  陸劍平隨後跟上,但不定矮方朔董超原來的路線,兩人的距離,大約在三十丈之間。眨眼之間,矮方朔董超已溜進百丈左右。
  驀的一條黑黝黝的軀體自暗影中衝出。
  「汪汪」兩聲,直朝矮方朔董超身上撲來。
  矮方朔董超旋身繞步,轉至身後,才待舉掌劈下。
  突自左右兩側傳來一陣金刃破空之聲,勁帶微嘯,可知出手的人勁力甚大。
  他聽風辨器,心裡一聲輕笑,一挺腰,藉著兩手下按之勢,騰身躍高八尺,兩側暗器,自腳底下交叉而過。
  他身形凌空一旋,雙腿一蜷一彈,半空裡劃了一個曼妙的弧形,如拋球般飄出一丈以外,但雙腳甫一著地,另一股更強的勁風又迎面襲來。
  在連遭突襲之下,這一下已經激起他心頭的怒火,不由微哼一聲,身形向左一旋,右手一抬,一股剛猛勁風應手而出。
  「啊」的一響,一粒鐵蒺藜被擊碰落在地上,濺起了一陣火花。
  正待旋身展步,黑黝黝的軀體又瘋狂的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