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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情海風波

  春夜涼如水。
  自漠北吹來的寒風,飛過紫禁城巍峨的宮殿,逡巡不息的兵丁,持著火把將宮裡都照得明亮有如白晝。
  喧嘩的聲響自遠處響起,很快地便又消失在另外一處。
  天空中有著稀疏的星星,寂寞的在眨著眼睛,黯淡的浮雲將那彎孤月的光華都掩遮起來。
  神武官後,延伸出去的道路,就是往煤山去的,在這冷落的地方,此刻李劍銘的長劍方一收回。
  他橫劍於胸,緩緩的回過頭去,在他胸中翻騰的熱血,仍自洶湧不已,他的兩眼裡毫不表露的射出了懷疑的目光。
  他目光所及,是驚得呆住了的公孫慧琴。
  她的身子靠在牆上,蒼白的面頰,明亮的兩眼,小巧的嘴唇,這整個畫似的美女,又一次展現在他的眼前。
  在她的眼眶裡,有著湛清的淚水,出現在淚水裡的,是一種驚駭和喜悅交集的情緒。
  她蒼白的嘴唇,微微的顫動著,但是卻說不出話來,那驟然醒來時,所眼見的突然發生之事,使她的神經大大的震撼,而至說不出什麼。
  她的眼光很快地便轉到地上的謝宏士身上,看到那血如泉湧,昏死過去的謝宏志。
  她驚叫一聲,奔了過去——
  李劍銘握緊著手,他的面色突地沉了下來,恍如罩上一層寒霜似的,但他卻沒說什麼,仍自看著她。
  公孫慧琴走出了幾步,便已發覺自己的過於衝動,她停住腳對李劍銘想要說些什麼。
  但她卻已看到他陰沉的眼色了,她猶疑了一下道:「銘弟!……」
  李劍銘應了一聲,他面色稍為和緩道:「琴姐!是你叫我住手的,你為什麼要這樣?」
  公孫慧琴道:「你不要將他殺了,我看你的劍身閃爍的光芒,好像一道天虹樣的,好像就要將他殺死似的,所以……」
  李劍銘哼了聲道:「他?他是誰?」
  一稱酸溜溜的感覺泛上心頭,他提高聲音道:「我本來就想殺死這個傢伙,你又為什麼要攔阻我?」
  公孫慧琴怔了一下,她忖道:「怎麼銘弟現在的脾氣這麼壞?難道這幾年分開,使得他變了這麼多?」
  她幽幽地道:「銘弟!他是個好人!這次他並沒有做什麼,你為什麼忍心殺了他?」
  李劍銘面色一變道:「他是好人?你的意思是我要殺這好人,那我就算壞人了?」
  公孫慧琴道:「銘弟!你怎麼能這樣說呢?他從小孤苦,經過了無數的奮鬥,才……」
  李劍銘此時心中恍如刀割,他想到自己千辛萬苦,跋涉江湖,結了許多的仇人,所為的就是將她從壞人手中拯救出來。
  而現在她卻替別人求情,而自己這數年來的奮鬥就根本沒被她注意到,首先所記及的就是那—個點蒼掌門。
  「是的!他是一個掌門,而我呢?」他忖道:「而我只是個流浪江湖,到處闖禍的壞蛋,當然,她是這樣想的。」
  他劍光—轉,仰首大笑,他冷笑地忖道:「她並不知道我也是個掌門呀!哼!我一直以為在患難中產生的感情是不易泯滅的,但是這倒底也只是我個人的想法罷了,這幼稚的想法……」
  公孫慧琴被他這種發狂似的舉動嚇得立時住下口來,她柔聲道:「銘弟,你要知道我並沒有怎樣,而你也不瞭解謝宏志他的……」
  李劍銘漲紅著臉,他極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緒,但是卻仍然沒法鎮靜下來,這較之他面對河套煞君更使他緊張。
  他兩眼深沉的望著她,說道:「你是說你瞭解他?那麼你瞭解我嗎?」
  公孫慧琴突地被這句話楞住了,她望著面前這與自己分別許多時侯的李劍銘,雖然他的容貌沒有絲毫改變,反而較以往更為英挺俊逸,但她卻好似覺得有點陌生。
  一種昂然雄偉的英姿,自他身上發散出來,那是根本不同於以往在金龍堡所見到的孤苦無依,衣衫襤褸的流淚兒。
  以往,她瞭解他,現在,經過這麼多年來,她倒反而覺得自己已漸不瞭解他。
  「他變了。」她心裡忖道:「這已不是以往那憂鬱而孤獨的少年,他已成為江湖上成名的英雄了。」
  落星追魂的名望,現在已超越各大門派之上,那使得她有一種仰望而高攀不上的感覺。
  她望著對方,希望能瞭解到對方的心裡,但是卻不能從那湛清的眼神裡,看到對方心中所想的。
  她淒楚地搖搖頭忖道:「我們的心神已不能相通了,這中間相隔著一層我所不能瞭解的紗樣的障礙。」
  於是她默默地咀嚼著以前雙方所喜愛的一句詩:「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她凝眸望著他,輕聲道:「以往我瞭解你,但現在我卻對你覺得陌生,我在奇怪你怎會變得如此狠心,謝宏志是不應該死的,這幾天來他對我很守禮……」
  她低下了頭,走了過去,從自己身上掏出藥來,替謝宏志包紮傷口。
  李劍銘整個心神大震,他咬住了下嘴唇,以防止自己呻吟出口,因為此刻他覺得自己的心靈已被深深的刺痛了。
  看到那有如白玉的手掌,在替敵人包紮傷口,他的心更是傷痛。移開了視線,他看到索奴在替那長髮怪人療傷。
  他心中有點惶恐地忖道:「我的心太狠了?我的心真會太狠了?」
  他自言自語道:「這是他們逼得我這樣……」
  「嗤——」公孫慧琴撕下自己的衣袖,將謝宏志胸前的傷痕包住。
  李劍銘喝叫一聲:「慧琴!你——」
  他狠狠的頓了頓腳,說道:「索奴!我先走了!」
  話聲剛了,他已有如一枝急矢似的破空而去。
  公孫慧琴嚶嚀一聲,回過頭來,她叫道:「銘弟——」
  然而李劍銘影蹤已經消失在重疊巍峨的宮殿後,她低下頭來,兩眼淚水淚淚流下。
  索奴自認出那老者就是自己師侄時,他飛躍而去,已發覺被李劍銘的「大雲槌」奇功,震傷內腑。
  他運功替自己師侄療傷之際,已經清楚的聽明白李劍銘與公孫慧琴之間的爭執。
  他利用邪門「挪移」之法,將自己師侄內腑歸還原位之後,便見到李劍銘先走了。
  他搖搖頭,忖道:「年紀輕的人,不能以寬容來瞭解別人,所以終會產生許多後悔,唉!
  我索奴眼見他這樣,怎能束手不管?」
  他站了起來,見到自己師侄正在運功,於是他走到公孫慧琴面前。
  公孫慧琴正在低頭飲泣之際,猛地見到一個人影有如鬼魅似的站在自己面前,她嚇了一跳,抬起頭來。
  見到索奴這怪樣子,她禁不住雙手一封架在胸前,退後了兩步驚問道:「你是誰?」
  索奴見到她臉上掛著兩行眼淚,有如雨後的梨花似的,更有一種動人的風韻,他說道:
  「我是索奴,乃落星追魂跟前的老頭。」
  他頓了下道:「姑娘你如辦好事,就隨索奴一起去,他現在還在宮前與叫化子一起。」
  公孫慧琴疑道:「你為什麼要這樣?」
  索奴笑道:「因為我的心已經被罪惡的繩索捆住,自然我的身上也應該捆條繩索,而讓別人也能曉得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壞蛋……」
  公孫慧琴擦了擦頰上的眼淚,她睜大眼睛望著索奴,心中一直是在思索著對方這句話,彷彿她能從這句話中瞭解到一點什麼,但是卻又似乎不瞭解她的思緒急驟的變動著,突地她想到了一個她以前所沒想到的問題:「每個人的心裡都有著一個主見,這猶如一條繩索樣的捆住了我們的心,於是,自己由於這種意識而至只想到照著自己的主見去做任何事,沒有想到瞭解別人,也沒想到讓自己的思想給別人瞭解,於是固執地做著一些自己所不喜歡做的事,以至於使雙方的瞭解歸於虛無……」
  她繼續地忖道:「要想瞭解別人,每個人就得讓自己被別人瞭解,那有如……」
  她還沒想完,突地一個驚恐的聲音響起道:「師叔!你沒有死呀!」
  她見到那與李劍銘拚鬥的老者跪倒在這滿身纏著鐵索的索奴面前不由得也是一楞。
  索奴冷哼一聲道:「我們雖是邪道,但可沒叫門人替官崽子效命,你們以為師門無人,就忘記祖師遺訓了嗎?」
  那老人哆嗦道:「侄兒並沒有為皇宮效命,乃是師叔您的侄孫為大內國師『龍獅頭陀』所邀,駐於『長春宮』裡接受供養……」
  索奴兩眼圓睜,叱道:「你現在多大年紀了?竟還貪這些虛華的富貴?枉我以前教訓你的話……」
  那老人道:「侄兒知罪了,望師叔恕罪。」
  索奴道:「我已將你六大穴道點住,師門『六鬼索魂』之刑你總記得吧?限你三天內帶著你的徒弟離開皇宮,我現在住在北京城裡,你到我那兒來!」
  他頓了下道:「河套『天娛宮』裡有個什麼河套煞君你可曉得是誰?」
  這老人道:「那就是家表兄『大力鬼王』……」
  索奴呵呵笑道:「原來是這個小鬼!他也自稱為君起來了,你這『怒火飛蜈』現在倒也老了。」
  他又歎了氣道:「歲月催人,焉得不老?好了,你起來吧!」
  「怒火飛蜈」站了起來,他問道:「近兩甲子來師門弟兄連續不斷的找尋師叔您,不知師叔您到那裡去了,現在怎地師叔到了北京?又怎和落星追魂在一起,難道他是師叔您的愛徒?」
  索奴搖頭道:「他是『中原之鼎』的徒孫!不過我們有交情!」
  他側首對公孫慧琴道:「現在你跟我一塊到前面去吧,他可能還沒走。」
  他也不等公孫慧琴答應,一把拉著她,便往前面飛躍而去。
  怒火飛蜈聽到索奴以傳音之法說道:「將這小子送出宮外去,把他扔在路上就行了。」
  索奴身形如電,飄行於高聳的宮殿上,往人多之處躍去。
  公孫慧琴可從沒見過有這等高強的武功,竟然好似風樣的飄在空中,她的耳邊響起的只是夜風呼呼的聲音,除此,她的身子是整個空懸著的。
  仰首望著空中的夜星,她想到這些日子裡謝宏志對自己敘說的身世。
  她記得他曾說及今後他是要束髮遁入道門之中,因為點蒼派的掌門定要主持點蒼「清靈宮」的,而他對她卻是那樣的欽慕。
  所以他只要求能與她一起共處三十天,僅僅三十天就行了。
  望著他那企求的目光,她簡直無以相對,但她卻沒有什麼話可以對他說,她只是默然而已。
  雖然這些日子裡,她沒有和他說過什麼話,但是她卻很是瞭解他那種矛盾非常的心情,也經常從他的自言自語裡瞭解一點他所喜愛及僧恨之事。
  故此她深深地同情到他的孤獨苦悶的心情,在她乍一醒來,見到李劍銘手中劍光如電,飛閃過去時,她很清楚的看到謝宏志臉上那種恐怖畏懼的神色,於是,她禁不住喊叫起來。
  但是李劍銘卻對她這種的關切而表示了憤恨,她想不到他怎會變成如此狠心,真的,她的確想不通男人是怎樣想的。
  索奴飛行於高聳的殿嘍上,他看到宮裡喧嘩吵雜,簡直亂得一大糊塗,於是他呵呵的笑了。
  笑聲飄了開去,在深宮禁苑之中,引起一陣驚叫,緊接著一條條的人影飛了上來,他們在瓦沿上站了一下,便往這邊奔來。
  索奴身如掣電,迎上前去,他大袖連拂兩下,一陣急漩的氣流自袖底升起,撞得那當先兩人,一交摔倒瓦上,滾了下來。
  他大喝道:「你們可曾見到落星追魂?」
  那些侍衛悶不作聲,揮舞著兵器撲了上來。
  索奴大怒,喝道:「都替我滾下去!」
  「嗆啷」數聲,一條黑色似蛇的長鏈轉折自如的飛舞出去,只覺光影略閃,便是數聲悶哼,一個個的人影自玻璃瓦上滾了下去。
  索奴雙足一蹬,躍在半空,有如一隻灰鶴似的盤亙旋轉,在空中轉了兩匝方始落在地上。
  周圍有著無數的兵卒手持戟戈,火把的光焰照得四周俱亮,映著雪亮的兵器,更是雄偉之至。
  此刻他們一見索奴自空躍下,喊叫一聲,飛箭流矢密密射來,有如一個細網似的罩了下來。
  索奴大叫一聲,身子急射直上,有如一隻陀螺似的在空中急轉飛旋,脫出箭網之外。
  他左手挾著公孫慧琴,右手兜了一個大弧,擊將下去。
  轟然一聲,一蓬罡風有如鐵板壓下,只聽嗤嗤聲中,那些射出的箭矢齊都倒折回去,灑得一地的斷鐵廢鋼。
  索奴冷惻惻的哼了一聲,纏在身上的鐵鏈倏地伸長開來,足有一丈有餘,他正待大殺一頓。
  公孫慧琴驚悸的叫道:「前輩你不要殺他們!……」
  索奴頭一側,正好看到她乞求的目光,那長長的睫毛使得他的心一軟。
  他右手往後一拂,體內真氣急驟轉了一匝,然後只見他右足急跨一步——
  好似天馬行空,他在空中僅跨了兩步,便已到了一座樓上。
  呼出一口濁氣,他說道:「我們出宮去吧!到外面去找到他!」
  公孫慧琴說道:「老前輩,謝謝你……」
  一聲朗笑裡,索奴挾著她,飛離紫禁城,他身後留下了一條淡淡的影子。
  且說李劍銘含著一肚子的氣憤從神武官後飛躍而出,他此時心中悲痛無比,僅默默地任自己讓夜風吹拂,但是儘管夜風似水,卻也不能洗去他心中鬱悶。
  「哼!這種女人!」他咒罵著。
  於是,他又傷心著自己的情感錯擲。
  抬頭仰望穹蒼,淡月疏星都似在揶揄地諷刺著他。
  此時,他覺得自己彷彿更接近星星,也從未有如此的接近寂寞。
  他施出流星飛逝的輕功,有如風似的飄在夜空裡,沒有目的,只有滿臘翻滾的思潮。
  月光將他的影子拖成一線,淡淡的閃過琉璃瓦。
  他也只是選最高的殿宇上躍去,不管其他任何事情,當然,宮庭裡的一些侍衛是不會發現他的,因為他此刻的速度實在快得如煙似風。
  漸漸,他來到了一座較為冷清的宮殿,旁搖曳的樹枝,簌簌的發出了陣陣低吟,蜿蜒而去的高大假山,有著幢幢黑影投擲地上。
  這時,晚風輕拂,銅壺漏漏已過二更,但是在夜裡卻有一縷細若游絲的琴音,隨著晚風飄了過來。
  李劍銘為這輕輕的音韻停住了腳,他站在飛簷上,靜靜的聆著這悲哀而憂傷的音韻,心中更有著一種傷感的情緒滋長著。
  一陣晚風自假山後邊吹來,帶過斷續的歇聲,隨著歌聲飄過,也將他身子帶得飛縱而去。
  柔和而淒涼的餘音,繚繞在他耳邊時,他已站在那座假山上了。
  一個歎息自幽深的竹篁後投擲出來,接著有人低吟道:「節侯雖佳景漸闌,吳綾已去越羅寒,朱扉日暮隨風掩,一樹籐花獨自看。雲鬢亂晚妝殘,帶恨眉兒遠岫攢,斜托香腮春筍嫩,為誰和淚倚欄干?」
  寥落的宮裡,有著這種低沉鬱悶的聲音傳出,更平添著一股淒涼的氣氛。
  李劍銘心中正在頹喪之際,一聽這等纏綿而淒絕的詞兒,他的心中更是難受。
  他忖道:「這或許是一個白頭宮女沒有得到君王的臨幸,而至怨恨這漫長的清夜,所以才會獨自念出此等淒涼的詞句出來。」頓時,他記起了以前所學的一首詩來:「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閒坐說玄宗。」
  他輕歎口氣,緩緩穿過竹林,想要看看這倒底是那個宮女在操琴吟詞,誰知當他穿過竹林,卻見到是廊上坐著一個艷絕無比的身穿白色羅衫的美女,雖然看去年紀並不輕,但也頂多只有二十四五的樣子。
  在她面前有著一個琴架,上面架著一張八角白玉的七弦古琴,一個青銅獸爐裡,有著裊裊的青煙上升,縷縷隨風而逝。
  那個白衫佳人當真眉兒輕鎖,香腮沾淚,正緩緩的掠動著破風吹亂的青絲。
  她的目光茫然的望著搖曳的竹篁,好似又想到什麼往事似的,深深的歎了口氣。
  她擦了擦掛在瞼上的淚珠,輕吟道:「殷袖彩勤捧玉鐘,當年拚卻醉紅顏,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罷桃花扇底風。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她揶揄地自嘲道:「……今宵剩把銀缸照,猶恐相逢是夢中。」
  兩顆淚水又從那黑黑的睫毛裡沁出,滑在瞼靨上。
  李劍銘至此方始有點瞭解這個美麗的女子以前曾經有個戀人,而且好像也曾來過,好似現在是個約會之期。而那男人並沒有來,所以她才會那樣的悲哀。
  他存身竹林裡,默默地忖道:「她對所愛的人是那樣憶念,但是那個男人又怎麼曉得她在宮裡呢?唉!在人世間就充滿了這種纏綿悱惻的愛,構成了千古多少動人心腸的故事。」
  他搖頭歎息,忖道:「誰知道我自己會怎樣?人生總是如此的渺茫……」
  那個美人正在傷感之際,突地聽到一聲輕輕的歎息,她悚然一驚,兩目朝庭院裡望了幾下,輕聲問道:「是誰?」
  李劍銘想了一下,他忖道:「我是否把她救出去?」
  正在他還沒決定怎樣之際,一個喝叱之聲自遠處傳來,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叫道:「他奶奶的,臭賊禿,你追你爺爺幹什麼?」
  李劍銘一聽這正是老叫化那破鑼似的嗓子,他沒有任何可以考慮的,身子一扭,自竹隙縫裡穿了出去,像一隻夜鳥,立即騰躍在空中。
  雖然竹枝沒響,但是他那帶起的風聲使得竹葉沙沙作響,惹得那個宮女驚悸地叫了聲。
  李劍銘在空中身子一個轉折,便登上殿宇頂上,他方一立定就聽見一個如雷的聲響吼道:
  「死叫化子,你往那裡跑,讓佛爺收拾你。」
  他舉目望去,只見老叫化背著個大葫蘆,手挾竹杖,兩隻光腳板子飛快如風的奔跑在屋頂上。
  在他後面跟著一個肥大而又笨拙的光頭和尚,大袍翻飛,好像一個肉球似的在屋頂上飛滾而來。
  李劍銘一眼看到那和尚,便知道這又是一個來自西藏的喇嘛僧了,因為那個大和尚穿的一身大紅僧袍,手裡拿著一串核桃大小的珠串。
  他的身體隨著晚風飄了起來,卻像自空中墜落的流星一樣,奇快的無比的射出七丈之外,落在老叫化面前。
  飄渺酒丐正在飛奔之際,眼前一花,一道白影落在他的面前,使得他心中一驚,沒等看清楚,便揮出一招「打斷狗腿」杖風自底下升起,直點李劍銘胸前三大穴道。
  李劍銘五指一揚,探臂出去,也是一招「打斷狗腿」直點對方胸前,他笑道:「是我!
  劍銘在此。」
  老叫化杖一出手便被對方以同樣招式封住,他正在微驚,便聽到李劍銘的聲音了,定神望去,果然李劍銘就站在面前,他頓時轉驚為喜,叫道:「老弟!是你呀!來得正好,快替我將這大和尚擋住。」
  他說著便往李劍銘身後一藏,盡在喘著氣。
  李劍銘聞到老叫化一身的酒氣,他問道:「你又跑到底下偷喝酒了?」
  老叫化道:「我的酒葫蘆都被這死賊禿打穿了,小心他那串念珠,厲害得很哪!」
  那胖喇嘛躍近,他嚷道:「死叫化子,你已被我點住獨門穴道,三個時辰後就活不了了!
  你還注那裡跑?」
  「嗆」一道藍虹閃起,奇速無比的探到他胸前。
  這喇嘛輕功雖因受身體上的限制,但是這下劍芒一閃現他的眼中,他便陡然剎住他的身子,低哼一聲,手中珠串平平飛起,竟往李劍銘劍上套來,動作乾淨俐落,奇快迅捷,的是一流高手。
  李劍銘劍霞一轉,自對方珠串中射進,直挑對方脈門,鋒芒灼爍,劍氣森然。
  這喇嘛僧低吼一聲,手腕往下一帶,左手隨著半側身子欺將進來,五指齊揮,往李劍銘脅下五穴點到。
  李劍銘劍式一出,卻被對方珠串奇妙無比的封住,他手上一加勁,卻沒將對方那串念珠削斷,而脅下指風又已探到。
  他輕喝一聲,渾身衫袍倏然鼓起,體內真氣深深而出,劍鋒下移兩寸,挾著雷霆萬鈞之力,往右撤身。
  這肥眫的喇嘛,左手施出了傳自藏上的「截脈斷筋」手法,正將置對方於死地,倏地見到對方兩眼神光突現,全身衫袍隆然鼓起,五指觸處如遇鐵石,被對方護身勁氣擋住,不能深入。
  他心中一驚,手中卻已遇到一股雄渾無比的力道,自對方劍上傳了過來,頓時使他臂上一震,幾乎使虎口震裂。
  他虎吼一聲,全身力道齊集右臂,往懷裡奪進——
  「格登」他腳下兩塊琉璃瓦一踏而斷,兩隻腳陷入屋頂裡。
  李劍銘瀟灑的向前跨出一步,只聽「格登」又是一聲,那個喇嘛僧兩足一齊深陷瓦裡。
  李劍銘知道此刻對方全身力道一齊運出,只要再加上數分勁力。便可打倒對方,他冷哼一聲,獨門「兩心神功」運出。
  只見他左手緩緩抬起,掌中流霞輪轉,一股灼熱的勁道隨著手掌的前移,而擊將出去。
  「啊——」那喇嘛胸前著上一掌,頓時噴出數口鮮血,一連退出幾步,將屋頂上的琉璃瓦踏得碎爛。
  他的胸前一塊黑黑有如燒焦了的掌印,兩眼赤紅的緊盯著李劍銘,他連喘幾口氣道:
  「你這小子是誰?」
  李劍銘見自己一掌卻沒將那喇嘛打死,心中也不禁駭然,他冷聲道:「我乃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那喇嘛喃喃念道。
  他兩眼又朝李劍銘望了幾下,說道:「你上北京來幹什麼?」
  李劍銘冷哼一聲道:「嘿!你又是誰?怎能問我上北京來幹什麼?」
  那喇嘛道:「佛爺乃藏土第三高手鈞鼎是也!」
  李劍銘一聽面前這自稱鈞鼎的喇嘛僧,此刻聲音硬朗,內氣充足,較之剛才可好像沒受過傷似的,他兩眼神光暴射,喝道:「你在耍什麼名堂?」
  鈞鼎喇嘛呵呵笑道:「我藏土共分三大派脈,各有奇功絕技,豈是你們中原人所能相較的,小子,這下我可不會上當了,嘿!吃我佛爺一招。」
  他身隨話走,那串念珠挾著咻咻異響,往李劍銘胸前撞來,身手快捷,好似沒受過傷似的…
  李劍銘這下才曉得對方通曉一種奇功,可以不懼掌力毆打,絕不會將心脈震斷,而且能很快地自療傷勢,否則對方這一式絕不可能有如此強勁的力道的。
  他足下一移,平空挪出五尺,已站在屋簷邊了,他說道:「大和尚,雖然你具有不懼掌力的奇功,但我這寶劍足可將你殺死,而且只要在五十招以內。」
  他這是已經看清對方的輕功根本不行,所以才敢說出這句話來。
  鈞鼎大師楞了一下,他說道:「的確如你所說,在五十招內就可將我殺死,但是我若躍在平地上,你可非要到八十招後才能勝得我。」
  李劍銘笑道:「我還是說只要五十招便行,不信的話,你可試上一試。」
  鈞鼎大師想了一下道:「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求我的。」
  李劍銘笑道:「在下想要知道藏土三大派脈以及各派之特有奇技。」
  鈞鼎大師臉色一沉道:「你要曉得這個幹什麼?」
  李劍銘道:「在下不久之後要赴藏土應天龍派之邀約,所以事先必要對那兒有點瞭解,你說可是?」
  鈞鼎大師笑道:「藏土紅黃兩教,紅教分天龍,寶樹兩派,佛爺為寶樹派中第三高手,至於天龍派中則人材濟濟,施主你雖是功力高強,可不一定能破去天龍寺鎮寺絕技『飛龍十九變』。」
  李劍銘道:「這無須大師擔憂,在下既然要去,當然有力法可以取勝。」
  鈞鼎大師睜大眼睛道:「傳聞百餘年前,天龍派曾遠赴中原,但是卻遭中原一個年青人打敗,莫非是閣下這一門?」
  李劍銘道:「江湖之中,代出豪傑,中原地大人多,奇才異士更是多得不可計算,你們藏土縱是厲害,也不能與中原相抗,所以在下希望大師能夠對中原人士客氣一點,否則禁宮固然森嚴,但來去自如的人可也不少。」
  鈞鼎大師道:「施主所言又是何意?」
  李劍銘道:「在下想要帶走一個宮女,希望大師不要過問。」
  鈞鼎大師呵呵一笑道:「閣下俊逸非凡,竟然也風流得很。」
  他臉色一變道:「不過要從佛爺面前將人盜走,那還不如將我殺了,否則皇上怪罪下來,我這國師還有得干的?」
  李劍銘道:「這個宮女並沒得到皇帝的喜歡,我是不忍心讓她終老於此。難道大師你也不能放過?」
  鈞鼎大師道:「宮中不平之事多如恆河之沙,豈有管得了的?佛爺倒也願領教你幾招。」
  他話聲一了,右手珠串倏然飛起,兜出一個大弧,朝李劍銘當頭打到。
  李劍銘沒有動,那一直在旁聽著的老叫化此時撲了上來,他說道:「老弟,可是你那公孫姑娘在此,我擋住這賊禿二十招,你去救她吧!」
  李劍銘長劍一挑,一招「星幕密密」布出兩層劍幕擋在身外,他左手一帶老叫化的手道:
  「在這宮裡有個身著白色羅衫的姑娘,你去把她救來,我要成全她的衷情。」
  老叫化一摸腦袋道:「你自己的事還顧不到,說什麼救別人?」
  李劍銘足踏「天星步法」,劍芒倏閃,斜揮一式「彗星斜落」,一片如虹劍氣,自手底升起,射了過去。
  老叫化嘟嚷一聲,朝庭院落下去,自去救人了。
  那鈞鼎大師珠串施將開來,幻變莫測,奇招疊出,但是卻攻不破對方那兩層劍幕,而且隨著對方的急閃如電的一招九式變化,使得他一連退出八步之外。
  劍幕一斂,他的眼前頓失人影,「嗤」地一聲,一股劍光卻已自偏鋒刺進。
  他撤身滑步,藏土「寶樹派」中的鎮派絕技「寶樹花雨一千式」中的一招「玲瓏浮圖」
  揮出
  只見他有如千手之佛,層層光影卷將而去,陣陣風聲激盪呼嘯,一連快攻十八招,將李劍銘的劍式擋住。
  李劍銘見對方施出的路數詭異絕倫,時而大打硬碰,時而快攻速守,輕靈巧妙,眼前紅影翻騰,較之在杭州所遇見的章巴楞,並無遜色之處。
  他步履如風,時而施出「追魂十二巧打」中的毒辣偏激之招,時而施出「落星追魂」中的招式,往往將對方如狂風暴雨的一陣陣快攻逼了回去,反而要回身自保。
  他見這個藏僧並不怎麼凶狠,所以無意施出落星劍式中的最後三式絕招將之殺死,只是想拖一拖時間。
  轉眼四十招便已過去,仍未見到老叫化上屋來。
  李劍銘眉頭一皺道:「大師,如果你願放手,我們就此作罷,在下實在不願與大師為敵。」
  鈞鼎大師冷笑一下道:「在我面前絕對不能讓你將人救走!」
  李劍銘也冷哼一聲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就得罪了!」
  他臉上神色肅穆無比,劍式一開,揮出「落星劍式」裡後面八式中的第三式「殘星稀疏」,光芒暴漲,劍氣嗤嗤,激得週遭氣旋流動生寒,冷森森的劍氣將一丈之內俱都罩住。
  鈞鼎大師面上色變,他上身微仰,手中珠串急揮一招「花雨繽紛」,只見他渾身骨骼一陣暴響,手中的珠串倏然戍一條長鏈,此刻畢直如劍的刺進那劍芒之中。
  「嗆」雙方兵器相撞,兩人分了開去,然而就在這時,鈞鼎大師手中的念珠「嗒」地一聲彈了開來,一片碎網真個像滿天花雨,罩了過去。
  李劍銘劍招一出,即被對方一撞,一股奇異的力道使得劍式一頓,連貫不下了,他的身子微退半步,正待變招克敵,眼前卻突地閃現一片珠網。
  他呼了聲:「好厲害的絕招!」
  呼聲剛一出口,他右手長劍收回,左手緩緩劃出一個大圓,千手佛陀傳授給他的接收暗器手法「萬流歸宗」使出。
  只見一道旋轉不息的氣渦在他面前生出,對方那一片急射而來的珠網,頓時好像碎鐵遇見磁石一樣,投入他揮出的氣渦裡。
  鈞鼎大師兩眼驚駭無比,他大喝一聲,右手緩緩拍將出來,身子卻隨著掌式,奇快無比的迫近。
  李劍銘正將對方暗器收入袖底,卻巳見一個碩大的手掌揮將過來,一股壓人欲窒的氣勁有如一片鐵板逼到。
  他哼地一聲,吐氣開聲,右手劍式猛然射出一式「星落於野」,左手一勾一轉,已將神手天君所創之「大雲槌」神功施出。
  一聲異嘯裡,有如一道扁鑽似的掌風穿過對方「大手印」奇功發出的氣勁,直撞過去。
  寒芒流激,劍光閃爍,一股血水倏然射出。
  「啊——」
  鈞鼎大師慘叫一聲,一個龐大的身子跌出兩丈,「叭噠」將屋頂跌穿一個大洞,半身都陷在洞裡,只留下上身在屋上。
  在他左肩上,一個深深的洞,血水汨汨流出,而最難看的卻是他那如土的臉色,有如鬼魅似的,朝李劍銘瞪著眼。
  李劍銘道:「大師靜靜療傷罷,在下絕不趕盡殺絕。」
  他現在心中大定,知道自己功力又較之在杭州與河套煞君大戰時,又增強了數分,足可與河套煞君打上千招。
  一想到河套煞君,立時便想到他那艷麗無比的女兒,紫色夢幻似的身材,清秀美麗的容貌,輕輕的淺笑……
  他歎了口氣,因為他又想到公孫慧琴對他的不好之處來了,相反的,他便立即想到底下這個宮女,他認為她對她的情人是那樣的深情,這使他的確很羨慕……
  他正在沉思之際,一道黑影快速有如鬼魅似的自下面躍了上來,身形一閃便往吊在屋頂上的鈞鼎大師頭上砸去。
  李劍銘俊眉一揚,喝道:「是誰暗算人?」
  他左手一揮,袖中的念珠挾著駭人的異嘯激射而去。
  ※※※
  那人手掌剛舉至頭頂,便聽到「咻咻」之聲中,六枚白色的珠子激射而來。
  他左手緩緩拍出,一道尖銳的勁風擊將出去,右手仍然原式不動的往鈞鼎大師頭頂「百會穴」劈下。
  誰知他左手掌方一拍出,李劍銘冷哼一聲,那六枚念珠突地在空中一頓,然後撒了開來,更是奇快無比的朝那人身上要穴擊去。
  他這手絕技一施出,那六枚念珠上打「太陽」、「天突」、「七坎」三穴,下打「氣海」、「章門」、「中極」三穴,挾著雄渾的內力,竟然穿過那人劈出的掌風。
  那人也沒想到有這等奇妙的暗器功夫,他此時勢必住手,否則就算他能將人擊傷,但這射去的每一枚暗器都是指向他的死穴,立時他就會死去。
  他此刻再也不顧傷人,身子一幌,橫移五步,右手兜一半弧,嗤地一聲,劈出一道尖銳的勁風。
  豈知這下他的掌風還沒碰到那些念珠,便聽見「噗噗」數聲,那些暗器一齊落在屋上。
  他不禁為這等以氣御使暗器的手法而驚,兩眼直往李劍銘望來。
  李劍銘施出有如「飛花殺人」的上乘暗器手法,將那人逼出數尺外,便輕哼一聲,說道:
  「閣下年紀輕輕的,不謀與人明鬥,竟要趁人重傷之際暗算於人,這種鄙下的手法,實在有點……」
  這人冷笑道:「鄙下?哼!欲達目的,不擇手段,難道殺人還要定時間看日子?我又不是閻王爺。」
  李劍銘微怒道:「有我在此,你想暗算人就不行。」
  這人朝李劍銘身上瞄了幾下道:「素來聽說落星追魂乃是殺人不眨眼的凶狠之人,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一個美男子,而且又是如此仁心慈心,哈哈!江湖傳聞也有不實之處。」
  李劍銘一個身子有如一片落葉似的,飄了過來,他站在這人面前約一丈之處,細細的打量著這人。
  只見這人生得額廣鼻挺,眉目清秀,身材也是非常高大,虎背熊腰,全身穿著天藍綢織的長衫,看去英俊瀟灑,也是一個美男子。
  他問道:「閣下何人?」
  這人微微一笑道:「我來這裡約近一個時辰,眼見你窺著那個姑娘在流淚,也聽見你為她向這個和尚請求放她出去,難道你對她有情嗎?」
  李劍銘見對方不回答自己的問話,反而問到適才那個宮女之事,他一皺眉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這人乾笑一聲道:「素聞落星追魂風流瀟灑,行走街上也會惹得滿樓紅袖相招,難道……」
  李劍銘怒道:「你再出口污人,可要小心我的神劍。」
  這人冷冷道:「在洛陽,你劍傷崑崙神鞭飛叉皇甫旺,崑崙劍派早就要找你的麻煩了,我就領教一下你的神劍……」
  李劍銘道:「你是崑崙派的?」
  這人苦笑一下道:「一年以前我是崑崙派的,現在我卻不是。」他雙臂一抖,很快便將身上的長衫脫下,露出裡面的緊身勁裝衣衫。
  他說道:「我早就想領教你幾招了,來吧!」
  李劍銘道:「我劍式一出則非傷即死,你難道也想一試?」
  這人悶聲不響的點了點頭,「嗆」地輕響,一道劍光閃出,劍芒顫出三朵劍花,在夜裡看來美麗之至。
  李劍銘道:「你先報上名來,看看是否值得我亮劍。」
  這人怒喝一聲道:「小神龍白如雲是也!」
  他話聲之中,整個身子躍高三丈,挾著劍風自空中急射而下,朝李劍銘當頭刺到。
  李劍銘知道一般武林人物與人拚哄,總是不欲從高空向人攻擊,因為身在空中轉折不易,若是一擊不中,則易被人所乘。
  若是以空中進招,則此人一定輕功超絕,或者專門練這種絕技,否則絕對不敢向自己施出這招的。
  他立足不動,兩眼凝望自空落下的白如雲,只聽劍聲嗆地一響,幻化成三枝劍刃分向他身上插下。
  他低喝一聲,右袖一攆,渾厚無匹的勁氣湧出,在身外布了一層罡勁。
  「嗤——」
  白如雲劍尖一刺,竟然穿透他的罡勁,仍然朝他面門刺來。
  李劍銘微驚,他沒想到對方劍上功夫如此高明,揮劍如虹竟能刺穿自己勁風。
  他腳下踏出「天星步法」急轉數步,右手變招施出一招「飛星暗渡」以臂作劍,劃將出去。白如雲劍式初出,即見對方奇妙的轉了幾步,已脫出自己劍尖所指之處,他低吟一聲,有如一隻夜鳥似的盤亙一匝,劍光寒芒布出,「嗤嗤」聲裡,劍氣彌然,仍然往李劍銘身上射去。
  李劍銘「飛星暗渡」一招施出,一連九個變式,有如江潮湧滾,連綿不斷的逼將出去,自對方劍光中探掌攻敵。
  白如雲眼前一花,繽紛的掌影自劍影外探了進來,有如長劍似的,攻向自己要穴。
  他吸胸縮背,刷刷刷一連三劍,剎時絲絲的劍氣布起一面網子,擋在他身外,將對方伸出的手掌封住。
  李劍銘冷笑一聲,跨前兩步,左臂並掌作劍,劃出一招「星月爭輝」,迅捷絕倫的揮掌而去。
  白如雲低吟一下,劍氣卻已封不住對方自側邊攻進的一式,他駭然對方竟能左右兩手各出奇功,而且不會攪亂。
  沒有可以考慮的時間,他四肢一彈一縮,平空升起三尺,誰知對方掌影卻仍然攻了進來,好像對方手臂突地也長了三尺似的。
  他輕嘯一聲,在空中盤旋一匝,朝殿外飛去,空中他一吸氣,轉了個半弧,又急射過來,劍光一展,攻出一招。
  李劍銘讚道:「好身法!」
  他全身騰起,躍高五丈也是兜起一個大弧,像只大鳥似的飛了過去。
  白如雲劍光一出,便已失去對方身影,頭上忽地傳來一聲長笑,對方身子竟能比自己還要高飛。
  他反臂攻出一劍,左手並指為戟,在劍影后伸出,也是倏出絕招,一連攻出十招。
  李劍銘任督兩脈早已通了,輕功身法自是超絕,此刻見對方仗著崑崙的「雲龍九折」身法,在空中連攻十招,他大笑一聲,也在虛空中還了十招。
  他時而「落星劍式」中的招式,時而施出丐幫的「打狗棒法」,迅捷如電的擊出十招將對方招式封住。
  白如雲連出十招俱被對方擋住,他體內真氣已經不能運轉,手肘俱被對方封住,眼見對方右手五指一探,自己便會死去。
  他腦中靈光一現,大喝一聲,右足倏地踢出,整個身子好似圓球似的在空中翻了個滾,然後怪異絕倫的攻出一劍。
  李劍銘已將對方兩肘封住,卻突地見到對方臉上一喜,兩手碰到一股堅韌強勁的力道,將自己兩臂撐開,他心中微楞——
  底下一道勁風,已突地探到他小腹「氣海穴」,噗地一聲踢中他的小腹。
  李劍銘整個身子倒飛丈外——
  然而自如雲的身子卻已落在瓦上了,他兩足方一踏在瓦上,便大呼一聲不好,敢情此時李劍銘有如一枝箭矢似的急射過來。
  兩道排山倒海似的勁風已迅速絕倫的撞到他身上。
  他悶哼一聲,身形一動,整個身子一個急轉,有如一個陀螺似的,氣漩飛起,周圍一十八枝寶劍密密排出一個劍齒似的,在李劍銘眼前晃動。
  李劍銘驚呼道:「趕狗入洞?你怎會丐幫絕技?」
  他所劈出兩道勁風頓時被對方一個急旋消去乾淨,隨著那陣急旋,一股勁道朝他身上撥來。
  他低喝一聲,只聽「嗡嗡」兩聲,劍芒似水,寒氣彌空,激射而去。
  白如雲大喝道:「有什麼趕狗入洞不趕狗入洞的,你吃我幾記怪招吧!」
  他身劍合一,果然連出幾記怪招,將李劍銘逼得退出幾步之外。
  李劍銘心中摸不清對方到底是何門派,因為對方功力時強時弱,招式時而怪絕無比,時而平淡無奇,時而正派之招,時而變換為邪門詭奇毒辣之招。
  他一連退出數步後,心中一口氣逼得都幾乎吐血,他大喝一聲道:「快告訴我,你是那一派的?」
  白如雲笑道:「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李劍銘怒喝道:「你再不說出來歷,我可要殺了你。」
  白如雲好似對自己數記怪招起了信仰,他也大喝道:「你有絕招就施出來吧!」
  李劍銘兩眼神光暴射,他清嘯一聲,「兩心神功」使出,頓時左邊瞼孔一片紅霞升起,殺氣騰於眉宇之間。
  他已將「赤霞神掌」的佛門奇功提起,只見他右手長劍斜挑,一劍飛出,身隨劍走,「嘶嘶」聲裡,一道虹光將他整個身子包住,射將過去,敢情他已施出「御劍飛空」之術了。
  一道劍光纏在他的身外,急射過去,異嘯刺耳,隱隱有風雷之聲發出。
  白如雲臉色一變,他身子一扭,奇快無比的在自己身外布起一層劍幕。
  「噗——」「噗噗」
  李劍銘長劍一連射在對方劍幕上數下,他劍上匯聚的宏大力道,頓時將對方劍幕擊開一個大洞。
  他望在對方臉上豆大的汗珠沁出,駭然的神色遍佈臉上,傲然的情緒又泛現在他心中,他冷哼一聲,長劍一揮,已將對方劍身截為兩截。
  他說道:「饒你一命吧!」
  白如雲悲憤的一喝,雙掌緩緩推出,一蓬宏闊無比的狂飆自他掌中發出,氣漩飛轉,撞向李劍銘。
  李劍銘左掌「赤霞神掌」適在這時發出,只見熾熱的掌風使得空氣都變得熟熱的,好像有煙冒出……
  「彭——」
  白如雲蹬蹬蹬連退三步,身子搖幌幾下便站定了,他臉色慘白的道:「落星追魂,你可當天下第一高手……」
  他話聲一頓,仰面便倒,叭噠一聲跌倒瓦上。
  正當這時,一個尖銳的女人聲音呼道:「如雲!你怎麼啦?」
  老叫化喊道:「老弟!你怎麼啦?」
  李創銘深吸口氣,回過頭來,見到老叫化挾著那個白衫宮女,朝自己躍來,他說道:
  「沒什麼,他只被我閉住穴道而已。」敢情他在與對方對掌時,已迅若電光的將對方穴道閉住。
  老叫化道:「這位姑娘等了一年就是等他來,你又怎麼與他碰到了?」
  李劍銘望見那白衫姑娘淚痕濕頰,焦急無比的望若躺在地上的白如雲,他躍了過去,連出兩掌將對方穴道解開。
  他將白如雲提了起來道:「他的武功有丐幫一路,也有崑崙身法,而且也有邪門的功夫,所以我想問看看他到底是何來路。」
  老叫化睜大兩眼,訝道:「難道他已經……」
  白如雲醒了過來,他一見到那白衫少女,驚呼道:「如詩,你……」
  那白衫少女掙扎著呼道:「如雲,我……」
  老叫化大笑道:「小子接住。」
  他振臂一扔,將手裡這個白衫少女扔向白如雲。
  那少女嬌叫一聲,嚇得趕忙閉上眼睛,白如雲被李劍銘一托,整個身子飛了起來,在空中迎向那少女。
  他張臂一抱便將那叫如詩的少女摟在懷裡,一起落在瓦上。
  那少女張開眼睛,望見了白如雲,她輕喚一聲,兩眼淚水簌簌落下,但那是喜極的眼淚。
  白如雲憐愛的道:「如詩,我來了,我來救你出去。」
  那少女泣道:「我以為你忘了我,你叫我好擔心……」
  她將自己的頭埋在他的懷裡,輕聲道:「不要離開我……」
  白如雲點頭道:「我不離開你……」
  李劍銘歎了口氣,他見到這種憐愛的情景,心中宛如刀割,不忍再看下去,回過頭來,他看到鈞鼎大師吊在屋瓦上,臉色已經變為紅潤了。
  他走了過去道:「大師有可助力之處嗎?」
  鈞鼎大師搖搖頭,他深深的吐了口濁氣,兩肘一用力,便站在瓦上。
  他望了望在擁抱的那兩人,冷哼一聲,李劍銘道:「大師讓他們去吧!又何必多加作難呢?」
  鈞鼎大師朝李劍銘深深一揖道:「承大俠手下留情,貧僧感激不盡,如果大俠赴藏,貧僧決定助大俠安全回來。」
  李劍銘知道這藏僧因為感激自己剛才救他免於被白如雲殺死,所以才有此說,他點頭道:
  「謝謝大師,在下入藏之時,決對會通知大師的,至於這兩人,尚請大師著在在下臉上,不予計較……」
  鈞鼎大師默然的一稽首,獨自飛身離去。
  老叫化問道:「這怎麼回事?」
  李劍銘道:「我因為答應章巴楞到西藏一行,去天龍寺取回劍尖,以及與他們較量一下,但那裡一切都不熟悉,所以遇到這個和尚時,我就設計請他帶路……」他目光一斜,瞥見白如雲挾著那女子走了過來。
  他說道:「恭賀兩位——」
  白如雲恭首道:「謝謝大俠成全。」
  李劍銘笑道:「你剛才還以為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地方,現在可不會如此想吧?」
  白如雲赧然道:「我趕到之時,正好大俠自竹林裡退出,所以在下一時誤會大俠,才會……」
  李劍銘道:r兄台是崑崙弟子,為何又會丐幫功夫?」
  白如雲道:「在下於半年以前曾經在崑崙山裡發現一座石洞,在裡面有半卷「黃沙寶笈」,裡面載有一些奇功,所以我就在裡面沒有出來……」
  老叫化驚問道:「這『黃沙寶笈』是否是有丐幫絕代異丐所留的字?」
  白如雲點頭道:「另外還有黃沙門的『浮萍子』所留下的囑言。」
  老叫化道:「那麼,另外半卷你是否發現了?」
  白如雲搖搖頭道:「我也只找到這半卷,另外半卷不知怎地撕了開去,再也找不到了。」
  老叫化沉吟一下道:「你既是崑崙弟子,又怎麼下崑崙山?」
  白如雲臉上一紅道:「在下上崑崙兩年,卻不知她已被徵入宮,所以在半年前私下崑崙,尋至昔日故居,方知她已進宮,其時,本門師兄神鞭飛叉在洛陽為李大俠殺傷,所以師門派人下山,正好遇見我,又將我擒回崑崙,拘禁三年,然後逐出門牆,誰知我被禁時發現那個洞府,所以,我學成寶笈上所載功夫,便下山來……」
  老叫化點頭稱好,他問李劍銘道:「你看怎樣?」
  李劍銘點頭道:「他的武功已可列入一流高手之席,只要再過幾年,定能較我為強。」
  老叫化知道李劍銘這話是謙遜之言,其實他正當年輕,而且「任督已通」數年之後,功力只有進而絕無退,那時必可成天下第一高手無疑,不過他既然如此誇獎白如雲,則白如雲的功夫必定也很厲害。
  老叫化道:「既然如此,你就加入我們丐幫好了,我這幫主也做得厭了,就讓給你吧。」
  白如雲一愕道:「幫主你……」
  老叫化揮揮手道:「我生性懶散,不慣當得大任,你既為崑崙所棄,復得本幫絕學,乾脆就當叫化頭子吧!這世界原是年輕人的,我們這些老傢伙若是一直霸著不走,那麼天下的年輕人還有出頭之日?」
  李劍銘道:「現在少說,讓我們出宮去罷,不過我也想勸白兄入丐幫……」
  白如雲笑道:「在下久仰丐幫威名,如果入幫我倒願意,但在下萬不敢當幫主之任。」
  老叫化呵呵道:「慢慢來,我也不著急,咱們還是走吧!」
  三道人影躍了開去,屋上又回復岑靜。
  月如銀舟,漸漸的劃入中天……
  ※※※
  河南洛寧城。
  這天中午來了一大群人,他們齊都騎著駿馬,好似跋涉過長途似的,每人都風塵滿面。
  李劍銘騎在當先一匹馬上,他回頭道:「慧琴姐!這是洛寧城,你師父就在這裡。」
  公孫慧琴道:「我正要看看雪紅妹妹,不知道她在家嗎?」
  李劍銘道:「我想她一定會在的吧!我們分開時,她曾叫我一定要到洛寧去,然後我才到四川成都去與二道爺會合,上河套去。」
  索奴道:「那河套煞君竟敢白稱什麼君,他這簡直是蔑視我,我倒要見識見識他。」
  李劍銘回頭望了望自己身後跟著的一群「黑狼隊」中眾人,此刻那些人都把包頭的狼形面具剝下,因為李劍銘認為那樣是過於招搖。
  那四十五匹坐騎俱系黑色,一絲雜毛都沒有,馬上前面七個頷下有須的老者,那是玄天七星。中間的十個精神奕奕的中年人是十大護法,後面一連二十八個年輕漢子剛是二十八星宿,他們每人的功夫都是偏向於詭絕一方的,也都是木杓陰魔昔年的部下以及子侄,所以邪門功夫較為精通。
  索奴身為邪門第一高手,說起來木杓陰魔之師還是他的徒孫,所以他對著這些自己的後輩,也都盡量將自己的絕技柑授,所以那些人都很感激他。
  此刻,他們默然的隨李劍銘向前緩馳著,李劍銘時刻將自己關注的目光放在公孫慧琴的臉上,他又拾回那份幸福了。
  公孫慧琴問道:「飄渺酒丐到那裡去了?怎麼第二天就不見他了?」
  李劍銘道:「他找到一個好的繼承人,正要趕到泰山去,招集天下的叫化頭子,行那傳位大典,所以不能趕到這兒來,或許他會趕上我們的。」
  公孫慧琴道:「那藍如詩妹妹長得真漂亮,真可惜她要當叫化頭子的妻子,髒都髒死了。」
  李劍銘笑道:「白如雲背棄崑崙為的就是她,她會嫌他髒嗎?何況白如雲雖然當了幫主,他可不一定要像老叫化那樣穿得破破爛爛的,只要他將丐幫管好就行了。」
  公孫慧琴笑道:「我也只是說著玩的,其實我們女人都是一樣的,若是真正的愛一個人,豈有嫌棄的道理?怎樣的苦,我們也能忍受得了。」
  李劍銘深情的望了她一眼,緩緩將手伸了過去,兩隻手握得緊緊的,一股溫馨的情感自兩人心中滋長。
  他們走出洛寧城外,已看到圓通寺了,李劍銘想到自己在此突發奇想寫了個白布條,找謝宏志決鬥,那時遭到金甲神和摧心毒魔所害,幾乎中毒死去。
  而此刻公孫慧琴卻想到自己當日被單手擎天五行掌打傷,自己被謝宏志救在劉億紅的莊裡,拖以三天的內功推拿之法,將自己救活了。
  她歎了口氣,忖道:「那時我怎會想到劉老前輩會是師傅的丈夫,而他所說的話都是有感而發的?唉!人生真是不可捉摸。」
  這一年來,她經歷了許多變故,使得她對於人生有著一種感觸,她感到自己好像是一片浮萍,飄在人海中,隨著命運的安排,而流落東西……
  她看了看昂首挺胸,英俊雄偉的李劍銘,好像有著一種附依,但是這種安全的感覺,卻又很快地消失了,因為她對於自己的命運有著一種恐懼,恐懼自己會離開他……
  她衝動地脫口呼道:「劍銘——」
  李劍銘側首投過一個詢問的目光,他笑道:「有什麼事?慧琴?」
  公孫慧琴羞卻的搖搖頭,說道:「沒有什麼。」
  他們兩人這種柔情纏綿的樣子,使得索奴眉頭一皺,他忖道:「人世間有無數的愛在發生著各式各樣的悲喜劇,但口嘗愛的苦果的人,卻較那些心裡甜蜜的人多……」
  微風帶著春天清沁的氣息,自田疇吹來,黛綠的青山,黛綠的原野,開滿了美麗的花木,點綴著大地更加美好。
  馳過圓通寺,李劍銘望見裡面的山門關得緊緊的,他沒有停留,仍然向前馳去。
  「啊——」才走出數丈,他一眼望到那以前高大宏闊的莊院,此刻竟已變成碎瓦頹牆,不由得驚叫出來。
  他的身子平空飛起,宛如大鳥翔空而去,落在那片碎瓦頹牆裡,頓時一股燒焦了的味道撲上鼻來。
  他飛快地在周圍轉了幾圈,然後來到那叢竹篁邊,他的面色蒼白,牙齒緊皎著下唇,不知要怎樣才好。
  索奴躡空而來,他一皺眉道:「這莊院好像才被火燒沒兩天光景,裡面還有燒焦的味道……」
  他在裡面走了幾丈,恨恨地道:「他媽的這些人好狠,竟然把這些人活生生的燒死!」
  李劍銘醒了過來,他看到有五具屍骸燒得焦焦的,被壓在一大片廢牆下,他蹲下身來,扒開那片廢牆,細細的看著那些屍骸。
  索奴冷冷道:「這裡面三個女人一個男人。」
  李劍銘好像沒聽到什麼,他扒開這五具屍骸,又看到底下壓著兩具燒得已不成形的骨骸,他捧起那具屍體望了望。
  索奴道:「這是被劍刺死的,你看他胸前肋骨上有一道痕跡……」
  李劍銘雙目俱赤,他啞聲道:「這是女人還是男人?」
  索奴道:「看這骨骼較大,是個會武的男人。」
  公孫慧琴奔了過來,她驚問道:「劍銘,怎麼啦?」
  李劍銘咬牙道:「不知道是那些人侵入莊裡,只要讓我曉得了,一定要將他們碎屍萬段!」
  公孫慧琴駁得瞼色大變,她問道:「師父有沒有死?」
  李劍銘搖搖頭道:「我不知道。」
  他眼光一瞥,已見到有一條紅色的絲巾壓在碎磚下,他飛撲過去,拾起那條絲巾,只見上面沾了一大塊血痕,絲巾也都撕成兩半。
  他心裡一痛,緊緊的捏住這條絲巾,眼中狠毒的目光射出,幾欲殺人。
  公孫慧琴默然的撫著他的肩,輕聲道:「劍銘,你……」
  李劍銘仰天一聲長嘯,滿腹的悲痛,俱都發洩出去,直震得那片竹林簌簌作響。
  他緊握拳頭呼道:「我一定要替你報仇,雪恥。」
  索奴冷聲道:「這等凶狠之人,我定要他嘗透截脈斷筋之痛,方才讓他死去。」
  他目光一斜,瞥見十丈之外兩個人影飛躍而來,大喝一聲道:「來者何人?」
  他沒有怎樣作勢,整個身子快若電閃的急射過去,一個起落便達八丈開外,直往那兩人撲去。
  那兩人正在飛奔之際,眼前一花一個身纏鐵鏈,白髮滿頭的瘦削老頭已倏然橫空而至。
  他們心中一驚,那往前飛躍的身子陡然剎住,兩人雙手一擋胸前,齊喝道:「來者何人?」
  他們話方出口,一個迅捷有如急矢的人影也自十丈之外射了過來,來勢雄偉無比,嚇得他們齊都後退一步。
  他們定神一看,裂開嘴呼道:「大俠,原來是你。」
  李劍銘身子落在地上,他一見這兩人,也是一愕,詫異地道:「哦!原來是吝嗇二仙,你們可好?」
  「一毛不拔」丁二拂鬍鬚道:「最近倒霉透了,接連碰到幾件霉事,唉!霉頭簡直觸到天竺國去了。」
  「半分不給」丁二道:「前些日子給那些傢伙都幾乎打死了,哦!李大俠你到這裡來幹什麼?可是找這莊院……」
  李劍銘沒等他說完,忙追問道:「你可知道這個院子是誰燒的?」
  丁一哈哈道:「此事天下無人曉得,只有我們曉得……」
  他話才說到這裡,眼前一花,右肩「肩井穴」已被人五指扣住,痛得他叫道:「哎喲!
  你這是幹什麼?」
  索奴右手五指如鋼抓,緊緊扣住丁一的肩頭,他說道:「這些人都是你殺的?」
  丁二一見兄長被扣,他低喝一聲獨門「棺材裡伸手」掌法中一式「死都要錢」施出,只見掌風呼呼,掌影千百,齊往索奴背上打來。
  索奴身子一挪,左手奇快無比的抓了出去,往丁二手腕「大陵穴」扣去。
  丁二招出一半,即見對方手指已到,他身子一滑,斜裡伸手一揚,五指反往索奴臂彎「曲池穴」點去,這有個名堂叫「死鬼討債」,是他獨創掌法中的絕招。
  誰知索奴已經功參造化,他冷哼一聲,左手好像一根軟麵條似的,反臂搭上丁二手臂,兩指一扣也將他「曲池穴」點住。
  丁一半邊身子都麻了,他喊道:「老鬼你扣這麼重幹什麼?」
  索奴道:「這屋子是不是你燒的?」
  丁一道:「誰說我們燒的?」
  索奴道:「那你說只有你知道。」
  丁一笑道:「我是不想說太多話,恐怕有損元神,其實人家燒這屋時,我剛剛看到。」
  李劍銘哦了一聲道:「前輩,你放手吧,或許弄錯了。」
  索奴聞言放了手,他哼聲道:「你們說說看,不許隱瞞。」
  丁二摸著手肘痛處,嘟嚷道:「你是誰,要我費掉這麼多精神,等下又要花錢吃飯了。」
  李劍銘知道這兩個寶貝的脾氣是吃飯都捨不得花錢的,他說道:「請兩位告訴在下是誰將這屋子燒掉的,在下決請兩位到上等酒樓去吃他一頓。」
  他望了一下索奴道:「至於這位老前輩則是百年前聞名天下的神手天君老前輩。」
  「神手天君?」丁一和丁二兩眼齊都睜得老大。
  丁一結結巴巴道:「百……百年前?他是昔年邪門第一高手神手天君前輩?」
  李劍銘點點頭道:「正是他老人家。」
  丁一和丁二一齊跪在地上,叩頭道:「師叔祖在上,侄孫一毛不拔和半分不給向您老叩頭。」
  索奴雙手虛虛一托便將他們兩托起,他說道:「你們師祖是誰?可是『括皮佬』卜大?」
  丁一道:「正是他老人家。」
  索奴道:「看你們這兩副眼鏡好像也是他當年所有…」他頓了頓道:「現在你告訴我,這是誰燒的?」
  丁一對丁二道:「你說吧!你是弟弟。」
  丁二不悅地望了丁二眼,然後咳嗽一聲,碰一碰架在鼻樑上的眼鏡道:「前晚侄孫和家兄買了兩個饅頭要到這兒來吃……」
  索奴怒道:「誰叫你嚕囌,你說是那些人就行了。」
  丁二急忙道:「據侄孫知道,這裡面有少林派的和尚,有峨嵋派的俗家弟子,也有武當派的道士,還有兩個中年人是崆峒派的,其中有一個崑崙派的還用『雲龍大八式』的一招『龍吸水』式打了我一掌……」
  李劍銘切齒道:「這些假仁假義自命正派的混帳!」
  索奴目射神光,他沉聲問道:「你們看清楚了,還有誰嗎?」
  丁二道:「他們一共十二個人,各人雖然所施武功都故意改成不倫不類,但是他們在與那個老女人打的時候,就不得不施出本門功夫了,這我會不曉得?」
  李劍銘問道:「他們怎麼了?」
  丁一道:「一個白髮老頭被少林神拳打死,那個老女人被四個人圍攻,身中數傷,也倒地死去。只有一個小妞被他們捉走……」
  李劍銘追問道:「他們有說什麼地方聚集?」
  丁二道:「我好像記得那女人被捉時哭著喊道:『師兄你們要把我捉到什麼地方去?』那裡面的一個年青傢伙笑道:『上峨嵋山去……」
  「上峨嵋山去!」李劍銘厲聲道:「這下非要叫他們血流遍地不可!」
  索奴道:「且慢,他們到少林較近,為何要到四川去呢?」
  丁一睜大眼道:「天下九大門派已會師峨嵋,冀圖一舉殲滅落星追魂,師叔祖你還不知道?」
  李劍銘道:「你們跟我來吧?」
  丁一和丁二道:「當然,他們這些小子還欠了我的債,非要討還不可。」
  李劍銘大喝道:「上峨嵋去!」
  一行四十餘騎急馳而去,留下霧空塵灰,隨風飄去。
  大地彷彿蒙上愁雲慘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