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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神手天君

  霏霏的細雨,一絲絲一縷縷,好似情人頭上的髮絲……
  黛綠的青山,青蔥的叢林,都在濛濛的雨絲下變得朦朧了……
  大地似夢,似幻……
  白茫茫的天空,白茫茫的曉霧,看來大地更如詩………
  涓涓的水流,從山上順著小溝流了下來,沾濡著雨水的青草更加翠綠可愛,只是山間的小道更加泥濘了……
  李劍銘以流星飛逝的輕功,有如一縷輕煙似的穿竄於山林之中,每個起落都在十丈開外,快速絕倫的朝山上飛躍而去。
  他全身沒有沾一漏雨水,體內的真氣,運轉急速無比,那無濤的氣勁隨著他四肢的揮動,而自每個毛孔中滲出,將他整個身子罩住。
  斜斜飄落的雨絲滑過他的身外,根本不能沾上他的衣衫……
  隨著他的飛躍,蔥翠的樹林過去了,眼前他又來到一條山澗的旁邊。
  湍急的水勢,「嘩啦啦」的奔瀉而下,帶著混濁的泥沙,和碎石草根,聲勢頗為驚人。
  他住身立足澗旁,抬頭望了望灰白的天空,心中思忖著現在自己處身的方位。
  揭開回憶的黑網,他記起自己以前闖進熊耳山時,是從東南邊入山,而後朝西北方走去。
  他清晰地記得那是一個廣闊的松林,松林裡有著一塊空地,而後自己方始被一個猿猴嚇得躍進林裡,然後才能幸運的吃下「空青石乳」與「朱葉」。
  他忖思了一下,然後又抬頭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朝右側密林那邊躍去。
  他的腳尖輕點在樹梢,渾身就似一縷煙似的沒有留下絲毫聲息,飛行於樹葉上。
  僅僅幾個起落,他便穿出數十丈開外,眼前出現了一座有若屏風似的峭直崖壁,在那崖壁上有著一個高可尋丈的洞穴,黑黝黝的看不清裡面有什麼。
  他低頭一看自己腳下,發覺整雙靴子,齊著腳背之處全濕了,雖然身上有護體的罡氣,但是也不能一直毫無休息的奔躍於雨絲飄飄的山裡,否則弄濕衣衫都不好換。
  他毫不猶疑的朝那峭直的崖壁奔去,施出流星飛逝的無上輕功,朝山洞躍進。
  這個山洞離地面有十餘丈高,洞旁壁上長滿了綠色的籐蘿,正沿著壁上的小縫攀援上去,糾纏在一起。
  他的輕功可稱為當世之中第一了,因為他能以「兩心神功」互相交替的施出輕功,運行體內無匹的真氣,而作到常人無法履及的地步。
  故而僅僅將手指在籐上點了下,他已換了口氣到了洞裡。
  有如一片落葉被微風送進洞裡,沒有留下一絲聲息,他兩眼細細的打量了一下洞內的情形。
  眼光所及之處,是一塊塊堅硬的玄武岩,只是右側深入之處,竟有著一絲光線射出,所以使得洞裡看來很是清楚。
  他的目力從終南古洞裡練成之後,已是能夠在夜中視物有若白晝了。
  所以有著那一縷光線:更是將洞裡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忖思了一下,也沒決定要到裡面去看看,豈知視線方一轉移,便瞥見右側緊靠石壁上有著一個碩大的手掌印深刻在壁上。
  他知道這種玄武岩壁堅硬無比,非通常的岩石可比的,豈知還有人能留下一個如此深的掌印在上面,這令他深為凜然而惑然的。
  他皺了下眉頭,輕輕的朝裡走去,冀圖一看究竟。
  走到石壁前,他發覺這個掌印缺了一個小指,僅四指並排的印在壁上,深陷石裡有一寸多深。
  他吸了口氣,伸出右掌在石壁上一貼,運足功力朝石壁打了一掌。
  「嗤——」細白的灰粉自他的指隙落出,他的右掌深陷在壁內。
  一拿開手掌,他全身一陣悚然,楞楞的望著壁上,敢情他自己掌心所吐出的內力,只在壁上留下了一個深約七分的掌印,與旁邊的一個碩大掌印比來尚差一籌!
  他朝前跨了兩步,轉進右側的洞裡。
  「哦——」他一眼瞥去,但見滿地的骨骸,那白森森的枯骨,參差不一,錯綜陳置在一起,堆起來老高來,禁不住輕呼了聲。
  洞內曲折無比,他那輕輕的一個呼聲,立即在洞內迴盪起無數的回音出來,洞內充滿了他自己的聲音,匯戍一股洪流衝向洞外。
  他為這突如其來的一陣洪亮的回聲所驚震,雙掌一錯,整個身子已平空挪出數尺,背貼壁上。
  回聲漸漸消失,他抬頭望了望洞內,看到那一堆骨骸的石壁有一個一尺方圓的洞,正好對著天空。
  但是因為洞上有著一個斜斜突出的巖片,所以雨水落不進來,而卻可看到天空。
  他看到這個小洞,卻沒想到那些飛禽為何會自洞口落到裡面來,他忖思一下,朝裡面走去。
  這個洞穴越往前走,則越狹小,而且好像是一直往下傾斜的,因為他走在碎石上,發覺自己要躬身俯背而行。
  他運起全身功力,在身外布起一層氣勁,生恐裡面有什麼怪異的山魅魈客出來,因為他聽見說過深山大澤裡,往往有一些山魈潛藏在洞穴之中。
  他走了一會,仍然沒有看到這個洞底,但是他卻發覺這個洞穴裡有一股怪味,那好似發自人的身體上的。
  他兩眼神光四射,在這漆黑的洞穴裡他恍如白晝似的一步步的深入。
  他的步履輕靈至極,沒有發出一絲聲息,靜寂無比的洞裡,仍然靜靜的,連他的呼吸聲都已消失了。
  陡地——
  一聲金屬相碰的輕響,自洞底傳出,接著一聲深長的歎息,悠悠的迴盪在洞中。
  李劍銘雙眉一聳,輕喝道:「裡面是誰?」
  他這個聲音是以內力逼出的,成一線射進洞底深處。
  「裡面是誰?」「裡面是誰?」
  一連串的回音自洞底傳出,然而那原先的金屬相碰的聲音卻未見復響,而那個歎息也不復可聞。
  李劍銘皺了下眉頭,伸手拔出肩上寶劍,「嗆」地一聲輕響,一道銀色光華伸縮吞吐不已,照得洞內一片銀色,毫髮可見。
  他哼了一聲忖這:「任你是什麼妖魔鬼怪,我也給你一招『星落於野』,將你斬成九截。」
  豈知他這個念頭還未想完,洞底發出一聲裂帛似的嗥叫,充滿了整個山洞裡,尖銳無比的傳進他的耳中。
  隨著這聲暴喝,響起一陣鐵鏈曳地之聲,緊接著一個小小的黑影自洞底穿出,鐵鏈一繞朝李劍銘手上長劍撩來。
  李劍銘雖是在突然之中見到裡面躍出一個人影,但仍很清楚的看到是一個不足三尺,全身俱是長毛的怪人,並且還很清楚的看到那根鐵鏈是一根烏光油亮的怪鐵鑄成。
  他見對方鐵鏈一撩,一股寒氣立刻襲上自己身上,心知那一定是一種特異的怪鐵,因而他手腕一沉,劍虹一轉,劃出一個大網,自偏縫射出一劍「追魂拿魄」。
  劍光倏轉,一連三式,俱將對方脅下要穴罩住,豈知那個怪人不轉不動,上身卻陡地縮後五寸,好似一個虛幻的影子似的,毫無聲息的便避開他的三劍。
  鐵鏈嗆啷一聲,仍自往劍刃上撩去,生像硬要與對方寶劍硬碰一下不可。
  李劍銘劍尖一提,左足踏前半步,一招「星幕密密」,劍光流轉,風聲嗤嗤,剎時劍氣密佈洞內,恍如一面大綱的朝對方捲去。
  石壁觸及他那如虹的劍氣,一塊塊的掉落下來,簌簌的石塊落在劍網內又變為細粉飄了開去。
  他這一招中有九個變式,使將開來直如江河瀉下,威力無儔。
  然而對方雖不招架,但是身形卻有如片紙飛舞在劍網之中,沒有絲毫拖滯。
  李劍銘心中一驚,他知道自己劍式宏闊無比,施將開來是可將劍網布開至三丈,然而就在這個狹小的洞中,這個全身被毛髮包住的侏儒,竟然以一種奇妙的輕功,閃躲在自己劍影之內,卻毫無損傷。
  他起先就覺察出對方在開始,以那根鐵鏈碰自己的寶劍時的行動太奇怪,因而劍式施出,絕不讓劍刃與對方鐵鏈相碰。
  而那個怪人默不作聲,一連躲開他九個劍式後,鐵鏈一揚,攻出一十六招,每一招都是硬打硬砸的朝他手上的寶劍砸來,好似不要命似的。
  李劍銘冷哼一聲,腳下如行雲流水,飄然退出一十六步,將對方招式閃過。
  他左袖一揮,右手將手中寶劍插回劍鞘,緊接著出掌擊出一式「落星神功」。
  一股濛濛的氣勁,剎時將整個洞穴佈滿,朝那怪人劈去。
  那人手中鐵鏈連番揮出,突地覺得身前有一座鐵壁豎起似的,鐵鏈竟然反彈回來,緊接著全身一緊,一蓬窒人欲息的氣勁砸上身來。
  他悶哼一聲,雙臂向上一抖,渾身跟炒豆子似的一陣密接無比的暴響,頓時平空伸長三尺,跟一個常人沒有絲毫區別。
  他雙掌一拍,互相摩擦了一下,在一個極短的時間裡,拍出了三掌。
  李劍銘揮出「落星神功」豈知他見對方手掌一個交錯之下,竟然平空長了三尺,心中不由一楞。
  就在這時他覺得一陣恍如一根鐵鑽似的尖細勁道,奇快無比的鑽進自己掌勁,往胸口刺來。
  他咦了一聲,手掌往前移出一分,渾身勁力悉數發將出來。
  「波」「波」「波」——
  一連數聲震耳的密接的聲響裡,李劍銘禁不住朝後退了兩步,在地上留了兩個深深的腳印。
  而那個人卻雙目圓瞪,身子搖幌了一下。
  李劍銘左掌一提,放在胸前,氣分兩道,「兩心神功」運將出來,掌心一個朱紅色的圓印流瀲轉動……
  他沉聲喝道:「你是誰?」
  那個怪人怔怔的望了他一眼,然後雙手亂拔,將自己臉上的長毛鬍子拔去,他喃喃地念道:「我認得你,我認得你!……」
  李劍銘見對方目中光芒閃閃,在這漆黑的洞中恍如兩盞燈似的,但是裡面卻好似有著許多憤恨。
  剛才對方那連環劈出的三掌,竟能使掌風逼成一線,像鋼鑽似的穿進自己無匹的氣勁中,令他感到無比的驚訝。
  他知道這個全身是毛的怪人,較之河套煞君絕無絲毫遜色,比起自己來又是技高一籌。
  他皺了下眉頭喝道:「你認得我是誰?」
  那怪人怪叫一聲,右手朝壁上一拍,「啪」地一聲,一大塊石壁被削了下來,他右手一翻一抄,「嗆啷」鐵鏈聲一響,他的手中拿著一根烏光閃閃的鐵鏈。
  他啞聲道:「馮颯?你既已練成駐顏之街,那麼你就該放了我!」他的聲音轉為淒厲,嘶叫道:「近兩甲子來,我困在這裡面,而你卻一點都不顧及當日情誼,縱使我將韻梅搶了來,但我也該能夠彌補這個罪過呀!」
  李劍銘一聽對方說出的話,他不禁駭然,禁不住呼道:「兩甲子…你在這裡有兩甲子了?」他這下看清對方被那烏光閃閃的鐵鏈困住,不能脫身,因為他的兩根琵琶骨已被穿了兩個洞,鐵鏈正好串在裡面,而又將他的腳束住。
  他想不通對方這麼高的功夫,怎麼不能除去這根鐵鏈,於是他問道:「怎麼你不將這根鐵鏈除去呢?」
  那怪人聞言似是一怔,而後仰天淒楚地一笑,厲聲道:「你把天下第一堅韌用千年寒鐵煉成的『大羅寶索』把我琵琶骨穿過,叫我怎能除去?我也沒煉成『金剛不動禪功』!」
  李劍銘這才想通原來對方剛才為什麼要往自己劍上碰的原因了,他忖思一下問道:「你倒底是誰?」
  那怪人喃喃地念道:「我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咦!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是誰?」他燥急的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大聲問道:
  「我倒底是誰?」
  他的呼聲迴盪在洞裡,回音一陣陣的自洞壁四處反射回來,震得李劍銘的耳鼓都嗡嗡作響。
  他看到對方那種樣子,心中非常不忍,問道:「你剛才說我是誰?」
  那怪人兩眼一睜道:「馮颯!我死也不能忘記你呀!韻梅!你是知道我愛你的,但你卻理都不理我,我才將你殺死,這麼多年來,你該知道我心中的痛苦,我……」他陡地又放聲大哭起來。
  李劍銘見這怪人哭笑無常,幾乎是個瘋子似的,他問道:「你是真的懺悔了?」
  那怪人聞言狠狠的盯了李劍銘一眼,恨聲道:「我不要你放我,我有你的那根『九龍金杖』!我不怕你!」
  李劍銘悚然一驚,他訝道:「九龍金杖?這是蒼松上人留下來的……」
  「蒼松上人?」那怪人念了一下,說道:「難道你不是馮颯?」
  李劍銘啞然失笑道:「我叫李劍銘,誰叫你一直當我是什麼馮颯!」他肅容道:「我問你,那根九龍金杖,你怎麼有的?」
  那長髮怪人呵呵一陣怪笑,他嘶叫道:「天下除了道玄子外,『神手天君』的大名可也不輸於他這個中原之鼎呀!」
  李劍銘大吃一驚,他想不到面前這個怪人就是什麼「神手天君」,而且對方口中所說的中原之鼎也即自己祖師蒼松上人,他猛然之間,禁不住退後了一步!
  他驚呼道:「你就是神手天君?」
  神手天君勃然大怒,他喝道:「無知小輩,竟敢直呼我的名號!」
  他倏然移前二尺,五指一伸,數溜尖銳的指風彈出,直點李劍銘「天突」、「當門」、「期門」、「氣血」、「中極」五大要穴,快速如電。
  李劍銘沒想到對方說打就打,招式神奇無比,竟然使自己全身要穴都被封死,兩手都不能轉動。
  他哼了聲,兩足腳尖一點,整個身子平躺下來,以「金鯉倒穿波」的身法,倒翻出去,一直落在六尺之外。
  他大喝一聲道:「且慢,你剛才說你不知道自己是誰,現在又怎麼說你是『神手天君』?」
  那怪人原先一式怪招將李劍銘逼退,身形如箭似的急穿而出,但是卻聽鐵鏈「嗆啷」一響,已經拉到頭了,他整個身子已不能再進半分。
  一聽李劍銘的問話,他愕然地叫了聲,喃喃道:「是呀!我怎麼又知道我是『神手天君』呢?為什麼我不能是中原之鼎呢?」他沉思一下,突地仰天長笑,卻又自言自語道:「是我非我?萬物是我?我是萬物?」
  李劍銘見到面前這個稱是「神手天君」的怪人,好似一個瘋子似的,又笑又鬧,他憐憫地忖道:「這麼多的日子在深洞裡渡過,沒有任何人可見,沒有任何話可聽,只是一個人在懺悔著以往的罪孽,這種懲罪我想也夠了,唉!我是否要放了他?」
  那怪人叫了一陣,猛地哼了一聲,兩手扯住「大羅仙索」用力一拉,頓時洞內簌簌作響,一塊塊的巖片自頂上落了下來。
  整座山洞恍如地震似的,在搖幌著,他大笑道:「我還管他什麼天下生靈?死他一千個一萬個也不關我的事呀!我要將這山洞拉塌,地脈破壞……」
  李劍銘大驚,他見到那怪人全身鬚髮根根豎立如刺,頭頂有著一層白濛濛的氣體升騰起來,顯然已經在使出全身功力了。
  李劍銘知道若是這怪人盡出全身之力,或許可將整座山洞拉塌,而他自己也必將被崖石壓死,因為那時他決對不能躍出洞外。
  因此大喝一聲,飛身撲去,左掌「赤霞神功」揮出一蓬灼熱的氣勁,朝那怪人背上撞去。
  他惟恐一掌打死邪人,所以只揮出六成功力,豈知他的掌勁出手,卻有如撞到萬載寒巖似的,手腕一震,那股勁氣幾乎被對方護體的怪異勁道撞散。
  他身子幌了一下,道:「你可是要我施出『兩心神功』將你打死?」
  「兩心神功?」那怪人猛地嗥叫一聲道:「那你是道玄子的徒弟?」
  李劍銘道:「你且告訴我關於那馮颯以及九龍金杖之事,或許我會設法放了你。」
  那怪人怔了一下道:「你已將道玄那『黃龍冥』的奇功學會了?或者你會佛門金剛不動禪功?」
  李劍銘道:「我雖然不會那兩種功夫,但我可以救你出去!現在你且將那『九龍金杖』之事告訴我吧!」
  他頓了頓道:「哦!我要問你,你倒底是不是『神手天君』?」
  那怪人現在似是非常冷靜,他笑了笑道:「我正是『神手天君』!小子你叫做什麼?」
  李劍銘道:「我叫做李劍銘!江湖上稱我為『落星追魂』!」
  「落星追魂?」這怪人念了一下,搖搖頭道:「我沒聽說過有這個名字!」
  他想了一下道:「我記得你剛才有一把寶劍,好像天下第一之『王者之劍』?你是馮颯的什麼人?」
  李劍銘道:「我是『清虛門』的掌門!而『清虛門』則是我師祖蒼松上人所創,至於『中原之鼎』就是敝師祖。」
  神手天君兩眼凝視了李劍銘好一陣子,他歎了口氣道:「我彷彿記得自己也是像你那樣年青,那樣英俊,但是歲月無情,洞中的日子雖然使我衝破『天地之橋』,但是卻因精血耗損過多,未能做到駐顏之術,往事真個如煙似幻!唉!我一生自傲,意欲由邪門入手,修至最上層之功夫,但卻因情之一字未能堪破,終至落得今日地步……」
  李劍銘從對方話中領略到一種哀愁,那消沉的語氣使得他的心情異常沉重,他彷彿看到自己的暮年也是這樣淒涼與孤獨,那一切的情義,一切的榮譽隨著歲月的蝕磨而至無影無蹤……
  他歎了口氣道:「前輩你雖是由邪道入手,但是適才見到您所用之招式莫不是奧秘無比的千古絕藝,而且前輩目前的功力足可說天下無人能敵!」
  神手天君苦笑一下道:「天下無敵?天下無敵又有何用?我在百年前已是天下第二高手了,現在馮颯已死我豈不是已經成了天下第一了?但是天下第一卻困於這麼一根鐵索之下。」
  李劍銘道:「前輩曾言及九龍金杖之事,不知……」
  神手天君雙目神光暴射,他緊盯著李劍銘,好一會方道:「這九龍金杖乃是中原九大門派聯合起來鑄成的,他們那年被藏土東來的幾個喇嘛和尚打得屎尿齊流,眼見即將完蛋之際,虧得我從東海趕回,找到他們,一連殺掉三個老和尚……」
  他頓了頓,然後訕訕地道:「不過那些和尚也厲害得緊,他們雖是被我殺了三人,而我卻也因力道用得過度,幾乎被他們那根七十斤重的禪杖打死。
  那時馮颯從山下來了,他手持一枝銀色閃光的又長又大的寶劍……」
  他看了看李劍銘背上的劍柄,繼續道:「他那時看來年紀很輕,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可是功力卻較我毫不遜色,尤其他那神奇無比的劍術,更是將天地的造化都奪盡了。」
  我記得他每個劍招中,共有九個變式在內,劍光閃爍裡,如虹的劍氣瀰漫著數丈之內,他劍式使出如同江河瀉下,洶湧翻滾地奔騰著,僅僅見他使到第三個劍招便已將兩個禿顱削去。而那個帶頭的中年和尚卻一句話都沒說,僅默默的拿起一根粗壯有若海碗的禪杖,他像一朵飛在空中的紅雲,橫空躡行而來,手掌揮動下,那隻手掌猛地變為碩大無比的巨靈之掌,朝那柱劍面立的馮颯拍去。」
  他閉上眼睛,似乎沉思以往的舊事,而後以一種柔和的聲調緩緩道:「那時我已久聞藏土『大手印』之奇功,故而著實替馮颯那小子著急一下,生恐他會擋不住這種怪異非常的掌功,所以我也將我修練的『玄龜真氣』運集於身,以備合擊那個和尚……」他聲音又轉高昂道:「誰知馮颯劍術的確奧秘無比,他單掌一轉,挽劍斜刺一劍,劍尖顫動著如水的寒芒,頃刻之間,便將那掌上的萬鈞力道卸下……」
  李劍銘知道這可能就是自己所會的「劍定中原」這式。
  神手天君繼續道:「馮颯傲然的笑了下,他劍交左手,右手單掌一立朝那老和尚喝道:
  『你也嘗嘗我的掌功。』那時我只見他手掌漸青,隨著掌勢的揚出,一股青濛濛的勁道擊將出去,立即便將那個喇嘛和尚擊退數步。」
  他說道:「我那時真不知道他的功夫是怎麼練成的,竟然只有二十多歲的年紀,便已練成那樣厲害皆功夫,其實我到後來才知道那時他已經將近四十歲了,只不過他功力精純,已修成駐顏之術。」
  他感歎地摸摸自己枯乾的瞼上那一條條深深的皺紋,然後搖頭歎道:「他僅在五十招內便將那個和尚的禪杖削落,然而他自己的寶劍卻也因雙方內力的衝擊,而至於折斷一截。」
  「至此之後,中原九大門派共同鑄一『九龍金杖』給他,並尊他為『中原之鼎』,武林中百年以前,的確未曾有一個人如此地光榮的接受到各大門派的崇敬過,所以憑著他的人才,他的名望,終於使得韻梅離我而去……」
  他帶著憤慨地道:「天下那麼多女人,他都不喜歡,卻喜歡上我的表妹,終至使我們兩敗俱傷,而韻梅也因此死去……」他淚水連流,深長的歎了口氣。
  李劍銘知道下面是怎樣的結局了,他也伴著歎了口氣,面對著這老人,他也不能說些什麼。
  洞內沉默了,沉默得很久。
  李劍銘感慨地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睛圓缺。這世間是有著太多的遺憾的,前輩您也不能怪自己,同樣的,您也不能怪敝祖師蒼松上人,因為這種錯綜的關係,在人間是實在數不盡的。」
  是的,人間有說不盡的恨事。
  每個人都曾經年輕過,同樣的,每個年輕人都曾經戀愛過,然而這些愛情卻往往隨著命運的撥弄而至發生挫折,終至留下無邊的遺恨……
  李劍銘忖思了一下道:「前輩您將那『九龍金杖』拿去後又怎樣呢?」
  神手天君抬起頭來道:「將近兩甲子來,沒有一個人曾與我說過話,也沒有人聽見我告訴他這番往事,所以我曾經發誓過若在我臨死前,有人能見到我,同情我,甚至能替我除去這個鐵鏈,我就將自己畢生所悟的功夫都傳授給他,所以我見到你後,覺得雙方非常投機,你這種剛強中帶著溫文的性格,與我以往實在太相像了,所以我就想將我身上的這條「大羅寶索」往你劍上碰,希望能碰斷了而至達到我的誓言。」
  他看到李劍銘臉上有一種不大相信的表情,於是他仰天大笑道:「每個年輕人都是驕傲無比,就有如一把鋒利的劍似的,往往殺傷別人的時候,也殺傷了自己,所以你應該隱秘才對……」
  李劍銘見到神手天君原先一副瘋狂的樣子,這時卻是一本正經,而且神經也沒絲毫錯亂,說起話來更是很有道理。
  他悚然地忖道:「我畢竟還太年輕,真個好似一把鋒利的劍,沒有插入劍鞘,那劍刃刺傷別人時,卻也傷害了自己……」
  神手天君道:「那根『九龍金杖』實在巳被我扔掉……」
  李劍銘啊地一聲,道:「前輩你……」
  神手天君道:「我當時自馮颯手中搶到九龍金杖後,就扔在太湖裡,因為我當時心中恨著他那些榮譽的得來之易,以及韻梅的對他青睞……」
  他歎了口氣道:「往事如煙,卻經常繞縈著心頭,唉!良心的責罰,幾乎把我的神經都致失常,我盡量想法忘卻此事,但是卻永遠都忘不了……」
  他的話中深含著痛苦,但是他的臉上卻是一片茫然,表現在眼中的是深長的惆悵。
  李劍銘沉思一下道:「在下本來因得罪中原武林,故他們都欲聯合起來與我為敵,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所以我想到找尋『九龍金杖』或許可以消弭一些禍事,但……」他搖搖頭表示了自己的遺感,然後繼續道:「前輩今後怎樣打算?」
  神手天君道:「我一生雖是被天下目為邪惡之人,但我卻是一向本著絕不負人的主張,現在既因我而使你與中原那些假冒為善的自命正流人物發生衝突,那麼我一定要設法幫你瞭解此一事情……」
  李劍銘道:「那麼在下替前輩您將這根鐵鏈削斷!」
  神手天君道:「你可在鐵鏈根部,靠近岩石處,以寶劍削斷,千萬別用力過大,當年我與馮颯在終南頂上決鬥,在第一百零一招上,我被他寶劍將雙肘封住,而至被他的獨門點穴之法,閉住七處穴道,然後將我帶到這裡來。」
  他頓了下道:「這洞壁裡有一塊萬載寒巖,正好壓住一條地下的氣脈上,據馮颯說這條水脈直通洛水,如果將這塊寒巖掀起,則整座崖壁將塌下來,而地脈中的水源也會渲淹出來,流出山去,那麼這附近的村鎮城池都將會被淹,那時會有無數的生靈被這股決流淹死,而馮颯就將這條『大羅寶索』串在這塊寒巖上。」
  他苦笑了下道:「或許他看到我內心的良知未泯,所以才將我困在這裡,但是我確實好幾次都想將這條鐵索掙脫,但是隨著本身功力的修為愈高,我那內心的良知更是顯露出來,它使我一直沒將這塊寒巖掀起!以至於在這裡面困了這麼久!」
  李劍銘想到了一個江湖上被目為邪惡的人,卻任由自已被困居在暗無天日的石洞內,而不願將許多的生靈都被自己害死。
  這種犧牲一己的幸福而為廣大人群著想的人都是值得他佩服的,而這種悲天憫人的精神,更是難得——縱然是被迫如此,也是非常難得的。
  他由神手天君此舉想到了自己師祖,直覺告訴他,自己師祖那樣做法實在有點過份了,他忖思道:「人畢竟不能夠十全十美的,每一個人都有著缺點與優點,因為人性裡有同情、慈愛、捨己的成份,同樣也有貪慾、自私、怨恨的成份在內!」
  他抽出自己的寶劍,說道:「在下跟前輩將這條『大羅寶索』解開,前輩或可隨在下一起……」
  神手天君哈哈笑道:「你還怕我將天下攪得一塌糊塗?我答應替你解除一切因我扔去『九龍金杖』所發生的麻煩,以及我答應傳授你我一生的武功精華,這點你絕對不必懷疑的!
  君子一言如白染皂!」
  李劍銘一面笑著替神手天君削斷鐵索,一面說道:「我李劍銘在江湖上也算是個魔頭,另外再加上前輩這個魔頭,江湖怎得不亂?」
  他寶劍鋒利無比,然而也得用去不少功力,才將那條鐵鏈連著岩石之處削斷。
  神手天君兩手一抽,將琵琶骨之處扣著的鏈子抽了出來!他說道:「這條『大羅寶索』就是我的兵刃了!今後江湖上當可見到『落星追魂』與『索奴』共同馳騁!」
  「索奴?」李劍銘詫問道。
  神手天君仰天大笑道:「為索所困,蟄居地洞,這不是索之奴隸是什麼?老弟!我們走吧!
  我急於看看天下變成什麼樣子了。」
  他拉著李劍銘的手,急如驚電奔雷似的飛躍而出。
  洞外細雨已停,天際橫過一條彩虹,翠黛的青山更綠了,雨珠停落在樹葉上,好似顆顆珍珠。
  熊耳山裡傳出兩聲有如金石敲擊所發出的裂帛似的長嘯,聲震九霄,直追碧落……
  ※※※
  北京。
  初的江京,冬之腳步尚留下了不淺的痕跡,永定河的河水,帶著碎冰潺潺流去,好似情人細碎的絮語……
  南飛的紫燕,此刻都漸漸飛回。掠過無數的山頭,呢哺的燕子帶著欣喜的話語,盤亙在穹蒼。
  萬壽山的積雪未融,雪白的山巔映著陽光,閃爍出輝亮而聖潔的光芒。
  北京素為歷代皇朝,城池樓廓,氣度恢宏,雄偉壯麗的紫禁城,那片片的琉璃瓦射著燦爛輝煌的閃光,使得整座城樓都恍如黃金鍍成似的。
  城裡兩道高聳的牆,深隔若兩個不同階級的居住者。
  外城的南門,這日清晨來了兩匹乘騎,蹄聲得得裡,這兩匹馬就進了城。
  街上的店舖此時正好開門,那些半瞇著眼的夥計,正扛著門板進屋,驀地裡見到這兩匹乘騎,齊都帶著驚詫的目光注視若他們。
  敢情這兩匹馬中,一匹是純白毛色,又高又大,上面坐著一個玉面朱唇,渾身白色綢衫,腰上掛著一柄寶劍的少年書生。
  而另一匹馬則是似灰似黃,又矮又小,上面坐著一個身著灰色大褂,瘦長鬚的老者,奇怪的是這個老人身上掛——一條長長的鐵鏈,纏繞著他的頸部和身上,發出黑亮的閃光,好似被人囚禁了似的。
  這個老者就是往昔邪道第二高手神手天君,不過現在他已自稱為索奴。
  他遵守自己的諾言將他苦思得來的武學秘藝傳授給李劍銘,並且還跟著李劍銘,自稱為奴,為的是他昔日一氣之下將『九龍金杖』扔下太湖所致。
  他知道自己的修為已經到了不拘於任何招式的地步,所以他將「大羅寶索」將自己身上捆住,以示不忘,更避免動手傷人。
  李劍銘自釋放了神手天君後,他便又在熊耳山中轉了兩天,但是任憑他跑邇了整座山林,卻仍然沒有見到當年的那些亭榭池水,根本也都沒找到道玄子隱居之處。
  至此,他不由歎息著自己的緣份不夠了,因為他在幼年時尚能闖進那座松林裡,而現在的功力則已至絕頂的地步,流星飛逝的輕功更是躡行無影,卻仍不能找到那座松林,這點他也無可奈何了。
  眼看與謝宏志約定的日期已不遠了,他只能廢然的偕同神手天君一起趕程往河北而去。
  一路上出虎察關過黃河,經大名府,南宮縣,十幾天使已到了北京。
  他們控韁緩緩在大街上行走,雖然無數奇詫的目光投射他們臉上,但是他們卻仍然無動於衷,因為他們同樣的看見過許多這樣的眼光了。
  李劍銘望著紫禁城朱紅色的牆,以及那些閃亮的琉璃瓦,他感歎地道:「倒底是歷代皇朝所在,這種氣象較之洛陽實有過之,您看這兒的商店較之我們河南的城門還大,而且這兒街道寬闊,胡同弄堂多到不可計算!………」
  索奴冷寞地望了下左右,應聲道:「很久沒到北京了,這兒的一切都幾乎不能記憶,現在我倒想到了以前有個侄兒在這兒的丞相胡同裡住,我們是否要去找找他?」
  李劍銘笑了下道:「前輩您現在有一百幾十歲了,那您的侄兒豈不是也有八九十歲了?
  怎麼還能找得到他?」
  索奴點了點道,他歎道:「白雲蒼狗,歲月流轉,我在洞中被囚禁之日起,就想出來看看別的人,但是現在出來了,發覺這環境的一切變得這麼快!快得幾乎令我不能想像……」
  李劍銘道:「江湖上的恩仇,卻並不因歲月的轉變而有所改變!因為人性並未因歲月的移轉而變得更好,反之,我認為這一切變得更壞!將來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索奴道:「百年來,我的心中只是想到與人接觸,現在卻又恢復到以前的壞脾氣,看不順眼的事,就想管一管,所以我乾脆用大羅寶索綁住手!除非吃飯時才用他!」
  李劍銘突地問道:「前輩是否曉得河套有個天娛宮?」
  索奴一怔道:「天娛宮?那兒有我的一個師侄!怎麼?」
  李劍銘道:「前輩師侄可是叫河套煞君?」
  索奴搖搖頭道:「天下除了我神手天君之外,還有誰敢自稱君的?我那師侄乃是東海人士,後來得我師兄授以『飛娛震』的怪絕功夫,才到河套去建了個天娛宮。」
  李劍銘問道:「飛娛震?請問前輩什麼叫飛娛震?」
  索奴道:「娛蚣有百足,躡行無風,其毒無比,『飛娛震』的功夫就是藉四肢的急速轉動,而將掌足之中的毒性發散出去,若是待這個轉動兩匝,則他內勁一發,有如霹靂似的一聲大震裡,那人胸上就印了一排密密的黑印,也就立即死去了!」他笑了笑道:「這種功夫是邪門三大功之一。我授你的『大雲槌』絕技為邪門第一奇功『海蝠鑽』所變化的,精奧之處,雖不能與你的那後六式劍招相比,但卻是另走一路的奇功!天下無人能擋開『大雲槌』三招!」
  李劍銘想到河套煞君與自己交手時,所使出的乃是佛門「玄玉般禪掌」以及西藏邪功「紅花指」,裡面並無飛蜈震在內,所以他就沒有再問什麼!
  北京城裡,輻輳廣闊,商業發達,路上許多的行人眼見這麼兩個成了反比的人,齊都聚在路邊觀看了。
  一頂頂的轎子,一輛輛的馬車,紛紛從他前面走過,掀開了幕簾,裡面總有俊俏的秀靨朝李劍銘投上幾瞥。
  北方的樸實大方,而北京的一般人民自然也是講忠孝、尚義俠、重然諾、善武技,故韓文公曾說過:「燕趙古稱多慷慨悲歌之士。」
  李劍銘昂首挺胸,高踞鞍上,神采飛揚,瀟灑無比,使得那些姑娘們更是羨慕不已,幾乎都不願將簾子放下。
  李劍銘皺了下眉頭,正在懊悔沒有易容之際,猝地前面街上一陣鑼響,一行數座軟轎在兵士的開道下走了過來。
  路人紛紛讓了開去,李劍銘望了索奴一眼,也控韁在道旁。
  他看了下那數座轎子,對索奴道:「這是戶閣侍郎的府轎,現在大概出城去游春去了!……」
  他在說話之時,那當先的一個軍官騎馬經過他們身旁,看到了索奴的樣子,他楞了下,走了過來道:「你這一個用鐵鏈砸住身子的人,可是從牢裡逃出來的?」
  索奴冷哼一聲,閉上了眼睛,理都不理那個傢伙,豈知那個軍官竟然「刷」地一聲,馬鞭子抽了過來,直往索奴臉上打去。
  李劍銘見這個軍官蠻橫無比,在光天化日之下竟也敢如此跋卮,他大袖輕輕一拂,一股柔軟無比的勁風發將出去。
  「啪——」那條揚起的馬鞭子,剛剛要落在索奴臉上之際,卻陡地倒轉回去,抽在那軍官自己臉上。
  一條紅紅的印子在他臉上綻出了血跡,他嗥叫一聲,臉孔馬上腫了起來。
  他叫道:「賊囚!竟敢打人!你們來呀!將他給捆上。」
  李劍銘雙眉一聳,目射神光地喝道:「你這人怎地這樣不講理?要打了人竟還說別人打了你?我這老家人生來就是這樣的,你敢罵他是死囚?」
  那軍官兩眼一接觸到李劍銘寒冽的目光,他渾身便是一陣哆嗦,嘴唇蠕動了幾下竟說不出話來。
  這時座騎後面馳來一匹棕色的駿馬,馬上一個身著黃色錦袍的年輕漢子見到李劍銘這副樣子,他詫異地望了一眼,回頭見到那軍官臉上的血跡,他冷笑一聲道:「好大膽子的傢伙,竟敢目無王法,在皇城下動手傷人!來!隨本座到東廠去一趟!」他話一出口,便已看到李劍銘脅下掛著的「王者之劍」他臉上掠過一個欣喜的神色。
  李劍銘沒想到這個年輕的漢子竟然也是不分青紅皂白的朝自己喝叱,他冷冷地一笑道:
  「你的意思是要把我關起來?你是誰?你又有何權利?」
  那名黃袍漢子傲然道:「本座乃為皇上效忠之錦衣衛二級侍衛『破雲手』霍光,這禁城之內那個不曉?小子你這樣一表人才,就這麼了帳,我實在也替你可惜。」
  李劍銘一笑道:「替我可惜?那你少來找找麻煩,照著你原來的意思,出城去好了。」
  霍光眼光瞥了下李劍銘脅下長劍,他說道:「我們侍衛長一生最喜歡寶劍了,我看你還是將這柄劍送給我,我可饒你一命,你看怎樣?」
  李劍銘想不到這人竟公然說要自己的寶劍,他心中怒火漸起,但他卻側首對索奴道:
  「你看怎樣?」
  索奴睜開眼來,冷寞地望了霍光一眼,他淡然道:「送了他!」
  李劍銘回過頭來,望著破雲手霍光道:「你們侍衛長叫做什麼?我這柄劍身價非凡,看他可有資格使用?」
  霍光喜道:「你定是南方來的,不知道我們侍衛長,他叫做奔雷劍客——」
  「那他是五台山雲夢小和尚的徒子徒孫。」索奴冷哼一句道。
  霍光一驚道:「你也是武林中人?」隨即他又怒道:「五台山雲夢老禪師於九十多歲時圓寂,你怎可那樣說?」
  他話聲未了,一個清脆的聲音道:「霍大哥,怎麼啦?」
  霍光頭見到中間一座轎中探出一個柳眉鳳目的美貌秀靨,他趕忙道:「是姑娘呀!我這是來問問這傢伙,因為他圖謀不軌。」
  那姑娘的視線一投在李劍銘身上,便楞住了,她微啟朱唇,淺淺的笑了笑,但是一與李劍銘目光相接,她的面靨立時飛上兩朵紅雲,放下簾子,縮回身去。
  霍光冷哼一聲叱道:「你看什麼?」
  李劍銘一生所見佳麗可多得不得了,剛才轎中少女也只不過是中上之姿,他可並未將她放在心上,這下聽霍光妒忌在問話,他淡然一笑道:「你且慢問我看什麼,現在你要這柄寶劍,我可以送給你,但你得替我辦一件事,你看怎樣?」
  霍光真摸不清李劍銘這種莫測高深的態度,他先回頭揮了揮手道:「你們先走,我等下馬上趕去!」
  座轎又繼續前進,他朝李劍銘上下仔細打量一下,道:「看你這文弱書生樣子,竟好像是個武藝高強的成名人物,嚇!膽子真大,你且說要我辦什麼事?」
  李劍銘道:「你們錦衣衛可以替我查一查最近是否有個叫做謝宏志的年青漢子,是不是曾帶了個美麗的姑娘進城?」
  霍光聞言大笑道:「錦衣衛是替皇上效勞的,怎能替你查這勞什子的小事……」
  李劍銘點頭道:「黑狼隊你有沒有聽過?還有丐幫曉得吧?他們都希望你們能找到點蒼掌門謝宏志如果你不把這話跟那奔雷劍說,那時當心有個大魔頭要來收拾你。」
  霍光驚詫地道:「黑狼隊?丐幫?你是誰?」
  李劍銘道:「我再告訴你,有個千手佛陀,和雲龍一現都要找到那謝宏志,但若是你們一級侍衛大人不願意這樣做,那麼告訴他,有一顆星星將要落在他身上。」說著他笑了下,縱騎而去。索奴冷哼一聲,也跟隨而去。
  破雲手霍光雖是居於北京,可聽見過這些名聞江湖的人物的大名,他一時倒楞住了,想不到這麼多江湖怪傑要到北京來。
  一聽到後面那句話,他更是聽得這名詞好熟,他喃喃道:「一顆星,星落在他身上?一顆星星落……」
  他臉色一變驚呼道:「落星追魂!是落星追魂!」
  一想到江湖傳言,他立即想到剛才那個白衫書生就是落星追魂,頓時之間,他冷汗冒出,放眼四周,他已失去了落星追魂的蹤影。
  他摸了摸自己猶在的頸頭,飛快地縱馬朝城內奔馳而去。
  李劍銘和索奴轉了兩個胡同,便見到一個中年化子靠在牆角伸手要錢,他問道:「你們幫主來了北京沒有?」
  那個叫化子驚詫地抬起頭來,望見李劍銘這副樣子,他一撇嘴道:「我不知道有什麼幫主不幫主的!相公你別開玩笑了……」
  李劍銘將丐幫令牌交過去道:「告訴我,他在那裡?我有急事找他!」
  那叫化子一見手中的令牌,他雙膝一跪,叩頭道:「丐幫第二十二代弟子叩見長老,請長老恕罪,幫主現在神武宮旁的悅來客棧裡等候長老!」
  李劍銘接過令牌,道:「你帶我到他那兒去!」
  那叫化趕忙起來帶路,索奴朝李劍銘望了下道:「我年青時天下曾說馮颯是第一奇才,但現在我卻認為你較之中原之鼎毫無遜色之處,我倒不曉得你怎麼弄到個長老當當,又不與叫化子混在一起!」
  李劍銘笑了笑道:「我可說是身兼數職,位高權重,只可惜沒被認為是天下第一奇才,前輩你可太誇獎了。」
  轉了兩個彎來到一條胡同裡,李劍銘見到一座大樓前掛著悅來客棧的招牌,他點點頭道:
  「你走吧!哦!你們幫主有沒有叫你們打聽點蒼掌門謝宏志之仃蹤?」
  那中年叫化恭然道:「謝宏志的行蹤至今未明,但可能是在皇宮裡面。」
  李劍銘詫道:「皇宮裡面?好罷!你去!」
  他下了馬,偕同索奴走了進去,剛一進門,便看見森羅絕丐在門口與一個中年漢子下棋。
  那個漢子一見李劍銘,立即站起來,叫道:「首領來了!」
  森羅絕丐一回頭也見到李劍銘,他笑道:「李長老是你來了,這下來得正好!」
  李劍銘看到那個黑衫漢子胸前繡了一個小小的七星,他知道這是黑狼隊裡的玄天七星,於是他點點頭道:「萬前輩有沒有在裡面?」
  裡面一陣哈哈大笑,萬天壽和飄渺酒丐走了出來。
  飄渺酒丐一見李劍銘道:「哈哈!老弟你來的正好!你那公孫姑娘的下落昨晚才知道。」
  李劍銘急忙問道:「她在那裡?」
  萬天壽在旁道:「謝宏志那小子到了禁宮裡頭去了!」
  他看見了索奴的怪樣子,問道:「恩公!這位是——」
  索奴木然道:「老朽索奴!」
  李劍銘道:「這位前輩是以前……」
  他剛說到這裡,耳邊響起索奴的聲昔道:「老弟!我不願再提神手天君四字,此來也是助你一臂之力而已。」
  所以他笑了笑道:「索奴就是他的名字及綽號!」他問道:「你是怎樣找到他的行蹤?」
  老叫化笑道:「我這麼幾天來呆在這裡悶得要死,又沒有那姓謝小子的消息,派出去的幾十個人也都沒回來,所以前天晚上偷偷跑到皇城裡的御廚去,想吃他幾頓好菜,喝個幾罈好酒,那知我剛伏在樑上,便聽見那大師傳說起鬧狐仙之事。」
  他等眾人齊都坐下後繼續道:「當然我知道這定是有人也像我這樣,偷跑到御廚去偷菜吃,所以我拿了幾盤菜和一罈好酒躲到樑上去,慢慢的享受。果然一到半夜,便有一個臉蒙黑布的傢伙偷了進來,他拿著一個簍子將那些菜餚都給包了起來,又偷了一缽子饅頭,然後從窗口躍出。
  我一見這人輕功可說是一流高手了,就是不曉得他為什麼要將菜帶出去,所以我跟在他的背後,隨著他朝宮裡奔去。
  那知我剛躍出數丈,便見到他破一個暗椿發現,叱叫聲中,這蒙面人身形如電似的飛撲而去,一道白色光芒閃動,便已將那名暗椿收拾了,就在那時,我看清了他所施的一招,那正是點蒼劍法中的一記絕招,所以我心中不由大喜,趕忙跟了過去,敢情他就匿居在一個小閣樓裡……」
  李劍銘問道:「你有沒有見到慧琴姐?」
  老叫化裂開嘴道:「你一天到晚就念著你那慧琴姐,不過老弟!我卻沒見過她,不知她是怎麼個天仙化人,使得你這樣的為之顛倒,難道較之河套煞魔那妖女還漂亮嗎?」
  李劍銘道:「就算她不漂亮,我也要這樣!因為我最困難的時候,她給了我奮鬥的希望,不住地鼓勵我,所以我今天能夠如此,絕不能置之不理的!」
  老叫化拂鬚道:「情之所鍾,像老弟這樣,金石也將為之而開,不要說什麼了,今晚我們就進宮去。」
  李劍銘點頭道:「今晚就去!」
  瀟天的星斗,密密的綴在藍空上,上弦月好似一隻夢之舟,緩緩的划行著。
  剛交初更。
  巍峨的紫禁城上,閃起了三條人影。
  夜風拂過,人影淡然飄去,淺色的影子,了無痕跡的消朱在樓閣的蔭暗處。
  一座高聳的摟房,在連綿的屋宇邊,好似是一座堆砌廢物的地方,黑暗暗的沒有一點燈光露出。
  宮內許多的假山,亭池,更有那富麗堂皇的雕樑畫樓,飛簷龍柱,此刻在燦爛的燈光下,顯得有如白晝似的。
  陣陣絲樂簫鉸之聲,從宮內傳出,層層薄紗隨著微風的吹動,而飄了起來,現出地板上鋪著的猩紅地氈。
  穿梭的宮女和太監,捧著東西緩緩自走廊行過,當然他們不知道在他們的頭上會有人飛躍著。
  李劍銘問道:「那謝宏志在那個樓裡?」
  老叫化指了指那座暗黑的高樓道:「就在那裡面!」
  李劍銘對索奴道:「前輩,我們一起進去,你見到裡面有個美貌……」
  索奴道:「我替你擒下那謝宏志,你去救人吧!」
  李劍銘點了下頭道:「那麼請老叫化哥哥在這兒把風!」說著,他便朝那座高樓飛躍而去。
  老叫化目睹索奴雙足僅跨出二步便躡空而去,他嚇得舌頭都伸了出來,驚忖道:「這滿身纏著鐵鏈的怪老頭,不知是從那裡鑽出來的,竟然功夫強到如此地步,較那河套煞君可厲害多多,這種輕功好像傳聞的『凌空虛渡』,我可從沒聽過有什麼索奴不索奴的……」
  他正在暗中嘀咕,卻聽到下面一聲喝叫道:「宣內庭侍衛長鄧大人……」
  緊接著又是一聲拉得長長的呼叫道:「內庭侍衛長鄧大人朝晉皇上——」
  他探首下去,只見兩個太監在門口等著,一個豹額虎目,目露神光的中年大漢在—個小太監的帶引下,走了過來。
  他暗忖道:「乖乖!想不到剛好碰到皇帝小子在這兒行樂,更沒想到這個傢伙的內功這樣精湛,較之我老叫化可厲害多多了。」
  他正在詫異之際,那個手持拂塵的太監笑道:「鄧大人,皇上有召,恐怕又是有加封了!」
  鄧大人拱手道:「趙公公您客氣了,在下這麼個侍衛長,當來當去還不是這麼回事,尚要請你跟劉老公公進言一下,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
  那太監笑道:「這沒問題!你講個笑話聽聽吧!」
  鄧大人笑道:「每次碰到你總是要我說笑話,我那來這麼多笑話?」
  太監道:「你的笑話都是出了名的,非講不行。」
  鄧大人道:「一個太監。」
  太監詫問:「下面呢?」
  鄧大人道:「沒有了。」
  他此言一出,害得這太監滿臉通紅,只得讓開路來。
  老叫化一聽禁不住捧腹,他忖道:「太監都已破閹!下面當然沒有了,哈哈!這個笑話真是妙極!」
  那鄧大人正要跨進宮去,猛地一抬頭,朝老叫化存身之處望了下,然後朝那太監耳語一陣。
  老叫化一想不妙,猛地他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被月光映著清清楚楚的倒影在地上,他心呼不好之際,已聽微風颼颼,鄧大人已有如鬼魅似的躍上屋頂。
  他腳尖一用勁,朝後便跑,鄧大人輕叱一聲道:「刺客往那裡跑?」
  話聲裡一道金風,迅捷有如電掣似的朝他背心「命門穴」砸到。
  ※※※
  老叫化身形暴縮,自脅下探出綠玉杖來,左右獨立為軸,身子急旋,一招「打狗棒法」
  中的三大絕招的「趕狗入洞」。
  綠影繽紛,排空而出,漩動的氣勁,往外飛撞出去。
  鄧大人哼了一聲,身形倏然後退半步,手中雙鑭一變,化成「雙龍入海」之式,直取老叫化頂心「百會穴」及右脅「期門穴」。
  老叫化怪叫一聲,竹杖正好敲中兩條金鑭上,只聽噗噗兩響裡,金鑭蕩將開去,而他的身子也旋出兩步之外。
  他暗道:「乖乖!這傢伙手上好大的勁,差點都把我虎口震裂!」
  他眥牙裂嘴,笑道:「好小子!竟敢找起我麻煩來了!趕緊替我報上名來!」
  鄧大人收鑭於胸,凝神注視著老叫化,他嘴含冷笑道:「我道是那個敢來大內!嘿!敢情是丐幫幫主飄渺酒丐!」他厲聲道:「這北京乃是藏龍臥虎之地!你這叫化子想到這兒找到點什麼可不容易!識時務的乖乖的與我束手就縛——」
  他話聲未了,身後一個冷冷的聲晉道:「這可不大容易吧!」
  他心中一驚,腳步斜跨出去,身子有如電光似的扭轉過來,雙鑭一式「重巖疊嶂」金光幢幢灑將出去。
  他鑭一揮出,整個身子立即轉了過來,隨著雙鑭的落空,他看到一個滿身被鐵鏈纏住的長髮老者。
  他喝道:「你是何人?」
  此刻宮內敲起一陣急驟的鑼聲,火把頓時在廢院內燃起!一條條的人影齊都躍上屋頂,將他們圍住。
  老叫化摸了摸腦袋,朝索奴道:「前輩,我老弟呢?」
  索奴道:「他去搜查那小子行蹤了。」
  鄧大人一聽竟還有人在其他地方,他喝道:「速往長春宮將祁老前輩請出!併合錦衣衛入內廷,搜索其他刺客。」
  索奴冷哼地道:「你是長白派的嫡傳弟子,為何到這裡來?」
  鄧大人一楞,他說道:「前輩進宮有何貴幹?在下『雙鑭撼山』鄧白系長白風雪道人大弟子。」
  老叫化道:「我們到這兒是要找一個人,就是點蒼掌門謝宏志——」
  「點蒼掌門?」鄧白楞道:「他怎會到這兒來?」
  正好這時,一個手持長劍的老者如飛奔來,他喝道:「鄧大人,將刺客擒住,皇上要親自詢問。」
  老叫化見到那人全身黃色錦袍,銀髯飄飄,迅捷如風的躍近,他笑了下道:「哦!原來是『美髯公』劉公搏!別來無恙?想不到你到進了宮裡當起拍屁股的了!」
  美髯公劉公搏乃山西有名的劍客,昔年『臥龍莊』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他就是臥龍莊主,自三十年前,臥龍莊突地被毀,美髯公便失去下落,故老叫化他一見劉公搏心中頗為意外,但由於三十年前有點小小恩怨,所以他就出言諷刺一頓。
  劉公搏臉上一紅,他罵道:「臭叫化子,你膽子好大,竟敢跑到大內皇宮之內來,趕緊替我束手就縛。」
  他話聲一了,猛地眼前一花,頷下鬍鬚恍如被刀割去似的,根根隨風飄去,吹落地上。
  索奴冷冷道:「無知小輩也敢出言不遜,嘿嘿!你那些鬍鬚留來幹什麼?」
  劉公搏僅見對方右手輕拂,自己的鬍鬚便已被削斷,他心中大駭,猛一見到索奴這副怪樣子,他驚呼道:「你是跟落星追魂一道進城的!那你們是來找尋點蒼掌門?」
  「落星追魂?」鄧白兩眼圓睜道:「落星追魂也進了宮?」他撮唇一吹,一聲尖銳的嘯聲傳將出去!
  他招呼一聲道:「劉大人!我們先擒下這兩人再說,不然皇上怪罪下來,你我可擔代不起!」
  他雙鑭一穿,撇開索奴,朝老叫化攻去。
  劉公搏無可奈何,他劍訣一引,腳下滑了兩步,劍走輕靈,奇詭無比的攻出一劍,往索奴胸前刺來。
  索奴身形不動,他左手一招,鐵鏈嗆嗆數響,兜出個圓弧在鄧白手上雙鑭纏去,右手平伸出去,硬往劉公搏長劍抓去。
  鄧白雙鑭方一出手,一道寒氣撲將過來,那條閃出黑亮光芒的長鏈已如一條蛇樣的往自己鑭上纏來。
  他雙手一沉,右鑭斜撩,左鑭仍往老叫化砸去,把式變化,快捷無比。
  豈知那條鐵鏈陡然垂下,仍自搭上自己雙鑭,一股奇異的力量一抖一扯之際,已將他雙鑭奪走……
  他正在驚駭之際,老叫化大喝一聲:「看我『棒打狗腿』!」
  綠杖刷地一響,自下而上,乘虛而進,正好打在他腿上,他悶哼一聲,縱身退後,雙掌一封,劈出兩道掌風將那蓬綠影擋住。
  豈知他正在坐馬沉身之際,背後悄無聲息的伸來一隻腳,正好將他「敲尾穴」踢中,他真氣一洩,一屁股坐倒地上,迎著老叫化他攻來的一棒,正好滾下屋去。
  慘叫聲裡鄧白兩足一齊折斷,昏死在石階上。
  正好這時,劉公搏也大叫一聲,寶劍脫手飛去,整個身子恍如一隻脫了線的紙鷂,跌出三丈之外,「叭噠」一聲也摔死在地上。
  敢情他剛才刺出一劍,一眼便被索奴認出是崆峒劍派的。
  索奴五指一伸,探手進了對方劍網之內,他出招奇詭,還沒等對方變招,便已將劍尖抓住。
  格登一聲,劍尖被他硬生生的扭斷,隨著身形的欺近,他那舒捲而來的雙鑭兜了過去,兩根金鑭奸像有眼睛似的已打中他小腹「氣海穴」和「四隔穴」。
  也是慘叫一聲,他口吐鮮血,整個身子倒飛出去,就此死了。
  老叫化全身一麻,他沒想到這行動怪異的老頭子,功夫雖然不是正派手法,但是竟已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了,竟然不拘任何招式,就將兩個侍衛長殺死。
  他再也想不起江湖上曾否有這樣的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老者,他摸了摸自己的紅鼻子,說道:「前輩!我們是否要去看看劍銘?」
  這時那些圍上來的內庭侍衛和錦衣侍衛,齊都見到他們的侍衛長僅二招之功夫,便已被人殺死,這下嚇得都呆若木雞,不知道怎樣才奸。
  索奴大笑一聲道:「百年以來,從未如此痛快過。」
  他身上鐵鏈「嗆啷啷」一陣大響,聲勢嚇人之至,他呵呵道:「你們裡面是壞人的統統留在屋頂,讓我殺個痛快。」
  隨著他裂牙一笑,那些侍衛嚇得紛紛走得遠遠的,有的竟真的躍下屋去。
  他喝道:「好人只有那麼一點點嗎?你們這些都是該殺的壞人了?」
  他大步跨出兩步,便見人影紛紛,齊都躍下屋頂,轉眼之間,一個人都沒有了,他仰天大笑道:「天下有這麼多的好人?哈哈——都是些貪生怕死之輩。」
  他笑聲陡然一住,凝目望著遠遠飛奔而來的兩道人影,他嘿嘿道:「這裡面也有這麼樣的高手!」
  兩聲長嘯震撼著春之夜,紅色的影子在微風颯颯下,有如大鳥似的,凌空落將下來。
  左首一個頭大如斗的和尚望著索奴道:「你這老兒,怎敢來宮裡?」
  索奴道:「你們這兩個禿顱是從天竺來的?」
  右首那較老的紅衣和尚朝索奴一豎肩道:「佛爺應皇上之聘,自藏土東來,豈是爾所能辱罵的?」他話語未完,掌出如刀,挾著排山倒海之勁,朝索奴撲來。
  左首那個和尚也暴喝一聲,揮掌朝老叫化攻去。
  索奴身子滴溜溜的一轉,左臂倏伸,連出一十二掌,將另一撲向老叫化的喇嘛僧擋了回去。
  他右手鐵鏈一響,一連數招,便將這個老僧逼退丈外。
  他陰xx道:「百年前碰到你們這些混蛋,害得我丟臉都丟盡了,現在可要收回利息了。」
  他話聲乍了,疾射而去,右掌揮動之下,古洞中苦心修練的「大雲槌」絕技使將出去。
  那兩個喇嘛僧氣勁揮動,空中呼呼作響,紅震乍展即斂,合攻連擊,盡出絕技朝索奴身上死穴招呼。
  索奴百廿年以前江湖稱為神手天君,兩手之間的功夫,自是已至絕頂的地步。
  這下他因憤恨紅衣藏僧昔年入侵中原,使得馮颯得展絕技,以神劍將藏僧打回西藏,但是就囚中原各派所加之的盛譽,使得他自已的情人轉愛於中原之鼎,使得他為之被囚地洞之中。
  這連串的因素,宗全起源於藏僧東來之故,因而此時勾起他的舊恨,他那薄弱的理智轉眼便已失去。
  他的神經隨著腦中閃過的血淋淋的事實,而立即錯亂起來。
  他身上的「大羅寶索」此刻有如兩條烏光閃閃的長蛇似的,吞吐之間,儘是神妙無比的招式,加上他手上絕招連番使出,所以逼得那兩個藏僧盡在後退。
  左首那個較老的喇嘛,怪叫一聲,身形陡然頓住,他右掌一幌,突地漲大不少,整條胳膀都變得粗起來。
  他彷彿沉重無比的緩緩推出一掌,一道轟轟的勁風,宛如有形之物的平空湧了出去。
  索奴身形一旋,單掌一拂,一道尖銳的勁風,好像扁鑽似的鑽了進去,穿過那道沉重的掌勁,襲將過去。
  那老年僧人此刻所施出的,正是西士傳來的「大手印」奇門絕功,不過他的功力並不夠完全將之施出,所以霸道異常,轟轟的響聲,刺耳。
  索奴自遭藏巴來到中原以「大手印」奇功,將他所練之「玄龜真氣」擊破之後,乃將邪門第一奇功改為「大雲鎚」絕技。
  這種「大雲槌」功夫將全身的真力,以掌沿劈出,成根扁鑽似的勁道發出,好像那佛門「禪指神通」似的,能破除敵人的強勁掌力。
  他掌風力一發出,即聽那老年藏僧慘叫一聲,掌心經脈一斷,震斷心脈而死。
  索奴鐵鏈一纏,回空兜了個半圈,自對方掌勢空隙穿過,將那個中年喇嘛頸上束住。
  他雙手一用勁,鐵鏈纏得緊緊的,立時便將那個喇嘛勒死,他揮舞著手中的鐵鏈,將那沉重的屍體摔下屋頂下去。
  他兩眼赤紅,仰天一陣哈哈,大袖一揮,整個飛簷被搗了開去,他身形橫空騰起,有如夜鳥落下。
  星下燈火明亮有如白晝,蜂湧而來的人擠得滿滿的,閃閃發光的刀劍,一齊高舉,吶喊之聲震撼著整個宮庭,但是卻沒人敢上屋。
  這時索奴飛躍而下,他兩手連揮,沉重無比的勁道,壓將下去,那些人還沒還手便已被他掌勁擊斃。
  血水遍灑,慘叫連連,他的神智突地一醒,眼見身外二丈之內,倒了無數的屍駭,他的面色頓時鐵青,他喃喃道:「這是我殺的?這是我殺的?」
  他怪叫一聲,自己用鐵鏈將兩手束住,身形一閃,有如流星似的飛射出去。
  一連穿過許多的殿宇,他來到一處陰暗的地方,他在喘著氣,此刻他的腦筋紛亂無比,一直在想著是否自己殺了那麼多人。
  突然——
  他聽到一聲大震,自一座高牆後傳來,接著又聽到李劍銘的聲音。
  他心中一喜,越過這座高牆,躍將過去。
  此刻,他見到李劍銘左手摟著一個長髮垂肩的女人,右手長劍斜舉,在他身外有著一個瘦削的老者和一個年青俊逸的漢子圍著他。
  三個人都是木然的站著,輕輕喘氣的聲息,在他是很清晰的聽到。
  李劍銘長劍所擺出的招式正是「落星劍式」,他知道面前這兩個人都是絕頂高手!一為正派掌門,一為邪門高手,兩人合擊自己,實在令他有點應付不了,又何況他還負有保護在昏迷不醒的公孫慧琴的責任呢!
  他雖然可以將公孫慧琴放在地上,但是他卻又惟恐一脫離自己的懷裡,她將又不會回來。
  所以他左手緊緊的摟住她,右手長劍斜指上空,全身都在戒備著。
  此時,他心分兩用,一面思考著脫身之計,一面又思考著要怎樣才能將索奴引來。
  他剛才與這兩人對了幾招,發覺只要自己施出「兩心神功」則定可取勝。
  因為,他的落星劍式是謝宏志所不能抵擋的,而左手可施出傳自索奴的「大雲鎚」奇功,定能剋住這滿身邪氣的老者的邪功。
  他因在分心思考,所以一聽到些微聲息,便知道有人來了,他側首望了這邊一下,正好看到索奴自牆那邊躍了過來。
  他雖在側首,可是另一心神可完全應付著面前的形勢,而那長髮老者見李劍銘側首回顧,他毫無聲息的攻進一招。
  李劍銘手腕一振,光華如水灑出,一式「星幕密密」布起兩層劍幕,銀光閃爍之下,立時將那老人的身子逼了開去。
  他手腕一轉,身形驟然暴退,對著索奴道:「前輩,你替我將慧琴姐穴道解開,保護住她,現在我要教訓一下這兩個傢伙。」
  他將公孫慧琴交給索奴後,右手一揚,運起「大雲槌」的奇功出來。
  腳下一連踩出六步,他劍尖往下一撇,冷笑道:「謝宏志!你身為一代掌門,竟也做出此等事來,別人你可欺負,但你卻欺負到我落星追魂的身上來,這我再也不能容忍了,這次你是非死不行!」
  他倏然閃去,一式「星落於野」,劍氣嗤嗤發響,彌天灑出一片銀光,隨著左掌揮動,他一式「雲升日落」將掌風逼在掌沿發出,朝那長髮老人劈去。
  謝宏志「射日劍法」施出,卻遏止不住對方劍上那無匹的劍氣,他手腕一顫,身子便是一幌,眼見落星追魂的功夫一天比一天厲害,而他自己的進展卻遠遠落於人後,他心中痛苦無比。
  他一式「力挽巨弓」,劍刃帶著渾身力道揮出,正好將對方的「星落於野」擋住。
  李劍銘冷哼一聲,力道一沉,劍芒突地一吐,劍上發出的劍氣撞得對方劍身—彎。
  他手腕垂下一分,便將謝宏士逼出兩步之外,掙紅著臉方始站好。
  左手招式一使開來,他一連攻出八招,每招都是他懂得的絕藝,時而正派絕技,時而邪門奇功,將那長髮老者逼得團團亂轉。
  同時,他劍式一連劃出數招,招招怪絕,式式神妙,銀光霍霍下,也逼得謝宏志只能收劍自保,而無還手之力。
  李劍銘自覺現在功力較之與河套煞君拚鬥時,又增加一些,但是這一年來,他所對敵的都是江湖上成名高手,所以經驗上更是豐富無比。
  這下憑著他的經驗,他已不必加以思考,就能發出一招最為適當的絕招,來擋住敵人的洶湧攻勢。
  他知道自己將可到不拘任何招式則可克敵的絕頂地步了,那時,河套煞君將不是他的敵手…
  他雖在付思,可是手腳並沒閒著,所以他一連發出數記絕招後,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怪招,有如抽絲剝繭似的綿綿不絕。
  突地他覺得那個老人眼睛裡的目光漸轉青色,四肢也好似突地快了許多似的,一股腥臭之氣撲上鼻來。
  他的腦際閃過一個念頭:「飛娛震!」
  果然,那老人的四肢快得幾乎看不清楚,只見到眼前閃現的都是手足。
  那老人其快無比的圍著李劍銘轉動一匝——
  陡地———
  索奴大喝這:「祁佬!快點收功!」
  此時那老人已將繞完兩匝,他聞言大驚,四肢一縮一彈已倒飛出去。
  但是,一股尖銳的掌風,像一把扁鑽似的,穿過他布起的氣勁,朝他胸部「七坎穴」射來。
  他驚呼:「海蝠鑽!」
  「彭——」地一聲大響,他整個身子被索奴揮出的一掌震出數丈之外,跌在地上。
  就在這一同時,李劍銘劍上光華猛然暴漲,劍氣呼嘯而起,刺耳無比的朝謝宏士射去。
  敢情他已施出「落星劍式」中小六式中的第五式「星射萬里」,這傳自中原之鼎的奇絕劍式,霸道無比的疾射而去。
  「啊——」一聲女人的驚叫,公孫慧琴驚呼道:「銘弟———」
  劍光一斂,謝宏志慘叫一聲,臥倒在血泊之中……
  他那手中長劍,此刻已被削斷成九截,灑得滿空的寒星,像是九顆流星似的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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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星?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