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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半日之間

  李劍銘隨著知客僧踏進了會客處時,他一見室內站若的是一個身著青衫,頭戴一頂儒帽的書生,此刻他正在背負雙手,欣賞著壁上掛若的書畫。
  青衫儒生一聽有腳步聲,他倏地飛快向後一轉,雙眼緊盯著走了進來的虯髯大漢,生像要看穿李劍銘的心底似的。
  李劍銘腳方一伸進室內,便看到青衫書生同過身來,他詫異地忖道:「這不是那天晚上遇見的那人嗎?他找落星追魂做什麼?難道他便是點蒼掌門?」
  敢情他此時正在驚奇那書生雙肩竟然不幌,腳尖微微一移便轉了過來,這份輕功使得李劍銘為之深深地驚詫著,而以為這青衫書生是點蒼掌門。
  他雙手抱拳一拱道:「這位少俠,請問高姓大名?」
  青衫書生打量了他一番問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他此時正在忖道:「江湖上傳聞莫非失真?他這種年紀和這種樣子不會是落星追魂。」
  虯髯大漢見青衫書生竟然顧此而言他,不回答自己的問題,他哼了一聲道:「落星追魂向來不見無名小卒的,你請回吧!」他眼見這青衫書生熊度傲然,連禮都不還,心中一氣,便回身待要走開。
  青衫書生見他如此,心中一氣,雙手提起,便待出手攻敵,但他想了想,便放下手道:
  「我叫鍾青,你是不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聞言回過身來道:「你是不是點蒼派的。」
  青衫書生搖搖頭道:「我跟點蒼沒有絲毫關係。」
  李劍銘摸了摸頷下假須道:「那你請便吧,落星追魂除了點蒼派之外,任何人都不見。」
  說著,他回過身走了出去。
  青衫書生見到他竟然如此蔑視自己,心裡怒氣上騰,只見他悶聲不吭的,腳下一移,五指遞出一招「琵琶三弄」,數縷指風罩住李劍銘後背「俞蘭」「俞肝」「俞膽」「俞脾」
  「俞胃」等足太陽膀胱經之穴。
  李劍銘才走兩步便覺出冷風襲背,他低哼一聲,右足一撒,拋肩沉身,左手曲肘一撞,封住來勢,手腕一繞,往對方右臂抓去,手指扣向對方「曲池穴」招式快愈電掣。
  鍾青見五指方出,已被對方閃過,他低哼一下,右臂倏地下沉,一兜一轉之際,敲向對方脅下「章門穴」,左手一回向對方腕上「大陵穴」上扣去,這一招兩式,正是「琵琶三弄」
  中的連環絕招,威力奇大。
  李劍銘手腕方一拋出,便已落空,他趕忙一沉身,左臂轉一大弧,右手藉著身子移轉之際,閃電般一穿而出,迎上對方敲下的雙指………
  兩人招式都是快若飄風,一觸之下,立即躍了開去。
  李劍銘詫異地忖道:「他的這招武功,竟然不類中原的門路,詭奇無比,剛才我明明已經抓住他的兩指,但卻不知怎的手腕一麻,便被他脫了開去………」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對方。
  此刻鐘青心裡也是驚詫地忖道:「師父說我這「飛花手」功夫,是佛門的奇功,但今日使出竟還被這臭男人把手指抓住,呸!髒死了………」
  他將手指在衣上擦了擦,繼續忖道:「師父在我來中原之時,曾說我功夫已足可抗衡落星追魂………哦!莫非他就是落星追魂?但他的眼睛好像那個人呀!他們是不是有什麼關連,我要問問他………」
  於是他說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冷冷的看了看他道:「你是何人門下?」
  鍾青嘴角一撇道:「你若非落星追魂你就不配………」
  他話未說完,李劍銘陡然而至,五指飛出間,二大片繽粉掌影,挾著冷颼颼的寒風,奔向他的面門。
  鍾青心裡一驚,腳下一滑,退出三尺,左掌疾擋面門,右掌斜劈而出,揚起一片掌影,迎了上去。
  「啪」地一聲,雙掌交擊一起,他突覺對方掌上湧出一層層潛力,震得目己身子竟然站不穩,只得退了半步。
  李劍銘一掌得手,他身子一移,順勢左掌翻出,拍向對方瞼上………
  鍾青此時心裡羞憤交集,他見到漫天掌影又輕飄飄的遞到面門,來勢竟然快速絕倫,於是只見他身子一沉,右手食指圈起,向外一彈——
  李劍銘左掌拍出之際,眼見對方已經不及閃躲,手掌將要拍在那白嫩俊俏的臉上,看來要留下一個紅紅的掌印,故而他心裡一陣不忍,掌勢一緩,下移兩分,改拍對方肩膀。
  突地他見到對方指提起,圈指彈出之間,一縷尖的風聲,逕奔自己手腕「腕脈」要穴,他心裡一凜,想到了前天晚上的那幕,他驚忖道:「這是彈指神通?」這念頭有若電光石火似的在他腦際閃過。
  他急忙將左手撤回,右掌斜穿而出,劈出一股掌風,直撞對方手臂,兩勢同時使出,快捷凌厲。
  他左掌雖是撤招得快,但是已被那一縷指風彈中左掌掌上,登時左手一麻,提都提不起來,但他右掌劈出一招,卻結實的打中了對方右臂,只聽喀折一聲,鍾青右臂關節已經脫了臼。
  直痛得他退出五步之外,兩行珠淚,頓時掛了下來,他一咬牙,右手一托一轉,已將左臂接好,他恨聲說道:「落星追魂,你好!明天晚上子時,我在城南青塢坪等你,你有種的那麼我們再較量一番。」
  李劍銘閉住左手穴道,他聞言冷聲道:「明天我沒空,後天子時我會去的。」
  他說到這裡暍道:「現在你滾吧!」
  鍾青聞言冷笑一聲道:「你別神氣,你左手也已被我『彈指神通』彈中,若不盡快運氣,將會立即廢去。」說著,他恨恨的看了一眼這面前的虯髯大漢,便飛身躍出,一剎那間,便已走得無影無蹤。
  李劍銘一見鍾青走了,立刻坐在地上,提起渾身真氣,慢慢的運行全身,緩緩地在左臂中繞行了兩匝,方始將掌上那股麻痛的感覺除去。
  他站了起來,拍拍灰,付道:「這種天下聞名的『彈指神通』奇功,真個霸道非常,以我這種功力,竟然也會這麼麻痛……」
  他此刻根本不曉得,若非他眼裡泛出的光采,令鍾青想到了前天晚上的俊美俠士,而將內力收回兩成,那麼他這條手臂真個是不想要了。
  他想了一下,再也想不起是誰會這種佛門的奇功,而收的這個徒弟,因為他的經歷畢竟還是少得很,怎知道江湖上那些成名數千年的前輩奇俠呢?
  他綬緩的步出了會客宅,朝後面走上。
  冷風帶著一股清香的氣息,撲向他的面寵,他抬頭一看,見到院庭中南株老梅、正在盛開著。
  枝頭上點點的梅花,沾上了雪水,看來更是水清玉潔,美麗之極。
  他扶在欄杆上,望著這兩株彎僂著的老梅,感慨地忖道:「在這寒風酷雪之下,沒有一種花能經得起考驗,統統的枯萎凋謝了。唯有梅花,卻在這寒冷的日子裡,生出了蓓蕾,開出了美麗的花,才可算是最最美麗,最最高貴的花朵。人,也應當如此,愈在困難的環境下,愈要努力,和環境奮鬥,最後終能開出成功的花朵,終能傲然的看著其他那些受不住考驗倒下去的人,而自己屹立在成功的頂峰裡。
  像這兩棵老梅一樣,它受著無情的風雪摧殘,但它沒有倒下去,雖然它已經彎下了腰,但它卻依然張開了它的手臂,抑著凜冽的寒風,彷彿它是說:
  『來吧!你們來吧!我張開著手在歡迎著你們,歡迎著你們來磨煉我,因為在磨煉中,我茁長了,我的軀幹長大了,我的力量滋長了………』於是、太陽搖搖頭,屈服了,狂風暴雨也害怕地遠遠離開了,凜冽的寒風,冷酷的白雪,也低下頭,過去了。
  只有老梅卻依然昂首挺胸,堅強的屹立著,於是一朵朵的花,開放了,清香隨著空氣飄開了,老梅也笑了,因為,他倒底克服了環境………」
  他忖想了一陣,彷彿從裡面領悟到了些什麼,於是他輕輕地自語道:「只要我認為是對的,我一定盡力去做,不管任何環境的壓力………」
  他摸了摸鬍子,緩緩地走到後面方丈室去,因為他記起那老方丈還在苦思著他放下的這著絕招呢!
  他一腳踏進禪房,果然見到老方丈在托著頷下的幾根白鬚,兩眼緊盯著碁盤上,怔怔入神。
  於是他走了過去,用手將碁盤上的碁子攪亂,他說道:「老方丈,不要再花腦筋去想他了,我們聊聊吧!」
  老方丈正在全神貫注在碁中時,驀地見到一隻手將碁子攬亂,他正要張口叱罵,抬頭一見,看是李劍銘,他即瞼上一紅,說道:「檀越直個仁心慈性,不忍見老衲當場出醜………」
  李劍銘笑著道:「那裡!老方丈您客氣了」
  老和尚道:「檀越棋力真個高明,依老納看來,足可與本省的年大國手一較高下,老衲真個是甘拜下風。」
  李劍銘道:「您誇獎了,我這種的棋力,還敢和年大國手一較高下?」
  老和尚赧然道:
  「檀越過於慊虛了,昨日老吶欲持黑子,施主不允,以致於今日讓施主您見笑………」
  乍劍銘擺擺手道:「您不用再說了,在下現在倒有一事求老方丈………」
  老和尚道:「檀越有何事須老衲效勞的,儘管說好了,老衲若能辦到,必為施主盡力。」
  李劍銘道:「在下欲搬來貴寺住個三天,不知您是否………」
  老和尚不等他說完,便道:「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呢,原來只不過這小事,檀越你儘管搬來住好了,老衲自會命他們收拾房間的。」
  李劍銘連忙向老和尚道謝了一番。
  老和尚道:「檀越,老衲至今癡長八十有餘。雖是不懂武功。但老衲知道你必是一個風塵異人,並且貧僧可以肯定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聞言,頓時悚然一驚,他說道:「老方丈,您……」
  老和尚將手擺了擺道:「檀越天縱之英才。然而鋒芒太露,情孽纏身。故前途有甚務之磨難,幸而你福綠深厚,也許能夠逢凶化吉。否則施主將永陷沉淪……」
  李劍銘睜大眼睛,訝道:「老方丈。您真是神仙……」
  老和尚笑道:「老衲那能當得了檀越你的誇獎。只不過是從檀越眉宇之間看出你殺氣,情孽都甚重,故而才先點醒你。」
  李劍銘說道:「請問老方丈,在下是否能夠……」
  老和尚道:「只要你存心忠厚,處處予人一條自新之路,則……」說到這裡他突地白眉一皺,沉聲念道:「阿彌陀佛。老衲又饒舌了。」
  他對正在迷茫中的李劍銘說道:「因果輪迴,萬事不爽,檀越你放心好了,只要你認為做得到,那麼天心自然時刻眷顧你。
  半月之俊。你到此地來,老衲將有一物相贈,也許能助檀越你一臂之力……」
  李劍銘心裡一陣疑惑。攪不清這老和尚賣弄什麼玄機,他稱謝道:「在下半月後一定來拜見您,只不過您不必贈什麼給我……」
  老和尚道:「好了,檀越我們不談這些,現在讓我們再來一盤吧!」
  李劍銘道:「老方丈您要下棋,在下一定奉陪,只不過仍然由在下取黑子。」
  老和尚道:「那裡有這話,你棋力較高,自應由你持白子。」
  李劍銘道:「老方丈您若是客氣,那麼在下便不敢奉陪了……」
  老和尚一摸須下白鬚呵呵笑道:「老衲一生別無他好,僅一碁子耳,檀越如此說,豈非要斷了貧僧的命根嗎?」他只得拿了白子,放在自己面前。
  李劍銘道:「老方丈,明明是你讓我,還說什麼客氣話呢?」
  於是他們兩個,又開始下起棋來。
  一直到中午,他們一局棋還沒下完,李劍銘深深的吸了口氣,說道:「老方丈,在下至此已智窮計竭了,我們就此休息一下,容在下至客棧用完餐,將行囊馬匹搬來之後,再繼續殘局如何?」
  老和尚道:「施主,你就此用素齋吧?……」
  李劍銘道:「不用了,在下等會便要再來的。」
  說著,他下了雲床,對老和尚作了一揖,便走出方丈室,向前邊走去。
  出了寺門,他看見此刻已經沒有什麼人聚在廟外了,於是他便走回自己才換居的客棧去。
  他走過街道,穿進一個小巷裡,再從這個小巷繞了出去,他一路上走著,一路上想著心事,他忖道:「前天晚上就在這條小巷裡,抓到了那個毛七,他當時說殘梧子要練什麼邪功,當時我曾想立刻躍到金龍堡去,但是為了公孫飛鴻的失蹤,我又忘了去。」
  他緩緩的走著,心裡繼續忖道:「近來我不知怎的?老是神魂不定,偏又愛發脾氣,做起事來,都是未曾經過考慮過的。」
  「就拿剛才鍾青來說罷,我跟他無冤無仇的,偏又跟他動起手來,還將他手臂折斷,唉!
  我怎麼這樣糊塗呀!他在傷了我之後,還告訴我要馬上療傷,他起先是對我沒什麼惡意的,我偏要這樣……」
  他搖搖頭,歎息了一聲,想了下去:「我到現在發覺慧琴姐在我心裡的烙印,竟是這樣深,我隨著她的喜悅而喜悅,隨著她的悲傷而悲傷,失去了她,便使我感到心裡失去了主宰似的。」
  「若非我深深地掛念著她的傷勢,我怎會如此失魂落魄似的,本來想要認識他的,我竟然反而把他打傷了,幸好後天他約了我,到時我再向他道歉,也許我們能夠成為一對很好的朋友,因為他那種柔和的性情,跟我是很能相合的,我相信我們不會鬧翻。」
  他此刻心裡想到了自己的寂寞,行走江湖一年以來,也沒找到一個好朋友,只是一味在仇,恨,愛之中打滾翻騰,心情也都變成悒悶起來,故而遇到了青衫書生這等俊逸溫文的年青人,心裡起了一種惺惺相惜之感,而極願能認識他……
  就是這麼一個念頭,使得他以後的遭遇完全改變了,這非他現在所能預料得到的,否則池就不會想認識錘青了……
  他走回客棧後,將房間退了,又到附近飯館夫吃了一頓午飯,因一般人也總是揣測著落星追魂和點蒼掌門的關係,有那曾在江湖上混過的人,卻是動都不敢亂動,唯恐這殺星會在自己面前出現似的,因而,洛寧城裡安定了許多。
  他用完飯後,到客棧裡把白馬牽了出來,肩上背著一個包袱,緩緩的走在街道上。
  他看著地上掃得乾乾淨淨的,心裡不由贊到:「這洛寧城的地方官倒也很不錯,把這個城管得一切都井井有條,街道上竟然連一絲白雪都看不見……」
  他正想列這裡時,突地見到兩個人扛著一大桶酒,吃力地走了過來,前面的一個是廿多歲的年青人,長個矮胖結實,但扛著酒的樣子,還是甚為吃力,頭上都冒著汗珠丁。
  後面的則是一個老者,頷下灰須飄拂,額頭上也有很多皺紋,看起來年紀很大了,這時他張著嘴喘著氣,一步的走了過來。
  李劍銘見到他這樣子,正在心裡不忍,想要幫他個忙之際。
  突地——
  那後面的老者腳下一軟,整個人都跪在地上,酒桶立時自繩索上,滑落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頓時只聽「彭」的一聲,酒桶跌成粉碎,灑,汨汨的流了出來,香氣充溢著整個街道。
  那矮胖的年青人,見到酒桶巳破,他站著呆了一下,突然他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臉上笑了一下,便飛快地扒在地上,伸出舌頭喝起灑來。
  他連舐帶吸的喝了幾口,見到老者竟仍然呆呆的跪著,動都沒動一下。
  他急道:「爸!快喝呀!難道你還要等什麼菜?」說著,他又迫不及待的吸起酒來。
  老者一聽,心想有理,也毫下猶疑的扒了下來,張開嘴便吸起酒來,他吸了兩口,自言自語道:「可惜現在沒有花生米——」
  李劍銘站在路旁邊,幾乎楞住了,心想道:「這兒怎會有這麼一對寶貝父子?真個是酒鬼……」
  他搖了搖頭,便待走開,但剛好這時,一騎灰馬飛快地從街道另一端奔馳過來,那匹灰馬有若急矢似的,很快地馳近了。
  但是這對父子,卻仍然扒在地上暍著酒,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有馬跑了過來。
  待至灰馬上的騎者,發現地上有人時,已經勒不住韁繩了,灰馬立時將那老者踢得飛了起來,而它也摔倒在地上了。
  「希聿聿」一聲嘶叫裡,馬上騎者躍起一丈,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他看了看那奄奄一息的老者,便豎眉瞪眼怒道:「他娘的,你這混蛋小子,扒在地上等死是吧,把我的馬都摔斷了腿,看今天你老子不好好地教訓你一頓……」
  那剛從地上扒起的矮胖子,眼見著自己父親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又突地被人罵了一頓。
  他一看,見是個矮小佝僂的和尚,在撐著腰,指著自己,他心裡頓時火起,忖道:「這個死和尚把我爸都撞死了,害他都沒酒好暍,我非要找他拚命不可。」
  他咬了咬牙,說道:「你這死和尚,不是我老子,你把我老子都撞死了,我要打死你。」
  中年和尚一聽,怒道:「你這憨小子,還敢找我的麻煩,你不打聽打聽我是誰?」
  矮眫的年青人駁道:「你打聽看看,我傻老二怕不怕打架,今天我要打你……」說著,他捲起袖子,揚若斗大的拳頭,便往那矮和尚身上砸去。
  中年和尚見到他這樣,冷笑了一聲,動都沒動一下,眼看著傻小子一拳打了過來,他方才身子輕輕向後一讓,右手五指,飛快的已經抓上對方手上。
  只聽「啊」的一聲,傻老二跌了出去,捧著右手哭了起來。
  中年矮小和尚冷冷一笑,寒聲道:「你回去準備棺材罷,你中了我的毒,頂多只能活一個時辰——」
  他話還未說完,背後一個比他更冷的聲音道:「你若不醫好他,你馬上就死!」
  中年和尚悚然大驚,想不到自己一身功夫竟然讓人到了身後還不知道,真個令他心底一寒,急忙裡他腳下出力向前一躍,右手袖袍一揚,一縷寒光奔向身後。
  他一直曜出一丈之外,方始像一個風車似的,轉過身來。
  他抬頭一看,見到一個虯髯大漢,冷峻地站著,動都沒動一下,兩眼望著自己,在腳下自己的暗器,靜靜的擺在那兒。
  他心裡驚疑不定,想不到江湖上有這麼一號人物,於是他說道:「尊駕背後暗算人,算得了好漢嗎?」
  虯髯大漢側目一看,見到傻老二此時躺在地上,右手腫得像個冬瓜似的,黑氣直漫到他的肘部,盡在喘著氣,瞼上痛苦地曲扭著,但卻發不出聲來。
  虯髯大漢冷冷道:「現在我命你立刻替他治好。」
  中年和尚一聽他口氣如此之大,竟然楞了一下,旋即大怒道:「我五毒絕僧在江湖上這麼多年了,從沒有誰敢對我說這話……」
  虯髯大漢冷笑道:「現在你不是聽到了嗎?告訴你,廢話少說,快替他醫好。」
  五毒絕僧一聽大怒,他哼了一聲道:「你憑什麼?」
  虯髯大漢悶聲不吭,腳下輕移,便已到了他的面前,右手五指箕張,便往五毒絕僧面門抓去,快絕有若急電驚雷。
  五毒絕僧一見滿空指影,向自己面門罩來,他大驚之下,急忙身子一挫,呼地一聲,左手袖袍揚起,直往對方臂上搭去,袖中手指張開,扣向對方脈門要穴。
  虯髯大漢見對方袖袍一出,便是一陣腥氣撲來,他急忙閉氣變招,只見他手臂一繞,五指原式不動的,已經扣住對方臂上「曲池穴」。
  五毒絕僧招式一出,便見對方手掌已經變招扣向自己手臂,他驚愕之下,待要變招卻敵時,卻已太遲了,頓時左臂一麻,已為對方扣住。
  他趁著對方還未用力之際,右手反掌一招「倒打金鐘」,身子一掙一轉時,往對方胸前打去,而虯髯大漢此時覺然有若未覺,直等他手掌拍上。
  他自忖自己素來練有「五毒手」,只要讓他打中那人,則非他本門解藥,不足以救好,故而他見對方不及閃躲,心裡一喜道:「這下你讓我打中了,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這個念頭剛一想完,手掌已經拍上對方胸膛——
  只聽「呀」的一聲慘叫裡,他顫抖地舉起了自己的右掌,只見上面密密的刺了許多小孔,紫黑色的血,一滴滴的向外流……
  虯髯大漢冷哼一聲道:「解藥拿來!」他右手扣住對方左臂曲池,冷漠地說著。
  五毒絕僧顫聲道:「您是……銅甲鬼……老前輩」敢情他看到了對方胸前被自己掌印拍碎的衣衫裡,露出黃色的軟甲來,那上面正有著一根根的刺。
  虯髯大漢一看傻老二臂上黑線已超過肘間,到了上臂,眼看只有出氣,沒有入氣的份兒了,他說道:「快替他醫好!」
  五毒絕僧顫抖地伸手到懷中,掏出一個白色的玉瓶來,說道:「請前輩放開我,我去替他治好。」
  虯髯大漢將手一鬆,目光炯炯的看著五毒絕僧。
  五毒絕僧用左手將玉瓶的蓋子揭開,倒在自己右掌上,只見他一陣亂搓,已將右手小孔填滿,不再流血。
  他走到傻老二身旁,把藥粉倒出,放在左掌掌心,右手掏出一把小刀來,只見他在傻老二右手小指上割了道破痕,讓一滴滴的毒血流了下來,然後將白色粉末塗在上面,頓時只見傻老二一條右臂已經變回原來形狀,黑色的痕跡,已經降到手掌上,然後從中指破痕裡流出……
  他站了起來,對虯髯大漢作了一揖道:「晚輩不知是前輩,故而失禮冒犯,尚請前輩原諒。」
  虯髯大漢冷哼一聲道:「你匆匆忙忙的,趕路要幹什麼?」
  五毒絕僧道:「晚輩前日到金龍堡來,今晨聞知落星追魂在此約鬥點蒼掌門,故而欲趕到家師處告知鐵甲怪師叔……」
  虯髯大漢詫道:「你師父?……」
  五毒絕僧趕忙道:「家師摧心毒魔一向和鐵甲怪師叔要好,鐵師叔沒跟您老說過?」
  虯髯大漢哦了一聲道:「有!有說過,但老四怎又到了你師父那兒呢?他……」
  無毒絕僧道:「他在四川碰見了落星追魂,被折斷雙臂,所以在師叔那兒養傷,我師父替他裝了兩枝鐵鉤……」
  虯髯大漢道:「落星追魂這小子真該死,專門和我天娛宮裡人作對……」
  五毒絕僧道:「據說少林已經請出南海普陀山紫竹神尼的徒弟,凌波玉女來到中原,合擊落星追魂,而金甲神老前輩,也要趕來洛寧的,眼看落星追魂這下逃不了……」
  虯髯大漢擺擺手道:「這我都知道,我到這裡來也就是找落星追魂的,你現在可以走了,把四弟找到洛寧來……」
  五毒絕僧點點頭,向虯髯大漢作了一揖,便飛奔而去。
  虯髯大漢望著他的背影,冷哼一聲道:「你拚命跑罷!十二個時辰內,閻王老子就會要了你狗命。」
  他問過頭來,一看地上的傻老二,突地,他楞住了,他詫異地道:「咦!他怎麼竟死了呢?」
  原來此時那傻老二已經全身發白,閉上眼睛死了。
  他腦筋轉了兩轉後,便恍然忖道:「這五毒絕僧真個刁滑無比,他竟然在看出我假裝之後,還跟我聊了這許久!……」
  一想到這裡,他突覺手指一麻,心裡不由大驚道:「呀!我竟也著了他的道了……」
  於是,他趕忙提起本身內力真火,運到指尖,*出指上所中的毒……
  但他一想在這大庭廣眾的路上,實在不便於運氣*毒,所以把穴道閉住,牽著自已的白馬,向圓通寺而去。
  ※※※
  且說李劍銘回到了圓通寺裡,將白馬交給廟裡的小和尚,便一逕隨著知客到為他預備好的客房去。
  他一進房,看見打掃得甚是乾淨,榻上的白被子,厚厚的疊起來,整齊的放好,看去心裡甚是舒適。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嗯!很好,謝謝你了。」
  知客僧道:「檀越太客氣了,我們方丈說請你去下棋。」他懷疑的看了看李劍銘胸前的一個黑黑的掌印但他卻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李劍銘道:「好,你跟他說,我半個時辰以後會去,因為現在我有點事……」
  知客僧答應了一聲,便走出去,自去做他的事了。
  李劍銘將門閂上,便盤膝坐在榻上,用起功來,剎時之間。丹田真火提起,運至指尖,化煉那沾著五毒絕丐僧上的毒。
  待至他將那一絲毒沬*出手指後,他站了起來,將外面的灰色衣衫脫了下來,露出身上穿著的黃光閃閃的銅甲。
  他看著衣服上的一個黑黑的印子,忖道:「這五毒絕僧手上真毒,連衣服都被他的毒血蝕得這樣,剛才我下手還嫌太輕了,對付這種陰險毒辣的人,應該更狠點才對。」
  其實他並不曉得他又是一次從鬼門關裡回了過來。
  原來那五毒絕僧混身是毒,又加以武功高強,故而橫行秦嶺一帶,無人敢惹。
  他師父摧心毒魔一向和四大神魔中的鐵甲怪交好,故而對於落星追魂之神威,都甚是凜然。
  此次銅甲怪被殺身死之事,被銀甲魔帶到了秦嶺摧心毒魔魔巢穴之中,所以五毒絕僧知道那個軟銅甲是被落星追魂拿去。
  這下他聽到了落星追魂在洛寧向點蒼掌門挑戰,故而急忙從金龍堡裡趕到秦嶺去,向鐵甲怪報告,好讓鐵甲怪和金甲神能趕到洛寧來,擒獲落星追魂。
  那知他卻在街上便碰見了李劍銘,待至他僅兩招,使被制住時,他一方面驚於來人武功,一方面也是暗喜,因為他衣衫上全是毒粉,沾上肌膚便能從毛孔滲入,以至於攻心而死。
  他眼見李劍銘五指扣在自己穴衫上,超過時限,而尚只到了對方指尖上,他駭然之下,乃運功施出「無毒掌」來,一掌打在李劍銘胸前。
  侍至他手掌被刺傷後,他才知道面前這人是落星追魂,這下可嚇得他心裡發毛,凜於落星追魂的威勢。
  他連本門的毒功都不敢施出,急忙裡運用機智,方才脫出李劍銘之手,飛奔而去。
  其實他在李劍銘不知提防之際,施展他的毒功,必定能使落星追魂中毒而亡,也不至於本身幾至喪身……
  令劍銘換好衣服後,他使到方丈室內,與方丈下起棋來。
  一天,過去了。
  沒有絲毫變動,圓通寺寧靜得很,點蒼掌門始終沒有出現過,也沒有任何消息,顯示著他將來圓通寺。
  一夜,過去了。
  李劍銘在懷念著公孫慧琴的笑容裡,安舒地睡去;但卻在一個惡夢裡驚醒了過來。
  他怔怔地坐在榻上,忖道:「剛才那個夢是真的嗎。慧琴姐再會愛上那個掌門嗎?她就因為眼看著我們的決鬥,而自殺……」
  啊,這不是真的,不是事實,她喜歡我,我曾告訴過她,我是深深的愛著她,她不會因為我一時的錯誤而拋棄我的……她不會的,絕對不會……」他想到後來,禁不住的喊了出來。
  他的聲音在岑靜的夜裡,遠遠的傳了出去,在空中反覆迴盪……
  他低下頭,輕聲地喃喃道:「我不能失去她了,我的心將會隨時都破碎,我的創傷也會更加的深……」
  他痛苦地搖搖頭,恨聲道:「點蒼掌門,你這下不來,我趕到點蒼去,把你們的老巢都掀翻了,那時,你們弟子的血,將從山頂流到山腳……」
  然而,在這同一個時候,距離圓通寺不足廿丈之處,點蒼掌門謝宏志,卻冒著性命之危險,在慢慢的替公孫慧琴療傷,他根本沒想到李劍銘會有這個念頭,也沒想到李劍銘會和公孫慧琴曾是一對戀人……
  且說李劍銘發洩了心裡激動的情緒後,他茫然的歎了口氣,低頭沉思著,沉思著自己在江湖上的行為,沉思著感情上的遭遇,沉思著……
  他永遠有那麼多的沉思,有那麼多的幻想,這就是他所以經常陷入痛苦,憂煩中的原因了。
  人,是有思想的,常他的靈魂飛馳在幻想的領域內時,他得到了現實所得不到的愉快。
  因為,在幻想裡,人生永遠是有美麗的前途;永遠是光明的,未來的一切一切都是美好而輝煌的。
  但是,當他從幻想中醒發過來時,當他從思想的領域回到現實的環境時,他覺察到現實是那樣冷酷,現實是那樣痛苦。
  於是,他更加痛苦了,更加傷心自己的不幸,與人生的坎坷……
  這就是為什麼有人說世界上唯有白癡的最最幸福者是真正原因了。
  因為他們沒有思想,不會因為現實距離幻想太遠了,而悲歎,怨尤,而失望,傷心。
  為什麼兒童是天真的,為什麼到他們一長大,便消失了以往的天真,它的原因,也就是在這裡……
  廟裡的和尚已經起來,開始做著早課。
  清越的鐘聲,振蕩在空中,夾著木魚敲擊的聲昔,顯得是那樣的空靈……
  喃喃誦經聲,穿過院落,來到了這間房裡,也傳進了李劍銘的耳裡,他抬起頭看了窗上,感慨地道:「天亮了,昨口已經過去,今天又將開始了新的希望……」
  他張開兩臂,伸了個懶腰,從榻上走了下來,到院落去找到了一口水井。
  他先洗臉後,踱著緩慢的步伐來到了寺裡,他輕輕的站在門邊,看著屋內許多和尚在誦經。每一個和尚都莊嚴的盤膝坐在蒲團上,手持念珠,半闔著眼簾,嘴唇翻動間,那些奧妙神秘的經文,飛在空中,迥蕩在室內……
  李劍銘站著好一會,他的心靈平靜了,胸中空無掛念,那些雜思煩慮,彷彿都被室內的木魚聲,誦經聲給驅走了。
  他望著繚繞的香煙,望著肅穆的和尚,心裡好似有了一絲什麼感觸似的,但他卻又說不出來。
  他站了好一會,見到那些和尚翻完一頁又一頁的經文,仍然還沒有念完。
  於是,他輕輕的走出了廟門,到了院裡,他忖道:「和尚們本來應該是不問世事,靜心修為的,像剛才那樣,以經文來澄清腦裡的雜思,來平靜心裡的慾念……」
  「但是,卻有一些和尚,不但未曾修得清靜無慾,反而要在濁世的污穢裡打滾,與人爭名奪利……」
  他緩緩地推開了廟裡的側門,走到外面去。
  此時天色一片茫茫的,只有東邊露出一些魚白色,映得遠處被白雪蓋滿的山巔,也轉為光亮。
  大地靜靜的,寒風仍然呼嘯而過,地上結了一層冰,反映著天邊的光亮,看去一大片都是白白的。
  李劍銘背著手,向著東邊緩緩的踱去,腳下有些薄冰被跺碎了,發出幾聲輕脆的響聲,點綴在這靜靜的清晨裡。
  他望著這寒冷的大地,那佝僂的枯樹,那堆著白雪的屋頂,感觸地道:「冬天已經來到,春天也將不遠了,這就好像黎明前的一剎那,是最黑暗的,既然渡過了這個黑暗,那麼光明就在眼前……」
  他一直走出十餘丈遠,這時看到了一座很大的莊院,矗立在一大片竹林後,隱隱露出丈榔比的屋宇,和高大的樓房。
  他忖道:「這一帶並沒有什麼人家呀!但這個大莊院卻建在這邊,以往怎會沒看到呢?咦!
  奇怪!」
  於是他沿著一條寬闊的路徑,朝那竹林走去。
  走近了。
  他很清晰的看到這座莊院的外貌。至此他不禁駭然忖道:「是誰有這麼多的錢?在這裡建了如此大的莊院。此之那金龍銀麒兩堡的範圍還要大。」
  敢情這個莊院四周都築有二丈多高的石牆,牆外一大片竹林密密叢叢的,將這個莊院圍住。
  圍牆裡樓閣,大廈,櫛比鱗次,連綿的屋宇,看來更是巍峨莊嚴……
  他站在闊牆外,怔立了一會,訝然失笑道:「我管他是誰?他有錢也不關我的事,我怔在這裡幹什麼,真個好沒來由……」
  於是,他回過頭來,走回圓通寺去。
  然而,他沒想到就在他起步離去時,他剛才站的地方,那牆裡的一間室內,一個美麗的姑娘,正在顰著蛾眉,張開著眼睛,凝視著屋頂,在想著他,在為他而流淚……
  如果他再站一下子,就可聽見她淒涼的叫道:「銘弟!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呢?你沒有想到以前在山谷裡,在楓樹下你說的誓言嗎?難道你已經有了新的戀人,忘記了我?……」
  但是,就這麼一座橋,就這樣的一個短短的時間,把一對戀人分開了,遠遠的分開了。
  以致於以梭經過丁許多的磨折,許多的危難後,他們才能見面。
  但那時候他們雙方又是一種什麼情形呢?那時雙方的心境又是怎樣呢?這,我也不知道,讓命運去為他倆安排罷!
  且說李劍銘走回圓通寺後,見到和尚們已經做完早課,廟裡只是只餘下裊裊的香煙,仍自繚繞翻滾……
  他正要回房時,知客僧含笑的走了來,說道:「檀越,您這麼早就起來了。」
  李劍銘點點頭道:「嗯,早晨窄氣新鮮些,起來散散步。」
  知客僧道:「檀越您只穿一襲長衫,不冷嗎?」
  李劍銘道:「不!我根本就下覺得冷,你問這個幹什麼?」
  知客佾道:「沒什麼事,貧僧穿了五六件衣服,還覺得冷,施主你竟然只穿一件長衫,便夠了,所以問問您……」
  李劍銘道:「我血氣較為旺,故而冬天不大覺得冷,穿個一件長衫也就夠了。」
  知客僧道:「檀越真個好身體,貧僧比您還要年輕些,但昨晚卻非吃狗肉不能入睡……」
  李劍銘訝道:「狗肉?」
  知客僧此時警覺自己失言,他臉上一紅,囁囁道:「不……是……」
  李劍銘問道:「怎麼不是?我明明聽見你說狗肉……」
  知客道:「沒……」
  李劍銘故意問一聲:「沒什麼?」
  知客僧艱難地說道:「這……」
  他正在這不出來的時候,一個小沙彌揉著跟睛,提了個夜壺,走了過來,他喃喃道:
  「天氣這麼冷,尿特別多,倒起夜壺都重死了。又臭……」
  知客一見大吼道:「悟淨,你幹什麼?」
  小沙彌嚇了一跳,一見是他,吶吶道:「我……我倒夜壺。」
  知客儈吼道:「你這迷糊蛋,倒夜壺跑至前院來倒?你不知道毛房是在寺後嗎?」
  小沙彌一陣哆嗦,瞌睡蟲都給嚇跑了,他趕忙應道:「是!是!是在寺後……」他飛快地一個轉身,向著寺後跑去。
  知客僧一見小沙彌跑走,他咧開嘴,臉上堆著假笑道:「檀越請休息休息,等下貧僧自會命人送飯來,貧僧有事先走了。」
  他不等李劍銘回答,便匆匆的走了,唯恐李劍銘會再問下去,令他下不了台。
  李劍銘笑了笑,他搖頭歎道:「這個和尚……」
  他回到了房中,一會兒便有一個小沙彌送來了早飯,對他說道:「李施主,我們方丈請您去下棋……」
  李劍銘摸了摸頷下鬍鬚道:「我吃完飯就會去。」
  小沙彌應了一聲,又對他說道:「慧根師叔令小僧轉告施主,說請施主不要記掛他的失言之處……」
  李劍銘輕笑了笑,說道:「你告訴他,我不會和方丈說的。」
  小沙彌道謝了一聲,便走了出去,順便把門帶上。
  李劍銘揭開蓋子,一看見是二碟小菜,二盤豆腐做成的素菜,看來甚是精美,香氣直衝鼻尖。
  他吃了兩口,讚道:「這個素菜,燒得真好,不此雞肉差……」
  正當他在吃得津津有味時,門外有人敲門。
  他問道:「是誰?」
  外面應道:「貧僧慧根——」
  李劍銘一聽是知客僧,他說道:「門沒閂,你進來吧!」
  知客僧推開門進來,見到李劍銘在吃飯,他尷尬地笑了笑道:「檀越,有人來找落星追魂。」
  李劍銘問道:「是那一個?」
  知客僧道:「那位施主身背長劍,長得甚是威武。」
  李劍銘問道:「他可有說是點蒼掌門?」
  知客僧道:「沒有,他沒有說。」
  李劍銘拿出手巾抹一下嘴,道:「我自己會去看看,謝謝您了。」
  知客僧點了下頭,便想離去,李劍銘趕忙把他拉住,輕聲問道:「狗肉還有沒有?」
  慧根一聽,楞了一下,也輕聲道:「沒有了,我們昨天已經吃個精光。」
  李劍銘裝出一本正經的問道:「你們吃完後,狗骨頭放在那裡?不怕人看到?」
  知客僧低聲道:「我們挖個洞,把它埋起來。」
  李劍銘點了點頭道:「下次吃狗肉的時候,通知我一聲。」
  知客僧眨了眨眼睛,表示答應後,便走出去了,李劍銘心裡好笑,他也跨出門,走向會客室去,順著走廊轉過了幾個彎,他踏進了室內。
  那坐在室內的一個人,聽見有腳步聲,連忙站了起來,他見到進來一個虯髯大漢,詫異地忖道:「這人是誰?看來沒有絲毫會武功的樣子,他的兩太陽穴也沒鼓起,眼睛也不會現出亮光……」
  但他仍然一拱手問道:「請問聳駕高姓大名?」
  李劍銘不回答他的問題,逕自問道:「你找落星追魂有何事情?」
  他見到面前這個年約廿六七的壯士,生得濃眉虎目,猿臂蜂腰,兩太陽穴高高鼓起,兩眼顧盼之間,神光閃爍,威風凜凜,看來甚是英武。
  這人一聽李劍銘問他,答道:「在下司空百里,系峨嵋派人,此次欲找落星追魂有事相商,尚請尊駕告知——」
  李劍銘道:「我就是落星追魂,你找我有何事?」
  司空百里一聽,驚奇地打量了面前這個中年虯髯大漢一眼,忖道:「師妹說落星追魂是個英俊瀟酒的少年書生,怎會是這個一嘴糟鬍子的中年人呢?」於是他不相信地問道:「你真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點點頭道:「是的!有什麼問題?」
  司空百里詫異地道:「尊駕大名可是黎雲。」
  李劍銘道:「黎雲?哦!……是我。」
  司空百里奇道:「咦!這就奇怪了,師妹告訴我說黎雲該是個年青書生才對……」他想了一下恍然道:「哦!原來你是易容的。」
  李劍銘見到面前這個司空百里,竟然很快地便知道自己是易容的,他心裡暗讚對方聰明,他問道:「貴師妹可是劉雪紅?她有什麼事找我?」
  司空百里黯然地說道:「正是,敝師妹此次在我下山時,曾交一函給我,叫我交給大俠你——」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包用革囊包好的東西,交給李劍銘。
  李劍銘接了過來,見到這革囊密密的用牛筋細索縫著,他掐了掐後心想道:「這包好像是包些什麼紙類,但怎麼會軟軟的?」
  他駢雙指一劃,將外面的革囊劃破,看到裡面一疊白紙,緊緊的包紮著。
  他解開細繩,略略看了一下,對司空百里道:「除此之外,少俠還有何事?」
  司空百里蠕動了一下嘴唇後,說道:「我在這裡等你看完信後,還有話說。」
  李劍銘看了他一眼,說道:「那麼請你坐一會——」
  他見到司空百里已經坐在椅上,便解開外面一張包好的白紙,他一扯開白紙!便看到了裡面。
  他頓時雙手一陣抖動,一束如雲的秀髮,從他的手裡飄落在地上來。
  他伸著在輕微顫抖的手,彎下腰來,拾起那束黑髮。他隱隱聞到了一縷芬芳的香氣,就好像當日劉雪紅在病中,躺在他的懷裡時,那發上所透出香氣一樣的,使他的心情都變得激動起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抑下自己激動的情緒,拆開信來,只見上面寫著:「雪紅幼遭孤露,與兄懷冰相依為命,後逢災荒之年,於流淚途中而散失,自此妾孑然一身,浪跡天涯,備嘗人世間辛酸苦辣之味,是時,妾年僅十有餘耳!」
  「後幸逢恩師慧覺大師,收歸峨嵋門下,至此妾才於茫茫亂世中得一棲身之所。」
  「山中習藝五載,奉師命行道江湖;因妾性情偏激,尤以對於陰詐宵小之輩,下手更不留情,是以出道末久,即巳博得羅剎仙子之名。」
  「往後年餘,妾乘行道之便,四處探訪兄長下落,然茫茫乎人海。浩浩乎天涯何處寄兄蹤耶!……」
  李劍銘看到這裡,感慨地搖搖頭,右手把那東黑髮握得更緊了,他側目看了下司空百里,見他仍然是端坐在椅上,目不斜視。
  於是他又接著看了下去:「妾於失望之餘,乃擬重返峨嵋,途次適逢君為賊子所欺,妾因激於義憤而伸援手;豈料君乃為一深藏不露之絕世大俠,妾竟蒙昧不察,於今思之,尚覺汗顏無地。
  「待君突施奇功,妾更因一時疏忽,幾導至走火入魔,幸蒙君以真氣助妾打通穴道,得免於難,令妾既感君恩,又慕君藝,正期能追隨驥尾,侍君身側,不料君竟惘然不顧,掉首而去,妾遂徘徊洛陽。
  「假天之幸,洛陽一病,得以再親君顏,又復蒙君所救,至此,妾乃私心銘誓,此生非君莫屬,遂有獻贈玉馬之舉……」
  「逮君蒞峨嵋後,始悉君即江湖黑白兩道欲得而甘心之落星追魂也,然妾豈能因此而改變愛君之心哉?是故雖掌門師尊下諭嚴禁妾再與君往來,妾終不克自持,甘冒師門不諱,私自下山者再,盼能傾訴君前,結果屢遭截回而於師姐辣手娘子挑撥之下,被罰囚禁山中,且將為妾削髮矣!」
  「妾至此萬念俱灰,唯思君之心獨熾,謹陳寸箋一束,青絲一縷,以表衷心,以為君念。
  從此青燈古佛前,一柱清香祝君安……」寫到後面紙上儘是淚痕,字跡也歪歪扭扭的,沒有寫完就停了,想必是傷心得寫不下去。
  李劍銘看完後,眼睛立時濕潤起來他深深的歎了口氣,心裡既感慨著劉雪紅的身世,以及她的癡情,他緩緩的拿起手中黑髮,放在嘴邊吻了一下,他嗅到了那由發上透出的淡淡的香味,回想到她病中的嬌柔,以及她那默默含情的眼睛,和那撅起的小嘴,都曾經給他多少的誘惑呀!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他又怎會不喜歡她呢?只是這念頭被抑止住,而他也促使自己不相信會愛她。
  故而現在他的心,深深的震顫了,他發覺自己突然的會愛上劉雪紅起來,尤其現在他想到了她將要永遠在那寂寞的山裡渡過,每天只有白雲,蒼松,青燈,伴著她,只有空虛的回憶能使她臉上淒然帶上一絲笑痕……
  啊!她是一個少女呀!就這樣把她的青春浪擲了嗎?為了愛他,她就要的此悲慘地渡過她的一生嗎?
  「不!我一定要上峨嵋山去救她下來,不管峨嵋派的要對我怎樣。」他暗地裡下了這個決心。
  於是,他把信和頭髮收在懷裡,對司空百里道:「這些我都知道了,你若回去,可告訴她,我一定會盡力……」
  司空百里道:「劉師妹將於臘月十五剃渡,距今亦不過半月光景,施主若要見她,可要早些一去,否則…」
  李劍銘點點頭:「我三日後將動身赴峨嵋……」
  司空百里看了他一眼,輕聲道:「我一向視劉師妹為親妹,故此次甘冒大忌,而將她的信函交給你,但我身為蛾帽派的門人,也不忍見師門為了此事,而致於遭到劫難,故尚要請施主能體念劉師妹的一片癡情,不致於大造殺孽……」
  李劍銘星目倏張,沉聲道:「除了那辣手娘子外,其餘人我都不殺——」
  司空百里道:「鄭師妹此次雖是不該,但她因昔日受到刺激,故而……」
  李劍銘搖搖手,制止對方說下去,他說道:「這個我知道的,你還有沒有別的事?」
  司空百里道:「我還要請問大俠一句話,那就是,你是否真正愛她?」
  李劍銘一聽,他忖想了好一會,方始道:「我想我是愛她的。」
  司空百里點點頭,說道:「如此我就放心了。」說完後,他盯了李劍銘一眼,反手摸了摸劍柄。
  他臉容一整,嚴肅地道:「現在我以峨嵋門人的身份,領教落星追魂的武功。」
  李劍銘問道:「有這個必要?」
  司空百里沉著臉道:「落星追魂在洛陽殺我峨嵋門人,凡峨嵋派都時與之為敵,本派掌門親下令諭,在下為峨帽一份子,自當領教高招。」
  李劍銘看了他一眼,心裡很是欽佩對方這種公私分明的態度,他說道:「我也要領教一下你的功夫如何——」
  司空百里道:「那麼我們可以到郊外去——」
  李劍銘道:「好吧!我去拿劍來。」
  他說著,走回自己的房中,將長劍拿在手裡走了出來。
  正好這時,知客僧匆匆忙忙的走了過來,對李劍銘道:「李施主,我們方丈在等您下棋,要貧僧來請您去。」
  李劍銘道:「現在我要出去一會兒,半個時辰內即可回來,你跟老方丈說,請他等一會兒。」
  知客僧驚詫地看著他手裡拿著的長劍,吶吶道:「施主你要出去殺人……」
  李劍銘搖搖頭道:「不是的,我只不過要去比比劍而已。」
  知客僧閉上眼睛,合掌念道:「阿彌陀佛,願佛祖保佑你。」
  李劍銘道:「謝謝大師的關心。」他心裡暗自好笑地忖道:「佛祖怎會聽你這吃狗肉的嘴裡所說出的話?」
  他走到了迎賓精舍,對司空百里道:「我們走吧!」
  司空百里悶聲不吭的,隨著李劍銘走出寺門,向郊外走去。
  他們經過那片竹林,繞過了那座莊院,遠遠的來到了一塊空曠之地上。
  李劍銘站好後,說道:「您說怎麼個比法?」
  司空百里道:「聽憑您吩咐。」
  李劍銘道:「你儘管出劍,若我在二十招之內,有出一招的話,那我就算輸……」
  司空百里聽後面色一變,他說道:「這不公平,我也不會要你讓我,我們各自出招,在三十招內分出勝敗。」
  李劍銘點點頭道:「好!如果我敗了,從今後不踏入江湖一步,若你敗了,則今後不要與我為敵。」
  司空百里道:「為什麼不准我與你為敵?」
  李劍銘道:「我看你是個血性漢子,將來峨嵋之興復非你莫屬,故不忍見你喪於我手中。」
  司空百里眉頭一軒,道:「你認為我真會輸給你嗎?」
  李劍銘問道:「你是不是答應我這個條件?」
  司空百里咬了咬牙,說道:「我答應這個條件。」
  李劍銘道:「那麼你出招吧!」
  司空百里走了開去,離開李劍銘大約一丈之外,便立定了腳跟,他右手反手在背後緩緩的拔出長劍,凝神靜氣的看著李劍銘道:「在下這枝碧靈劍並非凡物,善能斷鐵斬鋼,尚請大俠留意。」
  李劍銘聽後心裡暗讚道:「他真是個光明磊落,而有血性的漢子,真可惜不能與之為友……」
  他也將手裡長劍拔出,把劍鞘摔在地上,腳下不丁不八的站好,對司空百里道:「請」
  司空百里將手中碧靈劍斜置胸步向前,跨了兩步後,他大吼一聲,寶劍斜晃之間,師門「少清劍法」第一招「無極無邊」使了出來。
  頓時只見滿天的光影,閃耀輝煌,無數的劍光罩向李劍銘身上,看來真個是劍光無極無邊。
  李劍銘一見對方寶劍揮出間,劍上隱隱伸出三寸多長的光芒,流轉不定,他心裡驚忖道:
  「這司空百里內功造詣真個高明,竟能以內功,來*縱劍氣……」
  他雖是如此思忖,但身子毫不待慢,腳下輕移間,手中長劍一招「追魂拿魄」,走偏鋒,詭異奇絕的刺出一劍,直*對方左脅空門。
  司空百里見對方一閃之間,已經從自己漫天劍網下閃開,他心裡微驚時,突地脅下劍風如割,急嘯而至。
  他一挫手腕,轉身左側,寶劍一抖裡,「煙幻迎風」,數排劍幕重重疊疊的向前湧出,竟然佈滿整個一丈方圓之內,「絲絲」之聲大作。
  李劍銘見對方這招,好似曾經見過辣手娘子使出,但威力想不到如此之大,滿空裡竟然瀰漫著冷森森的劍氣,而摩擦空氣以至於發出聲音來。
  他心裡大驚,想不到峨嵋派能有如此高明的劍術,他疾忙間長劍一收,腳下踏著「天星步法」,轉了半個圈,到對方後背,「刷刷」便是兩劍,吞吐之間,從對方劍氣空隙裡刺進,長劍指向對方「三焦俞」「胃俞」「腎俞」三穴,招式快速絕倫,有若急電驚雷。
  司空百里劍招一出,即已失敵影,他急忙沉身坐馬,「嘿」地一下吐氣開聲,半個身子扭轉過來,反手便是一劍「未雨綢繆」,寶劍挾著一溜尖銳嘯聲,往後平削而出。
  李劍銘招式還未及於對方身上,見來勢兇猛無比,他悶哼一聲,長劍虛虛一引,晃出個光弧「噗」地一聲已經搭住對方寶劍。
  他手畹一陣抖動,本身的內力,循若劍身,洶湧而出,直往對方劍上滲去。
  司空百里拖出一劍後,竟被對方長劍無聲無息的搭住,他頓時心裡大驚,一沉氣間,手腕往裡一帶,左腳斜跨出半步,轉了個半身,面對著李劍銘。
  那知他正好手腕一收了際,從對方劍中傳來的內力,剛好洶湧而來,立時把他直撞得退出了三步,方始立定身形。
  他臉上立時一紅,右手平挽間,一大朵的銀花,飛到李劍銘胸前,左手揚起,斜劈對方下盤。
  這招掌劍齊旋的絕招,乃上代蛾嵋掌門太虛大師所創,要能在一個短時間內,右手長劍連連挽出廿一朵銀花,左手單掌也要在每個方位擊出四掌,一共要出十六掌,如此方算把這招「千手揮花」的威力發揮無遺。
  但是,峨嵋之秀司空百里卻未曾達到此一絕招之絕頂要求,他僅能在一招裡,刺出十九劍,劈出十二掌;這當然是由於他的內功造詣不夠,以及劍術上的火候還差之故,所以不能將這招威力完全使出。
  但他就這樣,在峨嵋二代弟子裡,為第一高手,甚而超出師叔們多多,以致於本派掌門屬意他參加十年一次的華山論劍,且隱隱為下代掌門之正選弟子。
  他這時長劍一出左手揮劈中,頓時將李劍銘*出兩步,他心裡一喜,提起功力,連環不斷的將余式使出。
  只見無數朵銀花,飛舞空中,響聲裡,繽紛的掌影,一層層的砸在李劍銘的四周,不留絲毫空隙。
  李劍銘此時提起內力,腳下演出「天星步法」,有若柳絮似的,飄飛在對方劍光掌影裡。
  長劍矯捷詭異,稍沾即退,有若驚鴻,有若脫免,劍出半招即收,極盡靈、巧、滑,絕之功,騰躍於司空百里的劍光之中。
  司空百里駕馭長劍,揮舞鐵拳,頃刻之間,已經刺出十五劍,劈出了九掌,但是卻只把李劍銘這得在劍影裡團團轉而已,根本沒有碰到對方一根毛。
  他心裡一急,盡出己力長劍劃處無數朵的銀花,立時變為一圈圈光弧,圈套而出,左掌收回放在脅下,靜待時機。
  一瞬之間,光弧閃耀之下,又是五招過去,雙方還沒分個上下。
  司空百里心裡焦急異常,他鬢髮之間,已經隱隱見汗,但卻更是絲毫不敢怠慢,寶劍已經被他收回斜置胸前,兩眼緊盯著微微顫動的劍尖,腳下輕巧地滿場遊走,緊張地盯著屹立不動的李劍銘。
  李劍銘此時雙目微閉,右手長劍斜指地上,腳下不丁不八的站好,漠然不理那緊張的司空百里。
  驀地!
  司空百里游擊到李劍銘背後,他大喝一聲,長劍一引,化為一道長虹,電射而出,罩滿李劍銘後背。
  就在他大暍的同時,李劍銘也大喝一聲,一個身子風車似的一個大轉,劍尖顫抖之中「落星繽紛」的神妙招式,使了出來。
  一點點的流星,從劍上飛了出來,頓時布成一大片星網,密集飛躍,往對方刺來的一劍迎去。
  司空百里寶劍運集全身功力刺出之際,陡地眼前一陣光芒閃爍,已經失去對方蹤影,他長劍迎上了那密集繽紛的星網,立地「噗」一震,一個身子頓時遇挫,劍上的內力竟然消化至無影無形。
  他覺得自己恍如碰上一個軟軟的網子,整個全身的力量,都沒有著力之處。
  立時他整個攻勢一窒,他心裡正在大驚失色,欲待變招之際,但卻已來不及了。
  一道劍光閃動,李劍銘右手抖出個大光弧,一帶一挑,已經將司空百里手上「碧靈劍」
  粘了過來。
  他左手一掣,接到了「碧靈劍」,往前飛快的一送,劍柄直送到了對方手中。
  司空百里原先長劍在手,那知手臂一震,寶劍已經被對方粘去,他驚詫之下,立一怔,兩眼茫然的望著前面。
  但他手掌一鬆之際,卻又摸到了劍柄,他迅速的握緊劍柄例躍出去。
  待他站定身子時,已經見到對方把劍鞘拾起,長劍也套好了,他到此方始驚覺到自己已經落敗。
  他感慨地望著手中碧靈劍,心裡恍如刀割似的,他想不到自己五年來在金頂苦練劍術,還敵不過人家三十招甚而長劍脫手之際,還不知道。
  他想到五年前在山上與張克英頭號劍時,卻是在百招之外,方始敗在對方「挽弓射日」
  的那招上,自己五年來苦思破解之法,並苦練最上乘絕藝,然未料在落星追魂前,竟擋不住對方一招的襲擊……
  他正在傷心感歎之際,李劍銘道:「你不必傷心,須知你的劍術已得至上乘之境,目前來說你是我所遇到的年青一輩裡,武功最強的了。」
  「本來劍為百兵之祖,最最難練的了,而劍術之道,練之在精、氣、神。你今日之敗乃是敗於你未能以神馭氣,以氣馭劍。」
  「故而手持精兵利器仍然不免一敗,今後當於練氣之道多下功夫,則劍術自能出神入化矣!」
  司空百里一聽,濃眉微皺,在體會著李劍銘聽說之言。
  李劍銘見他如此,乃說道:「你剛才連連剌出的十五劍,似是後面尚有未完之招,我猜想你必定不能使全,這你平時必定可以察覺出來的,原因就在於這……」
  司空百里未等他說完,便雙手一拱,單膝跑下道:「多謝大俠以練劍秘竅指點,令在下頓開茅寒請受在下一拜……」
  李劍銘見司空百里如此,他立時雙手將司空百里扶起,說道:「這怎麼敢當呢?請起來——」
  司空百里被他一扶,頓時跪不下去,他只得站了起來,說道:「大俠之恩,在下必能永銘心中。」
  李劍銘道:「但願司空兄將來掌持峨嵋之時,不致於看不起我落星追魂……」
  司空百里道:「在下絕不敢如此……」
  李劍銘道:「好了,我們別談這些了,現在你要到那裡去?」
  司空百里道:「明年深秋即十年論劍之期,現在我想上山再修練劍術,好替本門爭光。」
  李劍銘道:「我數月後,即會上峨帽,你晚些時候回去吧!」
  司空百里道:「望大俠能夠上體天心,不致於大造殺孽……」
  李劍銘擺擺手道:「這個我知道你好走吧!」
  司空百里深深的作了一個揖,道:「在下就此告別了——」
  李劍銘道:「後會有期——」
  司空百里道:「後會有期願大俠珍重。」
  司空百里弛開大步,飛奔而去,在李劍銘的視線下,消失了蹤影。
  ※※※
  且說李劍銘看到峨嵋之秀司空百里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後,他感慨地道:「峨嵋派出了這個司空百里,將來光大門派,非他莫屬了,撇開內功不談,他那手劍術真是高明,若非我的落星九式利害,今天真不知鹿死誰手呢?」
  「這落星九式真個奧秘無比,只是不知怎的到第六招是威力最大的之外,後面三招卻又威力減弱不少。」
  「生像那最後三招是屬於另一個變式之內一樣,若每六招為一段,則其他三招又在那裡呢?」
  「然而落星九式仍然是威力極大,天下恐無人能擋得住這第六招了……」
  他在這裡自言自語的話,還沒說完,便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冷峻而不屑的聲音道:「哼!
  無知小子,口出大言,笑都笑死我老頭子了……」
  他一聞言,心裡悚然一驚,腳下微一出力,向前飛縱出去,在空中一扭腰,已經把身子倒轉了過來。
  他身子還沒落在地上,便已看清了是一個滿頭的亂髮的老者,在離他身後大約二丈之處的一們大樹椿上坐著。
  他旁邊放著一個空的豆腐擔子,好像賣完了豆腐,現在正要回家,走到此處走累了遂坐下休息一會似的。
  李劍銘見到這個賣豆腐的老者,瞼色黃黃的,好似是在害病一樣,身上穿了一件棉襖,和一件灰黑色的棉褲,上面全是油膩膩的,看來齷齪得很。
  此刻他正在閉上眼睛,皺著灰白的眉毛,養著神,瞼上猥瑣得很,一個鼻子大得嚇死人,看來非常醜惡。
  李劍銘原先以為是什麼人,但現在一看,竟是個糟老頭子,他詫異的往四周看了看,見到此刻十丈之內,都沒有半個人影,只是滿地的白冰,反映出閃亮的光輝而已,除此外,什麼都沒有。
  他心想道:「我明明聽見有人說我口出大言,怎麼現在又見不到人了呢?」他驚詫地打量了一下那個賣豆腐的老者,忖道:「以往我十丈之內飛花落葉之聲,都能聽見,難道這個賣豆腐的老人,挑著一個擔子走到我身後,我還聽不出來嗎?」
  「何況剛才司空百里走去後離現在不過片刻時分,這老頭要來的話,也就是這段時間來的,但我卻讓他來到我身後一丈之處,還不覺曉。」
  「難道他真是個身具驚世駭俗之奇功而不願顯露出來的奇人嗎?就拿他能挑了個擔子,來到我背後還不會讓我知道的這份輕功來說,那他至少輕功可說是天下第一了……」
  他思忖了一下,便豁然大悟,遂灑開步子,瀟瀟灑灑的走到那坐在樹椿上的老者面前。
  他雙手一拱道:「老前輩請了。」
  那老者仍然動都沒動的在閉著眼打鼾,彷彿已經入睡,根本沒聽到他說話似的。
  他停了停,見老者沒有反應,於是他又作了一揖道:「老前輩您好,晚輩在此有禮了。」
  他話一說完,見到仍然沒有反應,心想道:「這等風塵奇人,大都性情怪僻,他也許真不願我打擾他,也說不定,我還是走吧——」
  於是他又作了一揖道:「老前輩既然不欲晚輩打擾,晚輩就此告辭了。」說完話後,他便起步,待要離去。
  那知他才走出兩步,便聽見耳邊響道:「孺子無忍耐之心,不足授以絕藝也!」
  話才入耳,他便猛一轉身,但見到那老者仍然垂首坐著打瞌睡,原式不動的打著鼾。
  他於是又向前走了兩步,到了老者面前,又作了個揖道:「老前輩……」
  那知他老前輩三字方才說完,便見那老者好似嚇了一跳似的站了起來,嚷道:「撈錢鬼?
  那一個說我是撈錢鬼?」
  李劍銘一見這老者兩眼紅絲佈滿,咧開著的嘴,看得出裡面的滿嘴黃板牙,但他仍然作了一個揖道:「老前輩……」
  那老者不等他說完,便扯住他的衣裳道:「什麼?你這人說我是撈錢鬼?我費老爹雖是生不逢辰,只靠買豆腐為生,但我也從來都看不起幾個臭錢,你說我什麼撈錢鬼?你可要還我個公道來。」
  李劍銘想不到這老者竟會如此,他心想道:「你跟我裝蒜,我可不會跟你一樣,我一定要攪清你的來歷不可。」
  他笑著道:「費老爹你誤會了,晚輩只說您是老前輩。」
  費老爹一聽,說道:「咦!你怎麼曉得我叫費老爹?」
  李劍銘一怔道:「老爹,是你自己告訴我的。」
  費老爹方始恍然道:「哦!原來是我自己告訴你的,怪不得我想你怎會知道呢?」
  李劍銘道:「老爹,請您放放手好吧!」
  費老爹張若大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手放了下來,說道:「你的身上有刺,碰得我好痛,還有你的這幾根鬍子,我看了也不順眼,好像是長在馬屁股後面一樣的。」
  李劍銘一聽,忖道:「這老者真是個奇人,他竟然曉得我這幾根鬍子用馬尾毛所做的,不過他這種樣子,我真不敢領教……」
  他說道:「費老爹,你少說笑話,我……」
  費老爹兩個眼翻一翻道:「你怎麼?我賣豆腐賣了這麼多年,難道連鬍子和馬尾都攪不清楚嗎?我看你這張臉都是假的,我討厭你!」
  李劍銘沉氣,問道:「老爹此言是怎麼說法呢?」
  費老爹道:「我費老爹就是這個脾氣,向來不跟假面目的人說一句話。」
  李劍銘問道:「老爹你又怎知我是假面呢?」
  老者閉上了嘴,搖了搖頭,真個不願和他鄉說一句話。
  李劍銘笑了聲,說道:「老前輩你不要戲弄晚輩了……」
  老者一聽,怒氣衝天,說道:「你以為說我撈錢鬼,我就會開口說話,嘿嘿,我偏不開口和你說話。」
  李劍銘一聽,心裡一樂,忖道:「你這不是已和我說話了,還說什麼不開口,這老前輩真好玩……」
  他說道:「老前輩,你這不是開口了嗎?」
  老者一聽,輕輕的拍了下樹椿,道:「唉!我明明說不開口的,偏又開口了!」
  說到這裡,他望了李劍銘一眼,怒道:「小子,你不老實,想打我費老爹的主意,告訴你,你別看我年紀大,我還是打得過你的……」
  他好似想到了什麼似的,頓了頓說道:「今天我沒吃飯,明天,後天,好,就後天這個時候,我好好的吃個飽,來揍你一頓,小子,你有種的,來吧!」
  他說完,便氣沖沖的挑起豆腐擔子,佝僂著腰,向前走了。
  李劍銘一見他如此,心裡忖道:「他這不是明明叫我後天這個時候來嗎?看來我今天這樣是對的。」
  他望了望緩緩走夫的老者,回過頭來,便待返回圓通寺。
  那知他頭剛一回過來,便是楞住了,他深深的驚奇著老者的神功——
  敵情他看到了那原先被老者拍了一下的樹樁,此刻已經變成白粉了,一陣風來,便吹得無影無蹤,地上消失了樹樁的影子。
  他想了下,也想不出是誰有這種功力,他忖道:「以我現在的功力,一掌拍下,也可使樹樁變成粉碎,但是卻遠不如這麼細,看來這老者的內功,已經到了超凡入聖的階段了,他是誰呢?」
  他想不出來,於是他回過頭去,一看大地上已經沒有那豆腐老人的蹤跡了。
  他聳聳肩,起步走回圓通寺去。
  他一路走著,一路想著,他想道:「雪紅將要身入空門,我要去救她,慧琴身負重傷,被點蒼掌門救去,也不知是生是死,要我怎辦才好?唉,情孽纏身,叫我遇見慧琴時,要怎樣對她說呢?」
  「但我卻發覺我也愛上了雪紅,何況她的身世又是如此淒涼,現在為了我將要削去青絲,我還能坐視不顧嗎?現在這個時間要怎樣分配呢?」
  他想了下,決定道:「等到明天時,點蒼掌門還不來的話,那我就赴鍾青的約,後天早晨趕來,看看這個異人會給我些教訓,然後到四川上峨帽山,救劉雪紅下來,再順便到雲南去點蒼,找那掌門人。」
  他走到了寺前,從邊門走了進去,那知客僧道:「檀越,有兩位客人在等著落星追魂。」
  李劍銘點點頭道:「我知道,現在我就去見他們。」
  知客看了看他掛在肋下的長劍,問道:「檀越,佛祖保佑你,打架打贏了,你該謝謝佛祖……」
  李劍銘問道:「怎麼?五十兩銀子不夠?又要添香油了?」
  知客僧臉上一紅,便靦腆的走了開去,他走了兩步,回頭道:「檀越,方丈在等著你下棋。」
  李劍銘點點頭道:「對不起,要他等一下了,我說好話,馬上就來。」
  他走進迎賓精舍,一見裡面坐著一個滿瞼鬍鬚,身材魁梧的大漢,和一個矮小瘦削鼠目猴腮的老者。
  他問道:「兩位找誰?」
  大漢沉聲問道:「你就是落星追魂?」
  李劍銘並不作答,他反問道:「尊駕是誰?」
  大漢豹眼一睜,裂開闊嘴,吼道:「我是金甲神,今天來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