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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研習神功

  且說李劍銘在終南山中的一個懸崖上,與銀麒堡堡主為了丐幫恩仇,展開決鬥。
  鐵膽金槍顧凌武因一時大意,被李劍銘施出丐幫絕招「趕狗入洞」,有如一陣旋風似的,將他那支名震江湖的金槍,震得脫手飛去,同時還被掌風掃中而負內傷。
  他在羞憤交加之下,遂使出他的成名絕技,兩枚鐵膽夾著嘯聲,向李劍銘打去。
  半空中,兩枚鐵膽竟然相觸互撞,驀地自鐵膽仲撒出一陣鋼雨,李劍銘見狀,乃奮力一躍欲藉避開,不料他已置身於千丈深崖之上空,無處可以落腳,頓時身形有若殞星下瀉,向著那白雲茫茫的迷濛深谷墜落……
  當他身子往下墜時,他依稀可以聽出鐵膽金槍的狂笑,夾雜著顧鳳霞的驚叫聲,但僅一會兒,那些聲音都消失了,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
  他的身形急速下降,速度愈來愈快、這時他只覺四周茫茫的一片,那厚厚的雲霧,令他已看不清四周的景物,也感覺不到已墜下多深。
  他這時心中異常的平靜,沒有臨死前那種畏懼的心情,只是他一想到那等待著他的公孫慧琴,那久尋不得的父親,他便認為自己不能夠死,他忖道:「我並不是怕死,因為三年前我就會死去了。但是我尚有許多的事要待我去做,尚有那許多的仇恨屈辱要待我去洗刷,我不能死!」
  「是的!我不能死,但是現在我卻漸漸的走向死亡,彷彿我已經看到了死亡之神在向我招手……」
  「我還年青,我不能死!我不能死…。」他的心裡發出一股吶喊,可是他的腦中已漸漸的暈眩……
  他的腦中急如電光石火的想了許多問題,那些既往的事情,飛快的閃過……
  他覺得神智已漸暈迷,於是他使出兩心神功,清晰的分出另一心神,想著一切的方法,這些思緒較下降尤速。
  驀地裡——他大聲的嘯叫了一聲,聲在中充滿了愉快,彷彿他已找到了生命之鑰……
  他迅速的把衣服的鈕扣解開,把長褲脫下,把兩個褲腳給打個結,然後迎風一展,那褲子一受風力即鼓起一個大氣包,他把它用手抓牢,另一隻手則抓緊那已鼓起的衣服。後這時他覺得下降的速度,已經較前緩慢了,他一提體內真氣,飛快的運行一周,只覺整個身於輕飄飄的,浮在空中似的,緩慢的降落……
  此刻他心中的興奮,實非筆墨所能描述其萬一。他忖道:「若非我突然想起那船帆吃風前進之理,若非我的衣褲是絲綢所做,那我現在豈不是血肉粉碎了。」
  他的身上飄浮著兩個用衣褲紮成的傘形大袋子,慢慢的向下降落,這時已經穿過那濃厚的雲霧,他可以看到底下的地面了……
  這是一個峽谷,上豐下銳,峽谷裡有一條澗水,看來不怎麼大,以上的泥土是一片赭紅色,一沒有一絲草,或一株樹。
  倒是那兩邊的崖壁上,長了不少的雜草、矮樹,斜伸出壁外。
  等到他很清楚的聽到澗水潺潺的聲音時,他知道這是快到地面了,所以他蜷兩腳,將手中那褲袋一放,他在空中翻起一個觔斗,便雙腳落地了。
  他等褲子落下,把它穿上後,這才細細量這週遭的環境只見四面都是峭壁,只有他立足之處是一塊稍微坦平的土地,原先看到的還以為是泥土。現在方才知道只是一片片赭紅色的岩石,高低不平,寸草不生,最奇怪的還是這一流澗水,水色墨綠,水中怪石嵯峨,交錯雜置,激起許多漩渦。
  澗水急湍的流去,竟是流進地底下,直滲入一個大洞穴中。
  峽谷裡顯得一片靜寂,除了潺潺的流水聲外,沒有絲毫的其他聲音;氣候也較山上暖和得多李劍銘翹首向上一望,只見頭頂雲霧繚繞,陽光照射之下,幻起層層彩霞,翻翻滾滾,有如大海浪濤,煞是美觀。
  他真想長嘯一聲,來抒發心中興奮之情,但是再一環視谷內的情形,他不禁頓時皺了皺眉忖道:「原道從這麼高的深崖上墜下,必會跌得個四肢粉碎,如今雖然僥倖沒有跌死,那知這裡更是一個死谷絕地,又怎能上去呢?」他苦笑了一下,束手無策的看著四周削立的巖壁。
  站了好一會兒,他才毫無目的地移步走到小澗旁邊,望著那墨綠的澗水,疑問地忖道:
  怎麼這水是黑色的呢?他的源頭,想到這兒,他興奮的自言自語:「他可能是從別的地方流來的,我不若沿著澗邊走去,也許可以找到一條通往谷外的蹊徑呢。」於是他毫不遲疑的帶著極其愉快的心情想著上游大步走去,好像希望的明燈就在眼前。
  轉了一個彎,他便看到這澗水的源頭,但這一看之下,把他的希望給著冷了。
  原來他見到的是一片平滑如鏡的峭直崖壁,澗水就是從崖壁上直瀉而下。
  水簾後面,隱約現出一個黑黑的凹進去的山洞。
  李劍銘楞楞的看看那個黑洞,又望望高峻峭直的崖壁,半晌,他歎了口氣,失望地坐在地上運起功來。
  山風輕輕的拂著他的臉頰,拂著他那稍微紊亂的頭髮。
  片刻功夫,但見他寶相內蘊,神光隱隱泛現在臉頰上,頭上一層白霧繚繞翻騰。
  這時他自覺靈台空寂無物,周圍風吹草動的輕微聲響都能聽清,那瀑布下瀉的衝擊聲、更是有如雷鳴般震耳欲聾。
  他把體內真氣緩緩的運行一周,又納入丹田,然後睜開兩眼,長身站起。
  腦子裡繼續尋思著出谷的問題,他忖道:「我若不設法出去,不用幾天,準會活活地餓死,但是這些平滑如削的崖壁,叫我怎能上去呢?」日光透過了層層雲霧,給谷中投下一線光輝。
  「好快呀!已經將近正午了,如果在堡裡,已是快要用飯的時候!可是現在……」
  他又想到嬌美可愛的公孫慧琴,想到她那動人的一顰一笑。他眼睛茫然的凝視著直瀉下來的小小瀑布,臉上掛著一絲微笑,沉湎在往日的愉快和辛酸裡……
  驀地,一聲痛苦的呻吟,像晴天的震靂般打斷他的思潮,他忙側著頭用神細聽,可是過了好一會兒見,卻始終沒有再聽到那聲音他睜大了眼,凝神的注意著四周,詫異的忖道:
  「這兒怎麼有人聲呢?難道是我的幻覺不成。但我向來聽覺很銳敏,怎麼會聽錯?然而……
  咦!真的有人。」因為他又聽到一聲輕微的呻吟這回他不但聽得清楚,而且已分出聲音是從水簾後的洞穴中傳來的,他驚異的忖道:「原來有人住在洞裡,真是匪夷所思,我倒要去看看……」
  於是,他帶著興奮而又好奇的心理,飛快地奔到崖下的澗水旁邊。
  站在瀑布下,他覺得有一股清涼而潮濕的氣息,自飛瀉而下的水簾裡溢出;他看著四濺的水珠和瀰漫的水氣,抬頭打量崖壁腰下的洞穴。
  這個洞穴離地約有三丈多高,洞口剛好被瀑布掩住。洞的下端有一根略為凸出的石柱,把水簾分成兩路。
  他自忖道:「我往日縱跳能達三丈左右,現在且試試看……」
  這時洞內又傳來陣陣的呻吟聲,聽來非常清晰,李劍銘毫不考慮的,將體內真氣一提,飛身約三丈多高,雙手抓住那根石柱,一個倒翻身,有如脫弦之箭,射入洞內。
  洞內竟是乾燥異常,這與他原先所揣測的完全相反,是以他剛一落地,踏著堅硬結實的地上時,不禁奇異的咦了一聲。
  那知他還未舉步前進,洞裡已突然傳來一個冷澀的聲音道:「你是那一個?」
  聲音中充滿了驚奇。
  李劍銘心中凜於這人的聽覺之靈敏,忙答道:「晚輩李劍銘……」他注視著洞裡,但沒有看見半絲人影。
  那人一聽,驚奇的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再說一次……」話中儘是喘氣之聲。
  李劍銘非常奇怪這人為何這樣問,而且說話好像非常困難,但他仍是恭敬的答道:「晚輩李劍銘,因失足墜入此一深谷……」
  洞裡的人沒等李劍銘將話說完,已搶著道:「好了!我知道,你進來罷!轉過左邊就可看到我……」
  李劍銘聞言,跨步向裡面走去,雖然洞中光線非常暗淡,但以他此時的眼力視之已有如白晝,只見洞裡很是寬大,地面也非常平坦。
  他一面走,一面心中想道:「這個人不知是怎麼樣的?為什麼住在這洞裡?現在又為什麼要呻吟?是不是病了。」一連串的問題在他腦中盤旋,於是地因好奇而加快了腳步。
  只走了十幾步就到了一個分歧之處,他照話前左邊的洞裡走去,但他只走了一步,使止步不前了,因為他眼前什麼都沒有看到。
  那知他腳步方一停止,那人便說道:「我在這裡,你看到了沒有?」
  李劍銘聞聲揚目一餚,心中立地一跳,忖道:「怎麼這人會嵌在石壁裡?啊呀!
  這是什麼人哪!」
  原來他見到的是一個坐著的老人,因為身子整個兒的與石壁連在一塊,所以看去好像石像一樣,怪不得他原先看不到了。
  他志忑的走上前去,這一細看,又把他給看楞了。
  「這還是人嗎?怎麼全身儘是毛。」他心裡雖是這樣想,但他仍很恭敬的鞠了一個躬。
  那怪人重重的喘了口氣,急急的問道:「你說你叫李劍銘?你可是由河南來的?」
  李劍銘詫道:「是的。前輩怎麼知道。」
  那怪人興奮的道,「那麼你的父親叫做李英傑了。」
  李劍銘聞言,跳了起來,急忙問道:「是的。前輩可知道他……」他剛說到這兒,見那怪人一張口吐出一口鮮血,噴得他滿身都是。
  他焦急的問道:「前輩您怎麼啦!」
  那怪人不說話,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李劍錦站在旁邊眼不轉睛地望著怪人,他曉得這可憐的怪人定是身負內傷,因為這種情形他最熟悉不過了,三年前在一個小廟裡,那竹杖神丐也就是這樣子,所以他只靜靜的站著,沒有出聲。
  一盞熱茶的功夫過去了,那怪人又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怪人看了李劍銘一眼,歎息道:「唉!想不到我還能見到故人之子。孩子,你且將怎麼到這兒來的經過告訴我……」
  「哦,我忘了告訴你,令尊與我是多年好友,他……唉!還是你先說吧!等會我會詳細告訴你的。」
  「現在你也不必問我為什麼會這樣,我一概會跟你說的。」他的語氣中充滿了感情,有幸奮也有辛酸。
  李劍銘聽他這麼說,就把這三年來的種種遭遇,詳詳細細的告訴他,因為他覺得這可憐的老人是能夠信任的。
  當然,他沒有把公孫慧琴對他的感情,完全的告訴這個老人,他怎麼好意思呢?
  但是就僅這樣,那怪人就禁不住唏噓再三,聽完李劍銘說到怎樣跌下峽谷,又怎樣聞聲進到洞裡後,已經過去好一會兒功夫了,那怪人是時而驚奇,時而搖頭,顯得十分激動。李劍銘剛說完。肚子裡竟一陣咕嚕,怪人一聽,忙對他說道:「你肚子餓了嗎?你現在雖然『任督』兩脈已通,但是卻因不諳防饑之法,故而到時仍會肚餓的。我旁邊有一堆黃精石茸,你可以拿來充飢,慢慢聽我說。」
  李劍銘送拿起兩個堆在地上的黃精,席地而坐,邊吃邊聽這老人說著以前的經過。
  老人看著他,說道:「真是想不到你有這麼大的一福緣,小小年紀『任督』兩脈已經通了,老夫積四十多年的功力,也始終無法辦到,你真可謂是百年來的奇才了,遇合之奇獲勝於百年以前之落星天魔。唉!只可惜你父親已經……」
  說到後面,地搖了搖頭。
  李劍銘親狀,急忙問道:「伯伯,我父親怎樣啦?您現在告訴我聽!」
  老人道:「我要告訴你,但希望你聽後不要過份傷心,你答應嗎?」
  李劍銘這時已揣測到事情的結果了,但他心中卻勸自己不要相信它,他仍然想聽老人親口說出。所以他毅然回答道:「伯伯,您儘管說罷,我會忍受得住任何打擊的。」
  老人他如此堅毅,心中讚道:「這孩子真是絕世之英才,看來我們這一代的恩仇,要靠他了結了。」於是他點了點頭道:「好!好!我從頭說起吧!」
  他以平靜的語氣開始說道——「我姓黃名振強。但武林中人都叫我千手佛陀,那是因為我使暗器的功夫很好,而又甚少殺人之故,所以江湖同道取了這個綽號。
  當我年青時,因事結怨唐門。後來有一年我道經四川,被其門下弟子碰見,他們恃勢乘我無備之際,用暗器把我打傷了。
  要知唐門暗器,向稱天下第一,而他們所配製的毒藥,竟是霸道異常,中者非有其本門解藥,確實無法解救。我中了暗器之後,強提最後一口真氣,落荒而逃,可是很快因毒發而昏倒了。
  等我醒來時,發覺已經被救,身旁站著一個俊秀的青年俠客,那就是你父親巧手追魂李英傑。
  當時,我也不知道他為何有解藥,但自此以後,我們因意氣相投!便結為異姓兄弟。這已經是二十多年以前的事。現在回憶起來,彷彿猶在眼前一般。啊,賢侄,現在的你,正有若今尊當年一樣的英姿挺拔、豪氣萬丈,而他更是談笑風生,胸襟寬大……
  我們在一起渡過一段非常愉快的日子以後,今尊因事他往,我也為了雪恥復仇,閉門研究暗器,終於給我發明了「蜻蜓迴旋鏢」後來我碰到今尊時,將這蜻蜓迴旋鏢分給他十幾枚。
  以後我就到唐門去,仗著這個暗器,殺了他們不少人。
  可是我也因寡不敵眾,左臂中上一枝最毒的「紅蛟剪」,我為保全性命只得立即自斷左臂,負傷逃亡。途中,我因失血過多,神智不清,以致失足跌進一個深淵裡,在那裡我卻因禍得福,得到了峨眉派失傳絕學「赤霞神掌」秘錄,並且還得到五十年前號稱千面人的特有奇技——易客變形之術。
  當時我真是驚喜交集,但卻因原先中毒之後,未能及時救治,終讓一絲餘毒竄入經脈,就這樣費了我將近十年的功夫,才將其完全驅出體外。然而待我略修習「赤霞神掌」時,卻又因原先所習的內功心法,與其不合,只得從頭學起。這一來耗費我又將十年的時間,才練至收發自如之境地。那樣的學習,真是事倍而功半,但半途騎虎難下,只得一直的練下去了。
  等我易容重履江湖以後,我也著實的作了許多值得自慰的事,但因我時常化身,是以始終沒有人曉得我就是以前的千手佛陀,在這段時間裡,我根本打聽不到你父親的消息,以為他也歸隱了。
  數年前,當我想再到唐門去復仇時,卻意外的聽到江湖傳聞他在長白山得到『落星秘笈』,正受著天下群姓的追逐劫奪。因此我遂中止四川之行,趕到中條山遇上時,他已受重傷,奄奄一息了,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屍體。剩下峨眉靜悟禿顱,他拿到那本「落星秘笈」正想走的時候,我一看令尊倒地,負傷慘重,心中非常震怒,連忙攔住他,被我用「赤霞神掌」擊斃。我將秘籍拿回,又到每一具屍體上,將我那獨門暗器蜻蜓迥旋鏢取出,用化骨粉,把那些屍體化去之後,這才背起令尊,離開中條山。」說到這兒,他停了一停,喘了口氣,看了坐在地上的李劍銘一眼,只見他臉上一片堅毅之容,睜大了眼睛,凝視自己。千手佛陀不禁讚歎的點了點頭。
  李劍銘這時插口問道:「伯伯你可知道,那些圍攻家父的人是誰?屬於那一門派的?」
  千手怫陀點頭道:「正邪兩派都有,正派的有華山、武當、崆峒、峨眉……
  還有遠處山東的渤海派,邊疆的塞北雙丑,邱峰派等,但以後還有許多的各路魔頭,你且聽我慢慢說下去。」說到這兒,他一看李劍銘眼中射出一股懾人的神光,令他也覺不寒而慄,心中不由暗暗地道:「這孩子殺氣好重!江湖上又將不得安寧了……」這時李劍銘見他沒說下去,忙一斂心神,說道:「伯伯,您慢慢的說下去!
  家父倒底怎樣了?」
  千手佛陀嚥了一口唾沫,又繼續說道:「當天晚上我趕了一段路後,義弟已悠悠的醒轉,待教告訴他是我時,他也禁不住一陣興奮。他告訴我大略的經過,以及他負傷的情形。原來他全身經脈已快完全閉塞,真氣四處流竄,已無法凝聚,他的內臟也整個兒的移了位,他也自知無法可救,於是他將他的劍訣交給我,囑我帶給你。這時我才知道他身上帶有一株千年的『參王』,連忙促他服下,則我在旁以推宮過穴法,助他凝聚真氣,藉此靈藥之功能,他必能完全康復。可是他卻以你為念,他說你身具『五陰絕脈』非此不足以救命,因此他寧可自己死去,也不肯服用。」
  說到這兒,他看了看熱淚盈眶的李劍銘又道:「要知天下之父母,沒有一個不欲其子女能夠好好的活在世上,轟轟烈烈的作一番事業。他們為了子女,可以犧牲自己的幸福,榮譽,以至於生命,但是天下又有多少子女能夠體諒父母的苦心呢?
  現在你也不要悲傷,要抬起頭來,好好的作一番大事,替你父親爭光,則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矣!對的,賢侄,你不該流淚,你要振作起來。嗯!對的,忍住它,不要讓它流出來。」他待李劍銘的情緒稍為平靜後,又繼續說道:「令尊結果還是聽我的勸告,把另一根功效較小的『野參』服下去,保持他心脈不斷。
  於是我帶他趕到終南來,因為聽說他師父的摯友,當今藥學大師——銀髮華陀,寄跡在終南之頂的一個洞府中潛修,想找他醫治你父親的重傷但是我們連夜趕上終南時,卻給一些黑道的邪魔,層層圍住,逼我們交出落星秘笠來。我們當然不肯,於是那些無恥的邪魔,又施圍攻的手段,意欲強搶『落星秘笈』,啊!那真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整整的兩個時辰,我施出『赤霞神掌』和『蜻蜓迴旋鏢』來,連斃二十餘名黑道高手。但我終因內力不繼,被打下這個深谷,令尊也因此粉身碎骨……」他說到這兒,聲音已是漸漸的顫抖一雙老眼也飽含著滿眶淚水。他彷彿又回到當時那幕悲慘的情景裡,口中喃喃地道:「我真慚愧自己不能盡力保護我那賢弟,而讓他被南嶺木杓飛魔的木杓陰掌給打下這個深谷……唉!可憐我那義弟,竟未能保全一個完整的軀殼,嗚……」說到這裡,已是泣不成聲,滿頭長髮不停顫動著。
  李劍銘這時心中思潮洶湧起伏,憤怒的火焰在燃燒著,但他卻咬緊牙根,握緊雙手,不讓那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流出,他口中喃喃的念道:「木杓飛魔,木杓陰掌……」他頭上的黑髮,慢慢的猥立起來。身上的衣服像吹滿了氣似的,鼓起老高,但他自己並不覺得。千手佛陀看到他眼睛寒光懾人,在這黑暗不見天日的洞裡,正有如兩顆閃爍的明星,亮光閃閃。
  他驚訝地忖道:「這孩子真的已到神光內斂,還璞歸真的絕頂境界了!以他現在功力,當今之世能有幾人……」於是他叫了聲道:「賢侄!」李劍銘聞聲,忙將心神收斂起來,應聲道。「伯伯,什麼事?」他那猥立的怒發,和那鼓起的衣裳,都立刻平復,眼中神光頓斂。
  仍是黑白分明。千手佛陀道:「沒什麼,你且聽我把後面的事說下去。」李劍銘點點頭,於是他又繼續道:「待我醒來後,發覺自己睡在崖上一株突出的矮樹上,那時我也已身負內傷,好不容易的翻下崖壁,到達地面,看見我那義弟已是血肉模糊,四肢粉碎……」他喘了口氣,聲音顫抖地道:「我將他的屍體埋葬後,發現這個洞穴,但當時因身負內傷,不能上來!
  一直到我將內傷自療痊癒上來,已是幾天過去了。因為這深谷四圍都是峭直崖壁,毫無通道,所以我一進洞,心想這裡也許另有捷徑,那如找尋之下竟是個死洞,只有洞後的一個角落,堆著許多黃精,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那兒的,我想大概以前必定有人在此修煉。
  起初幾天,我仍到處亂找,可是結果一無發現,失望之餘,死了出谷之心,決意靜下來修習這本『落星秘笈』因為令尊在醒來時曾叫我到河南去找你,把『參王』交你服下,要我為你打通穴道而我卻陷在此一深谷之中,是以我想習得此一絕世奇功,好脫身此谷。
  那知這樣一來,卻弄巧反拙,蓋我素習的『赤霞神掌』所凝練之內力,屬於陽剛,而『落星秘籍』中的『落星神功』卻屬於純陰,兩者根本無法調和,一習之下,竟導致走火入魔,子午兩時,受盡陰陽二氣熬煉的痛苦。」他頓了頓,又繼續的說下去道:「此後這段歲月,我心中的痛苦,萬倍於身體上所受的,每一天過去,就覺得我的罪孽又加重了一分,我想到遠在河南的你正在面臨著死亡,心裡就有若刀割,我終日的盼望著奇跡的來臨,求著上蒼使你能夠安然無恙。現在,老天終於沒有辜負我的苦心,把你送到這裡來,而且是一個如此壯健、挺拔的青年,我那義弟的冤仇,終會有報雪的一天了。」說到這兒,他心情異常的激動。
  李劍銘堅毅的說道:「我必定要以我所受的,來還報於那些人。我一定要報仇。」語氣中充滿了力量。
  千手佛陀點點頭道:「我們這一代的恩仇,也只有你才能夠替我們報復了,現在我雖然走火入魔,但是那些練功的竅訣,仍然存在,而且你父親為之喪命的『落星秘笈』和『千年參王』,我也都保存好好的,你現在且休息休息,待明天開始,我將全部傳授給你,以你的聰慧,習來定然事半功倍,現在你可隨便在洞中走走。」說完,他就閉上眼睛了。李劍銘站起身來,信步地在洞內溜了溜,他發覺這個洞,果然如千手佛陀所言,沒有其地任何出路、於是他也坐下來,運行他那獨特的「兩心神功」。當子夜時,千手佛陀又因受陰陽二氣的熬煉而發出痛苦的呻吟,李劍銘毫無辦法的立在旁邊看著他受苦,不過幸而這僅是一陣子時光,便又過去了。
  第二天開始,千手佛陀即將自己一身藝業,除了「赤霞神掌」以外,全數傳授於李劍銘,同時也令劍銘勤習乃父巧手追魂的成名絕技「追魂十二巧打」。他為欲使劍銘成為絕代之奇俠,是以一直在旁嚴厲的督促。李劍銘見他每日須受那兩次的熬煉,要他把千年參王服下,但他卻堅持不肯。僅僅一個多月,他因為心智過於辛勞,內傷迸發,竟爾撒手塵寰。
  臨死之前,他嚴厲的叮囑李劍銘修習絕技,好早日到江湖上去為他和劍銘父親報仇,並囑咐李劍銘將來行走江湖時,要盡量運用那易容變形之術,才不會危險重重。
  他對李劍銘囑咐最多的,就是叫他不要將「赤霞神掌」與「落星神功」並習。
  他並不知道李劍銘身具「兩心神功」絕技,習之並無衝突。
  自千手佛陀死後,李劍銘更是日夜的勤習這些驚世駭俗的神功絕技,他時刻警惕著自己,因為有著太多的事要去做。由於他天資穎悟,而且「任督」兩脈已通,故而習來輕鬆已極。
  僅僅三個月,他便把「追魂十二巧打」和易容之術,以及千手佛陀的一手暗器手法,和丐幫三大絕招,都學會了。從第五個月開始,李劍銘便拿出那本震驚天下的「落星秘筮」來。
  學習其中的第一招劍訣。
  但是以他如此聰明的人,卻一翻開「落星秘笈」也便皺起眉頭來,他的眼睛緊盯著那一招「飛星暗渡」上,心中忖道:「這是什麼招式,那麼多的虛線,叫人怎麼看得懂?難道一這麼一招就整整有九個變化不成?嗯——奇怪!」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他的眼睛還是盯在這一招上,手不停的比劃著,但他覺得很是彆扭。
  「這一招怎麼在這個方向出劍呢?這簡直不可能,但是……這上面卻是這樣畫著的……」
  他愈想愈心煩,於是他閉上眼睛,想休息休息。
  但是這一招卻依然鮮明的映在他的腦上,他心中一火,將「落星秘定」摔得遠遠的,使出「兩心神功」來,分出另一心神想著那以往的往事…
  那夢魂縈系的公孫慧琴的婷婷倩影,首先又映上他的腦際,那甜美的掛在嘴角的笑靨,那大大、黑溜溜的眼睛,那小巧而又鮮紅的嘴,兩端微微上翹,那細細的柳眉……
  這些都令他為之沉醉。以前他經常想起她,但是在每一次想起她時,他總是想到那血肉模糊的父親,於是他便又抑止住自己的心神,用心去修習武功。
  現在,他又想起了她,久久,他的思緒留在她的笑容裡,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兩年了,但她的印象,仍是那樣鮮明好一會兒,他又想到了顧鳳霞——這個令他深深痛恨的女人,她是那樣的不擇手段,是那樣驕傲,氣勢凌人……想到顧鳳霞!
  他便想到在山上與銀麒堡主決鬥的情形,他記得他使出那招「趕狗入洞」,於是,他的左手自然而然的比劃起來。
  只見他左掌一豎,旋轉了一圈,「呼」的一聲劈了出去……
  當時他右手正在劃著那招「飛星暗渡」,於是,他的腦中靈光一現,右手駢掌作劍,化成無數掌影,欺入左掌之中。
  他左邊心神祇覺來勢奧秘莫測,那「趕狗入洞」的這招,竟完全被封住,所以急忙化成第三大絕招「臭狗翻身」方才堪堪敵住右手這一招。他楞了一下。驀地他大笑躍起,嚷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雙手一幌,那洞壁堅硬的岩石,竟被他的掌風掃得大片大片的脫落下來。
  無數的震耳迥聲,繞著這個洞裡,盤迥了許久……
  自他無意中運用了兩心神功,而使自己一分為二,用那已經練成之絕招,來與落星劍訣的九大招式,實行互相搏鬥後。
  他即每天都雙手互搏,自己給自己喂招,如此一天天的過去了…
  一個月的日子,飛快的過去了……兩個月的日子,飛快的過去了……
  清晨,第一道陽光,從雲後鑽了出來,投射在高峻的山巖上。
  樹葉上,叢草中,點點晶瑩的露珠,閃爍著,好比那顆顆的寶石,鑲在綠色的綢緞上,清新美麗……天邊的一朵雲,被風神追逐著,從那邊山頭上,跑了開去,剎時,光輝燦爛朝陽,又柔和的照射在大地。
  這時,崖壁上現出了一個人影,他有如一隻孤鶴,沖天飛起七丈多高,在空中盤面了兩匝,便曼妙的落在山頭上。
  他全身浴在金黃色的陽光裡。迎著朝陽,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對手向後一攤。
  一聲龍吟似的長嘯,自他口中發出,那嘯聲在空氣中震盪著,宛如有形之物,那樹葉、草尖上的隔夜露珠,紛紛的落下,簌簌作響……
  嘯聲而落中,他雙手一揚,身子毫不作勢的平空飛起,有如隨風飄飛般的柳絮,略一轉折便射出老遠,僅兩三個起落,他那灰色的背影,已經消失在山裡。
  然而,那迥蕩的嘯聲,卻仍然留在山巒裡,久久……久久……。
  他正是剛從山谷裡,施展「流星飛逝」的絕頂輕功,藉著崖壁間的一些草堆,而脫身躍出絕谷的李劍銘。
  他在終南山中一個深谷下的古洞裡,以無上的智慧,修習這妙絕人寰的「落星秘籍」上的無上奇功,加上了他堅毅的忍耐力,終於將千手佛陀留下的所有奇功絕藝,給完全學會了。
  在這一年中,他天天運用「兩心神功」,駕馭著自己的心神,行那雙手互搏之術,利用他所習得的絕藝與那落星秘笈上的奇技,互相較量,故而僅僅一年,這些奇妙神技,不但給他學會了,而且洞徹奧微。
  尤其最使他高興的,就是他將「赤霞神掌」和「落星神功」都給習會了,他硬硬的將之在體內分開成陰陽二氣,而能互不干擾——這又仗著他的兩心神功了。
  由於他機緣巧合的服食了「朱果」和「空青石乳」兩種仙品,而此二者又是一陽一陰的,故他的「赤霞神掌」和「落星神功」習來已至爐火純青之地步。
  一年的時間,飛逝過去時,他已成為一個身懷絕頂奇功的內家高手。
  他自覺奇功已成,便將父親和千手佛陀的屍骨分別包好,然後又將那幾大秘笈,計有「落星秘籍」,「追魂十二巧打」,「打狗棒法三大絕招」,「赤霞神掌練功秘籍」,還有那竹枝神丐送給他的令符,統統給包在一個包袱裡,背在背上,而那個裝著「千年參王」的玉盒,卻被揣在懷裡。
  於是他巡視了一下這個峽谷,和這個消磨他一年歲月的古洞後。
  他施出落星秘笠上的絕頂輕功「流星飛逝」,從谷底飛身直上,藉著崖壁上零落的叢草,運轉自身的真氣,攀上了這個千丈深崖。
  所以一上崖,他對著那剛升的朝陽,振聲長嘯,籍以抒發出他一年來鬱積的煩悶,以及歡迎那即將面臨的希望。
  李劍銘像一顆流星樣的,閃過了山巒,閃過了樹梢,僅是片刻功夫!他已來到一個小鎮上。
  他看了看自己這身灰色的衣裳,鼻端嗅到一股發自身上的臭味,不自禁的皺了皺眉,付道:「我該先找個大莊去買幾套衣服,然後痛痛快快的洗個澡!再決定行止吧。」他在小街轉角的地方,找到了一個叫華清池的小澡堂,走了進去。
  夥計一看他這副塵灰滿身,汗臭薰人的樣子,忙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閉著呼吸,走上來招呼他進澡堂裡去。李劍銘扔了一小塊銀子給那夥計,叫他到衣莊裡去買兩套儒衣來。那小夥計眉開眼笑的接過銀子走了。
  一連用了三大桶水,才將他身上一年來所積污垢洗淨,這時他穿好那件新買來的白色儒衣,把包袱背在背上,外罩一件長袍,瀟灑的自浴室走出。
  那個剛才招呼他的夥計一見,竟張口結舌的呆住了,兀自在心中暗叫道:「乖乖,我的媽呀!天下會有這麼漂亮的男人呀——我自出娘胎還是初次親眼見呢!」
  他楞在那兒,動也不動一下的,只是直著眼看李劍銘從門口走出,方始醒覺過來。
  李劍銘走出澡堂後,瀟瀟灑灑的朝著通往渭城的官道走去,因為他在洗澡時已決定以後的行程;首先他要到銀麒堡去要回那根竹杖,然後回到故鄉報仇,待這兩樁事了結以後他便要以自己的雙手,走遍天涯,去一一了清那些舊帳。
  一路上,許多行人都側目地注視著他,更有許多婦女秋波頻傳,媚眼亂飛,大送風情,但他卻視若無睹,昂首而步地兀自朝前走去。
  黃昏時,他已經投宿在渭城的一個客棧裡。此刻他用完飯,獨自對著一盞孤燈,默默地沉思:「今天街上怎麼有這許多武林中人,難道這裡有什麼事故發生不成?」他叫來店小二問道:「今天貴處是否有甚麼大事……」他話還未說完,那小二已搶著答道:「相公你這下可就問對了,我快嘴李二,別的不會,這些消息倒是非常靈通,所以……」他口沫四濺的說著。
  李劍銘見這小二正話不說,便連珠炮似的亂扯,忙揮了揮手道:「廢話少說,我問的是這裡究竟發生什麼事,並沒問你的履歷。」那小二忙道:「是!是!相公您說的是。這兒城南有個銀麒堡,堡主鐵膽金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明天是他的四十一壽誕,去年他因病,沒有慶祝,今年可就要大大的熱鬧一番而且他有位天仙化人樣的千金,這位姑娘可真是漂亮極了,彎彎的眉,紅紅的小嘴,柔和的……」
  他說得正起勁,李劍銘已聽得眉頭一皺,叱了他一聲怒道:「你有完沒有,走走走。」
  快嘴李二聽他一喝,忙閉上嘴,應聲走了。走到門外,他回頭向著屋裡呸了一口才又掉頭走開。
  李劍銘著著他消失的背影,不由好笑地忖道:「天下真有這樣多嘴的人……
  哦!明天是顧凌武的生日,現在堡內大概很熱鬧。但若明天去,則會……我不若晚上就去。」夜色漸濃,一輪皓月高掛天空,星星稀疏的貶著眼睛。
  銀麒堡內,顧凌武正將一批客人送到專為他們預備的賓館後,又回到自己的臥房,一個兒坐在床沿喃喃語道:「日子過得真快,轉眼已踏入壯年的境域了,唉!
  可惜至今還沒有一個兒子。霞兒雖說可以慢點出嫁,但年紀也已不小了,遲早總得找個婆家,今天我看那武當玄清道長的徒兒,到也蠻不錯。……」突然一聲冷笑傳來,打斷他的思潮,他飛快的站了起來,叱道:「什麼人。」冷風一拂,只聽嘿嘿兩聲,一條人影已經閃現在他面前。
  他心中一凜,雙掌飛快的一錯,擋在胸前,腳下迅捷的退後一步,揚目看著來人。
  只見一個身穿青衫的中年人,站在距他約六尺之處,正在凝視著自己。
  他問道:「尊駕夤夜來此,有何見教。」他一面說上面心裡迅速地忖道:「這人不知是誰,行動竟有若鬼魅,毫不帶一絲聲息,以我此等功夫,也不知他是由何處進來,希望他不是與我為敵才好。」青衣人一笑道:「堡主無須緊張,本人夤夜來此,不過是想與堡主商量一事……」聲音中仍是冷冷的。
  顧凌武面上一紅,將雙手放下道:「請問尊駕大名?如有事相商,請到客廳……」青衣怪人未等他將話說完,已一擺手,搶著答道:「本人乃一無名小卒,不敢有勞堡主垂問。至於商量之事實極簡單,只要堡主拿出就是……」顧凌武問道:「尊駕究竟所商何事,不妨直一言相告,只要敝人力所能及,定會遵命照辦。」他素性高傲,這時因懍於青衣人的詭絕輕功,方始這等低聲下氣。
  青衣人點了點頭,說道:「去年春季,貴堡是否有一西席,名喚李劍銘的,現在他到那裡去了。」顧凌武一聽,心中一驚,但他強作鎮定地說道。「尊駕所問之人,去年即已離堡他去……「那青衣人冷笑一聲,截斷他的話,說道:「好!
  就算他已離去,那麼他留下的一根綠色竹杖,請堡主交給本人。」語氣傲慢已極。
  顧凌武臉色一變道:「他離去之時,根本沒有什麼東西留下,至於所詢的竹杖,敝人更無所聞。」青衣人冷哼一聲道:「剛才我已到怡紅軒查過,不見那根竹杖……」他說到這裡,身形一閃,五指一伸已抓住顧凌武要按機關的那只右手。
  他的行動有若鬼魅般的飄忽快速,顧凌武方覺對方五指伸出,待要出招躲避時,那知腕脈竟已被抓住,心中不由大驚,急忙間左手一伸,搗出一拳,直撞對方胸坎。
  青衣人微哼一聲,右手五指一用力。顧凌武頭上立刻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的流了下來,臉色漸漸轉黃,左手也無力地垂下。
  青衣人見他這付樣子,方始鬆了鬆手說道:「還不將那根竹杖拿來?」顧凌武受制,無可奈何的說道:「那翠玉杖是丐幫法杖,我已將它放在庫房裡。」青衣人道:「那麼現在你叫人去把它拿來……告訴你,不要鬧鬼,否則我隨時都可取你的性命。」說到後來,他狠狠的瞪了顧凌武一眼。
  顧凌武只覺這人的眼光有如兩把利劍般直刺入他心肺之中,他怨毒的看了青衣人一眼,喊道:「雲英!雲英!」青衣人把手一放,大搖大擺的走到床邊,坐了下來,他還揮揮手,示意顧凌武也坐下。
  這時一個丫鬟晝走了來進,對顧凌武一斂,說道:「老爺喚奴婢,有何吩咐。」她好像經常見慣室中不開門便有人進來,所以樣子並不吃驚。
  顧凌武見青衣人注視著他,而兩人距離僅隔開三步,所以不敢蠢動,他說道:「吩咐張總管,把庫中左邊箱子裡的那根青竹杖給我拿來。」他說著,把鑰匙交給那個婢女。
  婢女出去約半盞茶功夫,門外響起了腳步聲,一個胖胖的中年漢子,推開門進來,對顧凌武說道:「堡主,竹杖在此。」顧凌武應聲,伸出手去想接那根竹杖。
  這時那坐在床沿的青衣人,卻朗笑一聲,毫不作勢的,已飛身躍到張總管面前。
  那胖胖的張總管見青衣人來一意不善,連忙一橫竹杖,斜斜的向青衣人劈去,青衣人身子一晃,竟已將竹杖奪過。
  他順勢杖尾一伸,已把張總管穴道點住。張總管呆站在那兒,猶如木雕泥塑的菩薩,絲毫不能動彈。
  他在極短的時間內,將張總管穴道點住,接著飛身一躍,直射窗口!叱道:「那裡走!」
  原來鐵膽金槍在張總管揚杖欲劈之際,已忙不迭的雙腳一蹬,向窗外躍去。
  青衣人行動有若電閃,顧凌武雙腳方一落地,他也已接踵而至,同時手中竹杖一伸,已點住顧凌武「浮筋穴」。這時,四周已圍上一大群人,堡中燈光明亮,警鈴響個不停,青衣人將竹杖藏在袖中,氣定神閒地站在當中。
  他揚目環顧四周,突地仰天打了個哈哈,那震耳的笑聲,頓時把響亮的鈴聲都給掩蓋過了。
  周圍的堡丁,忍受不住這震耳的笑聲,紛紛掩住耳朵,痛苦的蹲了下去。
  笑聲方停,只見一個道士走了過來,打個稽首問道:「無量壽佛,施主神功蓋世,但不知與顧堡主有何仇恨?」青衣人抬頭打量這道士,只見他三縷長髯垂胸,背插寶劍,杏黃色的絲絛,繫在劍把上,隨風飄拂。
  他反問道:「你是何人?」因他極端憎恨道士,所以說來毫不客氣。
  道人臉色一變,但仍溫和的回答道:「貧道武當玄清,不知施主如何稱呼?」
  青衣人方要答話之際,只見一道銀光,直奔面門而來,他身手何等快捷,僅一晃動便將來招避過。
  跟著又指一伸,捕入銀光,一挾一晃便把劍奪了過來。
  他揚目一看,見是一個少女正楞楞的站在他面前,他忙將奪來寶劍往地上一摔——因為這少女正是他所厭惡的顧鳳霞。
  她被青衣人一招將手中寶劍奪去,一時楞在那兒,臉上紅霞滿佈。
  待青衣人將寶劍往地上一扔,她老羞成怒的拾起寶劍,刷刷刷一連三招,直刺青衣人。
  這時那被點住穴道的顧凌武,已被人救走了。四周群雄圍住,緊張的注視場中。
  青衣人根本就不還招,他隨著她的劍風-飄動著身子,在耀眼的劍光下,挪步自如僅一會兒,顧凌武已操著他那根粗重的金槍,奔了過來,叫道:「霞兒避開,為父的來了。」言罷金槍一抖,威風凜凜的直向青衣人挑去。
  青衣人因為剛才思潮起伏,所以不願意出招還擊。
  這時卻見顧凌武持著金槍而來,他心中又想到,一年前在終南山上的那幕情景,一陣恨意猛自心中升起——他喝叱一聲,伸手就往槍上抓去,顧凌武深知厲害,忙將金槍一收,飛快的刺向對方咽喉。
  青衣人左足後移半步,右手一橫,便將來勢封住,接著腳下一移,已欺身到顧凌武身側。
  他右手探出,四指直點對方面門「眉沖」、「晴朗」、「通太」、「太陽」四大要穴,小指微顫,指向咽喉「天突穴」,招式變幻莫測。
  顧凌武心中一驚,忙的將身子一挫,金槍一陣抖動,點出無數金花,刺向對方胸前要穴。
  他的「神龍槍法」的確不凡,施展開來,幢幢金光,翻翻滾滾,招招不離青衣人要害之處。
  一剎那間,兩人迅速地交換了五招,顧凌武臉上已經見汗,他使盡了絕招,但是那青衣人猶如一片落葉樣的,粘附在他的槍上,根本不容他有緩手的機會。
  青衣人臉上漸漸地佈滿寒霜,這時正好對方金槍刺至小腹,招式凌厲毒辣已極,他雙腳一頓,騰身踏上顧凌武那根粗如鴨卵的金槍桿上。
  顧凌武大喝一聲,奮力一挑,想把對方摔下槍桿,那知只覺槍上重如泰山,動都沒動一下,反覺桿上重量逐漸加重。
  他運足全身功力,「喝」的一聲,將槍頭挑起教寸,但對方一加力,又沉下了數寸………
  站在旁邊的群雄,這時動都不敢動的。睜大了眼睛,著著這根金槍,因為他們知道這場中上兩人,正在比試內力,是以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驀地——站在槍桿上的青衣人,大喝一聲,在那根槍上,一步一步的走向顧凌武身旁。
  他每跨進一步,那槍桿便斷下一截,「格登」,「格登」的聲音,直如敲在人心上樣的,使每個人都繃緊了心弦……
  握著槍的顧凌武,臉色已成死灰,這時他欲放手也不能,因為他只要一收內力,那麼對方的如山潛力便會沖激過來,則他將會受到嚴重的內傷。
  所以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上步步的走了近來,他臉上豆大的汗珠,又一次落下——
  突然——顧鳳霞哭叫道:「爸爸!」聲一中滿是酸楚傷心,因為這時她被一個道士緊緊的拖住,無法過來,眼見父親遭到這種險惡情景,不由哭喊起來。
  青衣人聞聲,心中一顫,腳步停了下來,顧凌武突覺槍上一輕,他忙不迭地,把手一鬆,踴身往後一躍,退出五步開外。
  正當此時,那個拉住顧鳳霞的道士,拉出了長劍,飛身跳來,一道青虹,直削青衣人。
  ——青衣人冷哼一聲,喝道:「替我滾開。」他身形一閃,便將道士右臂抓住,振臂一抖,道士直飛出五文開外,「叭噠」一聲摔在地上。
  這時顧凌武已經掏出兩枚鐵膽,只見他雙手一擲,兩個黑溜溜的鐵膽,夾著嘯聲,疾如流矢的射了過來。
  青衣人絲毫不動的,站在那兒。兩枚鐵膽快到頭上時,他仍平靜如故。
  兩枚鐵膽已經飛到他的頭上,當空拐一小弧,互相撞擊在一起。
  只聽一聲暴響,滿空酒下一大片鋼雨,密密集集的罩向青衣人頭上。
  青衣人裡了一聲,舉起右手,慢慢的劃了一個小圓圈,那些鋼珠,竟好像被強烈的磁鐵吸住一樣,飛快的投入他的袖裡。
  顧凌武一看,臉色叮得變成土色,他驚叫道:「萬流歸宗,這是萬流歸宗手法!」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時青衣人冷笑了一下,揮手將鋼珠擲出。顧鳳霞一看不由大叫一擊,飛身撲在顧凌武身上。
  青衣人見狀,微歎一聲,轉身便欲出堡。
  剛才那與他答話的玄清道人,躍到他的面前,說道:「施主留步——」青衣人眼睛一瞪,神光突現,直射玄清道人。
  玄清道長給他這一瞪,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立即他覺得自己這樣是示弱,所以狠狠的又跨前了一步。
  青衣見對方如此,微微一笑,跨步欲待飛身離去。
  玄清道長怒道:「站住!」他雙掌一推,一股渾厚的狂飆,直撞青衣人,去勢有如排山倒海青衣人正在心中起伏不定,非常煩惱之際,見這老道竟如此欺人,一股怒氣,直往上衝。
  他清嘯一聲,右袖一拂,一股柔和的氣勁,輕飄飄的發了出來。
  嘯聲中,他飛身一躍拔起五丈多高,有如一鶴沖天——兩股勁氣在空中相碰,「波」的一聲輕響,玄清道長頷下鬚髯齊根而斷,他蹬蹬蹬的,退後了三步,「哇」的一聲,大口的鮮血,噴了出來。
  那躍在空中的青衣人,此時巳將墜下,驀然間——他在空中又一長嘯,嘯擊中,又腿一拳一放,四肢張開,又拉起兩丈多高,直飛上那根旗桿上。
  「嗤啦」一聲,那面隨風飄展的堡旗,已被他撕下,只見他飛身躍起,在空中旋轉了兩匝。
  有如一隻夜鳥,消失在黑暗裡——站在堡裡的人,仰頭觀望著。這時不知誰叫著:「這是崑崙雲龍大八式……」另一人附和道:「雲龍大八式,他叫雲龍一現呀!」於是武林中多了個雲龍一現——李劍銘舒服的斜躺在床上,厚厚的枕頭墊在他背後,他把雙腿伸進暖和的被窩裡,眼睛看看那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
  那潔白的月光,把地上都染成一片銀白;窗欞上,桌子上,都是淡淡的月光他著著這情景,不由脫口吟哦道:「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同時心中忖道:「數百年前的青蓮居士在吟這首詩時的情景。大概跟我現在所見的差不多吧——」
  於是他又吟道:「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再三哦吟道:「舉頭望明月!
  低頭思故鄉……」他感慨的低下了頭,忖道:「故鄉,故鄉對我又有何留戀,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我只有仇恨,只有報復——」他傷感地搖了搖頭。
  又繼續沉思:「若不是那些人,我怎會失去父親?怎會失去親人?我又怎會失去了我的恩人?唉!滿腔的熱血,滿心的仇恨」想到這裡,他眼睛突然射出兩道閃閃的神光,自中堅決地說道:「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血債是要用血來償還的……」他感慨的摸娑著那根滑滑的翠竹杖,忖道:「剛才我竟狠不下心來,其實以顧凌武那樣對我,置他於死地是毫不為過的,但是我一看到顧鳳霞那對哀怨的眼睛,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卻忍不住地,不生憐憫之心。
  看來她比一年前瘦多了,也沒有以前那樣刁蠻驕傲……」他想到這裡,便立刻制止自己再想下去,他心中喊道:「李劍銘呀,李劍銘!你要記得在金龍堡裡,還有一個人在等著你呢—
  —她對你是那樣愛護,那樣溫柔……」於是,他自我安慰的說道:「我剛才不忍下手,是因為他會讓我在某一段時間獲得安適!使我有機會能夠把內傷療好。由於這一點,我才放過他……」他閉上了眼,思緒又回到公孫慧琴的笑靨裡……
  當夜神的腳步,輕巧的移開時,白晝已經來臨——李劍銘收拾好行裝,正想離開客棧。
  這時客棧裡有許多人在議論紛紛,許多背刀帶劍的武林人物,也三三兩兩的交頭接耳,面露驚詫之容。
  無疑地是昨晚他在銀麒堡裡的事情,被傳了出來。他想知道別人的看法如何,正好快嘴李二走了過來,於是他問道:「小二,你知道這些人在交頭接耳的議論些什麼?」快嘴李二一見是他,本想不說,但好像嘴巴癢似的,還是衝口說道:「相公您說是這件事啊!那我快嘴李二怎會不知道呢,昨天小的跟相公說過,今天是銀麒堡主他老四十一壽誕,要大大的熱鬧一番,那知道,今天一早消息傳來,說又停止慶祝了,大家都認為奇怪,紛紛的想知道原因。據堡裡的人傳出來的消息,說是昨晚有個崑崙的什麼雲龍一現,到堡裡去找堡主要什麼丐幫的翠玉杖,把堡主都給打傷了,堡旗也給撕了,武當派的玄清老道長當時也受傷吐血,現在還臥在床上呢!所以現在武當派的要到崑崙去找他的掌門算帳,而那丐幫現任幫主,也聽到消息要到這兒來,查問翠竹杖和竹杖神丐的下落。堡裡更是風風雨雨,據說華山的老仙長,也都在今晨下山來……」他像放連珠炮樣一扯就扯這麼長,李劍銘既已知道全部情形,所以他制止快嘴李二再說下去。
  快嘴李二嘟著嘴,掉頭走了,走不到幾步,李劍銘把他叫住,自懷中掏出一點碎銀!對他說道:「這個你拿去買酒喝吧!」快嘴李二頓時眉開眼笑,咧開了一張大嘴,客氣道:
  「相公,您老大破費了,這怎麼好一意思呢!怎麼好意思——」
  他嘴裡說不好一意思,手忙不迭地接過銀子,揣進腰裡,連連鞠躬帶謝謝。
  李劍銘見他這付樣子,心裡也好笑,一聽他竟一連串的說了二十多個謝謝,不耐煩揮揮手,叫他走開。他還又加了幾個謝謝,方才滿懷欣喜的走了。
  李劍銘結好了賬,便起步離去。他把翠玉杖插在腰上,用長袍罩住,到馬廄去買了匹還算高大的白馬,跨上馬背向通往河南的官道走去,蹄聲得得中,揚起了一片灰塵。
  他在馬上忖道:「當初老恩人交給我那支竹杖和打狗棒法的三大絕招時,叫我找到現在的幫主,把東西交給他,但我至今方始絕藝有成,現在又要回河南去,眼看只能待私仇初了時,才能替他老人家辦完此事……」他吸了日新鮮的空氣。
  「昨夜我化裝為一個中年人,倒也沒被人看出破綻,而且還得了個雲龍一現的綽號……
  哈哈!雲龍一現,我是崑崙派的?那些人真是有眼無珠——」他在馬上笑了笑。
  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丐似有人要到銀麒堡去,那麼他們不會發生衝突嗎?
  現在堡裡實力充足,丐幫中人去了一定會吃虧的,我要告訴他們不要妄動——」
  於是他一緊韁繩,飛快的馳去一瞬間,他已到了一個小鎮,馬慢慢地進了鎮內,他發覺這個小鎮竟是非常熱鬧,熙熙嚷嚷,擁擠非常。
  他下了馬,牽著它慢慢的步行,他轉來轉去,轉進了一個小巷,看見一個老乞丐坐在地上,靠著牆角要求施捨,他面前放著一個缽子,裡面零零碎碎的有些一銅板。
  老乞丐見到李劍銘,也是伸出了手,向他要錢。
  李劍銘笑了笑,將那塊令符給掏了出來,放在老乞丐的手中。
  老叫化一看,驚得連忙拜倒地上,說道:「弟子張永年參見長老。」李劍銘忙把他扶起來,說道:「你去喚你們當地的頭目來見我。」那老丐連忙跑步離去!
  連碗裡的錢也沒拿。
  僅一會兒,他就帶了個中年壯丐飛奔而來。
  那乞丐見到李劍銘,面現驚詫之容,但他仍跪倒拜道:「三十三代弟子吳得標參見長老,願長老福體安康。」李劍銘連忙將他扶起說道:「吳兄,不須客氣。」乞丐一聽惶然道:
  「長老如此稱呼,弟子實不敢當,尚請長老直呼賤名。」
  李劍銘說道:「吳兄就是此地舵主?手下弟兄有多少?」吳得標恭敬的回道:「弟子蒙幫主慈悲,忝為本地頭目,屬下弟兄有二百餘名,聽憑長老吩咐。」李劍銘點了點頭,說道:
  「你現在可派一得力弟兄,立即趕到總舵!參見幫主,請他不必動身到銀麒堡去,關於老幫主竹杖神丐之事,我都知道,請他在下月此日,在洛陽城外關帝廟前等我,我將詳細把內情告訴他。聽清楚沒有?」吳得標頷首道:「弟子立即照辦,不過,尚請長老把令符留下,謁見幫主時,好作佐證——李劍銘說道:「好吧,我會找你們幫主去要,現在你走吧!」說完他跨上了馬,慢慢的走了吳得標叩了個頭,飛奔而去,辦理這事不提。
  且說李劍銘縱馬馳騁一路上沒有耽擱,僅兩天功夫,就到了洛寧城。
  他看看天色尚早,所以也沒憩息,便又縱馬出城,踏著黃土的泥路走下鄉去。
  他在馬上望著田里青青的麥浪,忖道:「好快啊!四年了,記得四年前我出來的時候,還是一個身體孱弱,平凡而又平凡的孩童。但是四年後的現在,已經變成不平凡的超人了。
  記得當年我出來時,那是一個安靜的夜晚,天上有幾顆星星,大地一片寧靜,我在寒風中走出了這個地方,我冷得咬緊了牙根,拖動一雙疲憊冰冷而又麻木的腳,邁著沉重的步子——」
  他望著遠處的青山和田里的人,心裡感慨萬分:「青山仍然跟以前一樣的青翠可愛,而這些人們也跟以前一樣的辛勞,只是年青的長大了,年老的,更老了……」馬兒以一種平穩的速度,奔跑在這條黃士小道上,「得得」的蹄聲,引得那些在田里做活的農人,伸起腰抬起頭來,好奇的看著這匹白馬,以及馬上神采飛揚的他。
  好多小姑娘,放下了手中的棉紗,停止搖動紡紗機,神定目呆的看著他。
  她們的心底,在這一剎那間,把這個英俊瀟酒,神采飛揚的影子,給鐫上了上直到老,她們還會對她們的孫兒說著這個白衣白馬英俊騎士的故事………
  李劍銘這時心靈又回到往日裡,那些歲月中。他聽到了那條小河潺潺的流水聲,心中付道:「它是否依然無恙?仍然是兩岸垂柳依依……」於是他一緊韁繩,馬飛快的奔上土坡。
  他勒住了馬,望著眼前一灣流水。
  它也經過歲月的刻劃了,那些垂柳呢?竟然一株不剩,河水也淺了,比以前也狹窄了許多……「四年前我在這土坡上,會發誓我一定要回來,我一定要十倍還報那些對我所施的,不管是恩或是仇。」哈哈——現在時間到了,高福賜你的日子不多了,還有張大胖,還有那些忘恩負義的婢女,你們的日子不多了。死神的腳步近了,他向你們招著手……他心中憤怒像火一樣燃燒著,他長嘯一聲,直嚇得座下的白馬,人立而起,也發出一聲驚嘶只見他一夾馬腹,拉緊了韁繩,像飛樣的衝下了土坡,衝過了小橋,進到村裡。
  李劍銘騎著白馬衝進了這個村裡。他那悠長的嘯聲,驚動了許多村民,走出屋外觀看他鐵青腦中儘是以往那些受侮辱,受迫害的事,他下了馬,拿起那根馬鞭,走到他的家門口。
  他看了看黑色的大門,現在已經脫落了許多的漆,所以變成灰色了,門上兩個鐵環,卻仍然在上面。
  他拿起鐵環,重重的敲了兩下。
  一會,一個僕人打開門,問道:「外面是誰呀?」他的頭一伸出來,看到這個白衣儒生,是這樣的英俊年輕他問道:「相公,您找誰?」李劍銘哼了一聲道:「高福賜可在裡面?」
  這僕人見他這凶霸霸的樣子,驚詫道:「老爺在堂屋裡,您找他有何……」他話未說完,他馬鞭一揮,便點住這僕人的穴道,讓他喊也喊不出來,只乾瞪著眼站在那兒。
  他一進屋內,即哈哈大笑一聲,引得許多婢女探頭觀餚,但他像一陣風似的,一個轉折之間便將這些人的穴道都給點住。
  這時一個人在堂屋裡叱道:「敢在屋子裡大笑,還不跟我住口。」李劍銘一聽這聲音,他的心異常的激動,他身子一晃便已到了堂屋門口,他站在門口看見一個瘦削的人,正伏在桌上,清算賬務,算盤的的打打的,打得又快又響。
  他站在門口,仰天又是一個哈哈,這震耳的笑聲,驚得那人把拿在手上的毛筆,也掉在地上那人連忙回過頭來,張開了嘴,便待罵人,但是,看竟是一個俊逸的年青書生站在門口,他詫異的問道:「你是汁麼人?為何不經通報就進來了?老趙——」李劍銘笑了聲說道:
  「高福賜,你還認得以找嗎?」他一步一步的走去,每走一步,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高福賜這時瘦削的臉上,帶著恐懼之態,他把桌上的元寶飛快的收了起來;吶吶道:「你是誰?我不認識你……」他提高了嗓子叫道:「來人……」他底下那個字還沒說完,便已被李劍銘抓住後領給提了起來。
  李劍銘冷笑道:「你還記得四年前那個離家出走的李劍銘嗎?」高福賜後領被提住,已是嚇得不得了一聽劍銘這麼說,更是全身都抖了起來。他牙關已經打戰,上下碰個不停,但他還是裝出一付笑容來!顫聲的說道:「您……就是……銘……
  銘少爺……奴才………不……知您回來……未曾遠……遠迎……」他的笑容比哭還難看,結舌的說到這裡,被李劍銘一聲暴喝,給嚇得止住了。李劍銘把這個正在全身發抖的高福賜給重重的一摔,摔進那張竹椅上,他冷哼一聲道:「銘少爺!現在你可記得我了吧!四年前你是把我當少爺嗎?你不是想辦法害死我嗎?哈哈!你好痛快啊!這麼大的一所房子,還有那麼多的田,都是變成你的了——呸!住口!
  你還想狡辯,哈哈!替我保管你說的太好聽了……哼!老實靠告訴你,今天我來是要你的狗命——」他一直激動的說著。
  這時他聽見裡面一個女人在叫救命,所以他飛快的點住了快癱在椅上的高福賜的穴道,一個轉身飛出門外。
  僅一瞬間,他又飛進屋裡,手裡提著一個昏了過去的女人,他把她也摔在另一張椅子上。
  他揚手打了她一個耳光,把這個女人給打醒,又順手解了高福賜的穴道。
  這女人臉上塗滿了脂粉,這時因驚恐過度,臉上肌肉抽搐著,那粉一塊塊的往下掉,一片白一片黑的,看了都要噁心。
  李劍銘寒著臉,問道:「還有張大胖呢?他到那裡去了,你要從實招來。」
  高福賜哭喪著臉道:「張大胖自去年就搬到城裡去住了。以前都是他叫我害你,其實小的對你是非常忠心的,老爺當年在家時,對奴才這樣好,我……」李劍銘大聲叱道:「你廢話少說,還要狡辯,哼!虧你是舌燦蓮花,我也不放過你。」
  他說著舉起手來,臉上一片殺氣。
  高福賜這時號啕大哭,從椅子上滾了下來,抱緊了李劍銘的腿。哭著叫饒命,而那女人則張大了口嘴唇顫動著,但因過份驚嚇,所以說不出話來。李劍銘腦海裡映進了他自己以前受罪受侮辱的情形,他冷哼一聲,右腿一踢——高福賜一個瘦小的身子,平飛出去,撞在牆壁上,「叭」的一聲,又落在地上。
  他的屍體扭成一團,七孔滲出絲絲的血跡……
  那女人驚叫一聲,昏了過去。
  李劍銘殺意濃厚,他揚起右手,輕輕一揮,這女人已經變成一團肉漿。
  他忖道:「若非你當年唆使,高福賜也沒這大的膽,所以也留你不得。」見到這樣子,他心裡是這樣想,他認為自己沒錯。
  他走出堂屋,像風樣的滑了前去,把那些當年侮辱他的婢女,一一的給點上死穴。
  他走出大門,深深的透了口氣,自覺已解開了一個心裡的結。
  他到村裡把一些老年人給請了來,將原因一一說明,然後他將房屋田產都給賣了,再請上許多工人,在他故世的母親的墳邊,修了一座大墳把他父親的屍骨葬了下去。
  另外,他又找到塊地,把千手佛陀的屍骨也給埋好。大興土木,將這三座墳墓,修得非常壯觀。
  三天後——蒼穹第一道光線,還未投射在大地時,李劍銘牽著白馬,提著一籃香燭祭品,走到了新修好的三座墳上。
  他把香燭點上,祭品擺好,跪在雙親的墓前禱道:「雙親大人,您們安息吧!
  不孝兒此去,遍天涯侮角,尋找仇人,來替您老報粉身碎骨之仇。」「雙親陰靈不遠,當會保佑孩兒早日得報大仇……」他的眼角滲出了淚,一滴滴的往下掉落。
  他仰頭望著魚白色的天邊!雙親慈祥的含笑點頭,但是父親臉上仍是一片血污!
  全身都是染紅了。
  他掩上了臉,號淘的哭了起來,這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眼淚。紛紛的流了出來,流過手掌,落在地上……
  慢慢的,他心裡方始平靜起來,他擦乾了眼淚,又叩了三個頭,默禱道:「爹娘!恕孩兒未能在旁守孝,待孩兒將您的仇人一一殺了,將會很快回來!爹娘,我走了。」禱完,他站了起來,走到數尺外的另一座墓上,他也禱道:「伯伯您安息吧!侄兒將會照您的囑咐,替您把一切的事辦好。」他站了起來,拍了拍衫上的泥灰。
  這時朝陽燦爛的光輝,投射在他身上,他對著朝陽長嘯一聲,嘯聲中,把他心裡都積的情感,都給發洩出來,嘯聲嘹亮悠長,直可干雲——他飛身躍上了白馬,對墳墓投視了最後一眼,便一拉韁,絕塵而去,隨風聲,傳來了他嘹亮的歌聲:天涯海角兩茫茫……
  恩怨仇維待了當……
  此去走遍天涯路……
  落星追魂天下寒……
  少室峰靜靜的躺在夜的懷抱裡——少林寺靜靜的躺在夜的懷抱裡,驀地——一條淡淡的身影,快如流星飛矢,閃過了夜空,飛落在少林寺前,有如一片落葉墜地,不帶絲毫聲息。
  微風過處一個身穿白色衣服,背插長劍的蒙面人,現身在少林古剎的山門前。
  他看了看這四周,感慨地楠喃道:「少林寺呀!少林寺,你給了我黑色的回憶,我將也給你黑色——」他舉步上前,到了兩個石獅子的旁邊,用手輕輕的摸了一下,然後,他長笑一聲,笑聲迥蕩在夜空裡,劃破了靜靜的空間,松林落下了許多松枝,簌簌作響。
  他看了看那已成石粉一片的石獅子,飛身一幌,有如驚鴻掠空,飛進了寺內。
  他在空中揚目一看,見一座高大巍峨的屋宇,連綿不斷!他看到一座鐘樓,更是高高的聳立在夜色裡。
  他一提氣,在空中一個盤旋,便上了這樓。
  這是一口好大的鐘,足足有兩個人那麼高,用鐵索給吊在大樑上,還掛著一根敲鐘的杵,又粗又長。
  他一拉木杵,使力向鍾上撞去——一聲低沉有力的鐘聲立刻敲破了黑夜的岑寂。
  鐘聲像有翅膀樣的,飛出老遠,老遠……
  剎時——寺內燈光雪亮,數條人影,飛快的撲了上來,夾雜著喝叱之聲。
  他朗笑一聲,飛身離開鐘樓,飄下了地上。
  廣場上站滿了許多和尚,個個都怒目而視,無數的眼光緊盯著他。
  他身子方一立定,一個長眉垂肩的老和尚,走了上前,雙掌合十,呼了聲佛號道:「阿彌陀佛,施主夤夜降臨敝寺,如此作為,不知有何用意。」他聲音低沉清晰,在如此情況下,仍能以禮相待,的確是名家氣派。
  這個蒙面人哼聲道:「不敢當!在下之意,亦不過想求見貴寺方丈。」老和尚說道:
  「敝寺方丈已坐關多年,不見來客,施主是何稱號,找敝寺方丈有何貴幹?」蒙面人正要說話,一個和尚跑了過來,對老和尚移首說道:「報告慈靜師叔,山門守門石獅已被人毀壞。」
  慈靜一聆,取眉斜斜軒起,說道:「敝寺守門石獅,可是施主所毀?」語調巳帶怒氣。
  蒙面人哼道:「繫在下所為,怎樣?」語氣冷傲已極。
  這時站在旁邊一個身材高大,年約六十的老和尚,上前一步,怒道:「狂徒竟敢來我少林寺惹事生非……」他話未說完,一聲有如霹靂的怒叱,打斷他的話。
  這正是慈靜喝止的;他對蒙面人說道:「施主此來敝寺所為,務須交待清楚,否則……」
  蒙面人大聲喝道:「住口,我落星追魂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憑你這個小和尚廟還能留得住我?告訴你,老和尚,今晚你把人交出來則罷,否則……哼!
  有得瞧」慈靜長眉一軒,仰天一個哈哈,聲音宛如平空起了個霹靂,震得屋瓦「格格」
  作響,他氣極道:「我少林寺近百年來,還沒有誰敢在寺內如此……」
  他說到這兒,好像想到了什麼,面色一變道:「施主自號落星追魂,未知與百年前落星天魔有何關係?」這蒙面人正是李劍銘,他因所習為落星秘笠,而其父昔年號為巧手追魂,所以他乃自稱為落星追魂。
  他這次上少林,系為報二年前,為少林弟子悟通侮辱驅逐下山之恨;另一方面也是要印證已身之武功,然而因他心情已經激變,故此說話毫不考慮。
  他這時冷笑道:「老和尚好深的內功啊!哼——你還算有眼睛,落星天魔乃是我師……」
  他話一說到這裡,那些和尚都震驚起來。
  他繼續說道:「兩年前我上貴寺,承蒙貴寺大恩,逐我下山,現在我特地來貴寺還報大恩……」他眼睛一瞪,神光突現,說道:「只要你把一個叫悟通的和尚交出,那我立即下山,否則你也知道結果怎樣。」慈靜看到他眼現神光,心中凜然忖道:「這個殺星已到反璞歸真的境地了,兩年前又怎麼得罪了他呢!這下該怎麼辦?」他聽完話,回頭叫道:「悟通,你出來。」一個矮小的和尚應聲而出,走到了慈靜的前面道:「弟子在此,師叔有何吩咐。」
  他可是看都不敢看李劍銘一眼。
  慈靜大師正要問話,剛才那個被叱的老和尚,抗聲道:「師兄,你怎能對本門弟子如此呢?」李劍銘一看見悟通,就想起了被他提了後領,摔出山門外的情形來了,那些譏諷的話,又顯現在他耳邊。
  他心裡憤恨交加,所以身於一幌,閃到悟通身後,右手一伸已抓住了他的頸後,飛身躍出四丈之外。
  悟通方覺一陣風颯,忙要回過頭來還擊,但身子一動,便已被執,那抓在背後的五指,有如鋼抓,只覺痛入骨髓,酸麻。
  當李劍銘飛身而去時,那高大的和尚已見到了,與慈靜同時雙雙出手攔截。
  但他們招勢方出,只覺對方變幻莫測的轉了個彎,便已落空,心中不禁駭然。
  這老和尚,暴喝一聲,飛身躍起,一個起落便躍到李劍銘面前。
  他怒叱一聲,便雙掌一推,如山的掌力向李劍銘撞去。
  李劍銘把悟通挾在左脅下,右掌一伸、一幌之間,便避開那股狂飆,乘勢五指點向這老和尚耳後「洪堂穴」,這老和尚法號慈雲,為慈字輩裡最小的師弟,性情暴躁,故而武功也因此受到影響。較同輩中人,是差得多了,但在江湖上仍是一流的高手。
  他招式一出,即失敵影,同時腦後已現風聲。連忙身子一側,右掌一幌一勾,左掌向後劈去李劍銘朗笑一聲,右臂一沉,小指直點對方臂彎「曲池穴」,快捷詭異。
  慈雲心中一驚,飛快的縮回右臂,但臂彎已覺一麻,他連忙躍了開去,臉上羞紅一片。
  李劍銘也不追趕,立定在那兒,神情瀟灑的,望著他冷笑。
  慈雲驚羞交集,他右手伸進袍下,撤出一根烏光油亮的「佛門方便鏟」。他握著這粗如鵝卵的鏟柄,走到李劍銘面前道:「施主武功絕世,老納不自量力,尚要請教高招。」他這是不欲授人以口舌,來降低本門的威望,所以才這樣客氣。
  李劍銘道:「大師儘管出招,在下接住就是。」他把悟通已擒在手,知道欲想離開,非要顯現一番神功不可,所以存心如此。
  慈雲氣得面色都變了,他話也不說,一操方便鏟,揚起一片烏光,當頭劈到李劍銘頭上。
  李劍銘微一作勢,橫跨兩步,五指揮掌作刀,劈到慈雲左脅,這正是「追魂十二巧打」
  絕技中的「追魂拿魄」之式,一招兩式,揚起漫天掌影,罩住慈雲左邊的穴道。
  慈雲大吼一聲,抽回方便鏟,右足急速移動,使出了佛門「一百零八路蕩魔鏟」,一幢幢的鏟影和烏光,齊罩李劍銘週身穴道,的是佛門絕技。
  李劍銘在這密密的鏟影中,轉來轉去,時而斜劈,時而點穴,時而拳打,毫不為難。
  一剎那間,十幾照面過去了。
  李劍銘心中微怒,他忖道:「我還要把悟通帶走,狠狠的使他受受苦,現在我還跟這老和尚磨菇些什麼?」於是,他長嘯一聲,右足踏後一步手臂微彎曲,五指不規則的顫動著,這正是震驚天下的落星九式中的第一招「飛星暗渡」。老和尚一百零八路蕩魔鏟正使到「魔焰斂形」這招,鏟上帶起呼呼的風聲,內力從鏟上湧出,有如大山壓下。
  但他的招式方使出,便突覺好像砸在一塊柔軟的棉花上,毫不著力,眼前一花,千百隻手掌抓到鏟上。
  他連忙奮力一撞,盡出全身內力。
  但是手中一震一落,那根粗大的方便鏟,便已被對方奪去。
  他楞了一下,怒吼一聲,蹲身運氣,只見他鬚髮無風自動,右拳在左掌下,疾穿而出。
  一道勁氣,翻翻騰騰的湧出,空氣中隆隆直響,這正是少林七十二絕藝中的「百步神拳」。慈靜大叫道:「師弟!不可。」他飛身一躍,欲待阻止慈雲。
  但是他身子尚在空中,便聽見「澎」的一聲爆響,慈雲一聲慘叫,身子翻出丈外,摔倒在地他連忙一看,慈雲已經面目浮腫,五官中滲出了汨汨鮮血,沒有一絲氣息了。
  原來李劍銘方使出「飛星暗渡」,僅第二個變式,便將對方的方便鏟給奪了過來。
  他方要飄身開去,但眼見慈雲鬚髮俱張的樣子,他知道對方一定是運集什麼奇功。
  所以他心中一凜,將方便鏟給扔了,運集功力,凝神注視著對方。
  他見對方拳出時,帶著一片隆隆之聲,如山的氣勁,壓人欲窒,他哼了一聲,右掌緩緩推出,那「落星神功」已經湧出。
  一股柔軟的潛力,將對方那如山的剛硬之力給強兜回去。他玄關已通,真力已至無極之地步,怎是慈雲所能敵住的,所以橫屍於地,受壓而至七孔流血。
  他一挾悟通,飛身拔起五丈多高,直上鐘樓。
  他把悟通穴道解開,著著悟通儘是冷笑。
  悟通穴道剛解,便一躍而起,改拳一領,雙雷貫耳向李劍銘打來,倒也虎虎有聲。
  但李劍銘怎會看上這等尋常把勢,他一招「金絲纏腕」便將對方脈門扣住,微一使勁,悟通臉色就是一變。
  他左手把面巾給揭下,對著悟通冷笑道:「你還記得我這樣子吧!你想不到這麼快我就把利息算還給你吧——哈哈!你當日的威風在那裡——」說到這兒,他微叱一聲,左掌一揚,喝道:「替我下去!」一聲慘叫,一個和尚翻身摔了下去。
  他腳下一移,又是一掌劈出,將一個將要躍上樓的和尚硬生生的劈了下去,又是一聲慘叫……
  他又繼續說道:「你可曾想到僅僅兩年多。你便嘗到了當日你對我所施的,哈哈哈——
  你還有什麼遺言要對我說的,要知道犯在我落星追魂手裡的人,沒有能活命的。」悟通此時面如土色!他聞言說道:「阿彌陀佛,因果報應輪迴不已,貧僧已悔悟當日所種之因,施主儘管對我下手,不必牽連寺中他人。」李劍銘說道:「你們少林寺和尚,那一個不是傲慢自大。哼!今天還給你好受點,否則我獨門『七星搜陰手法』可將你點住殘脈,號叫七日七夜方死。現在你去罷」他說到這裡,正好一個僧人飛身而上。
  於是他將悟通托起,向下摔去,有如流星似的,直撞向那個和尚。那和尚在空中不能轉折,眼見來勢有如急矢,他慘叫一聲,便被撞上,雙雙摔落地上。
  李劍銘聽見慘叫聲,他怔怔的站住了,彷彿有一種什麼感覺,在他腦裡盤旋。
  他微歎一聲,將面巾蒙好,飛身躍下,在空中他看見場中滿滿的和尚,一排排的聚集著,於是他躍下了空地。
  他方要說話之際。慈靜大師已顫聲道:「今日不管如何,施主你是走不了。
  你——你——好狠心呀!這麼多弟子與你何仇?你要置他們於死地。」李劍銘淡淡的說道:「交手過招之際,失手傷人亦是常事。」慈靜怒道:「好!好!」
  他氣極說不出話來。
  他右手禪杖一揮,後面一排排的和尚,已經將李劍銘圍了起來,行動快速迅捷。
  他待心情平靜了,才說道:「現在敝寺擺下羅漢陣,領教施主高招,若施主能夠安圍闖出,那麼施主今日所為一切勾消,否則——」李劍銘揚目一看,只見到一層一層的都是人,根木看不出門戶。他心微驚,但口中仍答道:「若是在下闖不出陣,當然任憑大和尚你怎樣處置。」慈靜聞言道:「好!那麼這麼辦。」
  他舉起禪杖;便圍著李劍銘繞起圈子來。
  登時陣勢已經發動,那些和尚一個接一個的,也在繞著圈子,有些朝左,有些朝右,一時看來,竟都是人。
  李劍銘收懾心神,面容嚴肅的注視若陣勢的轉動,他反手將那把在登封縣城裡買來的銅劍拔出,劍尖斜斜上,神定氣凝的站定著。
  這些和尚愈轉愈快這時看去,竟看不出人的面目了,只是看見一片灰色,飛快的旋轉著,但是仍然沒有出招。
  李劍銘這時面容更加嚴肅,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慢慢的,他的身子也在旋轉著。
  他此時以左足為軸,右足提起,旋轉的速度,也愈來愈快,劍尖仍然斜斜上指,但是此時那羅漢陣竟是速度又轉慢了,只是改方都是靜靜的,沒有一絲絲的聲息,只有陣勢旋轉的風聲。
  這時,月躲藏在黑雲的後面,好像不敢看這一幕震驚武休的大戰、那些熊熊的火把,急速的燃燒著,夜風一來;火焰在幌動著,搖來搖去——驀地——李劍銘大喝一聲,長劍一引,劍尖微微顫動,向著繞到他面前的一個和尚剌去。
  這正是「追魂十二巧打」中的「魅影幢幢」,劍尖酒出青色光芒,點點都剌向和尚的要穴。
  但是他長劍一出,即覺一股吸力,將他的長劍給吸向一旁,背後一道壓體的如山壓力已經劈下。
  李劍銘心中一騖,一運內力,硬將長劍拔回,腳下施展出落星秘笠中的「天星步法」,倒踏而走,脫開壓力範圍之內。
  他驚出一身冷汗,方待出招,便見漫天遍地的杖影,像電閃樣的打到面前,杖上湧出一股潛力,直可使人窒息而死。
  李劍銘長劍飛快的刺出十劍,方始把這源源而來的杖影,稍微遏住,但他的身子,卻在陣中轉來轉去,立定不下身來。
  他心中怒氣湧起,非常的難受,好像裝滿了重重的悶氣樣的!他的眼睛瞪大了,神光射出,攝人心魄。
  李劍錦怒嘯一聲,手臂微微的彎曲,長劍不規則的顫動著,幻化出無數的劍影「飛星暗渡」一出招,壓力便稍微鬆了。
  此刻他將內力逼自劍上湧出,刺穿了空氣,發出嗤嗤的聲,劍氣遍天瀰漫,將密密的杖影給擋住了。
  他順勢的將九個變化使了出來,卻仍然不能衝開那股壓力。
  總覺得自己好像處身在一個泥漿塘裡,無力可使,又掙不開束縛,非要脫身泥漿之外,方始覺得舒服。
  於是第二招「星月爭耀」又使了出來,他體內真氣源源不絕,生生不息,絲絲的劍氣,自劍尖滲出。
  這時陣法一套套的變換著,有時大開大合,有時縮小了圈子,緊緊的圍住。
  但是轉眼間三十招過去了,那些火把又從新換上了一次,火焰照得更亮。
  李劍銘心裡忖道:「少林寺羅漢陣的確威力無窮,怪不得能夠居九大宗派之首,我落星九式已經使完兩招了,但是還奈何不了,真是氣人。」他第二招使完了,便順勢又開始了「雲星閃爍」,一大片的劍幕酒出,將他自己圍住,把無數禪杖壓下的力且裡擋在外面。
  這時他愈來愈覺蹙扭,心火直冒,大聲吼道:「慈靜老和尚,你再不把陣勢停住,我可要使殺招了,那時可不要怨我心狠手辣。」慈靜大師心中萬分震驚的忖道:「據說百年前「落星天魔」大鬧本寺時,也是由本寺使出羅漢陣法,但直到八十招之外,方才被他逃脫,陣法也沒被破,難道今天他的徒弟,會把羅漢陣破了不成。那他的功夫比當年落星天魔,還要超過多多。莫不是他本領不到,用詐不成。」於是他大聲喝道:「你只要有本領能夠出得此陣,不管後果如何,否則要你替本寺死難弟子償命。」李劍銘一聽慈靜這麼說,心中怒火急劇燃燒,忖道:「若不給你們些厲害瞧瞧,你們還不知道我李劍銘是何等人物,現在殺了你們,也怪不得我狠了」他飛快的從腰間拉出翠竹杖來,使出了兩心神功,將心神一分為二。
  右手重使出落星九式中第一式「飛星暗渡」,左手使出第九式「殘星稀疏」
  ,頓時無數杖影中,現出了一青一綠兩道光芒,翻翻滾滾,所到之處,有如熱湯潑雪,立將杖影拒出數尺之外。
  要知此時好比兩個「落星追魂」在陣裡,以此種威力,怎會不當者披靡呢?
  李劍銘腳踩「天星步法」,在陣中衝來衝去,如入無人之境。那些一和尚頓時叫苦連天。
  慈靜一見不妙,忙將羅漢陣最後一套變化使出,方始擋住了攻勢。
  李劍銘此時殺得性起,他長嘯一聲,把長劍和竹杖飛怏的插回身上,飛身拔起七丈有餘,雙足連蹬,又升起丈多高。
  在空中,他一翻身,倒瀉而下,雙掌提起,掃了下來,有若天神下臨,神威凜凜。
  只見他左掌心有一紅色的印子,晶瑩流轉,右掌也漸漸轉青——慈靜一見,驚得魂飛魄散,他大叫道:「落星神功……那是落星神功……你們快退呀!」那知他話方說完二片柔軟的掌力和熱炙的氣焰已臨頭罩下來,他忙不迭地,飛身躍出數丈之外。
  一聲山崩似的響系,起自場中,泥沙飛揚得滿空都是,那些火把,被這股風力,吹得搖晃欲滅到灰沙平靜時,只見場中現出一個大坑,裡面堆滿了屍體一股焦臭味,揚溢在空中。
  慈靜一見,當場昏倒在地上………
  落星追魂已經鴻飛杳杳,沒有蹤影了……
  江湖上又將重現殺星……——
  孤劍生掃瞄,lisen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