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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脫穎而出

  天色陰沉沉的,還沒有開朗,幾天來的陰雨霏霏,使得地面上泥濘遍地,走在上面,泥漿濺得四射。
  風,冷得剌人骨髓。呼嘯而過,刮得人耳朵通紅,臉上發痛……
  這處,一輛馬車,由兩匹駿馬拖拉著飛快的奔馳而來,車輪輾過泥濘的黃土路,濺得泥漿射出老遠,輪後曾下兩道深深的車轍……
  車上兩個大漢,安穩的坐在上面,腿上蓋著一條厚厚的毯子,身上穿著一件棉襖,上面已是髒得變成灰黑色了,滿是土灰和著泥漿。
  這時坐在左邊的那個大漢,用手把頭上戴的風帽拉下一點,對著另一個說道:「老張!
  現在可該到了吧!這半個月來,可把我給憋死了,一直在趕路!趕路!連吃飯都不曾舒服的吃過一餐好的,又碰上這種鬼天氣,老是陰雨連綿,風又冷得要命,真是他媽的難受!」
  坐在右邊那個被叫做老張的大漢說過:「好了!好了—發什麼牢騷呢!馬上就到堡裡了,你還亂說話!誰叫你我投錯胎,注定要替人奔跑賣命。你沒聽過『有福之人人服侍,無福之人服侍人』這句話?我們既然如此,誰也別怨。等會一回堡裡,把事情交待清楚後,我們去喝他幾盅,解解酒饞……」
  左邊坐的說道:「那是當然的啦!這幾天沒吃酒,把我肚裡的酒蟲都快給餓死了!嘴裡都淡出個鳥來,真要大喝一頓。喂?老張!我們堡主這次請這麼多客來,是幹什麼的,我到現在都有點不清楚……」
  「你連這個都不清楚啊!那是咱們少堡主自少林學藝,現在已經藝滿歸來,要出江湖了,是以堡主特地為他舉行一次宴會,要把少堡主介紹給天下的英雄,使他以後行走江湖時,有個照應……」
  「嗯!怪不得最近堡主喜氣洋洋的,好像有什麼喜事樣,不過,老張!我還聽說堡主要在這次宴席上,為少堡主選個好媳婦,這你有沒有聽說過?」
  那老張不耐煩的說道:「你管他娶媳婦不娶媳婦,反正輪不到你就是了,我們還不趕路,盡說些閒話幹什麼。」
  另一個壯漢一聽,拿起馬鞭,狠狠的向那馬背上抽去,想把這股怨氣也抽掉……
  那馬受痛,酒開了四蹄,跑得更快了,帶起一片片的泥漿,拋向車後……
  一會兒已經走到一條青石的大道上,蹄聲得得,車聲轔轔,飛快的將道旁兩側的巨松,拋在背後。
  這時遠遠可以看見一列高大的麻石圍牆,氣勢雄偉的聳立在一道寬擱的河旁。
  牆內隱約可見到連綿的屋宇,重疊的樓閣,巍峨輝煌,氣象萬千……
  馬聲嘯嘯中,這馬車已經奔上了一道吊橋上,慢慢的馳進了堡門。
  車上的兩個大漢,早就把蓋在腿上的毯子,給拿了起來,放在車墊後,這時同站在堡門口的兩個堡丁,打著招呼,精神抖擻的,坐在車上進了堡內。
  馬車經過一個廣大的細沙鋪著的大廣場,馳進了一條碎石路,向著堡後,慢慢的馳去。
  車上那個被叫做老張的,這時將手中韁繩一拉緊,馬車停了下來,他跳下了車,對另一個壯漢說道:「老王!你把車子駛到馬房去,讓他們照料吧!我現在去向余總管報告,我們在房裡見面。」說完他一轉身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頭喊道:「記住要準備酒……」
  那個老王點頭答應後,也將馬車緩緩的駛走。
  僅一會兒車子就駛進了堡後的馬房,老王從車上跳了下來,抱起那條毛毯,對著走向前來的一個少年說道:「小李,把這馬給牽進馬房去!給它加料,好好的刷一刷……」說完,他獨自走了。
  那個少年就將馬給卸了下來,牽著走向馬房,他看著馬兒鼻中直冒白氣,憐恤的說道:
  「馬兒,跑了很長的路罷,等會我給你加點豆餅,讓你吃個飽再好好的替你洗個澡,你就舒服了。」說著他還用手摸了摸馬背,輕輕的梳了梳那美麗的鬣毛,馬兒也低嘶一聲……
  一會兒,馬已經舒舒服服的被關在馬廊了。
  少年提了個空桶,放回原處後,也洗了洗手,回到那馬房旁的一間矮房裡。
  他一走進房裡,便拿起一條毛巾,把手擦乾,將身上的衣服脫下,只留下一條單槍,就著臉盆裡的冷水,將上身擦了擦,又將衣服穿好……
  他摸著自己結實的胸膛,粗壯的肌肉,驕傲的笑了笑,想道:「這是一年多以前的那個瘦弱的小孩嗎?說來我真一該感激那個老前輩,他使我的生命得以延續,但他卻死了……」
  他心中一陣黯然,那個老人的影子,又浮上腦際,而那幕情景也明顯的出現在眼前——
  他正是李劍銘——這個離家出走的孤子。
  那天他正要趕路到洛寧城去,那知道在路上被一個叫化子給連絆兩跤,但他為了心急於找尋父親,所以也不加理會,並且還看那老叫化可憐,把他僅有的一條毯子,也給送出去,但是他方走幾步,又摔了一跤,這一跤就把他給摔昏過去了……
  好久,好久——
  他覺得自己悠悠忽忽的,不知道身在何處,但突然一股力量衝進了他的血液中,使他猛地墜落在地上……
  他張開了眼睛方一看,覺得自己躺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四周暗暗的,只有壁上掛著一盞油燈,那微弱的光芒,使他可以看出這兒的一切。
  首先他看到的是一座神像,而他自己是睡在這神像的背後,是以他看不到大門。
  他的目光一移,看到的是那躺在地上的老叫化,到這時,他方始恍然,他悟道:「哦,原來我是昏倒在路上,被這老叫化給抱到這廟裡來的……但是,他為什麼睡在那兒沒有聲息呢?大概天黑了,他睡著了吧!不過,我還沒吃東西呢。」
  於是,他坐了起來,想從包袱裡找出那剩下的乾糧,但他發覺包袱已經不見了。
  這時他方在找包袱,但聽見那老叫化在低聲的說道:「啊!你沒有死!你竟活過來啦!
  你現在要找什麼東西……」這聲音微弱而又緩慢,竟是說得很困難的,但語氣中卻充滿了喜悅。
  李劍銘彷彿覺得有點不對似的,所以他靠近那老叫化,輕輕的問道:「老丈,您是否有些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剛才我還得謝謝您把我給抱到這廟裡!否則……啊!老丈,你是否要叫我把您扶起來,您有什麼話要說,您對我說好了,我叫李劍銘……」
  他把那老叫化給扶了起來,靠在壁上,這時。看出那老叫化身上有一大片血跡,鬍子上也沾上了血,已經干了,把鬍子都給粘在一起,他驚道:「老丈,您怎麼啦!」
  那老叫化擺了擺手,制止他說下去,問他道:「你以前是否練有內功?你父親是誰?」
  李劍銘答道:「內功?什麼叫內功,我不知道,我也沒練過內功;至於我父親,他老人家叫做李英傑。」
  老叫化道:「李英傑?這名字我好像聽過……現在記不起了。但我卻奇怪你沒有練內功,體內卻有一種潛力……」說到這裡,他突然咳嗽數聲,雙手按住胸口,顯得很痛苦的樣子。
  李劍銘忙問有什麼事,但老叫化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個瓶子,自裡面倒出兩顆丸藥,嚥了下去。
  一會兒,那老叫化緩緩說道:「原先,我見你骨格很好,又很忠厚,想收你為徒,但詳細一看,你竟是具有『五陰絕脈』之人,而正在將臨死亡之際,若沒人替你打通穴道,那麼你將立即經脈硬化而死。」
  「我為了使你這等絕世奇才,不致無聲無喚的死去,所以我拚著有走火入魔的危險,來替你打通穴道……」
  「孩子!你不知道什麼叫走火入魔?當然囉!你沒習過武,怎知這話的意思?」
  「走火入魔就是真氣在運行之際,還未完全的行完九宮雷府、十二重樓、再回至丹田,而突然受驚或受打擊,致使真氣停滯,經脈淤塞……」
  「你問什麼叫九宮雷府、十二重樓?這現在跟你說也說不清,等以後你習了武後,自然就知道了。」
  「我剛才說到什麼地方?啊!我是說要跟你打通穴道,所以我就把你抱進這廟裡,給你服下我們丐幫裡的『臭狗丸』,這『臭狗丸』乃我丐幫獨門靈藥,名字雖不好聽,但跟『大還丹』『小還丹』比,可差不了多少!現在我能夠這樣安祥的跟你說話,可完全是它的功效,否則,我怕早就死了。」
  老叫化說到這兒,淒涼的笑了笑,又接著說下去:「那知我將全身真氣運好,替你打通穴道,只覺你體內有股潛力在抗拒著,我只得盡全力的向你半邊攻去,先將你半身經脈軟化,再慢慢的攻向另一邊……」
  「然而這時卻見到那白骨邪魔進了廟裡,他揚起手掌,使出他那白骨掌,便要向我頂心『百匯穴』劈下。」
  「我當時正在行功緊急之際,見此情形,只得將頭一側,欲以肩膀承受他的一擊,而盡全身真氣,衝向你另外半身的穴道,圖使你能保全性命。」
  「但不知你體內卻有股反抗的力量,洶湧而到,衝回我的體內,竟將那白骨邪魔,震出兩尺開外,所以他嚇得立即就跑,但我卻內腑已全部震壞,而經脈也已經閉塞。」
  老叫化搖搖頭唏噓了一下,接若說道:「我還以為你會因此而經脈寸斷,但未料到你能不死,這太奇怪了,哦!你是否吃過什麼仙藥!」
  李劍銘正在內疚之際,聽老叫化這麼一問!方始恍然大悟,他答道:「我曾服過空青石乳。」於是他把在山中所遇之事,簡單扼要的告訴了老叫化。
  老叫化驚詫道:「哦!你竟有如此奇遇;福緣不可謂不厚了,你可知那莫實是什麼?那並不是如你所想的是一種毒果,乃是那本南方之火而生的朱果,怪不得你吃了會全身發燒,幸好你服下那石乳,否則你將致全身燒焦而死。」
  「依我所猜想那個地方必是數百年前青城練氣士道玄子,修真之所,只可惜你沒把那個巨鼎給揭開來看看,否則你所獲,將不止於此,不過天緣巧合,你既沒有那個緣份,也就算了……」
  「你想以後再去?那你就想錯了,你這次只是因為機緣好,所以給你闖進去罷了,否則那有如此輕易的事情,那松林的玄妙陣法,也不會那樣簡單的。」
  「你的意思不是這樣?恩!這才對,年青人不能貪非份所應得之物……。」
  李劍銘問道:「那麼,老丈您現在是否可以痊癒?否則我可罪孽重大了。」
  老叫化搖頭道:「我剛才已運氣,但覺全身真氣已不能凝聚,現在完全是仗著這『臭狗丸』的藥力,才把心脈護住,否則……唉……」
  李劍銘傷心道:「您真的沒藥可救了?啊!老丈,我對不起您,我該死……」
  老叫化慈祥的說道:「你不用傷心,須知人生自古誰無死?我死得非常高興,因為我已經七十餘歲了,在這時候,能夠用我這行將凋謝了的殘年,來使你得到生命,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只是我不大放心我們幫裡,以後你習成絕藝之時,務須看在我的面上,多多照顧丐幫……」他急促的喘了兩口氣,又說道:「現在我將丐幫長老的令符送給你,那麼以後你就能名正言順的照顧丐幫了,這兒是我們丐幫絕藝『打狗棒法』的最後三大絕招,你將它交給現在的丐幫幫主,不過你若要學習它,可不能給別人看見,否則會影響到你自己的安全。」
  「你現在應一該找一個高手,去跟他習武,哦!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個證明給你,你到天山去找天山飛俠去習藝……唉唷……」他用手按住胸口,痛苦的呻吟著。
  李劍銘連忙問道:「老丈,您怎麼啦!」
  老叫化將那一本薄薄的書,和一個竹牌交給李劍銘,他斷斷續續的說道:「……照我的話去做……請多照……顧丐幫……我死後……給我埋起來……袋中有銀子……將這……這根竹杖……交給……丐幫……幫主……他是……我……徒……」話還未說完,他就噴出一大曰鮮血,死了,一代神丐,就如此的死了。
  李劍銘第一次掉下了眼淚,他傷心的哭著……
  想到這裡,李劍銘兩眼又充滿了淚水,他默禱道:「老恩人,我絕對會照您的話去做,以後我絕對要使丐幫強大起來……」
  「我將要替您報仇!將那白骨邪魔碎屍萬段……」
  「可是——」
  「可是我一點武功都不會,怎能夠替他報仇呢?又怎能夠找到失蹤了的父親呢?那是必須走遍天涯……」
  「自從前幾天無意中聽到堡主的徒弟,談起父親因保有『落星秘沒』而致受許多高手圍攻後失蹤的消息後,我就時刻想離開這兒,去找尋父親,但是春香姐卻叫我再考慮……」
  原來李劍銘自那晚竹杖神丐死後,便把他所囑的東西全部給拿了下來,第二天到附近去找到了一個好心的人家,拿著竹杖神丐留下的銀子,托那人買付棺木,就著附近的墳山給葬了。
  之後,他進了洛寧城,那知道一連在城裡找了幾天,問了許多人,但都沒有半點他父親的消息。
  後來他身上的最後一分銀子,也給用光了,所以才混進了金龍堡裡,當個刷馬童。這還幸是一個老頭,看他流浪街頭,才將他介紹給這堡裡的一個頭目,將他安插在馬房的。
  那些堡丁,馬伕,看他年幼好欺,盡量把重的事情給他做,但幸而他的週身穴道已經打通,那要命的「五陰絕脈」也已經痊癒,所以他能夠承受那些繁重的雜務。
  並且他還天天的修習那本書上的氣功,因為修習那氣功,必須要靜坐。而他認為靜坐是對自己的道德品性有很大裨益的,因為大學上說過:「知止有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這種功夫既藉靜坐而養其浩然之氣,那他那會不天天去做呢?
  同時另一方面,他還修練那兩心神功,起先的原因只是因為好玩,但練到後來,竟能夠一面讀書,一面做事,使心神一分為二,且能不影響工作,所以他更加勤於修習這種神功了。
  由於他長久靜坐之故,他的性格變得更加能夠克制自己了,在表面上他微笑的接受別人對他的歧視,但他內心底深處,卻已將這些事,一點一滴的記在心裡……
  惟一使他能夠忍受著,而繼續在這兒呆下去的理由,便是他得到了春香姐的安慰,那有若春風輕拂著他已憔悴的心靈,有若甘泉灌溉著他已枯渴的心田,使他這自小缺少母愛的孤兒,能夠得到安慰……
  春香姐原是夫人的一個婢女,但因甚得堡主疼愛,所以在堡中地位不遜於各路的總管,自數月前她見到李劍銘後,便對他獨具青眼,認為他不是下役之才,也非池中之物,終有飛黃的一日。
  同時可憐他是一個孤兒,對他更是體貼備至,時常的安慰他。若非她的吩咐,他也沒有這間矮房子可獨自住了,以前他可是跟許多雜役之人,住在一間大總鋪的房子裡,那是又髒又臭而又吵雜的地方,這也就是他認真修練兩心神功的最大原因了!他想好好的唸書。
  所以他將要決定離開這兒時,他仍要告訴春香姐一聲,但是春香姐卻勸他多考慮幾天—
  —因為她知道他不會武功,行走在江湖上,必會吃虧的。
  經過兩天考慮後,他終於決定要走,因為父親的下落不明,他心中急得很,他想道:
  「今晚見到春香姐時,我一定要告訴他,我這個決定。」
  夜神又一次的展開了她的微笑,一彎新月掛在樹梢頭……
  這時在一株高大的樹下,坐著兩個人,樹葉濃密得將淡淡的月光隔開了,樹下是一片陰暗。
  李劍銘坐在如茵的碧草上,手毫無目的的在拔著青草,他的腦裡在想著剛才所說的話—
  —
  「春香姐,我決定走了,我要去找父親,因為我放心不下他老人家的安全……」
  「銘弟,我也知道你現在心裡非常焦急;但是你沒有考慮清楚,你現在毫無半點武功,江湖是那樣反覆,那樣危險,你要走遍那廣闊的天涯,經歷那無盡的危難,隨時都有不測的可能,而你本身沒有半點自衛的能力,你想想怎能抵抗得了那些意外……」
  「春香姐,我也知道你的話是對的,但是我有的是勇氣,有的是毅力,我相信我的體格也能夠受得了長途的跋涉。」聲音中充滿了堅決的氣概。
  「銘弟!我並不是不相信你有勇氣,但是你要知道,現在天下的武林中人,無不想找到伯父,無不想得到那本落星秘籍,但是到現在已有好多年了,他們都沒有找到伯父的下落,你只是一個毫無武功,毫無江湖經驗的少年,難道只憑你的勇敢,就能夠找得到?我看你這個勇,也是愚勇。」
  「……………」沒有話說。
  「銘弟,我不是責備你,我只是要你多想想罷,我不忍眼見你去受盡折磨,而仍不能達成你的希望。你想想伯父身具上乘武功,怎會就如此的被他們給謀害了呢?怎知他老人家不是在苦心習練那木秘笈上的絕藝呢?」
  「………………」又是沉默。
  「何況你若被人知道是他老人家的兒子時,那麼他們一定會把你當作人質,誘使伯父來搶救你,那時你想事情會變成怎樣?所以現在我就勸你要找個地方去習武,好好的把武功練好,那麼到那時你就可以通行江湖,走遍天涯海角而不致於遭受到危難——至低限度你能夠自衛。銘弟,你說是不是?你現在可以細細的想一想。」
  他聽到這兒,說道:「春香姐.我錯了,我是應一該聽你的話的。」
  春香溫柔的說道:「你能夠這樣說,我很高興。很抱歉我剛才說得太過份了,不過我想你是能夠明白的。」
  李劍銘答道:「我知道你是好意的,所以我現在決定上天山去學藝。」
  春香訝道:「天山,為什麼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少林寺不好嗎?」
  李劍銘說道:「以前有人要介紹我到天山去找天山飛俠習藝……」於是他把廟中之事告訴她
  春香說道:「哦!原來是這樣,但是少林也是天下有名的宗派,少林七十二種絕藝更是名聞武林。我們堡主都把少堡主給送到少林去習藝,最近就要回來了,所以我看還是到嵩山少林寺去吧,嵩山離這兒也沒多遠,只幾天就可以到了,你說怎樣?」
  李劍銘沉思了一會,答道:「好吧!我聽你的話,到少林去,但是……但是我就要離開你了,我……」
  春香躲避著,裝若沒聽他後面的話,顧此而言他道:「你什麼時候動身呢?我看等過幾天少堡主就回來,那時堡裡要為他慶祝一番,你到那時再走好吧?」
  李劍銘一聽她這樣說,心中一冷,賭氣說道:「為什麼要到那時才走?我明天就要走,我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
  春香聽後沉默了一會說道:「既然你明天一定要走,那麼我送送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動身?」
  李劍銘氣道:「我明天一早就動身了,你不必來送我!堡中的事忙得很,你不必為我而耽誤了時間。」
  春香輕笑了一聲道:「喲!發脾氣了?好了!好了!不要小孩子氣了,算我錯,好吧?」
  李劍銘嘟著嘴道:「什麼小孩子,我已經長大得夠強壯了。」
  春香噗嗤一聲,笑道:「好!你不是小孩子,那你是大人了,那麼,大人在上,小的有禮了……」
  這俏皮的話使他也不自禁的笑了出來,剛才的不愉快變為一陣輕個般的消失了……
  春香面容一整說道:「現在也不早了,我要回房裡去,明早我會在堡外的松林旁等你,你現在回去好好的睡一覺……我走了。」
  話剛說完,一個婀娜的影子,自樹蔭下閃了出來。
  啊!這是個多美妙的影子啊!她那一雙像碧水似的大眼睛,她那小巧的鼻子,那弧形的菱唇,那美麗的笑顏……
  還有那柔美的秀髮,似一首清新的詩……
  她全身被浴在淡淡的月光下,顯得是那樣純潔高貴,她對著樹蔭下擺一擺手,便翩然的離去,帶起一陣香風……
  好幾個陰沉的日子,在趕路中,自腳底溜了過去,現在天色開朗了,太陽高掛在天空,陽光普照大地。
  李劍銘灑開大步,自登封縣城裡走了出來,踏上了往嵩山的道路上,他帶著一個春香姐替他收拾好的包袱,用那根翠綠的竹杖挑著背在肩上。
  他一路上精神奕奕的,舉步若飛,他彷彿看見希望已經展現在他的面前,故此心中充滿了興奮。
  只是一想起春香姐時,他的心中便泛起了陣陣的離愁,他回頭望著那遠處的叢山,低頭吟道
  「離愁春江流不盡,回顧雲山萬疊重。」
  他記得那天清晨,天色尚未完全明亮,有著淡淡的霧,罩在那片松林裡……
  他站在一株挺拔的虯松旁,而春香卻蹲在地上,用手指劃著那濕潤的泥土,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沉默著……
  靜——
  空氣中靜靜的,那淡淡的霧,有如他心裡淡淡的離愁……
  他輕聲吟道:「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股滋味在心頭……」
  他茫然的搖了搖頭,傷感充塞在他的心中,那是一種怎樣的滋味啊!他想說話,但他喉中好像有東西塞住了……
  聽到他這樣哦吟,她也低聲吟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應聲輕輕的和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他激動的說道:「春香姐,我會很快的回來的……」他抓著她的手,輕輕的把她拉了起來。
  兩隻結實的手,緊握著她的柔荑,眼睛凝視著她那嬌艷的面龐,以及那黑黑的長髮。
  兩人交換了許多憐愛的眼神,生像要把對方的影子,深深的鐫在各自的心版上,讓他永遠留在心中,直至永久,永久……
  他們留戀著每一刻時間的過去,他們希望能夠把這段時間硬給停頓在這裡,而不要過去……
  然而,時間終於很快的過去,他要離開她了,她黯然的叮囑他,藝成之日;必要到堡裡來找她,然後她告訴了他,她叫做公孫慧琴,說完,她便回過頭去,冉冉的走了。他看到有顆晶瑩的淚珠,湧現在她的眼睛裡……
  「公孫慧琴?」他念著她的名字,惑然的想道:「她為什麼早不告訴我呢?是不是有什麼隱衷?」他想不出來,於是,他聳了聳肩,腦中又浮上了她的倩影……
  他一面心中想著,一面還可留神著走路,因為他已能隨時使出那兩心神功,將心神一分為二。同時他以為只是自己服過空青石乳所以身輕,他並不知他體內「任督」兩脈已經早就貫通,而他天天修習的「浩然之氣」卻是那玄門正宗的內功心法,以他目前之功力,足可稱為內家絕頂高手,只是他不知道而已。故此僅一會兒,他便登上了嵩山。
  嵩山,為我國五嶽之一,山勢雄偉壯觀,而山上的少林寺,更是天下聞名.因為少林派為中原九大門派之首,執武林之牛耳……
  李劍銘沿著石階一直爬上去,山道上有許多善男信女拿著香燭,上寺裡去進香,每個人臉上都帶著虔誠的表情,一步步的往上爬,有些人還在口中唸唸有詞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他這時也隨著許多人進了寺裡,但他只看到的是幾個小沙彌在寺裡,接待那些善男信女們上香。
  於是,他闖進了後院,方才走了幾步路,只見到一個高大魁偉的和尚走了過來對他呼了聲佛號,說道:「請問小施主到此要找何人?此處後院不准外人進入,尚請小施主上前面去。」
  李劍銘對和尚說道:「請問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和尚說道:「小僧悟明,忝為本寺知客,不知小施主有何事?」
  李劍銘答道:「敝人久聞實寺大名,因此欲請貴寺收錄為弟子,修習武藝……」
  和尚說道:「哦!原來是這樣!但不知是誰介紹你來的。」
  李劍銘說道:「沒有人介紹,是我自己來的。」
  悟明一皺眉頭說道:「敝寺現在並沒有收錄弟子習藝,再說所習的也不過是些防身之技而已,因此小施主,請回去吧。」說若他揮揮手,要叫李劍銘走,但劍銘堅持著要見主持。
  這時又走來了一個和尚,他對悟明說道:「師弟,這位小施主是幹什麼的?」
  悟明答道:「他要來學習武藝的,但是沒有半個人替他介紹,我當然不肯讓他進來,但他堅持要見掌門。」
  那和尚說道:「你不會叫他出去,在這兒外人怎能進來呢!我看你要該罰了,還不快走。」聲音中帶有責備之意,悟明一聽就走了。
  李劍銘對這個和尚說道:「大師,請你帶我見貴寺主持,我自己會向他請求的。」
  那和尚冷笑道:「你說是要學武藝,就憑你這公子哥兒?哼,少嚕嗉,走吧!」他話中滿是輕視,完還揮揮手叫李劍銘走。
  李劍銘抗議道:「我並不是公子哥兒,我是能夠吃得苦的,求您帶我見見貴寺主持吧!
  我現在是沒家可歸的孤兒……」
  那和尚不耐煩道:「見主持?憑你要見我們主持?走!走!少找麻煩。」說著,他推著李劍銘出後院。
  李劍銘硬聲道:「佛家應廣開方便之門,你怎能這樣對我呢?我又不是找你,我只找你們主持。」
  那和尚聽後怒道:「叫你走就走,少嚕嗦些,你要再不走,我把你給扔出去。你以為我們寺裡的飯好吃,想到這兒來混混,告訴你!沒這好的事,走!」
  李劍銘這時心裡氣得都快冒火了,但他仍平靜的說:「好吧!你既然不肯讓我見主持,又還要罵我,那我就走吧,不過我希望能知道你的法號是什麼,他日也好報答。」
  那和尚輕蔑的笑道:「憑你?你這小混蛋能對我怎樣?告訴你就告訴你,我叫悟通,你好好記在心裡好了,哈哈,快滾。」說完,他將李劍銘一推,回頭就走,理都不理李劍銘。
  李劍銘踉蹌的沖了幾步,便穩住了身形,他這時咬著牙,緊握著拳頭,說道:「終有一天我要把你碎屍萬段,到那時,我定要將少林寺大鬧一番,讓你們不致於太瞧不起人。」他的心裡充滿了恨意,這恨像火焰樣的燃燒著他的心胸。
  當一個人在滿懷希望之時,受到了失望的打擊,已足可使他的心境變壞,何況這時更又加上了重大的侮辱,怎不會使他心中讓恨給充滿呢?
  李劍銘飛快的奔下山,他非常不願意再在這兒多停留一刻,他一面走著,一面想道:
  「和尚也是這樣勢利啊!沒有人介紹,就不能進門,沒有錢就不能夠習藝,是孤兒就不能夠多停留一下,生怕會染污了寺廟,哼!我總會記得就是了,有一天我總會一件件的回報,等著吧,這日子是不會太遠的。」愈想愈氣,愈氣,他恨意愈濃。就是這麼一個念頭,使得以後少林大受損傷,少林弟子橫屍遍地,血流成河,這又非悟通所能事先預料得到的,此乃後話,表過不提。
  李劍銘下了嵩山,直奔登封城走去。他忖道:「現在我怎能再回金龍堡去呢?我好意思再見到慧琴姐?但是我現在要到那裡去呢?天山?太遠了,還有那裡可以讓我學到武功呢?……」
  「哦!我可以到華山去,慧琴姐以前會說過華山的劍術是很有名的。」
  「好吧!我就動身上華山,我想華山派總不至於這樣吧?」他想得可是太好了。
  但是對於未來之事,誰知道它會怎樣呢?也許它跟你所想的,完全相反,也不一定,誰能料得到?
  李劍銘又懷著另一次希望,奔向他的目的地——華山。
  且說李劍銘經過好幾天的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華山的山腳下。
  仗著他體內充沛的真力,雖然走了這麼長的路,但他並不感到很疲倦,他自覺體內精力充沛,舉手投足之間,無不蘊有甚強之內勁,他只認為是己身的「五陰絕脈」已好了,所以精神才會煥發。
  雖然他的衣衫襤褸,但他那英俊挺拔的修長身材,與他那溫文動人的優美風度,卻在路途之上。引得路人側目,更惹得許多少女,掀開車簾向他投視了傾慕的眼光……
  但他心中已被公孫慧琴的影子給填滿了,所以連眼睛也都不斜一下,真個視若無睹,只顧挺著胸,昂頭走去……
  華山古稱太華山,山上有芙蓉、明星、玉女三大主峰,高峻入雲,為五嶽中之西嶽,以險峻而著名。
  李劍銘這天剛好在正午時分,趕到了華山腳下,他先在山腳下的一個小飯館用完飯,洗了臉後,也不多休息一會兒,便起程上山。
  他一面走著,一面四處溜覽這幽美、雄奇的風景。
  山道非常幽靜,茂密叢林中傳來許多悅耳的鳥嗚,合著山風拂過樹梢的聲響,組成一曲動人的天籟……
  那重疊的層層山巒,都是高出雲表,山腰以上全給白雲瀰漫著,只看出有那尖尖的山峰,露出在繚繞的白雲之上,山勢險峻挺拔,磷峋峻蹭……
  這時他體內的真氣已能循環周始,生生不息,故毫無疲憊之感。他摸娑著那滑滑的翠綠竹杖,不由得又想到了對他恩重如山的竹杖神丐,他摸摸胸前那本薄薄的丐幫三大絕招的小書,想道:「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夠把這本小書交給那飄渺酒丐?也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替老恩人報仇?」他茫然想著,一時許多過去的,現在的,以及未來的念頭,都一一的展現在他的腦際,他煩惱得重重的跺了一跺腳,深深的吸了口氣,那清新幽香的空氣,鑽進他的肺裡,使他心情變得較安靜了。
  他沒有回頭,一直的向上爬,但是如果他一回頭看,他也不會相信的。
  因為那堅硬的石板階級,已被他剛才的那一跺腳時,無意中運出的內功,給深深的跺出一個腳印來,印裡儘是細的石粉,一陣風來,吹得飄在空中……
  沒有多久,他已經爬上半山了,這時從山道轉角之處,奔下了一個人,那人步履輕快,行動若飛。
  李劍銘眼力極好,老遠就看出是一個年青的道土,身穿玄色道袍,背後斜插著一把寶劍,黃色的絲穗,隨風飄拂著。
  那道士轉眼之間,就已走近了,他看了看李劍銘一眼,也不禁為他那英俊的儀表而心折,兩人交錯而過後,他仍然回過頭來又多看他一眼,但李劍銘不知道罷了。
  李劍銘仍然放緩了腳步,爬了上去,因為他曉得他走路是較常人快上許多,為了避免人家生疑,是以放慢腳步,隨著這曲折的山道前進。
  他剛轉過兩個山壁,就聽見前面傳來幾聲笑語,他揚目一看,只見是一個俊美的青年和一個少女並肩而來。
  那少女穿了一身翠綠的衣裝,足登一雙墨綠的小蠻靴,頭上的柔髮,飄拂在背後,風姿綽約
  她起先見到李劍銘這身檻樓的衣衫,方待掩嘴而笑,但視線略一上移,便把那個訕笑給嚥了回去。方一看到他的臉,她心神倏地一震,渾身都起了變化,一陣紅暈迅速的湧上了她的臉頰,她在戰慄著……
  她想道:「天下真有如此英俊的男人呀!他那對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像一枝箭,直射入我的心裡……」她的腳步停了下來,眼睛瞟了又瞟,盡在李劍銘臉上打轉,嘴上掛了一絲笑意,瓠犀微露……
  李劍銘一見到這少女時,看見她那美艷的容貌,秀麗的風姿,他也在凝視若她。
  但他眼裡只是帶著一種欣賞的眼光,他想道:「這少女真美!但是跟慧琴姐一比,我看還是略遜一籌……」
  他不知道「情人眼裡出西施」,任何一個女人,跟自己的情人比較,總是較差的,不管她是多美的絕世美人。
  他見到那少女在微笑著,他低吟道:「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的頭也不自禁的搖了起來,那樣子活像個老學究,怪不得春香會時常叫。書獃子了……
  那少女一看他這樣子,又聽到他這樣哦吟,不由得捫嘴笑了起來,直笑得她身子搖擺不定,有如花枝招展……
  那原先與她並肩而來的那個少年,早就看到李劍銘的眼睛在看誰了,心中就已不舒服,這時這見他吟起詩來,而她卻笑成那個樣子。
  他心中不中得怒火燒起三丈高,他一豎眉,眼睛緊瞪著李劍銘,氣勢洶洶的走到他的面前,怒道:「你是那裡來的?有什麼好看的?眼睛轉過去,聽到沒有。」
  李劍銘一聽他這麼說,愕道:「為什麼要我頭轉過去?難道我的眼睛也要歸你管不成?
  尊駕也未免太過份了吧!」
  那少年怒火更熾,吼道:「你要再看一眼,我把你眼珠子都挖下來,你看吧!」
  少女這時聽到了,叱道:「師弟,你怎能這樣對人家呢!還不住口。」
  李劍銘修養到家,一笑道:「尊駕還是聽話走吧!敝人李劍銘此次亦是欲……」
  他話還沒說完,那少年就大喝一聲道:「少廢話!接招吧。」說著一招「獨劈華山」當頭劈至。
  李劍銘料不到他話還沒說完,那人就動起手來,一股掌風颯颯壓至當頭,他右手握著竹杖,只有左手是空的,所以他叫了一聲,左手本能的往上一擋,右腳卻退後了一步。
  那少年原先看他這樣子,好像不會一點武功,這時見他左手上擋.十足是個外行。是以他想這一掌劈下,非把對方那條左唇給整個劈斷不可。
  那知他手劈到對方手臂之上時,突覺有一股強軔的反彈勁力,將他手臂給震得都麻木了。
  他一驚之下,連忙後退三步,楞在那裡。
  李劍銘還以為對方是手下留情,所以他感激的說道:「多謝兄台手下留情。」
  那少年聽他如此說,卻誤會是諷剌自己,是以羞怒之下,一揚雙掌,挾著一道勁風正分向李劍銘左臂、當胸劈至,招勢兇猛無儔。
  李劍銘見來勢凶凶,心中一慌,連忙左手一分,右手五指其張抓向來掌,那包袱和綠竹杖,給他扔在地上。
  那少年見他使出這一招,只覺自己右掌吃他一分,擋向外門,力量完全被卸掉,而左掌卻已被對方來掌給抓住,連忙手臂一分一合,改掌一錯,退後兩步,日中叫道:「『龍爪現形』!你是崑崙弟子?」
  原來李劍銘一時情急之下,使出的這手,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招式,卻正好是崑崙派的絕招.他一聽楞道:「崑崙弟子?我?誰是崑崙弟子啊?」
  那少年見他這樣.以為是裝癡作呆,氣得他滿臉通紅,大喝一聲,使出華山派「伏虎掌」法,攻向李劍銘。
  那站著的少女,原先很急,想阻止這少年,但是一見這個衣衫檻樓不堪,而儀表卻英俊不凡的少年竟是崑崙弟子,是以也就笑盈盈的站在旁邊看這場爭鬥,只是看了幾眼,她這時卻驚訝的叫道:「『二馬分鬃』,這是少林的絕招呀!」
  「咦!怎麼又是武當派的呢!」「哦!這是峨眉『偷雲換日』!」
  「這又是渤海派的『升天入地』!」「這是那派的怪招………」
  「怎麼又換了我們華山派的『彩雲繞峰』?這又是武當的『怒流砥柱』了!喂!你到底是那一派呀!」她是愈看愈奇,到後來眼睛都睜得大大的。
  原先李劍銘迷迷糊糊的使出了一招「龍爪現形」的崑崙絕招,給對方一問,倒楞了過去。
  這時那少年卻使出華山鎮山掌法「伏虎掌」法,一連數招逼得李劍銘連連退後,窘迫異常。
  但幸而他內功高強,受個一兩掌,毫無問題,但是他那身已夠破爛的衣服,這時更被撕得碎條飄飄。
  他一氣之下,雙手亂打一通,見招破招,見式破式,由於他資秉聰穎,反應迅速,是以所出招式,使得那少女都驚得呆了,因為這內裡,各門各派的絕招都有,使她簡直弄不出他是何來頭,所以連忙叫停。
  那少年使出伏虎掌時,威力頗強,起先非常得手,但是愈打愈心寒,因為他只覺對方揮手出招之際,內力洶湧,只把他打得兩臂發疼,對方怪招一出,自己招式未完也只得收回,心中叫苦連天,為對方這奇妙的絕招驚得直冒冷汗,這時見師姐叫停,忙虛晃一掌!躍後三尺。
  這時那少女走向前來,一看她師弟滿身是汗,臉色都嚇得青了,而這少年卻只不過是撕破了衣服而已,面不紅氣不端的,低頭去拾起那包袱和竹杖。
  她即上前對李劍銘說道:「請問少俠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李劍銘忙答道:「不敢當!敝人李劍銘,系河南人氏。」
  那少女說道:「剛才敝師弟無禮之處,尚請少陝原宥。」聲音更是柔和了。
  他歉然道:「剛才也是敞人的不是,尚要請芳駑原宥。」
  她說道:「請問少俠令師尊號如何稱呼?此來華山有何貴幹。」
  李劍銘紅著臉道:「我沒有師父,這次我到華山來!也是要投師習藝的。」
  少女聞言不相信道:「少俠大客氣了,依少俠如此本領,可謂……」
  那少年這時憋得難受,怒道:「師姐你聽他說假話,也不知道他是那一個派來臥底的,我現在就回去報告師尊。」說罷,他掉頭就走,飛奔而去,他還回頭對這少女說道:「師姐!你攔住他,不要讓他跑了,我馬上就來。」
  這少女見他師弟如此,忙對李劍銘說道:「你趕快下山吧!我師叔是個急性子,燥脾氣的人,等他一下來,你就受不了,快走吧!」
  李劍銘道:「為什麼我要走?是他先找我麻煩的,難道你師叔是不分是非的嗎?謝謝你的關照,我現在要上山去。」
  那少女急道:「你的武功雖好,但是觀裡武功更好的多的是,等會你給他們擒住,那就糟糕了,他們會拿你當臥底的奸細辦,那時你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所以說快走罷。」
  李劍銘猶疑道:「你叫我走到那裡去呢?我現在跟本沒地方好去。」
  那少女連忙自囊中掏出一個黑色的指環,交給李劍銘,對他說道:「你既然沒地方好去,那麼你下山後可持此指環到渭城南廿里之處的銀麒堡,說我叫你去的。」
  李劍銘說道:「這怎麼好……」
  那少女連忙道:「不要客氣了,你快走吧!盡怏的跑下山,快!」
  李劍銘一聽她這樣急,心想也大概真不妙,所以他一拱手,便舉步飛奔下山。
  雖然他不懂運用體內真氣,但是速度仍很驚人,他轉過幾個彎後,才想到沒有問那少女的姓名了。
  他一面飛奔,一面忖道:「我也是大荒唐了,受人之助,連人家的姓名也不知道,不過,我想以後總可以知道的……」
  人生就是如此,偶然的碰見一個人,或偶然的遇到一件事,都可能使你的生命整個改觀,這就是所謂命運了。
  他健步如飛,直向山下奔去,但他僅跑了一會兒,就見到剛才下山的那個青年道士,橫步站在道中,攔住他的去路。
  他腳步停下,問道:「道長如此,是否有何指教?」
  那道士道:「施主如此年青,而功力深湛,誡可佩也!然不知施主此來華山有何用意?」
  他訝道:「道長此言,實令敝人惑然不解……」
  那道士用手指著石階上的那個腳印,對他慎道:「施主固然內功高深,但也用不著在華山如此示威,視敝派如無物……」
  李劍銘一看惑道:「道長大概弄錯了吧!敝人根木就不懂武功,此次上華山,亦是要懇請貴派收錄……」
  那青年道士聞言怒道:「施主年紀輕輕,竟以說謊為能事,那麼現在你為何又下山呢?」
  李劍銘囁嚅地道:「這……」他怎好說在山上打了架,那少女叫他下山的呢?所以口中吶吶無言。
  那道士見他這樣,心中一發以為自己判斷正確,所以他冷笑一聲,說道:「施主尚有何話好說?只不知施主是何宗派?敝派自會找令師計較此事。」
  李劍銘說道:「小可並無師尊……」
  那道士怒道:「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你的來歷了?既然你如此藐視敝派!那麼就此領教高招了。」
  李劍銘連忙搖搖手,說道:「道長不要誤會……」
  那道士更怒,雙掌一錯道:「廢話少說,亮招罷。」
  李劍銘更急了,他連連退後,日中說道:「道長誤會了……」
  那道士見他如此。左足向前一步,右掌斜斜一劈,左手握拳直搗,一招兩式,迅捷凌厲,直奔李劍銘耳後,及左脅打到,口中道:「你不動手,那麼接招罷。」
  李劍銘這時見那年輕道士,毫不講理,猛的就是拳掌交加,向自己打來,他心中一慌,連忙向後一躍。
  這一躍直退後五步之外,剛好把來招避過,他心中惱怒想道:「為何這等名門正派,是這樣的不講理?」
  那道土見李劍銘連手都不回,僅身形一晃,便躍開去,把自己這兩招都給讓過,以為對方藐視自己,不肯還招,所以氣得施出「伏虎掌」法來。
  他的功力深厚,招式熟練,同樣的伏虎掌,在他的手中使出,真是威風凜凜。氣勢驚人。
  遠非剛才那少年所能比擬的,他這才算體會到「伏虎掌」的真髓了。
  這時只見他左拳右掌,上劈下砍,招招直奔李劍銘要道重穴,直將李劍銘逼得連連退後……
  然而,當他退無可退時,他將包袱一扔,也使出一路掌法來。
  那道士一看驚了起來,原來李劍銘使出的正是他們華山鎮山絕藝伏虎掌法。
  原來李劍銘在與那少年打鬥時,早將他的拳路給摸熟了,這時見這道士也是使出這路拳,他記得更熟了,於是在沒法抵擋之下,使出了這路拳法。
  由於他內力渾厚,出拳之時也頗凌厲兇猛,只是因為他是死記熟的,所以拳中奧秘之處,尚未能完全領會。
  這樣反而予那道士以可乘之機了,他接連幾拳打在李劍銘身上,只覺對方身上有股滑滑的勁力,給彈了開去,他心中凜於對方內力之深厚。
  所以改用陰手,專向李劍銘全身要害死穴之處招呼,接連幾招,將李劍銘打得心浮氣躁。
  李劍銘一覺不妙,忙又亂劈亂砍一陣,仗著他那如山的內力,將那道士逼出幾步。
  他很快的彎腰,拾起那根翠綠竹杖,沒頭沒腦的,向那道士打去。
  杖上帶起一陣異嘯,挾著絲絲寒氣,向著那道士捲去。
  那道士連忙身子一退,飛快的拔劍出鞘,刷刷兩劍劈出,方將那洶湧的來勢給擋住。
  他忖道:「這是根什麼怪杖,竟會令人感到一絲寒意……」
  他心裡雖在想,但手上毫不怠慢,連施絕招,又將李劍銘逼後數步。
  這時他劍勢一出,如水銀瀉地,無孔下入,形成一個光幕,將李劍銘緊緊圍住。
  李劍銘只是揮動竹杖,仗著它的靈異,將全身緊緊的防住,但對方劍上湧出的如山劍氣,令他連連退後,情勢危急。
  那道士這時卻一收長劍,口中長嘯一聲,飛身躍起二丈多高,長劍一舞,幻化出一片霞光,朝李劍銘當頭罩下。
  李劍銘初臨大敵,何會見過這等氣勢,他抬頭一看,只見滿空的劍影,挾著風聲,有如流星疾射而至。
  他心中一慌,把手中竹杖,虛幌兩下,擋在頭頂,退後了兩步。
  那知那閃閃的銀光,卻電射而至,他一時躲避不及,只得拚命將身形一側。
  然而鋒利的長劍,卻將他左肩,削去了一大塊,血立刻很快的流了出來,將他半邊的手臂和衣裳,都染得紅紅的……
  李劍銘只覺一陣麻木,知道自己已經受傷,忙就地一滾,滾出幾步……
  這時他只覺胸腹之間有一陣隱痛,使他的呼吸顯得有點困難……
  然而,他的心裡的悲憤,卻更甚於他身體上所受的創傷。
  他這時已將華山派,給恨入了骨髓,他咬緊了日中的牙齒,眼睛中射出了狠毒憤怒的火焰,直瞪著那個道士,他的右手緊握著那根竹杖,手在微微的顫抖著,然而這並非是怯懦,而是憤怒
  那道士見到他眼中閃出的這般怒火,又見他這副樣子,心中一凜,眼睛連忙躲開了對方的視線……
  但是他一想自己怎麼會怕對方呢?所以他又將視線收回,狠狠的反瞪過去,但是接觸到那股憤怒的視線,心中不自然的一寒……
  李劍銘站在那兒,心神飛快的一轉,好像要在那虛茫的記憶中找出些什麼,一連串的影子,在他腦中閃過……
  驀地裡,他大喝一聲,綠杖一幌,劃出一個大弧……
  道士只覺一道綠色杖影,宛如奔雷驚電般的平空湧至,他忙的將長劍使出「六合劍法」
  中的一招「氣吞山河」,一排劍影,有若浩蕩的急流,排空迎向前去。
  但他的長劍一進入那綠色的杖影裡,即覺內裡有一股巨大的潛力,一兜一震,他那招「氣吞山河」根本還沒使完,便給那股大力一卷,長劍脫手飛去。
  一溜銀光,帶著一聲異嘯,飛起數丈高,斜斜落在山谷下……
  這時那道士空著雙手,站在那兒呆住了,他的思想是一片空白,眼中流下了兩滴眼淚……
  原來他道號一鶚子,為華山當今掌門人指仙翁的首徒,為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昔年武林六老中的華山玄真子在世之時,最是疼他了,他的六合劍法,即是這位師祖所傳,可知他在派中的地位了。
  而他也隱隱以未來掌門自居,這次卻會敗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手中,怎不令他傷心呢?
  然而李劍銘這時卻更楞在那裡,他簡直不相信自己能夠把對方長劍在一招內,就震飛了,所以他也呆呆的站在那兒,右手拿著那根竹杖,左肩汨汩的流著血,也不知道痛……
  這時山上突然有人大喝道:「師侄,將那小子給截住。」
  李劍銘忙一抬頭,只見一個穿著灰色道飽,兩綹長髯飄拂胸前的老道,飛瀉而下,有若巨鳥翔空,聲勢煞是驚人。
  李劍銘連忙的拾起包袱,奮力往山下躍去,他體內真氣迅速的流轉一周,這一躍,足足飛出四丈開外,他自己嚇得亡命而奔,連頭也不敢回,高一腳低一腳的亂蹦……
  那老道方一趕到,李劍銘已經奔出十餘丈之外,而他見一鶚子卻兩眼茫然的望著樹林上,臉上掛著兩行眼淚。
  他一看便知一鸚子是敗在那少年手下,故而如此,但他也凜於那少年的絕強功力,他把一鶚子給叫醒,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不用如此傷感,你可知這少年的來歷嗎?」
  一鶚子擦擦淚,垂首回答道:「師侄剛才見他將石階踏一腳印,惱他無禮,然而在動手時卻根本無從發覺他招式來路,但後來他卻使出了本門的伏虎掌來……」
  那老道愕道:「真有這回事?剛才靖兒來告訴我說,這個少年懂得各派的招式,我還不信,現在聽你一說,那就是真的了,但是你怎麼也會敗在他的手中呢?」
  一鶚子頹然道:「師侄拔出長劍,僅出一招就把他左肩剌傷,那時他好像毫不會武功,但是他把那根綠色的竹杖拿來,使出一招杖法,我只見一片杖影,無法破解,所以使出六合劍法中的一招,但未料劍才剌出,已被一股極大勁力,將手中劍給震飛……」
  老道惑然道:「哦?綠竹杖?」忽然他好像想到什麼似的,說道:「原來那是竹杖神丐的翠玉杖,那少年一定是丐幫弟子了,但是……但從未聽竹杖神丐有這樣年青的徒弟呀?就算他是丐幫弟子,但也不可能學會各大派的絕招啊!嗯!真邪門……」他又迷糊了。
  這時那山道奔下來兩個人,正是剛才的那一男一女,那少年喘著氣問道:「師父,有沒有抓到那小子……」
  這老道正煩著,一聽怒斥道:「都是你惹出來的麻煩,還不快走!」
  這少年肚裡滿是怨氣,垂著頭跟著這老道上山了。那少女心中又在想著,一個英俊挺拔的影子……
  她想道:「他是不是會到堡裡去呢?明天請求師父讓我回家一趟,那就知道了……」
  於是,她想明天該要怎樣向師父撒嬌了……
  華山,還是那樣的寧靜,但是禍患已經在這麼一個平靜的日於裡,生了根……
  清晨飄落了一些雨絲,把山巒洗滌得更加翠綠了,道旁的垂柳,剛萌出了許多青青的蓓蕾,沾上了點點雨珠,一陣微風吹來,曬落一地的鑽石……
  這時,一個穿著白衫的儒生,正背負著雙手,信步在這條道路上走著,他仰頭望著天邊那一抹彩虹,和那如絮的舒絕的白雲。
  那綿絮似的雲朵,變幻莫測,在廣闊的穹蒼上,追逐奔馳……
  他似有所感觸,凝視著天空久久……
  良久,良久,他方始將視線收回,自嘲道:「我又受環境的支配了,這哀愁實在是不必要的,現在我的內傷已經好了。而且我現在不是過得很好嗎?我應當不要去想這些煩惱的事,反正我很快就要走了……」
  於是,他又灑開了步子,向前走去,他看看周圍的景物,哦吟道:「渭城朝雨邑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他幌了幌頭,又吟道:「……西出陽關無故人。我在這兒又何嘗有什麼故人呢?唉!」
  於是他眼前又浮上了一個美麗的影子……
  這時一聲清脆的笑聲,自他身後響起,說道:「喲!又在吟詩作曲了,真不愧為銀麒堡的西席……」那聲音有若銀鈴般清脆悅耳。
  他一聽便知是誰了,忙一回頭,只覺眼前一亮,他微笑說道:「小姐!你要到那兒去啊!打扮得真漂亮。」
  那個少女一聽,高興的笑道:「真的?謝謝你的誇獎了,我只是要隨爸到終南山去打獵罷了,下午動身……」說到這兒,好像有什麼不如意,她嗔道:「我早就告訴你別叫我小姐,叫我名字好了,難道你還不知我的名字?我叫顧鳳霞……」
  這白衫儒士淡淡笑道:「誰不知道你是銀麒堡主鐵膽金槍的掌上明珠,華山慧通大師之徒,但是,我只是貴堡的一個塾師罷了,怎有資格稱你的芳名呢?……」
  那少女氣道:「我叫你直呼我名字,你就得這樣叫!」她雙腳直往地上頓。
  他淡淡的一笑,問道:「這是小姐的命令?」
  那少女一楞,氣得滿臉通紅說道:「是命令!怎麼樣?」
  他見她這樣,心中頓起反感,但他口中卻說道:「好!好!是命令!顧鳳霞小姐……」
  那少女嗔道:「你故意這樣是吧?怎麼連姓都說……」
  他忙道:「鳳霞小姐,有何吩咐。」
  她眼眶一紅道:「你欺負我!瞧不起我!這麼久來,你總是這樣冷冰冰的對我,好像我會吃掉你一樣,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她說到這兒,說不下去了。
  他心中歎了一曰氣,說道:「鳳霞,這總可以吧!鳳霞有什麼事?」
  她回嗔作喜道:「沒什麼事,只不過下午要動身到終南山去打獵,我想請你也一起跟我們去,所以我跑來告訴你。」
  他詫異道:「請我?哈哈,你明知我一點武功都不會,我去打獵,你這簡直要我的命麼!」他頓了頓,又說道:「何況老堡主也不讓你這樣胡鬧呀!」
  她輕笑著,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會武功啊?你連我大師兄都打敗了,他可是掌門師伯最疼愛的弟子,自去年被你打敗後,他就一直在山上苦練劍法,要找你報仇,你可要小心點。」
  他辯道:「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那天只是他一時大意,而我的運氣好罷了,其實我根本沒有師傳教我武功……」
  她說道:「你還想騙我?師叔也說過你是丐幫弟子……」
  他說道:「我假如是丐幫弟子的話,我還會傷在你師兄手中嗎?好了!我們不說這件事,現在我想告訴你,我預備辭去這個西席;因為我還有事情等著我去做呢!所以沒辦法再在這兒居留下去了……」
  她一聽他這樣說,急道:「怎麼?你要離開這兒,難道誰得罪了你?是我嗎?」
  他搖搖頭說道:「沒有,你對我很好,只是我有要事……」
  她打斷了他的話說道:「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要辦?跟我說,我叫人替你去辦。」
  他說道:「每個人都有他的私事,我這件事非其他人所能做得了的,非我親身去不可,所以我預備向堡主提出辭呈。」
  她說道:「我知道他一定不肯讓你走的……」
  他點了點頭道:「嗯!我也是這樣想,所以我現在先跟你講,我想堡主會聽你的話的。」
  她說道:「我絕對不讓你離開這兒……」
  他問道:「為什麼?」
  她大聲說道:「為什麼?問你自己好了!」說話的聲音都帶有哭聲。
  她重重的跺了跺腳,掩著臉,飛奔而去。
  他楞了一下,望著她那俏麗的背影,歎了口氣,回頭向銀麒堡走去,心裡一片紊亂。
  這是條堡後的小道,所以路上很少有人走動,他慢慢的走著,心裡煩躁得很,一會兒,他就從堡側的邊門,走進堡裡。
  這銀麒堡,佔地很大,四邊圍牆都是用青石砌成的,高達三丈餘,牆上還掛滿了倒釣、網繩之類的防夜行人進堡的阻礙物。
  堡內一進大門,就可見到一座檯子,上面掛著一幅繡著銀色麒麟的堡旗,在隨風招展。
  旗台後是一座高大的議事廳,巍峨壯麗。
  而議事廳左側則是一個大沙他,作為練武之用的。廳後為一排排的屋宇,樓閣,延綿重疊,不可勝數。
  他一路上走來,見到他的人都對他含笑打著招呼,叫聲師爺……
  穿過一個花圃,向一個月兒門走過,進入一座樓裡。書僮上前請安,他揮一揮手,回到自己的臥室。
  他躺在床上,看著那白色的帳子,煩惱的想了一會兒心事,便坐了起來。
  於是他將腳一盤,做起功夫來了,只見一絲絲的白氣自他頂心冒起,凝聚在他頭上。
  他這時左手伸出在劃著圓圈,而右手卻不規則的在亂劃,但是左右兩手,卻絲毫不會混合成一樣。
  他接連劃了許多大的、小的圈圈,漸漸慢了下來,然後兩眼一開,手也停了下來。
  他忖道:「現在我的內傷已經完全痊癒了,剛才一口真氣已經行通全身經脈,我自覺比以前是進步多了。真好笑,以前我根本不知道這就是內家玄門內功,還以為是什麼浩然之氣,哈!哈!」一想到這兒,他不禁的好笑起來。
  他又忖道:「去年若不是那個一鶚子,把我打傷了,我到現在豈不是還不知道嗎?但是那個道士竟還要找我報仇,哼!現在我可不怕他了。」想到華山派,他狠狠的哼了一聲。
  於是他又想到了那天的情形——
  他無意中從記憶裡,找出一個迷糊的影子……
  他將竹杖使出了一招,將那華山道士的長劍給挑飛了。
  但他自己也愕住了,他想不到會有這麼大的威力。
  其時剛好一個老道飛奔而下,他連忙提起包袱,盡力躍下,連跳帶跑的下了山,但是他的胸部感到一陣隱痛,這使他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他找到了一個小土地廟,坐在地上,練起他平時所練的「浩然之氣」,但是功夫一完,他竟覺得胸部的隱痛,好了許多,到那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他練的就是內功。
  當時,他將傷口包紮好,找到一個小客棧,宿了一晚,第二天換一套衣服,便持著那少女給他的那個黑指環,找到了銀麒堡,因為他須要靜養,而且他也沒錢了。
  見到堡主後,他便因學問淵博,而被聘為堡裡西席,自此後他便留在這兒,一面教書,一面修練內功。
  同時他已經記得那次對華山一鶚子使出的那記絕招,原來是竹杖神丐,交給他的丐幫三大絕招裡的一招,怪不得威力那麼大了。
  當然,他以前是曾經翻閱過,否則他腦中也不會有絲毫印象的,此後他即又翻出來,加以慢慢揣摩。
  他運行那內功,將身上所負的內傷,一一給療治好了,生活平靜得很。
  只是,唯一使他煩惱的是堡主千金!華山見過的那個少女——顧鳳霞,經常找機會、借理由來糾纏他。
  當然!他是知道她對他的一番情意,但是他的心理已被公孫慧琴的影子給填得滿滿的,怎能夠再容許別的女孩子進入呢。
  何況,他對她那種驕傲,橫蠻,自大的性情,感到非常之不滿意,怎會對她假以辭色呢?
  而且,她又仗著勢子,以命令他的口氣,要他這樣,又要他那樣,這更令他對她厭惡了……
  一想到顧鳳霞的刁蠻嬌縱,他便又想到公孫慧琴的溫柔美慧來了。
  於是!他更渴望若能早日見到她,面此他的腦海中整日裡都是她的影子,她以前的一言一笑,他都把它從記憶中給抽了出來,慢慢的加以咀嚼……
  他沉湎在往事的回憶中,然而久習的兩心神功卻使他曉得門外有一個人,站在那兒,他開口道:「門外是不是琴兒?門沒有閂,你進來吧!」他的內功已至絕頂之地步,兩丈內飛花落葉,也都能聽得清清楚楚,他早就聽見有腳步聲走來,在門口停住,他以為是書僮琴兒,所以叫他進來。
  那知,門外卻響起一聲哈哈大笑,自笑聲中,進來一人,只見他白面無鬚,色穿灰色的長袍,手中拿著兩顆鐵膽,在搓來搓去的,臉上掛著一付笑容。
  李劍銘一見這人,忙從床上走下地,兩手一揖道:「堡主大駕蒞臨,在下未會遠迎,尚請……」
  那人正是銀麒堡堡主,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鐵膽金槍顧凌武,他擺了擺手,對李劍銘道:
  「先生不須客氣……」但他心中實驚於李劍銘的聽覺竟是如此之敏銳,這樣一發證實了自己的想法了。
  李劍銘忙肅身請他入坐,又喊書僮倒茶來。
  坐定之後,顧堡主開口說道:「先生在此尚覺滿意否?」
  原來自去年秋末,李劍銘來到這銀麒堡,由於那個黑指環的引見,堡主詳細的與他談了甚久,以後即未會見過他了,而的一切需要亦一直由總管撥給,不須見到堡主。
  須知銀麒堡乃當今天下三大堡之一,堡內進出的,都是武林中的高人,舉凡黑白兩道,他們都有交情,故事務繁忙,根木沒注意到有他這麼個文弱書生的存在。
  而他也只是在後面或自己居住的貽紅軒內,稍為活動活動而已,根本沒到外面那些武林中人聚首之處去。
  所以銀膽金槍才會問出這句話來。
  李劍銘趕忙欠身回答道:「堡主大恩,賜我以棲身之所,在下感銘五中……」
  鐵膽金槍聞言,點了點頭,眼光溜覽了這室內一眼,皺了皺眉頭道:「怎麼這室內這樣簡陋,當初我吩咐張總管要佈置好點,這樣豈非怠慢先生了……」
  李劍銘連忙道:「這不開張總管之事,繫在下不慣於華麗,所以叫琴兒把那些紅木家俱給搬走的……」
  顧凌武道:「先生淡泊自守,令人敬佩,只是怠慢了……」
  李劍銘忙道:「堡主誇獎,在下不勝汗顏之至。」
  顧凌武說道:「聞道先生亦擅武技,此次至終南行獵,尚請先生亦能參加,則……」
  李劍銘愕道:「堡主此言……」
  顧凌武站了起來,擺了擺手,不叫他說下去,便對他說道:「我們下午動身,現在你可收拾收拾。」說著,他便走出房外,李劍銘直送到月兒洞門邊,方才返身回來。
  他慢慢踱了回來,心中懊惱非常,他想道:「這下得罪了她,可把我的底給揭出來了,她不知用甚方法叫半年都未來過一趟的堡主,親身來請我去……
  哦!他一定是趁此機會看我的武功如何,這當然又是她出的主意啦……」他在院中看著那美艷的花木,這時因在春季,更顯得一片旖旎燦爛。
  他忖道:「我絕對要裝出絲毫不會武功,那麼回來時,我就可以辭去這個西席了。」於是他回到房中,收拾一點東西。
  艷陽當空高掛。涼爽的春風,時時輕拂著……
  這時,銀麒堡內,蹄聲得得,從裡面馳出了十餘乘騎來,後面還跟著十幾條高大強壯的異種獵犬,在吠叫著。
  李劍銘換了一襲青衫,夾在這些粗野的武人中,顯得是那樣高雅俊逸,有如鶴立雞群,佼佼不凡。
  這個行列中有著本堡堡主和他的兩個徒弟,以及愛女顧鳳霞,外加十幾個在武林中極有名望的人。
  他們這一個行列,飛快的奔馳在這條官道上,直往終南而去,帶起了一陣灰塵。
  在道上他一直沒有說話,冷眼的看著顧鳳霞像一隻花蝴蝶似的穿來穿去,像鈴聲的笑語,時時可聞。
  她的兩個師兄,也都緊跟在她的身旁,阿諛的獻著慇勤,那臉上掛滿了虛偽的笑容。
  李劍銘劍眉一皺,不再看這情景,將視線移至那路邊的景色上,和那遠遠青黛的山巒上,他心中想道:「像她這等受慣人奉承,怎會不養成一種驕矜之氣呢?就算她是再美貌,但是跟慧琴姐,又怎能比得上呢?
  現在看這倩形,堡主的兩個徒弟,也都對她非常有野心,盡在一味的巴結她……
  哦!怪不得前些日子,那叫做什麼金槍小霸王的向我窮瞪眼,而以前見他師兄,也是神色不善,我還以為他們看不起讀書人之故,原來真正的原因在此,這只怪她老是在糾纏我……
  幸而我就要走了,否則他們因為妒忌,那將什麼事都會做得出來的。」他穩當的騎在馬上,心中想著心事,讓它自己向前馳聘著。
  那些高大的獵犬,跑得很快,遠遠的奔在這些人的前面,聲聲犬吠,夾雜著笑聲,引得路人側目……
  他這時走在最後,眼睛凝視在遠遠的天邊,腦中在胡思亂想著。突地他見到顧凌武掉轉了馬頭,向自己走來,待他迎上時,顧凌武笑道:「先生騎術也很不錯……」
  但他心中忖道:「看他坐在馬上這個樣子,就知道他練過武功,可是他兩個『太陽穴』卻絲毫沒有凸起,而眼神也只較為澄清而已,毫無練武人那樣炯炯的神光,但據鳳兒告訴我,他卻會將一鶚子的長劍,僅一招就挑飛了,難道他已到了神光內斂,還璞歸真之境界了嗎?等下我倒要找個機會試試他……」這些念頭飛快的在他腦中轉了轉,他心中暗自決定了一件事……
  李劍銘聞言道:「在下昔日在家中之時,亦曾時常騎馬踏春,是故稍知馭馬之術。」他話是這樣說,但心中可想到了那在金龍堡中做刷馬童時的日子。想到了受人欺凌的種種情景……
  顧凌武道:「先生對於行獵,以往是否也曾……」
  李劍銘答道:「在下昔日悉是埋首於書堆之中,故而末曾打獵過,此次蒙堡主相邀,不敢相違,但心中卻志忑不安……」
  顧凌武笑道:「先生過於謙遜了……」他日中雖這麼說,心中卻忖道:「現在你裝成這樣,等會可要你現形,那時……嘿嘿……」
  他看看自己己只顧說話,已經落後大家許多了,於是他一緊手中韁繩道:「我們趕上去吧!」說罷一騎當先,飛快的趕上去。
  李劍銘也一拉韁繩,趕了上去。
  待至日暮崦嵫之時,他們一行已抵終南山腳下。
  銀麒堡在此處建有一行莊,專供每年到終南時下榻之處,是故他們當時都住宿在此。
  那華山玉女顧鳳霞,或許是因為賭氣之故,這半天理都沒理李劍銘,只顧和他的兩個師兄嬉笑談話。
  而李劍銘則是正合孤意,落得個清淨。
  一夜無話而過——
  次日,太陽還未爬起時,他們就已經踏上上山的道路了,一行十餘人,帶著十幾條狗,不可謂不壯觀了,但卻把那些安眠的村民,給一個個的從夢中吵醒……
  今天,顧鳳霞打扮不可謂不好看了。
  她又換了件鵝黃色的新裝,不像昨天那樣,一身火紅的打扮,真像火焰樣的,使人看了心裡會冒火。
  她穿了這套新裝,顯得很是清新醒目,腰上還掛著一個鏢囊,頭髮紮了起來,在秀麗中帶著英武。
  一路上她卻一反昨天那樣嬉戲開心的態度,沉默得一句話也不說,她兩個師兄笑著瞼逗她,也給她轟跑了。
  她時而將眼睛往這邊瞟膘,但李劍銘卻裝作沒看見,理都不理她,氣得她把小嘴翹起老高……
  終南山位於陝西西安府城南五十里處,為秦嶺山脈之一支,山中林木蒼鬱,深長無際,多奇禽異獸棲息。
  堡主顧凌武率眾登至半山時,乃將人數分配成數路,每路有獵犬三頭,約好至正午時原地聚合,遂分頭而去。
  李劍銘剛好與顧凌武堡主,和他徒弟叫金槍小霸王的劉雄飛以及另一個堡丁一夥,他們是要隨著堡主往西邊一帶去的。
  李劍銘這時對顧凌武道:「堡主,在下手無縛雞之力,現在再也走不動了,故而在下想就在此休息休息,等堡主回來,反正在下已帶有書籍,這段期間亦能消磨過去。」
  顧凌武道:「那怎麼行呢?若先生一人在此,山中野獸甚多,稍有一些差錯,則會遺恨……
  故而尚請能與我在一路,小徒當可照料先生,則先生安全是毫無問題了。」
  李劍銘道:「這樣對堡主不大方便吧?且又會影響……」
  顧凌武道:「先生不須多客氣,小徒武功先生當可信賴得。」說完,他挾著長弓,首先向著西邊草叢走去。
  那劉雄飛,對他奸笑了一下,便促他起步跟隨而去。
  三頭獵天,狂吠著飛奔向樹林深處而去,他們緊跟在後。
  這兒樹木株株高大,叢林茂密深邃,枝葉濃蔭蔽天,他們跟著犬吠聲,向前飛奔,一會兒便進到這個樹林裡。
  他們走在枯枝積葉之上,使他又回想到兩年多以前,他在那個森林中的奇遇,那時的他是那樣脆弱,他想道:「難道我現在就算堅強了嗎?」想到這裡他突覺一道指風直襲他腦後「府風穴」。
  他本能的把頭向前一俯,但他想起自己是不會武功的,是以就趁勢向前一倒,日中叫聲:「哎喲!」人整個伏在地上,裝成是被樹枝絆倒的。
  走在他後面的劉雄飛,連忙俯身來扶他起來。劉雄飛左手拉著他的手,右手卻作雞心錐狀,直點他右脅期門穴上。
  而他卻在呼痛聲中,似有意又無意的,將右肘一曲,撞向劉雄飛右臂臂彎裡的「曲地穴」。
  劉雄飛手指將至對方「期門穴」,眼看只差一分之際,那知突覺右臂一麻,手便無力的垂了下來。
  李劍銘說道:「謝謝你!謝謝你!」他藉著劉雄飛左手攙扶之力,站了起來,笑嬉嬉的向劉雄飛道謝,而顧凌武也聞聲過來了。
  劉雄飛吃了這個啞吧虧,見了師父也不好講,只得苦笑著向李劍銘還禮。
  顧凌武趕到忙問幹什麼,李劍銘說道:「沒有什麼!是我不小心,被一根樹枝絆倒了,對不起!」
  顧凌武何等老練,看到他徒弟這個樣子,便知道是吃了虧了,但他毫不露出一點神色來,便又與他們一起向前走去。
  走了一會兒,已經走出這片叢林,到達一塊平坦的山巖之上。
  那顧凌武對李劍銘說道:「這個山巖下面,是一個深谷,倒底有多深,沒有人曉得,但是如果丟一塊石頭下去,則要許久方始聽到微弱的回聲,而且還須在晴天方才能聽見,先生是否要看看?」
  李劍銘道:「在下向來不敢自高處青下,因為在下身體孱弱,會昏倒而栽下……」
  顧凌武哈哈大笑道:「先生尚要隱瞞我嗎?」
  李劍銘驚愕道:「堡主此言是何意思?令在下不勝惑然?」
  顧凌武說道:「你是不會武啦?是嗎?」
  李劍銘道:「在下確未曾習過武功……」
  顧凌武對劉雄飛說道:「飛兒,你去領教李先生的高招。」
  劉雄飛一聽正合心意,忙應聲說道:「請李先生指教。」他兩腳不丁不八的站好,左手抱著拳,眼睛看著李劍銘。
  李劍銘這時心裡可慌了,他吶吶說道:「這……這怎麼可以……」
  顧凌武在旁說道:「先生不須客氣……飛兒,你進招吧?先生讓著你。」
  劉雄飛一聽,也不客氣,右腳上前一步,揚右掌斜劈對方左胸,左手一拳,直奔面門,快如迅雷初發。
  李劍銘這時逼不得已,但他仍不欲動手,他舉起雙手擋在面門,一面向後退,一面搖手道:「小堡主慢來……」他一連退後兩步,將劉雄飛那招給讓過了。
  劉雄飛一招落空,也不答話,接連放出幾拳,又將李劍銘給逼退幾步,但仍沒打中對方。
  他一怒之下,使出師門「奔雷掌」,只見他發招時,拳風隱隱帶有雷聲。
  那掌中發出之勁力,直可排山倒海,威力無儔,一股股的氣勁直往李劍銘身上撞去。
  李劍銘這時無可奈何,忙將他學會的華山鎮山絕藝「伏虎掌」給使了出來。
  只見他一抓一躍,動如虎撲,兇猛狠辣,堪堪敵住來勢洶洶的「奔雷掌」,將那如山的掌風擋住。
  使至十多回合時,那劉雄飛已經抵擋不住他那從拳掌裡湧出的深厚內力,連連倒退不已。
  「伏虎掌」與「奔雷掌」同屬剛猛強勁之掌法,但是劉雄飛之內功,遠無李劍銘深厚,雖然李劍銘能使出的內勁,只不過是自身的十分之一罷了,但也非他所能匹敵的。
  這時他因要擋住那渾厚的內力,所以把臉都掙得通紅,汗一滴滴的流下………
  他驀地大吼一聲,咬緊了牙根,運足全身功力,攻出了三掌,將對方逼退出兩步,他向後一躍,自腰間拔下一根短棍子,那整根棍子不知是何東西做的,星金黃色。他把它一拉一擰之間,已經變成了一根金槍了。
  他側頭看了看師父,見顧凌武鐵青著臉在那兒站著,他毫不猶疑的,一抖手中金槍,向著李劍銘當胸剌到。
  李劍銘方被他那拚命的三掌給擊得退後兩步,這時竟見對方一根金槍化成萬點雨花,直剌自己胸前。
  他忙的身形一轉,讓開來勢,左手抓槍,右手斜劈對方握槍之手。
  他自去年秋季時,進入銀麒堡後,便利用時間在後院看那些堡內武師練武。
  由於他記憶力強,所以別人僅練過一次,便給他學了過來,然後依樣畫葫蘆的自己在屋裡練練,各式各樣的招式,他都會個一兩手,僅華山派的伏虎掌是給他學全了。
  但因未曾與人交手練習,所以現在是雜七雜八的亂湊出來。
  且說他這時使出「斬鋼截鐵」,右掌斜削對方之手。
  那劉雄飛的金槍功夫,得自武林中素負盛名的鐵膽金槍親傳,確有獨到之處。
  只見他金槍一抖一挑,一溜金光又往李劍銘喉間「天突」大穴剌去,勢如毒蛇出洞,狠辣迅捷。
  李劍銘想不到來招是那樣的,一時湊不出什麼招式好擋住這一招、他大吼一聲,一側身讓過槍頭,運出全身勁力,雙拳齊發,揚出狂颶一陣,撞向劉雄飛胸前。
  劉雄飛忙一提氣,躍起二丈餘高,舞起金槍幻化成一條金龍似的,張牙舞爪的,當頭剌到。
  李劍銘因不知運氣滲入招式中,所以空有一身絕高的內力,而不能發揮威力。
  他雙拳衝出,即失敵影,又見風聲颯颯發自頭頂,那金槍尖銳的風聲,直剌頂心,他這時欲避不及,眼看即將傷在劉雄飛的槍下。
  驀地——
  他一聲大喝,眾掌一幌,劃出一個大弧,身體美妙的向後一彎……
  只見他劍眉斜軒,星目發光,雙掌運動間,一股漩渦似的氣勁,如浩浩大徉,洶湧而出。
  劉雄飛身在空中正使出金槍絕技「神龍吸水」,金槍已點至對方頂心「百匯穴」之上。
  突覺一股巨大的震盪迴旋氣流,一兜一震.他那金槍已脫手飛起老高,一溜金光,映日生輝,在空中閃閃發光………
  那劉雄飛一個龐大的身子,被這股極大勁力一震,平空倒飛出兩丈,摔在地上,兩手虎口破裂,流得滿手是血……
  鐵膽金槍見情冷哼一聲,飛身躍起,在空中將那根金槍給抓住,一個翻身落在李劍銘面前,怒道:「你可是丐幫派來臥底的?」
  原來這鐵膽金槍以前從師習藝時,會見過其師金槍手,與竹杖神丐在泰岳比武,兩人戰至第四十招時,也是以一招「神龍吸水」而被竹杖神丐使出這招,同樣的挑飛金槍。
  當時他師父那淚流滿腮的情景,深深的留在他的腦海裡,所以他以後即經常與丐幫作對,視丐幫為仇敵,其原因亦在此。
  但不料十餘年後的今天,他又看到了同樣的情景,雖然現在這兩人沒有以前那樣的威勢,但招式使出總是一樣,叫他看了怎不怒火中燒。
  李劍銘這時心中豪氣勃發,他想丐幫可能是有仇於銀麒堡,而他卻受竹杖神丐的大恩,所以至此勢不能退避。
  所以他開日道:「我並非丐幫中人,但堡主若有什麼梁子,我一概接下來就是了。」
  鐵膽金槍看都不看那摔在地上的劉雄飛,他聞言道:「好!那麼領教了。」
  他將金槍倒提在手,說道:「請!」雖然他心中憤怒得很,但面上卻要客氣,這正是名家風度。
  李劍銘聞言,雙掌一交,使出伏虎掌的起勢,雙目凝視著對方。
  鐵膽金槍見對方僅是一雙肉掌,所以他說道:「請亮兵器。」
  李劍銘一揚雙掌,說道:「在下就以雙掌領教堡主高招……」他這時心中可是想到他自己原本是垂死之人,得蒙竹杖神丐捨命相救,而一變為不平凡的人,眼看他就可一吐往日鬱積之怨氣,所以心中意氣洋洋,才會說出這等話來。那鐵膽金槍得能創銀麒堡而揚名武林,與金龍、飛鳳二堡,並稱為武林三大堡,豈是泛泛可比。
  這時他竟見對方如此,心中氣往上衝,也不答話,一操金槍,刷刷刷的,就是三招,槍尖上攢盾心,中剌胸部,下挑陰囊,毒辣無比。
  李劍銘身子一坐,左臂橫揮,右手握拳直擊,奔向對方左臂。
  鐵膽金槍冷冷的哼了一聲,長槍一兜一轉,剌向李劍銘右臂,招式快捷無比,李劍銘忙的向後一退,方讓過這招。李劍銘這時一招就遇險,心中驚出一身冷汗,他忙將雙掌一併,注目瞪著對方。
  所謂槍為兵中之賊,是說槍法神出鬼沒,滑溜詭絕,很難防禦之意。
  而鐵膽金槍這套槍法,乃是依楊家槍法所改艮的,將槍的尺度改小,從戰場上改用於武技上,其潑辣滑溜之程度,並無絲毫減少。
  當年金槍手依仗一桿金槍,打遍陝、鄂兩省綠林道,毫無敵手,而後來竟能在竹杖神丐的杖下走了四十招。不可謂槍法不好了。
  所以現在僅一招,就逼得李劍銘遇險,也非是偶然的,其槍法自有其獨到之處。
  這時他金槍一剌一挑,使出一招「烏龍探爪」,直剌對方咽喉「天突穴」。
  李劍銘正在擺好架子,見來槍剌至,他雙掌幌出,曼妙的劃出一個大弧,上身向後一彎……
  雙掌圈內刺來的金槍一兜一轉,一股潛力自掌中發出,已將來勢封住……
  顧凌武大喝一聲,長槍一收,藏槍頭,露槍尾,身形風車似的一轉,槍尾一伸,直點對方背後「志堂穴」。
  這正是「神龍槍法」中最後的一招絕招「神龍掉尾」,是依照楊家槍法中回馬槍而創的,這時使來,更見神奇妙絕。
  李劍銘絕招方出,即失敵蹤心知不妙,一縷急風已撞至後背了。
  在危急中,他忙的把身子一屈,右足提起、以左足為軸,雙掌一擋面門,一從中推出,一個旋轉,像陀螺樣的轉身回頭,帶起一陣旋風。
  他口中叫道:「驅狗入洞。」那樣子正像趕狗一樣。
  那鐵膽金槍飛快的一招「神龍掉尾」,方才使出,眼看得手之際,那知一陣旋風撞來,一層層的勁力,直往自己身上纏來。
  他整個身子給推出文外,金槍脫手墜地……
  李劍銘從來都沒有用過這一招,現在一用出來,竟有如此威力,也把他給驚呆了,他仍是右足上提,左足單足站在那兒,樣子滑稽可笑。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臉上肌肉曲扭著,手中托著兩顆鐵膽,一步一步的走向李劍銘,每一步都將地上留下了幾分腳印……
  李劍銘看著那張已變為赤黑色的怪臉,那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一條條的青筋顯現在臉上……
  他恐怖的一步一步的退後,因為他從未見過如此醜惡的臉,如此恐怖的表情。
  如此,一步一步的……
  空氣好像凍結住一樣,那站在旁邊的金槍小霸王,睜大了兩眼,緊瞪著這情景,他的嘴張開著,但一些聲音也發不出來。
  驀地裡——
  顧凌武大喝一聲,手中兩枚鐵服先後打出,夾著悠悠的風聲,直射李劍銘。
  兩枚鐵膽在空中一撞,射出十幾顆鋼珠,像一篷粗大的雨點,罩向李劍銘頭上兩丈方圓之處,挾著嘯聲,急射而下……
  李劍銘這時急速的向後一躍,想躲開這篷珠雨……
  但——
  他卻覺得雙腳一空,急忙低頭一看,嚇得他魂飛魄散。原來下面是一個深崖,瀰漫的雲氣,正蒸蒸上升……
  他大叫一聲,身子有如拋丸擲彈般的急速降落,那慘厲的叫聲,迥蕩在山谷裡,久久,久久——